第一章

站在劳务市场上，刘昆不禁有些着急起来。现在已经是十月份，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马路两边的树上，枯叶已经掉了大半。看着地上随风打转的落叶，刘昆的心中也生起了一股凉意。刘昆最怕的就是冬天。当然，不仅他怕，在劳务市场找活的外地人都害怕冬天。夏天天热的时侯，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过夜。火车站、海河边，甚至路边的屋檐下。天当被，地当床。可是，冬天在外面过夜可不是一件舒适惬意的事。天津的冬天，最冷的时侯可以达到零下二十度。刘昆害怕天津的冬天，不光是因为严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到了冬天，很多工地都停工了，到劳务市场来找人的老板也少了。来到天津两年多了，刘昆干的最多的活就是工地上的活。刘昆喜欢去工地上干活。虽然工地上的活比较累，可是工资比较高。并且现在的工地，拖欠工资的事情很明显比前些年少多了。很多时侯，去工地上干零活，干完活就拿钱。不象在工厂或饭店里干活，通常都要押工资，并且不能预支工资。除此之外，在工地上干活有更多的自由。

在这里找活的基本上都是外地人，也有少数的本地人。他们都是下岗工人。在本地人中间，他们算是混的比较惨的。可是相对于外地人来说，他们的景况却令人羡慕。最起码，他们在天津有一个家，有一个立足之地。

来雇人的老板不多。有些找活的人干脆席地而坐，打起了扑克。还有些幻想通过买彩票发财的人凑在一起讨论着当天的中奖号码。看样子，他们对一切都处之泰然了。不少人即便口袋里只有十块钱，也不会太忧愁。他们信奉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人生原则。

然而刘昆却没有这样洒脱。他内心一直渴望着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城里人，象很多城里人那样过上体面的、有尊严的生活。他已经在外奔波了多年，从海南到广东，又从北京到天津。可是除了饱尝人世辛酸外，他一无所获。在很多城市人看来，晚上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吃过之后，靠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还有双休日，与女朋友到公园里约会．．．．．．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对于很多象刘昆一样长年漂泊在城市的外地人来说，这些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太阳快下山了。找活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开这里。有的人在郊区租了房子。但很多手提肩背着行李的人显然都没有租房子。他们有的住在澡堂子里面，那里面条件好一点，比较干净，可以洗澡，可是价格也比较贵，要十块钱一晚。更多的人选择附近那种几块钱一晚的小旅馆，很多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除此之外，也有人去火车站的侯车室过夜。可是到了晚上十二点往往会被清理出来。

刘昆抱紧了肩膀。虽然刚过了国庆，可是临近晚上已经有些冷了。随着冬天的日益逼近，刘昆又得准备一大堆御寒的衣服了。因为居无定所，没地方存放，他每年过了冬天，就把那些冬天的衣服扔了。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再重新置办。好在都是从旧货市场买的旧货，也花不了多少钱。

刘昆也准备走了。他准备招呼他的朋友，山东人小杨一块走。可是小杨正与一名找活的女子谈的火热。小杨这小子，在劳务市场泡女人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经常向别人吹嘘，在劳务市场，他看上的女人，只要请对方吃顿饭，就能把对方搞定。他天天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女人。一谈起关于女人的话题，他就眉飞色舞，兴奋不已。他似乎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何物，即便天天住在那种三块钱一晚的小旅馆里，他也非常开心。小杨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既然现实无法改变，那就忘掉烦恼，尽情地亨受生活吧。

小杨和那名女子谈得很投机。女子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来，小杨成功在望。刘昆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独自一人走了。

刘昆去一家饭馆吃了一碗拉面，然后向他经常住的那家旅馆走去。那家旅馆位于一条铁路边，离劳务市场有几里路。旅馆所在的一大片区域都是平房。老板和老板娘是本地人，对外地人挺和气。这是刘昆常住这家旅馆的原因。两口子挺喜欢动物，养了一只羊和一只狗。天冷的时侯，羊和狗就与两口子共处一室。刘昆他们住的房间里，上下两层大通铺，三块钱一个晚上。到了天冷的时侯，经常住得满满的，连翻身都很困难。不过，那里也有单间，十块钱一个晚上。住单间的很多都是在劳务市场相识后临时苟合的男女。

第二章

走到旅馆，老板和老板娘正坐在屋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羊跪在地上，而狗就卧在床上。刘昆受不了两口子屋里那股羊膻味。他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外向两口子打了声招呼，将住宿费交给了老板。刘昆常住的房间就在隔壁。推开门，一股脚臭味扑面而来。刘昆皱起了眉头。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正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是一台老掉牙的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屏幕上雪花很多，每当外面有火车经过，屏幕上的图像就会闪烁不定，甚至消失，等到火车过去之后才会恢复过来。

下铺的人已经不少了。刘昆脱掉鞋子，爬到上铺，颓然地倒在铺上。被子乱七八糟地扔在铺上，上面污迹斑斑。刘昆已经记不清楚在这家旅馆度过了多少个夜晚。说句实在话，他从心底里非常讨厌这个地方，但是却又离不开这里。很多时侯，躺在铺位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问自己，这种日子何时是一个头？难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与幸福无缘了吗？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一条新闻不经意间传进了刘昆的耳朵：“．．．．．．随着股市的连续上涨，很多证劵公司门庭若市，前来开户的人排起了长队．．．．．．”

这条新闻让刘昆眼前一亮。股市连续上涨，那就是说，如果在此之前买进，那么现在就已经赚钱了。刘昆对股票知之甚少，他只是知道，这玩意儿风险很大。可是刚刚听新闻，证劵公司门庭若市。这样看来，炒股还是能够赚到钱的。要不然也不会门庭若市。既然这样，那么自己也可以在这方面尝试一下。刘昆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头脑中刚一产生这种想法，马上就联想到了明年北京就要开奥运会了。这一盛事必将使股市继续保持上升的势头。如果自己在这个时侯买点股票，赚钱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这样一想，刘昆一下子来了精神，如同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前面透出了一丝亮光。不过，股票到底是怎么买卖的？刚才新闻中提到证劵公司，买股票是不是到证劵公司去买？还有，股票是不是象彩票一样，是一张一张的？这些问题，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经常接触的人也都是些在劳务市场找活干的人，没有人清楚这些问题。不过，这难不倒刘昆。他经常去图书大厦，知道那里面什么书都有。他决定明天就去图书大厦查阅有关股票方面的书籍。

屋外有人正在大声叫旅馆老板。刘昆听出是小杨的声音。

“老板，我要单间。”小杨在屋外对旅馆老板说道。看来，他到底是把那名女子勾搭上了。在这方面，他的确是行家里手。

早上起床后，刘昆刷牙洗脸。他是住在这里的人中比较讲卫生的一个，每天早上都要刷牙，而很多人是没有这种习惯的，他们顶多是匆匆用冷水洗一把脸。

图书大厦是刘昆经常去的地方。.那里什么书都有，而且可以免费阅读。他把去那里看书当作一种不用花钱的娱乐。走到那里面，挑两本自己喜欢看的书，找一个不受人打扰的角落一坐，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城市就是比农村好，有这种不花钱看书的地方。而在刘昆的老家，在他小的时侯，全镇没有一家书店。刘昆那时挺喜欢看书，可是却总是处于没书可看的状态。班上如果有同学从家里带了一本连环画到学校，很多同学会排队借阅。想起这些事情，刘昆真的很羡慕城里人。

走进图书大厦，刘昆直奔四楼，他知道有关股票方面的书是在四楼的。他对这里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挑了一本炒股入门的书，刘昆象往常一样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阅读。中午他没有出去吃饭，到了下午三点，刘昆终于将这本书粗读了一遍。这时侯他感到肚子很饿，从地上站起来的时侯，他感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书中很多地方都没看懂，不过一些基本的问题他还是弄明白了。

第二天，刘昆在开盘之前来到了离劳务市场不远的一家证劵公司。虽然离开盘还有半个小时，可是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很多人是这里的常客，他们经常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并且自已从家里带了座垫放在座位上，视其为自己的专用席位。等到九点半开盘的时侯，大厅里已经座无虚席。不少人只能站着。每一台电脑前都挤满了人。柜台那里，前来咨询和开户的人络绎不绝。前面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不断变化的股票行情。今天沪深两市又上涨了，放眼望去，电子屏幕上是一片耀眼的红色。

第三章

刘昆身旁，一男一女正在交谈。

“张姐，今天买的什么股？”男的问道。

“刚把前天买的青岛啤酒卖了，今天还没买呢？”女的回答道。

“赚了不少吧？”

“赚了一千块钱。我想等它向下跌一点再买回来，可没想到我卖了之后它还在涨。哎呀，你看——”女人说着用手一指前面的电子屏幕，“青岛啤酒已经涨停了。可惜我卖早了，如果拿到现在，又可以多赚几百块钱。”女人颇有些懊恼。

“没必要后悔，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上证指数这个月达到六千点是没有问题的，明年估计能达到一万点。”男子一副信心满满、神采飞扬的样子。

证劵公司大门外，一辆小车在路边停下了。司机下了车，关上车门，直奔大厅。小车没有熄火，引擎仍在突突作响。

小车司机的目光在电子屏幕上搜索着。看到自己买的股票又涨了，他不禁喜形于色。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却让他很是为难——是逢高出货，见好就收呢？还是继续持有，以期扩大战果呢？

一名中年男子闯进大厅，大声喝问：“45876〈指车牌号〉是谁的车？”

小车司机就站在旁边，可是他只顾考虑自已的股票，竟然忘了那正是自己的车。

中年男子又大声喝问了一遍，小车司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说道：“我的，我的。”

“我要倒车，你的车挡道了。”中年男子生气地说道。

“马上挪，马上挪。”小车司机满脸歉意地说。

证劵公司里的一切都让刘昆感到新奇和兴奋。这是一个和劳务市场完全不同的地方。在这里，不需要出力流汗就能挣钱。虽然这事有风险，可是干什么没有风险呢？就说打工吧。在工厂里干，有被机器轧断手掌的风险，还有患上各种职业病的风险。在工地上干，有失足从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坠落送掉性命的危险。除此之外，还有老板恶意欠薪的风险。而炒股呢，即便有风险，也不过就是亏点钱，断不至于损害健康或者让人送掉性命。从这方面来讲，炒股的风险甚至要远远低于给人打工。况且，这是一种比起在工厂或工地上干活要体面得多的事情。如果成功了，自己就可以籍此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并且还可以在别人问起自己的职业时，自豪地对别人宣称：“我是一名证劵投资者。”而现在，自己所干的活都是城市人不屑一顾的。刘昆常常为此而感到自卑和畏缩。

上午两个小时的交易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很多人离开这里回家吃午饭，也有不少人中午也呆在这里。有的把自己早上带来的豆沙包、糖三角之类的食物放在证劵公司的热水器上加一下热，然后就着开水当午饭吃，有的自己从家里带了饭盒和方便面，中午就吃开水泡面。看来，很多人的境况也并不怎么样，他们也是想通过炒股改善自己的境况。

下午收盘之后，时间还早。刘昆既不想去劳务市场，也不想回旅馆，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海河边。站在河边，望着两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刘昆心中感慨万千。来到天津两年多了，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城市的巨大变化。很多低矮、破旧的平房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环境优美的小区和繁华的商业区。刘昆所住的旅馆包括周围的一大片平房区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拆除。这个城市会越来越漂亮。可是这和自己却没多大关系。那些新建的环境优美的小区，不是为自己这种人建造的，虽然自己也经常在工地上干活，为建造那些小区出过力，流过汗。而那些装饰奢华的饭店更不是自己这种人所去的地方。自已只能隔着玻璃门窗看着别人觥筹交错，大快朵颐。有时侯，刘昆甚至觉得这个城市还是破烂一点好，越漂亮越不可爱。因为伴随着楼房越建越多，城市越来越漂亮，象刘昆这种外地人在市区的立足之地会越来越少。

夜幕降临了，很多小区里的楼房都亮起了灯。刘昆想象着住在里面的人此时大概正在忙着准备晚餐，厨房里叮铛作响，香味四溢。吃过晚饭之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一会电视，其乐融融。到了九点钟，洗一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对于很多本地人来说，这不过是很平常的生活，可是在刘昆看来，却是自己奋斗终生都无法得到的幸福。

刘昆也曾经充满激情地努力过，奋斗过。可是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感到绝望。曾几何时，他曾经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地对别人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压着他的热情。为了寻找机会，他四处奔波，在残酷的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刘昆痛定思痛，觉得与其苦苦挣扎，不如随波逐流，因为挣扎也无济于事，而听天由命也许还能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命运打败了，如同在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中，作为弱势的一方大势已去，败局已定，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投降也许是更明智的选择。他变得消沉起来，不再想拼搏和奋斗了。他甚至认为，很多人的命运从生下来的时侯就注定了。如同一粒种子，落在土地肥沃，水分充足的地方自然可以茁壮成长，而如果落在岩石的罅隙中，即便发了芽，由于土壤太少，难以从中吸取足够的养料和水分，它会很快在烈日的曝晒下枯萎而死。

刘昆发现了酒的妙用，开始象很多人一样酗酒。他觉得只有酒精才能让自已兴奋起来，借助于酒精，境况的窘迫，现实的无奈全都被一种飘然欲飞的感觉所替代。醉眼矇眬中，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和快乐的。虽然生无立锥地，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是酒醒之后，那种无奈和绝望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然而现在，炒股这种事情让刘昆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如同一个身陷绝境的人看到了一线生机。他心中久已消失的激情又重新迸发出来。他打算在股票上赌一把，在这上面作最后一搏。

“我要靠股票投资搏取一套二室一厅，赢得在城市的立足之地。”望着附近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刘昆在心中说道。

第四章

回到旅馆，小杨早已回来了。他此时成了房间里的主角，正在眉飞色舞地大谈前天晚上与邂逅的甘肃女人的一夜风流，其他人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连电视也没人看了。刘昆有时真的很羡慕小杨。虽然同样是流浪者，同样地居无定所，可是他却永远是那么开心和快乐，看不到忧愁和烦恼的时侯。小杨虽然好色，可是心肠并不坏。

“劳务市场上找活的女人，都是农村的。有的没找到活，身上没钱了，你只要主动跟她搭话，请她吃一顿饭，她就会跟你上床的。还有的，在城市呆的时间久了，知道自身的价值。这样的，光请她吃饭不行，你得给钱。”小杨得意洋洋地总结自己追逐“猎物”的经验，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这些女的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跟别人上床？”旁边的一名听众说道。

“她们是不在乎这个的。在劳务市场找活的女人，基本上都是找保姆活的。很多被找去照顾老头的，晚上都得陪老头睡觉。”小杨说道。

刘昆感到今天晚上的心情特别的好，抑郁和焦虑一扫而光。他想起了小杨经常说的一句话：心情好就是一种幸福。一个快乐的流浪汗要远比一个忧愁的百万富翁更幸福。

刘昆忽然感到腿上很痒，似乎隐隐有小虫子在爬。他翻起秋衣的裤脚，赫然发现了一只虱子，赶忙用手捻死。

“小杨，我找到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刘昆兴奋地对小杨说道。

“什么路子？”小杨问道，他对于赚钱的兴趣显然不比追逐女人小。其他人也向刘昆投来了问询的目光，一条赚钱的路子是值得人洗耳恭听的。

“买股票。”

“哈哈哈．．．．．．”众人都大笑起来。

“农民工也想炒股发财，可能吗？”

“只听说过炒股赔钱的，很少听说有赚钱的。”

“买股票完全是拿钱往水里面扔，还不如吃了喝了，吃到肚里最实在。”

小杨也笑着说道：“刘昆，你怎么会想出这种路子呢？”

刘昆预料到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摇摇头，在心中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作为一个外地农民工，没有什么机会，如果再没有一点胆识，那只好一辈子过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了。”

早上醒来后，刘昆早早地来到了劳务市场。他打算找一个活，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半年，挣了钱好买股票。

然而来雇人的老板大都是开饭馆的，给出的工资都非常低。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边，很多人围了上去。

开车的是一名三十多岁，个子矮矮的男子。

“老板找什么人？”有人问道。

“找两个搬运工，装瓷砖。”男子说道。

“多少钱一个月。”

“一千五，包住不包吃。我那里有厨房，你们可以自己做饭。”

听男子的口音，是福建人。福建老板的口碑还可以，很少有拖欠工人工资的现象。在外漂泊多年，刘昆很清楚哪些地方的老板比较讲信誉以及哪些地方的老板喜欢耍无赖拖欠和克扣工人的工资。

一千五的工资不低，可是刘昆也知道既然老板给这么多钱，活肯定很辛苦。很多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然而刘昆决定去干了。他要赶快挣钱买股票。

“小杨，你去不去？”刘昆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小杨。

小杨摇了摇头，说道：“我干不了这种活。”

“老板，我去。”刘昆说道。

老板从头到脚打量着刘昆，然后怀疑地问道：“你干得了这种活吗？”老板的怀疑不无道理。刘昆虽然个头挺高，可是身体瘦削、单薄，一点也不强壮。

“放心吧，老板。在外面打工，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

老板又找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汗，然后开车带着两人走了。

老板姓吴，福建人，在天津近效租了两个仓库卖瓷砖。他一家人——老婆、两个小孩，还有他的父亲都在这里。老板安排两人住在仓库的阁楼里，一人一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床和被子。地板上铺着廉价的绿色地毯。房间虽然简陋，可刘昆却非常满意。来天津两年多了，他还是头一次独自一人住一个房间。

刚把行李放好，老板就来催着两人下去干活。两人随着老板来到仓库，已经有两辆车等在那里。老板的老婆，还有他父亲正在往车上装瓷砖。

两人加入进去。瓷砖很重，搬动起来很是费力。一会儿的功夫，刘昆已是满头大汗。本想着赶快装完好休息一会儿，可是后面又有人来买瓷砖。早上吃的早餐很快被这种重体力劳动消耗殆尽。他感到肚子很饿，咬着牙靠着意志的力量硬撑着干活。整整一个上午，他根本没有休息的功夫，一直在不停地干活，累得气喘吁吁，腰痛胳膊酸。

第五章

临近中午，暂时没有客户了。老板的老爸——老吴让两人过去一个到厨房做午饭。和刘昆一块来的那名壮汉姓赵，他让刘昆去做饭。

刘昆做好了饭，刚出去叫老赵吃饭，又来了两个客户。没办法，只能先干活了。等到干完活，两人赶快抓紧时间到厨房里吃饭。可饭刚吃了一半，老吴又过来叫两人出去装车了。

下午比起上午，客户要少一点。可是暂时没有客户来的时侯，老吴也不让两人闲着，带着两人整理货品。

终于等到了天黑。刘昆和老赵一起做了晚饭。吃过之后，刘昆因为太累，本想早点休息，可是刚躺在床上，老吴就在下面叫两人去干活。他妈的，又有客户来了。一直到八点多钟，刘昆才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这里干活，确实很辛苦。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基本上没有空闲的时间。天天如此。两人除了早上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其他时间就在仓库里，除了干活就是睡觉，日子过得劳累而又乏味。这个时侯，刘昆又觉得还是在劳务市场干零活好。虽然干零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不了什么钱，可是轻松、自在。没活干的时侯可以和人聊聊天或者是去图书大厦看看书。可是一想到自己打算挣钱买股票的计划，刘昆决定还是坚持干下去。

刘昆在这里一直坚持干了半年。对于过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的刘昆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说句实在话，刚来的时侯，对于能不能在这里干半年，他心里也没谱。然而他的毅力和耐心也就到此为止。

此时已经是2008年春天。刘昆去证劵公司开了户。此时的中国股市早已经束了一路高歌猛进的上扬态势，从六千多点的历史最高位一路下跌。证劵公司里已经没有那种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的景象，大厅里很多座位在空着，一些每个交易日都要来的散户在大厅里打起了扑克。

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变化的股市行情，刘昆犹豫不决。从盘面上来看，今天两市大幅下挫，沪指已经逼近三千点了。从六千多点的高位算起来，指数已被腰斩一半。在这个时侯入市，是不是太危险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刘昆看来，炒股本来就是火中取栗，虎口夺食，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把心一横，打定主意要在此时买进。

可是买什么股票呢？电子屏幕上的股票名称让人眼花缭乱，刘昆不知道作何选择。

他看到屏幕上出现了青岛双星，眼前一亮。以前上学的时侯，很多同学都以拥有一双双星鞋为荣。“穿上双星鞋，潇洒走世界。”——这样的广告语深深地烙在了刘昆的记忆中。刘昆当即决定，就买青岛双星。他虽然没做过证劵分析，可是想象力很丰富，马上联想到中国要办奥运会了。这一体育盛事对于生产体育运动服装和鞋子的青岛双星来说，应该是一个利好，相信随着奥运开幕日期的日益逼近，青岛双星的股价会有不俗的表现。

刘昆以七元每股的价格买进了七百股青岛双星。在下达买入指令的时侯，他的手哆嗦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做的最大一笔交易。五千块钱，对于一个漂泊在城市的外地农民工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是他积攒了半年的血汗钱。将这样的一笔钱投进股市是需要非凡的勇气的。

买了股票之后，刘昆来到了劳务市场。在这里，他又遇到了小杨。小杨告诉他，以前他们经常住的那家三块钱的旅店已经拆了，他现在住在临近郊区的一个旅馆里，住宿费是五块钱一天。

“那边小姐很多的。”小杨笑着对刘昆说道。

天快黑的时侯，小杨带着刘昆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然后又走了几里路，到了那家旅店。旅店的房间大都是四人间，一人一张床。刘昆和小杨住到了一个房间。

吃过晚饭，小杨提议到附近走走。

这里临近天津的外环线，属于城中村。房子大都是平房，住在这里的人以外地人居多。

小杨带着刘昆走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没有路灯，路上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是土路，路上还有积水。路两边的一些房间里，透出粉红色的灯光。玻璃门上写着“按摩”、“足疗”的字样。里面的女子都不算年轻，也不算漂亮，袒胸露乳，嘴唇猩红。一有人从外面走过，她们就站在门口，冲人招手，甚或开口问道：“按摩吗？做保健吗？”还有些女子就站在路边拉客。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走到那些按摩店的时侯，很多人都放慢了脚步。人还在往前走，可是目光却在店里那些女子身上打转。从一家按摩店门前走过的时侯，刘昆看到一名男子走向店门。里面的一名女子赶忙拉开玻璃门。

“做保健多少钱？”男子问道。

“四十。”

“能便宜点吗？”

“这又不是萝卜白菜，可以讨价还价。”

男子进了店门。

第六章

“借我四十块钱。”小杨对刘昆说道。

“怎么？你要找小姐？”刘昆笑着说道。

“没办法，现在yu火焚身。”

“劳务市场那么多女的，以你的手腕，看上哪个，请人家吃顿饭就能让她陪你过夜，何必要花钱找小姐呢？”

“劳务市场那些女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万恶淫为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借钱去嫖。”

“放心吧。三天之内，我一定还你。”

刘昆只得拿了四十块钱给小杨。

“要不你也进去玩玩。”小杨笑着对刘昆说道。

刘昆摇了摇头。

刘昆打算将持有的青岛双星七百股在北京奥运会临近闭幕时卖出。在他看来，股市将在奥运期间达到一个高点，而随着奥运会的结束，又会开始下跌。他经常看报纸上有关股市方面的信息，发现不少证劵分析师的观点与自己一致。这让他颇感欣慰。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在望了。

就在刘昆买进青岛双星七百股之后半个月，证劵交易印花税由千分之三下调至千分之一。在这一利好消息的刺激下，股市大幅上涨。刘昆帐面上的盈利达到了一千多块，这让他兴奋异常。他甚至乐观地认为，到奥运开幕的时侯，自已花五千块钱买进的股票可以卖到两万。刘昆现在只恨自己进入股市太晚，要是早几年进入就好了。那样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城市里有了一套属于自已的二室一厅了。刘昆从书上和报纸上看到，从2005年到2007年，二年多的时间，上证指数上涨了好几倍，很多人在这期间发了财。可是这期间自已在干什么呢？白天或者在工地上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工钱而流汗或者在劳务市场等活，晚上蜷缩在三块钱一晚的旅店的大通铺上睡觉，任时光流逝，年华虚度，在绝望与无奈中苦苦煎熬，白白错过了赚钱的良机。想起这些，刘昆特别讨厌劳务市场这种地方。在那里是等不来什么机会的，只是混碗饭吃而已。不仅如此，在那里接触到的人很多都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天天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很难有什么出息的。他们是没有胆识投资股票的。

然而刘昆的兴奋劲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5．12汶川地震之后，股市结束了反弹行情，开始震荡下行。青岛双星的股价跌到了刘昆买进时的成本价以下，帐面上已经出现了亏损，刘昆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可是他还是认为随着奥运的日益临近，会有一次大的行情。他决定持股待涨。

刘昆身上的钱又不多了，他不得不考虑找个活干。此时已经是夏天，去年这个时侯，在劳务市场上找个工地上的活干并不是太难，并且还可以挑肥拣瘦或者与老板就工资问题讨价还价，甚至迫使老板作出让步。那时侯，刘昆即便身上只有几块钱也不会太着急，只要自己愿意干，活总是有的。很多地方正在大搞拆迁和建设。可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劳务市场上来雇人的老板明显减少了。

买了股票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刘昆很有一种自命不凡的感觉。特别是在自已买进的股票出现了盈利的时侯，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他鄙视那些在劳务市场等活的男男女女，觉得他们就象是等人施舍的乞丐。哼，民工就是民工，就只知道卖力气给人家打工。没有人有胆量和气魄去做非凡的事情。他们怕承担风险。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会把挣来的血汗钱花在吃喝嫖赌上，但是却没有人敢于投资在股票上。而自已虽然也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外地农民工，但却象很多过着体面生活的城市人一样持有着股票，经常出入证劵公司。刘昆很为自已的胆识而自鸣得意。

可是现在他那种自命不凡的感觉消失了。他不得不和那些自己所鄙夷的人一起在劳务市场等活。

小杨也着急起来。他上次向刘昆借的四十块钱一直没还，后来又向刘昆借了五十。这天在劳务市场，他又向刘昆借钱，刘昆断然拒绝了。

“还是赶快找个活干吧。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刘昆对小杨说道。

一名男子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很多人围了上去。刘昆和小杨也跑了过去。

“找干什么活的？”有人问道。

“有一车大理石要搬到二楼，需要四个人。”男子说道。

“我去，我去。”很多人纷纷叫道。

看到那么多人要去，男子无所适从。

“只要四个，只要四个。”他反复说道。

“老板，干活的地方在哪儿？”一个天天在劳务市场等活的天津本地人问道。

“就在附近。”

那名天津人说道：“老板，你看这样行吗？谁愿意去就让他跟着去。到了那里，一看活，干不了的人自然就回来了。留在那里的人，咱们谈好多少钱，大家一起干，干完拿钱。”

找人的男子考虑了一下说道：“好吧。那就这样了。”

男子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不少人跟在后面，刘昆和小杨也跟随上去。

众人来到了附近一座大厦前，一辆装着大理石的卡车正停在那里。

找人的男子指着卡车说道：“就是这车。你们看要多少钱。”

“你给多少钱呢？”那名天津人问道。

那名男子考虑了一下说道：“三百块钱。”

“什么？三百块钱？”天津人表情夸张地说道，“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你才给三百块钱，平均一个人还不到二十块钱。”

“我早就说了。这活只要四个人就能干，你们非要来这么多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给三百块钱？你早点说，我们就不来了。”

“不原意干可以走呀。”找人的男子生气地说。

“走可以，但是我们跟着你白跑一趟，你得赔偿我们务工费。大家说对不对？”天津人转向众人问道。

“对，让他赔钱。”很多人纷纷嚷道。

找人的男子一看这阵势，知道遇上无赖了。他把自行车锁在一边，对众人说道：“我也不是老板，我进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说完，他快步向大厦的入口走去。

那名天津人迅速追上去，一把抓住了男子，大声喝道：“你不给钱，还想跑。”

男子一使劲，从天津人的手中挣脱，向大厦入口跑去。在入口处，他被保安拦住了。

刚才的一切保安都看到了。这名保安是本地人，对外地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与排斥。

“你不能进去。你得把这事解决了再说。”保安对找人的男子说道。

那名天津人也跑到了跟前，众人追随其后，把找人的男子围在了中间。

“谢谢大哥。”天津人对那名保安挥挥手说道。

“甭谢，咱们都是天津人。”保安摆摆手说道。

看到自已被众人气势汹汹地围着，找人的男子有些惊恐不安。

“怎么？．．．．．．你们还想打人啊？”男子说道。

“谁打你了？你刚才跑什么？你如果理直气壮，干嘛要跑呢？”

“你们．．．．．．你们是想敲诈．．．．．．”

“你如果认为我们敲诈你，你可以报警。谁是谁非，警察来了，自有公断。”那名天津人说道。

男子踌躇着拿出了手机，拔打了报警电话。

刘昆对众人的无赖行径非常气愤，他不愿与这些人搅在一块，本想拉小杨一起离开，可是又想看看警察到底会怎样处理。

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开过来了，车上下来两名警察。

警察来到众人跟前。

“谁报的警？”警察问道。

“我报的警。”看到警察来到跟前，找人的男子好象看到了救星一样，胆也壮了。他相信警察会主持公道的。

男子继续说道：“我去劳务市场找人，说好了只要四个人。可是他们非要来这么多人。到了这里又嫌钱少，不愿意干。我说，不愿意干你们可以走啊。可是他们要跟我要误工费。这简直是敲诈。”

那名天津人接口说道：“谁敲诈你了。你在劳务市场没讲清楚，害得我们白跑一趟，让你赔偿我们务工费，难道不应该吗？”

一名警察听两人讲完后对那名找人的男子说道：“这些人都是些要饭的，你给他们每人二十块钱，打发他们走算了。”

“可是．．．．．．”

警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当老板的，犯不着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花钱买个教训，以后记住不要再找这样的人了。”

警察的话令男子非常失望，他无奈地拿出了钱包。

刘昆硬拽着小杨走了。

“眼看着要到手的二十块钱又没了。”走在路上，小杨没好气地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人不能为了钱不顾廉耻地耍无赖。”

“就你品德高尚，别人都是无赖。”小杨不无揶揄地说道。

“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但我们自己不能干那种让人看不起的事，人要懂得自重，不能自轻自贱。就算身无分文，也不能为了区区二十块钱而丢掉个人的尊严。”

“就算你懂得自尊自爱，可是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高看你一眼。”

“丈夫自重如拱璧，安用人看一钱值。”

“你挺傲的。”

“人不可无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刘昆最后的两名话让小杨肃然起敬，他的内心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

第七章

下午，一个老板来找人缷水泥。

“总共三十吨水泥，一百五十块钱，缷完给钱。”老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说道。

刘昆和小杨上了车，一名个子矮矮的的东北人紧随其后。此人满脸麻子，人称“麻脸”，长着一双象老鼠一样令人生厌的小眼睛，面目可憎，是一名典型的蝇营狗苟之徒。上午讹诈老板的事，他也有份。

三个人原本都以为几个小时就可以把三十吨小泥缷完。可是到了天快黑的时侯才缷了一半。天气很热，三人汗流浃背。

“妈的，干这活太不划算了。”“麻脸”有气无力地说。

刘昆和小杨也有同感。

“我去跟老板谈谈，让他加钱。”“麻脸”对两人说道。

“麻脸”走进旁边的一幢正在施工的楼房，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老板。

“老板，水泥缷完了。”“麻脸”神色从容地说道。

“干的挺快的。”老板说着拿出钱包，抽出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了“麻脸。”

“麻脸”接过钱，转身走了。

看到“麻脸”从楼里出来，刘昆问道：“怎么样？老板给不给加钱？”

“麻脸”摇了摇头说道：“老板不给加钱。你们先干着，我去上一下厕所。”

不大一会儿，老板出来了，看到水泥还没缷完。

“那个一脸麻子的人呢？”老板气急败坏地问道。

“上厕所去了。”刘昆说道。

老板知道被“麻脸”骗了。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有三个人来到了这里。

“你们给我盯着他俩，不把这车水泥缷完不让他们走。”老板指着刘昆和小杨对那三个人说道。

刘昆和小杨面面相觑。

“和你们一块来的那小子刚才骗我说水泥缷完了，我已经把钱给他了。他现在已经跑了。要是再让我碰上，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你们三个一块来的，他跑了，活该你们两个倒霉。你们两个今天必须把这车小泥缷完才能走。”老板恶生恶气地说道。

“那钱．．．．．．”

“钱已经让那个小子拿走了。你们干完活找他要钱。”

“操他妈的，真是垃圾，人渣。”刘昆咬牙切齿地骂道。

“在劳务市场混的人，是没有几个象你那样讲仁义道德的。”小杨苦笑了一声说道。

两人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将小泥缷完，弄得灰头土脸，身上全是水泥。此时要回旅馆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两人在一家网吧过了一夜。

早上，两人早早地来到了劳务市场。

“麻脸”终于出现了。两人走上前去，挡在了他面前。

“把我们俩的钱拿来。”刘昆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不欠你们钱。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给老板干活，应该找老板要钱。”

刘昆实在想不到一个人干了那么卑鄙无耻的事情竟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他怒不可遏，一记重拳打在“麻脸”的脸上。小杨也动手了。两人对着“麻脸”拳打脚踢，把他打倒在地。“麻脸”的鼻子流出血来，嘴唇也被打破了。

“我给钱，我给钱。”“麻脸”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手护着脑袋叫道。

两人住了手。“麻脸”从地上爬起来，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了刘昆。

“不够。”刘昆接过钱后冷冷地说道。

“老板给了一百五十块钱，每人五十。”“麻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操你妈的，活没干完，你就跑了，你还想拿五十。”刘昆勃然大怒，“再拿二十五块钱。”

“麻脸”只得又拿出二十五块钱递给刘昆。

“你刚才出手挺狠的。认识你那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动手打人。”小杨笑着说道。

“我最恨这种损人利已的小人。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从不侵犯别人的利益，但也绝不允许别人侵犯我的利益。”

因为长活不好找，刘昆和小杨只能靠干零活维持生活。两人打听到所住的旅馆附近也有一个劳务市场。每天早上，他们天还没亮就起床。到了劳务市场，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在这里找活，要眼明腿快。老板们一般都是开车过来的。只要一有车停在路边，人们便争先恐后地跑过去。就连一些原本在马路那边的人也会飞跑着穿过马路，很多时侯差点被马路上行驶的汽车撞上，引得开车的司机将脑袋探出车窗大声叫骂。

在这里所能找到的活都是些力气活，非常辛苦。一般情况下要从早上干到天黑。等到吃过晚饭，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的时侯，通常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然而就是这样的活，也并非天天都能抢上。有时侯连续几天都抢不上。在劳务市场找活还要给一帮本地的地痞每个月交三十块钱，办一个由他们发放的所谓劳务证。如果不办就会遭到殴打。刘昆虽然对这种从蚊子腿上割肉的行为非常痛恨，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社会的运行法则就是这样。

在劳务市场抢活虽然挣不了多少钱，可是维持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并不指望在这上面能赚多少钱，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股票上。随着奥运的日益临近，他一心希望自己买进的股票会上涨。可是股市这个时侯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第八章

终于到了2008年8月8日这一天。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北京奥运会在这天晚上开幕。然而对刘昆来说，他更关心的是他的股票。这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证劵公司。他希望股市今天能够上涨。可是在内心深处，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希望是非常的渺茫。

当天沪深两市的表现令所有的股民都极度失望。上证指数当天暴跌120点。刘昆心情黯然。他帐面上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千块。妈的，今天是奥运开幕的日子，举国欢庆，可是偏偏就是股市不给力，不仅不能锦上添花，反而是大煞风景。看着电子屏幕上那耀眼的绿色，刘昆气恼异常。他恨不得拿石头将屏幕砸个稀巴烂。他实在搞不懂股市为什么会在这一天下跌，而且是暴跌。在此之前，很多证劵分析师都认为股市会迎来一次奥运行情。然而现在看来，这些所谓的分析师都是些狗屎，预测的一点都不准，比自己也强不了那里，简直是在误导投资者。唉，看来买股票并不象自己当初所认为的那样容易赚钱。这玩意真是云谲波诡，捉摸不透。

虽然遭受重创，然而刘昆不愿割肉斩仓。他不愿面对遭受亏损的现实，决定继续持股不动，等待股市反弹。他已经不指望能赚到钱了。他此时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将本钱捞回来。他原本希望通过投资股票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然而现在看来，这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回到旅馆，刘昆看到小杨头枕双手躺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可真是有点反常。小杨平时总是喜笑颜开，永远都是那么开心和快乐。

“今天怎么了？干活没拿到钱吗？”刘昆问道。

刘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今天损失了好几百块钱。”小杨说道，一副很是痛心的表情。

“怎么了？丢钱了？”

小杨又摇摇头。

“既然没有丢钱，你又不买股票，怎么会损失那么多钱？”

小杨坐起身来，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我今天上午去一个按摩店找小姐，完事之后，刚要穿衣服，外面就有人使劲拍门。我吓得心惊肉跳，匆忙穿好衣服。小姐开了门，进来了两名警察。”

“你们在干什么？”一名警察问道。

“我们．．．我们在．．．聊天”。我当时这样回答。

“聊天？锁着门聊天？”

“真的是在聊天。我跟她老公认识。刚才过来找她老公有事，她老公不在。我们就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是啊。她跟我老公认识，我们真的是在聊天。”那个小姐这时也说话了。

一名警察守在门口，另外一名警察走进了里间。

“那个男的，你过来。”里面的警察叫道。

我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什么？”警察指着床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问道。

我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安全套和卫生纸赫然在目。

“奥运会今天晚上就要开幕了。你竟然在这个时侯嫖娼，真给中国人丢脸。”

“我没干。”

“没干？那好，你把裤子脱了。”

“大哥，我真的没干。”

“快脱。”警察厉声喝道。

我褪下裤子，又在警察的要求下把内裤也褪下了。

“你硬起来。只要你硬起来，就证明你没干，我马上放你走。”警察指着我的下身说道。

我赶忙陪笑说道：“大哥，别逗了。在你面前，我能硬得起来吗？”

“那就证明你干了。”

“去把房东叫来。”来到外间以后，警察对那名小姐说道。

几分钟之后，房东来了，是一名四十多岁，一身肥肉的妇女。

“你怎么能把房子租给她卖淫呢？”警察问道。

“她租房子的时侯说是开按摩店，正规按摩。”房东说道。

“根据国家法律规定，卖淫嫖娼者可处以一年以下劳动教养以及三千元以下罚款。”

我一听吓坏了，赶忙跪下向两名警察求饶：“大哥，你们饶我这一次吧。我这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下次再也不敢了。”

“每个人被抓住都会这样说。”一名警察说道。

房东这时侯开口说道：“两位大哥，你们看他是一个打工的，也挺可怜的，就放过他一次吧。”说到这里，她转向我说道：“你拿八百块钱给我，我去给这两位大哥买几条好烟。”

两名警察没有说话，把脸扭到了一边。

“快拿钱来。”女房东催促道。

“我没那么钱。”我说着掏出了钱包，里面只有三百八十多块钱。

“只有这么多。”我把钱递给了女房东。

女房东接过钱后，又仔细地检查了我的钱包，确信里面再没有钱了。

“算了算了。”女房东说着把脸转向了两名警察，“两位大哥，你们就饶他这一次吧。”

一名警察开口说话了：“好了，好了，这次就饶你一次。下次可别让我们再抓住你啊。”

我向两名警察道了谢。

“赶快走吧。”女房东说道。

第九章

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小杨愤愤地说道：“操他妈的，我现在怀疑那两个警察和那个房东，还有那个小姐，他们都是一伙的，勾结起来从我身上割肉。”

“那也没有办法，你让人家抓了现行。下次可千万别去那种地方，有钱吃了喝了也比送给警察强呀。”

“想想真是窝火，让人家宰了一刀还得感谢人家放我一马。”

刘昆安慰他说：“算了，想开一点。你只不过损失了不到四百块钱，我买的股票已经亏了一千多块钱。”

到了晚上，住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回来了，一个是河北的，另外一个是东北的。两人都买了酒菜，一边吃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电视。电视是十四英寸的松下牌黑白电视机，有将近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只能收看两套节目。

电视上正在播放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河北人和东北人兴奋地谈论着关于北京奥运的话题，并为哪个国家会成为奥运金牌榜上的冠军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以至于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两人都极力拉拢刘昆和小杨，都希望两人能够支持自己的观点，以便驳倒对方。可是刘昆和小杨看样子都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这让河北人和东北人都颇感失望。刘昆觉得两人的争论非常可笑，他根本不想参与，可是最后终于忍受不了两人的浅陋和自以为是，终于开口说道：“哪个国家拿多少金牌，这跟我们这些人没多大关系。就算中国最后拿的金牌最多，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们不会从中得到任何好处，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因为这个有多大的改善。一个国家如果老百姓活得没有尊严，很多人看不到希望，社会充斥着不公，那么就是拿再多的金牌也不会在国际上赢得尊重。

刘昆这几句话平息了河北人和东北人的争论。

奥运结束之后，美国首先暴发金融危机，影响很快波及世界。美国人称这次危机是“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受此影响，世界各国的股市连续大跌。沪深两市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

坐在证劵公司的大厅里，刘昆颓丧极了。他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盈利的时侯没有将股票抛出，以至于现在帐面上已经出现了三千多块钱的亏损。三千多块钱对于有钱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对刘昆来说却是他大半年的伙食费。他不能不为此痛心。看来，炒股真是有钱人的游戏，穷人玩不起这个。

刘昆是证劵公司大厅里唯一的一个外地人，而其他的股民，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股市下跌虽然对他们也有影响，可是他们毕竟是本地人，在天津有自己的家，很多人都有退休金，不会为吃饭、住宿发愁。可是刘昆呢，股票现在跌成这个样子，而活也比以前更难找了，身上的钱也不多了，他感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

对于股票，刘昆还是采取老办法——持股不动。他又一次地降低了自己的要求。他已经不指望能捞回本钱了，只是希望能够少亏一点。

小杨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他又向刘昆借了几十块钱。

这天上午，两人在劳务市场一直呆到下午都没抢上一个活。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众人迅速围拢上去。

“找两个装缷工，装缷面粉，一千三一个月，管吃管住。”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一个胖子说道，听口音是地道的天津本地人。

“要长期干的。”胖子又补充道。

虽然现在活很少，可是一听说是找长期工，而一个月的工资又只有一千三，众人马上散去了大半。在这里找活的人大都喜欢打零工，不喜欢干长活。这主要是因为打零工比较自由，工资一天一结，如里遇到干活不给钱的无赖老板，那也不过是白干一天。而干长活，除了没有打零工自由之外，人们还总是担心如果拿不到工钱，那损失可就大了。

刘昆知道当装缷工很辛苦。想起给福建老板装瓷砖的经历，他不免有些怵头。况且他不愿给天津本地人干活。他一直认为，在找活这种事情上，一定要考虑万一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比如说老板不给钱，自己有没有什么办法应付。相当于一些外地老板来说，天津本地老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他们不给工钱，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作为外地打工者来说，有时侯确实很难讨回公道。

然而这次，他觉得自己不得不破例了。

看到劳务市场上人虽然不少，可是自己提供的工作却没什么人感兴趣，胖子不免有些失望。

“老板，工资能不能再加点？”刘昆问道。

“你不要觉得工资少。我告诉你，这活并不累。我主要是给市里面的一些馒头店送面粉，就用这面包车送，并不是一直不停地干，很多时间你们都在车上坐着。”

“你觉得这活咋样？”刘昆问身旁的小杨。

“你想去干？”小杨问道。

“嗯。”

小杨考虑了一下说道：“那好吧。咱们一起去。”

第十章

胖子姓牛，四十多岁。老牛在一个城中村的一个院子里租了几个房间，其中一个大房间是仓库，里面码放着从外地运过来的面粉。

“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一个桌上吃饭，不要再叫我老板了，叫我牛哥就行。”吃晚饭的时侯，老牛笑着说道。刘昆和小杨感到受庞若惊。

“你感觉这个老板怎么样？”晚上躺在床上，小杨问刘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还很难说。”

“我感觉他不错，待人挺和气的。应该不会拖欠我们工资的。”

“希望是这样。”

住在院子里的人除了老牛和他雇佣的人之外，还有不少做小生意的外地人。院子门口还有一个小卖部。老牛对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客气。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刘昆发现老牛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吹牛。

“我老爸原来是天津市委宣传部的部长，我爷爷是一个中将。在天津，没有我摆不平的事。你们跟着我干，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有一次，老牛这样对刘昆和小杨说道。刘昆虽然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可是却亲眼看到他住的房间的桌子上总是放着一个特大号的信封，上面印着“天津市委宣传部”的字样。刘昆私底下向司机老王求证。老王嗬嗬一笑说道：“这种话，不要当真。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吹牛。不过他老爸以前的确在市委宣传部上班，但不是部长，并且早就退休了。”

在老牛这里干活，既不算太累也不算太轻松。除了装缷面粉之外，两人还负责做饭。老牛每天将伙食费交给两人，花费记在本子上。两人刚来的时侯和老牛讲好了工资一月一结，干满一个月就发工资。老牛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你们放心，在我这里干，绝对不会拖欠你们工资的。”

两人很快就干满一个月了。这天早上，两人刚起床，老刘进了两人住的房间对两人说：“你们已经干满一个月了，今天应该给你们发工资，可是现在送出去的面粉，货款都还没有收回来。我先给你们每人三百块钱，剩下的钱过几天给你们。”说完，老牛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六百块钱递给两人，然后又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刘昆说：“这是伙食费。今天没什么活，你们两个去市场买点好菜，多买点肉，别忘了再买两瓶酒，中午咱们喝酒。”两人虽然有些不满，但是看到老牛一脸的和气也就不好再没说什么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后一致决定，顶多再等一个星期。如里一个星期后，老牛再不发工资，那就坚决不干了。

“如果一个星期后，老牛还是说没钱，那就证明他既没实力又没信誉。这样的老板是坚决不能再给他干下去了。再干下去，损失会继续扩大。”刘昆对小杨说道，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

一个星期过去了，老牛还是没有给两人发工资。他似乎把这事给忘了。两人愤怒了，一起去找老牛。

“牛哥，我们的工资该发了吧。”刘昆首先问道。

“是该发了，可是现在资金有点紧张，你们再等两天行吗？你们放心，我不会少你们那点工资的。你们两个加起来才多少钱？你们那点工资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从外地调一车面粉就得好几万块钱，不会少你们那点钱的。告诉你们，我不光是干这个，我在别的生意上还有好几百万的投资。”老牛说道，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刘昆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厌烦情绪说道：“牛哥，我们不想干了，你给我们把工资结了吧。”

“为什么不干了？你们在我这儿干，我亏待过你们吗？我把你们当兄弟看待，一个桌上吃饭，一个桌上喝酒。我吃什么，你们吃什么。哎，你们自己说说，在我这儿干活，吃的咋样？”

虽然刘昆和小杨平常是和老牛在一块吃饭，可是吃的也都是家常便饭。当然了，比起很多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来说，确实要好一点。刘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老牛纠缠，他开口说道：“吃的再好，也不能代替工资呀。我们给你干活，不光是为了吃，我们还要拿工资呀。”

“不要老提工资，出门在外，不要把钱看得太重。”

“那我们干脆不要工资，给你白干算了。”小杨气愤地说。

“我说不给你们工资了吗？只是让你们等两天。”

“等两天？你上次说让我们等几天，等到现在还要再等。人是只能相信一次的，可是我们已经信了你两次。现在啥也别说了，我们不干了，你给我们结工资吧。”

“你们真的决定不干了？”

“不干了。”

“你们这是给我半道上摞挑子，耽误我的事。”

“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不讲信用在先。”

“不要这么说。现在资金确实有点紧张，再等两天，就两天。”

“牛哥，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已经失信两次了，我们没法再相信你了。”

老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门口对两人厉声大喝：“你们不想干了，马上给我滚蛋。”

老牛的表现让两人始料未及。刘昆气愤地说：“滚蛋可以，可是你得给我们把工资结了。”

“你们给我摞挑子还敢问我要工资？”

两人想不到老牛竟然会这样无耻，尤其是小杨，想想他以前对自己和刘昆是那么热情客气，与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人实在是地球上最难以捉摸的动物。很多人总是将自己裹上厚厚的伪装，而一般人总是会被他们的这种伪装所欺骗。只有当他们不再需要这种伪装的时侯，人们才能看到他们的真实面目。自己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可是竟然看走了眼，将一个无赖错看成好人，实在是有眼无珠，惭愧至极。想起来，还是刘昆有见识。刚来的时侯，就听他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果然应验了。

“你今天不给我们工资，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走了。”小杨说道。

“你们给我犯浑是吧。好，我打电话报警。”老牛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打吧，打吧。赶快打。”刘昆说道。

然而老牛又放下了电话，然后一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司机老王出去收帐了，等他回来，我就给你们结工资。走，咱们到大门口去等他。”

两人跟随老牛走出房间，走进了院子门口的小卖部。

“来两瓶啤酒，一小瓶二锅头，再来五块钱的花生米。”老牛对小卖部老板说道。小杨满腹狐疑，不知道老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牛在房间里的一张小桌旁坐下，又招呼刘昆和小杨也坐下。小卖部老板殷勤地将桌子擦干净，然后将老牛要的酒和花生米放在桌上。

“喝酒喝酒。我知道你们不喝白酒，所以给你们要的是啤酒。”老牛说着拧掉瓶盖，喝了一口。这时侯的老牛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客气和热情。

“人各有志。你们不愿意干了，我也不能勉强你们。等回儿老王回来了，我就给你们结工资。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两人的啤酒还没有喝完，老王已经开着车回来了。老牛就在小卖部里给两人结了工资。每人拿到了一千三百块钱。

“哎，你说，老牛为什么要请我们去小卖部喝酒，并且在那里给我们结工资。”两人提着行李走在路上的时侯，小杨迷惑不解地问刘昆。

“这你还不明白。我们和老牛在他的房间里吵起来的时侯，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老牛平常总是向别人吹牛说自己的老爸当过市委宣传部的部长，爷爷是中将，自己又多么有钱。他吹嘘这些无非是想让别人高看他。可是现在却让别人知道他欠工人的工资不给。这可是很丢人的事情。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他就把我们带到小卖部喝酒，并且在那里给我们发工资，以此证明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也没有欠工人的工资不给。院子里住的人都和小卖部老板很熟，他们很快就能从小卖部老板那里了解到情况。”

“原来如此。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就叫庸人自扰。”

第十一章

两人又回到了原来所住的旅馆。口袋里有了一千多块钱，如果省吃俭用的话，可以花上三个月。刘昆暂时可以不为吃饭、住宿发愁了。他又开始把心思转到股票上。在老牛那里干活的时侯，虽然没时间去证劵公司，可是他经常通过报纸来了解股市行情。他知道现在的股指相对于一个多月之前已经有所回升，可是个股的情况从报纸上看不到。刘昆决定明天去证劵公司看看。他希望自己所买的股票能够回升到买入时的价格，那样他就可以捞回本钱了。然而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那需要有将近百分之二百的涨幅才行。唉，本想通过炒股赚一笔，没想到现在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第二天早上开盘之前刘昆赶到了证劵公司。刘昆查询到自己所买的股票和一个多月前相比，虽然涨幅巨大，但与成本价相比，仍然差距不小。

开盘之后，大盘来回震荡，刘昆所买的股票也随之在昨天的收盘价一线忽上忽下，这让刘昆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此时的中国，关于金融危机的报道充斥着各种媒体。刘昆也受了这种影响，他认为危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受此影响，股市上行的压力很大。在这种形势下，资金投在股票上是很难有安全保障的。他决定卖出股票。

在下达卖出指令时，刘昆又象自己当初买进股票时一样，手指哆嗦起来。按照当前的价格卖出，他将亏损一半，亏掉二千多块钱。一个多月之前，股价比现在还要低很多。可是那个时侯亏损只是帐面上的，而现在亏损成了现实。

指令成交以后，刘昆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不光是为损失二千多块钱而痛心，更是对未来感到绝望。他愿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可是现在看来，这不是出路，而是死路。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以后，刘昆不想那么早回去。他心里很烦，决定到附近的天津图书大厦去转转。

对于刘昆来说，图书大厦是他在天津最好的休闲去处。去那里看书不花钱，里面整洁、干净，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冷气。

走进图书大厦，刘昆下意识地走到了证劵类图书专柜。他挑了一本介绍美国股神沃伦．巴菲特的书，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看起来。

刚看了几页，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从这本书中，刘昆第一次了解到巴菲特的价值投资理念和他所倡导的安全边际原则。他被巴菲特的投资思想折服了，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头也不抬地一直看到图书大厦准备打烊才恋恋不舍地将书放回。他决定明天接着来看。这本书买下来要三十块钱，而在这里面看却不用花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昆每天都去图书大厦阅读有关股票投资方面的书。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遇到自己认为重要的内容就拿笔抄在本子上。除了看书之外，他还将书中看到的内容与当前股市的运行以及自己投资股票的经历结合起来，进行认真的思考。他在旅馆的床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将自己思考的结果写成了文章。他在这上面找到了一种乐趣，并且重新拾起了对股票投资的信心。这个时侯，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对股票投资的认识实在是太浅陋了。投资是一门伟大的科学，需要科学的理念来指导，需要对投资对象进行深入的研究。而自己当初在买进股票的时侯，对于投资对象知之甚少，可以说仅仅是凭感觉和想象来行事。这样一来，失败也就不可避免。

他也经常去证劵公司。在那里，他看到很多股民热衷于研究各种各样的走势图，经常以一副行家的姿态指着电脑上的走势图高谈阔论。刘昆对此不屑一顾。他现在和巴菲特一样，认为这些所谓的技术分析和古代的占星术一样，看似精妙，实则毫无价值。还有不少股民，天天盯着大盘，涨了就买，跌了就卖，然而多年下来却是亏多赚少。很多股民都有多年的炒股历史了。他们想通过炒股赚钱，可是却不愿意下功夫去研究股市运行中那些永恒的规律。他们虽然有多年的股龄，但是对于股票的认识仍然停留在一个非常肤浅的层次，与一个初涉股市的人相比也高明不到那去，然而他们却总是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自诩，虽然这些经验并不能让他们赚到钱，甚至不能让他们避免亏损。他们对于股价涨跌的关注远远超过对上市公司本身的关注。股市的波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上涨的时侯，他们喜欢跟风买进，唯恐错过赚钱的良机。而下跌的时侯，他们又往往惊慌失措，斩仓割肉。他们宁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可是却不愿意思考。对于那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他们津津乐道，而对于真正决定投资成败的关键性问题，他们却置之不理。对于股票投资，他们缺乏理性的思考。他们的操作很多时侯都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只是在市场和周围人影响下的一种盲从。很多人缺乏独立思考精神。有不少人觉得与周围的人保持一致能让他们更有安全感，尽管股市一直在让大多数人遭受亏损。不仅如些，很多人还缺乏耐心。而这是作为一名优秀投资者所必不可少的素质。

虽然刘昆涉足股市还不到一年，可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认真研究和思考，他觉得自己对股市的认识比那些炒股多年的老股民要深入得多。现在在刘昆看来，投资不是冒险，也不是赌博，光有胆量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智慧。可以说，投资与用兵打仗一样，需要的是智勇双全。要敢于在市场极度低迷的时侯，逆市而动，大胆出击。因为市场的低迷正好会投资者提供了以低价买入优质股票的良机。在这个时侯买进股票，等于站在了胜利的制高点上。而在股市大幅上扬，众人竞相入市的时侯则要激流勇退。正所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当然了，投资标的的选择也是很重要的。要在沪深两市众多的股票中披沙拣金，筛选出最有投资价值的股票。

刘昆对股票投资的研究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在此这前，还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产生那么大的兴趣。他甚至能够从一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上领悟到股票投资的真谛。走在外面，他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本子和笔，以便能够及时地将头脑中突然迸发的对于股票投资的新想法记录下来。

第十二章

有了对股票投资的全新认识，刘昆以每股六块五的价格买进了一家矿业公司的股票，总共买了五百股。他打定主意要长期持股，以时间来换取空间，耐心地等待股价的上涨。虽然市场现在仍然很低迷，可是刘昆却对后市充满期待。他觉得自己完全具备一名优秀投资者所必需的谨慎、理智和耐心，一定能在股票投资上获得丰厚的收益。

买了股票之后，刘昆身上的钱又所剩无几了，又开始象以前一样在劳务市场等待雇主。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虽然寒气逼人，可是他却感到心中暖意一片。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把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再郁郁寡欢。很多等活的人在寒风中弓腰缩背，不停地打着哆嗦，神情木然，精神委顿。可是他却精神抖擞，动作迅速，反应灵敏。只要有老板开车来雇人，还没等车停好，他已经最先跑到跟前。很多人一连几天抢不上活，然而他却几乎每天都能干上活，有时甚至一天能干上两次零活。给老板干活的时侯，他干劲十足，不知疲倦，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劲。不少老板惊讶于他看似瘦弱，却有着那么大的能量。他们对他非常赏识，主动让他留下手机号码，以便下次有活要干的时侯跟他联系。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让他心中充满了激情。

自打从老牛那里离开以后，小杨很长时间没干活。口袋里有了钱，他又开始想女人。自从上次找小姐被警察抓了现行以后，他再也不敢去那种地方了。他又象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地到市内的劳务市场，跟那些找保姆工作的外地妇女搭讪。但很多时侯都无法如愿以偿。他把这归咎于天气原因。

“唉，冬天真是讨厌。一到冬天，在劳务市场找活的女人就少了，漂亮点的就更少了。真希望冬天快点过去。”小杨总是这样抱怨道。

“不要着急。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刘昆总是这样笑着回答。

在离春节还有几天的时侯，小杨身上的钱又快花光了。不过好在这段时间总有老板打电话给刘昆，让他去干活。刘昆去的时侯就带上小杨。

刘昆和小杨所住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河南人老侯，另一个是河北人小刘。他们都是常年住在这里的。老侯年近六十。象他这样的年纪，在劳务市场找活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不过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找不到活而身上又没钱的时侯，他就去市区的寺院或教堂门口乞讨。

小刘是一个瓦工。他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了。他每年主要是在春夏秋三季干活，到了冬天就蜇伏在旅馆里，他称之为“冬眠”。

老侯和小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买彩票。他们几乎每天都要买上一注。在他们的影响下，小杨也成了一名彩民。三个人经常在一起谈论关于彩票的事情。

转眼到了春节。大年三十这天，刘昆和小杨给一个老板干活。干完活已经到了下午。两人买了几袋速冻水饺和几瓶啤酒。

旅馆的其它房间里也都有人不回家。这些人和刘昆他们一样，也大都是单身汉，都在外面漂泊多年。

刘昆和小杨买了一个锅，在房间内用来取暖的火炉上煮饺子。蜂窝煤，每个房间每天只供应三块，主要是用来取暖的。如里要做饭的话，那就只能另外向老板购买。老侯和小刘也都买了饺子。

吃过年夜饭以后，刘昆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多年漂泊在外，让他对家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了。他甚至都不想跟家人联系。每次给父母打电话，父母总是催他回家，说是要在老家给他找个媳妇。这次又是老调重弹。刘昆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在农村，象他这样年龄的人，小孩都上小学二年纪了。他之所以现在仍孑然一身，并非是他自身的条件差，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她，而是因为他不愿意扎根农村。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人，他深知农村生活的艰难与清苦。和上一代人相比，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吃饱穿暖。他要活的开心，活的快乐，活的有尊严。农村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当他还是一个小孩的时侯，他就形成了一种朦胧的意识，希望将来能够生活在城市。即便在外面饱受辛酸和磨难，他也不改初衷。城市里多姿多彩的生活与农村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如果说城市是一场美酒加佳肴的盛宴，那么农村只是一碟小葱拌豆腐的小菜。在城市里，有钱人可以名车代步，可以在高级饭店里浅斟慢饮，大快朵颐，而象自己这种穷人也可以去大型超市闲逛，去图书大厦免费看书。除此之外，相对于农村来说，城市里有更多的挣钱机会，甚至于捡废品都能挣到钱。城市里很多挣钱的门路都是农村人想不到的。如果呆在农村，他是绝对不会想到投资股票的。他喜欢城市的喧嚣，而农村那种一潭死水似的宁静生活简直能让他发疯。他宁愿作为一个外地人在城市漂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到农村，虽然父母好几年前已经在家里给他盖好了楼房。

刘昆给家人打完电话之后，小杨借他的手机给自己家人打电话。电话是打给他哥哥的。哥哥在电话中告诉他，母亲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了，临终之前叫着他的名字，一直到咽气。

“我妈半年前去世了。”小杨把手机递给刘昆的时侯说道，眼睛里闪着泪花。

“节哀顺变。”刘昆用这句从电影中学来的台词安慰小杨。

小杨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那时侯，我哥跟我联系不上。唉，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口。

“我们这种人活的真累。不要说对父母尽孝，有时侯连自个吃饭都成问题。”小杨悲伤地说道。

“你们还都年轻，比我强多了。我现在已经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了，给人家打工也没人要，只能去要饭了。”

说话的是坐在火炉边的老侯。老侯的话让每个人的心中都非常伤感，甚至产生了一种恐惧，毕竟每个人都会老的。

“老侯，外面不好混就赶快回家吧。”河北人小刘说道。

“回家？”老侯说着苦笑了一声，“那么多年没回家，家里现在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房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土地也早让村里收回去了。回去怎么生活？没儿没女，无依无靠，死路一条。在这里就是要饭，好歹也能混碗饭吃。我现在就指望着买彩票能够中奖。唉，就算中了奖，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就是命啊。人的命，天注定。”老侯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等到咳嗽平息下来，他起身走到门口，使劲吐出一口浓痰。老侯原来老是在房间里随地吐痰，弄得地上痰迹斑斑，令人作呕，人们都不愿意住到这个房间里，以至于旅馆老板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再随地吐痰就让他走人。这一招果然奏效，终于让他改掉了这种陋习。

“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了，如果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可能全身都是病。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扔在天津了。”老侯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按摩着因患关节炎而疼痛的双膝。

“只要中了奖，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河北人小刘笑着说道，“中了奖，面包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

刘昆又想起了自己的股票。他希望持有的股票能够为自己创造利润。这些股票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第十三章

春节过后，股市开始连续上扬。虽然也有短期的回调，但总的趋势是向上的。刘昆并不经常到证劵公司。他有意地让自己远离市场，以免受股市短期波动以及其他股民的影响。既然打定主意要长期持股，那就要坚定不移地奉行这一原则。不管市场短期内如何波动，别人如何操作，自己都要不为所动。刘昆觉得，在投资股票这种事情上，耐心比智商更重要。那些著名的投资大师都非常强调耐心在股票投资中的重要性。投资股票是持久战，只能以时间来换取股票的上涨空间。“兵以静胜，不骄不躁。”司马懿靠耐心战胜了诸葛亮。看似简单的策略却蕴含着最高的智慧。正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道至简。”他现在已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对于股市的涨跌视而不见，就象自己根本没有买股票一样，可以说是“手中有股，心中无股。”股市的涨跌、震荡以及其他股民的操作对他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他觉得自己已经领悟到了股票投资的真谛，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到了夏天，刘昆当初花三千多块钱买进的矿业公司的股票市值已经达到九千多，帐面上的盈利达到了六千多块钱。刘昆当初买进股票的时侯，根本没有想到会在半年之后有这么大的涨幅，他原本认为一年能够有百分之五十的涨幅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大的涨幅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他觉得后市的上涨空间已经很有限了，大的调整再所难免。刘昆权衡再三，改变了策略，卖出了股票。

作为一名入市时间不长的新手，他很为自己的这次交易洋洋得意。不光是因为赚了六千多块钱，更重要的的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一种成功的赢利模式。照着这个模式做下去，刘昆觉得自己的财富一定能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卖了股票之后，刘昆是带着兴奋的心情离开证劵公司的。走在路上，他感到自己浑身充满激情，甚至想高歌一曲。他现在认为，这个世界还是很不错的，并不象早些时侯自己所认为的那么糟糕。

“穷人也可以靠自己的胆识和智慧去开创未来。城市人的生活，二室一厅，热水淋浴，宽带有线——这些并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刘昆在心中说道。

他打了个电话给小杨，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卖掉了股票，赚了六千块钱。他还告诉小杨，准备请他喝酒，让小杨在住的地方等他。

小杨前不久买彩票中了两千块钱，当时还请刘昆去饭馆吃了一顿。有了钱，小杨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去市内的劳务市场泡女人方面。他为此还搬出了旅馆，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小杨租的房子离一个垃圾堆不远。垃圾堆上，苍蝇飞来飞去。两名衣服又脏又旧的拾荒者正在那里挑拣着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几条小狗在垃圾堆里不停地走动着寻找食物，鼻子嗅个不停。

小杨正在房间里摆弄一个充气娃娃。看到这个东西，刘昆不禁笑了起来，可是小杨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怎么样？二百块钱，你看值吗？”小杨问道。不等刘昆回答，他又说道：“这玩意儿，实用，晚上搂着睡觉，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你也应该弄一个。”

“今天没去市里找女的？”刘昆笑着问道。

“没去。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女的，越来越难泡了。要不我为什么买这个东西。”

房间很小，闷热、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刘昆不想在这里多呆。

“走吧。咱们去吃饭吧。”刘昆说道。

“好。”小杨把充气娃娃身上的气孔打开，将气放了，然后叠起来放好。

两人刚准备出门，两名警察出现在门口，一个拿着笔记本，一个拿着数码相机。

警察的突然出现让两人心中一惊。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干了什么违法的事，而只是出于一种弱者对强者的本能的畏惧。

大概是闻到了房间里的霉味吧，两名警察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还拿手捂着鼻子。

“你们都有暂住证吗？”一名警察问道。

小杨有暂住证，但刘昆却没有。警察让刘昆出示身份证。

“拿十块钱。”警察接过刘昆的身份证时说道。

“国家不是规定外地人办暂住证只收五块钱的工本费吗？”刘昆质问道，他似乎记得国家有这么一条规定。

可是警察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登记着。

另外一名手持数码相机的警察让他站好，给他拍了照。

“明天到派出所拿你的暂住证。”警察临走的时侯对刘昆说道。

警察走后，刘昆拿过小杨的暂住证看了一下，赫然发现背面印有“暂住证免费发放”的字样。刘昆很是生气，愤愤地说道：“真是蚊子腿上割肉，太欺负人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咱们是外地人。”小杨说道。

第十四章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刘昆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胃口很不好，总是吃不下去饭，而且浑身无力，有时侯肝部隐隐作痛。他并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他也得过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每次都是靠自身的免疫力来战胜疾病。有时侯实在挺不住了，他就自己去药店买点药，从不去医院。

然而这次的情况却跟以往不一样。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刘昆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丝毫的好转。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看医生。

他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肝炎，需要马上治疗。

治病是要花钱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刘昆是一个理性的人，自然会在金钱与健康之间作出理性的选择。

几个月之后，刘昆的身体有了明显好转。可是他的钱也因为治病花得所剩无几了。

“一切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了。”刘昆在心中哀叹。从决定买股票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自己在股票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然而最后却又回到了起点。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刘昆又一次地陷入了颓丧和绝望。即便能够重头再来，然而谁知道会不会再横生枝节。

现在又到了冬天，屋外寒风呼啸。

屋里面也很冷，火炉早已熄灭了。

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多了，刘昆还躺在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河北人小刘正坐在床上研究彩票。他又到了“冬眠”的时侯。老侯和小杨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们已经拖欠了旅馆老板好几天的住宿费。小杨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搬回来了。在体验了几个月的独居生活之后，小杨又开始想过这种群居生活了。他喜欢谈论有关女人的话题，而在这个住了很多光棍的旅馆里，他永远都不缺少知音。

“难道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刘昆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