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有时候，我想，其实我就是那一座空空的城。

一

第一次和k见面，是在下合城的南门口。

一个干净飘忽的男人。

浅蓝色的牛仔裤，黑色外套。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得像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任何一盏街灯。

何恋？

嗯。

你本人比相片里的样子要好看。

是吗，呵。

走吧，带你到住的地方。

在车上，我们不再交流，他开他的车，而我，则透过窗户，静静地欣赏着这座陌生城市的夜景。

也许是因为太累，我不想说话，而k可能也知道我应该很累，所以也没有找我说话。

我喜欢这样的人，在你不需要交流的时候，他绝对不多说一句。

街灯明亮，像一双双孤单的眼睛，守候在繁华街道的两边，不管世事如何流转，岁月如何变迁，它们始终不动声色。车子穿梭着，一幕一幕，从眼前拂过，灯红酒绿的都市，就如此轻轻地印进我的心窝，那些高贵的橱窗打着明亮的灯光，似在拒绝一切卑微。陌生的眼神如同钻石，让人望而却步。

我来这座城市，只有一个目的，考试。一个月。

二

八点二十五分，十六楼。

一间小小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但看得出，很久没有人住过，一些模糊的灰尘逃不过我的眼睛。一些长久空闲着的气息，躲不过我的嗅觉。

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去做饭。

我像一个听惯了大人吩咐的小女孩一般，走进了浴室。

我觉得，水，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口渴的时候需要，救火的时候需要，疲惫的时候也需要。

当温暖的水流过皮肤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词汇来修饰的，尤其是在冬天，一个热水澡，岂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突然想起一些话，有些人在割腕自杀的时候，通常会把手泡在热水里，因为那样，血就不会凝固而一直不停的流出来，直到虚脱，直到昏迷，直到死亡，这样说来，水，亦成为了某些人结束生命的帮凶。

我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脑海中才会出现这些血腥的飘忽的东西。

三个菜，一个汤，凑巧的是，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k说。

嗯，我点点头。

这个游戏很简单，但若是输了的话，后果就会很悲惨。

哦？我只是个小女孩，你可别想占我便宜。

呵，看你吓的，我说的后果严重就是输了的人要负责洗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如此。

我说，原来你也是个会看玩笑的人。

游戏开始。　

当的一声，一枚硬币在桌上旋转，维持十几秒或者几十秒后，尘埃落定。

硬币只有两面，结果只有一个。

当他吹着口哨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点心酸，一个男人，三十岁，为什么身边没有一个女人？

是不是他也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全部潜藏在心底，或者灵魂深处。

那么，那个给他故事的人是谁？她在哪里？

三

六点二十分，闹钟准时响起，我像一个贪睡的小孩子，拒绝着一切嘈杂，可惜，一想到那些繁琐的培训课程和可怕的考试，便再无睡意，一翻身，匆忙穿好衣服，然后就是一阵嘈乱的声响，终于，十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完毕。

我望一眼滚热的被窝，眼中似有千万不舍。

银河街三十八号，六楼。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去，无奈之下，我只有向k敲门。

什么事呀？大小姐。

我昨天忘了问你学校怎么去了，你告诉该坐什么车？

听得出，他的声音很疲惫，肯定是没有睡清醒。

一二九，一二九路，银河街口站....

我飞奔下楼，生怕迟到，第一次到大城市，我不想留给别人太差的印象，至少我自己也不喜欢迟到的人。

九点开课，六点五十出发，我想，无论如何，时间是足够的。

这个城市的冬天，感觉阴冷，那种潮湿的刺骨的冷，这种冷，让人感觉无能为力。

深呼吸一口，凉到心底，很透彻，却也很舒畅，贪睡的所有眷恋顿时消失，天，似乎还没大亮，街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熄灭的，只留下孤孤单单的铁柱，伫立在街道两旁，空洞的看着过往的人群和车辆。

公交车司机永远是那种麻木的眼神，麻木不仁的动作，这是可以原谅的，一个人长久地重复着做同一样事情，谁都会厌倦，会麻木不仁，这也是让人羞愧的，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做更好的职业，他需要维持生计，他需要这些收入来照顾自己的妻子儿女，他需要维护一个家庭。

有时候因为责任在身，我们别无选择。

也许，他，爱这个城市。

每天在这个城市穿梭，让他感觉幸福，因为在这里，有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的不愿割舍的故事。

我愿意相信，每个人的每一样选择，出发点都是因为爱。

同一条路线，来来往往，却并不是同样的人，有人第一次坐上这趟车，比如说我，也有人最后一次坐，比如一个月之后的我。　

大概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下车时看看手表，还很早。

听说这个城市的米粉很不错，不如去尝试一下。

一个米粉店，不大，也不算小，很干净，我喜欢干净的东西。

一碗牛肉米粉，多点辣椒。

好的，您稍等几分钟。老板招呼道。

我挑了一个座位坐下，闻到米粉的香味突然感觉有点饥饿，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潜在在欲望都是被勾引出来的，比如说食欲，比如说爱。

原本不是太饿，有美食摆在眼前，就算心里在拒绝，胃也受不了。

原本习惯孤单，却偏偏突然让你遇见某个一见钟情的人，从此，孤单显得苍白，备受煎熬。

果然不错，一碗米粉下肚，感觉浑身温暖。

真正有用的东西就应该是这样，能满足你的需要，并且让你感觉温暖。

我想，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在下合城一个月时光的美好开始。

四

银河街三十八号，六楼。

我是第一个到的，也许别人会嘲笑我，用得着这么努力吗，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只是估计错了时间而已。

同样的，如果我发现有人这么早赶来，我也会在心里嘲笑他。

第三排第二个座位，我选择坐在这里。

人们陆续进来，一个接着一个，八点五十五分，培训师开始点名。

我学的是广告设计，其实这个专业我并不喜欢，我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样选择的这个专业，我只清楚我现在还在这条路上走着。

广告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讨人厌的东西，也许这是一种偏见，也许，它本身确实并不讨人喜欢。

其实我选择这个行业的最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我爱着的人。

我爱他，所以，我以为，他在哪里，我就应该跟着他去哪里，我要试着过他曾经经历过的生活，这样才可以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有更多的切身体会，我需要通过某些途径来增加我对他的了解。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多么娇贵的灵魂都会一文不值，我们如同卑微的蚂蚁，沿着某个人的气息，固执的追寻下去。

课程很简单，第一天的培训也就是个形式，最主要的是让大家可以彼此认识一下。

一共四十五个人，三十个男的，十五个女的。

因为某些原因，这四十五个人聚集到了同一个地方，然后，经历一个月的时光，再分道扬镳。

而在这个过程中，不需要任何故事，如同一趟列车，我们只是偶然间上了同一趟列车，而又凑巧都在终点站下车而已。

中午十二点半，准时下课。

出了门口，人们向不同方向散去。

门，有时候是一道分界线。陌生的，进了同一扇门，也许可以相识，熟悉的，出了同一扇门，也许从此疏离。

五

嘟，嘟。两声喇叭，惊醒了胡思乱想的我。

k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下。手里夹着一根烟，悠闲地吐着眼圈。

有一种男人，就像香烟一般，看外表与其他的人大同小异，但只要仔细品尝，你就会发现，千篇一律下，原来别有风味。

走，小丫头，今天带你逛逛下合城，不能老想着考试那点事，佛说，劳逸结合那才是最高境界。

呵、佛还说，放下香烟，回头是岸呢。

你懂什么呀，香烟是男人最可靠的情人，怎么能放呢。

我们去步行街吧，带你去逛逛商场，顺便请你吃顿大餐。

不要破费了吧，随便看看就行。

你以为我真想请你吃大餐呀，我只是不想在家里洗碗罢了。

中心路，下合城最繁华的地方，人潮拥挤。

可能有千万个理由，然后有千万个人一起来到这个地方，有三五结伴的学生，有出双入对的情侣，满面欢笑的一家几口，有茕茕孑立的孤单男女，商贩的叫卖声，人群的交流声，商场门口的音乐声，小孩子的哭喊声，老人折断甘蔗的咔嚓声，汽车的鸣笛声......各种繁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口技。

说的是一个民间的口技高手模仿各种声音的场景，简直出神入化，我闭上眼睛，似乎正在感受几千年前某一个口技高手的现场表演。

当！硬币的撞击声，一条抛物线，一枚硬币，然后延伸到某个落魄的人的碗里。这是击打心灵的声音。

你看到乞丐都会给钱吗？

不一定。

什么情况给？什么情况不给？

说不准，看心情吧。

我想，或者他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有同情心的人，通常自身并不坚强。

小丫头，看你长得也不赖，怎么穿的这么老土呢，走，去买两件潮流点的衣服来，这可是下合城，大城市呢，你以为还在你那小地方呀。

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的呀，我又不是来找对象的，干嘛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呀。

唉，唉，没有一点时尚观念，真担心你以后嫁不嫁得掉，你当然是来找对象的，你的对象就是下合城，你得以最美的状态度过在这里的时光。再说啦，你看看你，站在这里，有没有人愿意看你第二眼啊，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

呵呵，好啦，听你一次。

然后我就看着k，紧紧地看着。

怎么啦？不顺眼了？

我在想，其实你穿得也不怎么样嘛。

呵呵，果然是学设计的，其实我劝你买衣服的目的就是，我正好也要买衣服，所以叫你给我做个参考。这个就叫做资源利用吧。

原来如此，还拐弯抹角的，就知道你绝非善类。

六

大约一个小时，购物完毕。

两条牛仔裤，一件毛衣，一件白色羽绒服，这是我的。

一条牛仔裤，一件毛衣，一件黑色外套，这是他的。

我都跟你说了那件毛衣不好看，你非要买，拿回家去后悔了，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吗，你看看你那件外套多丑呀，穿上那件衣服追不到女孩子你可千万不要找我诉苦哦。

懒得和你说，我这是风度你知道不，风度，要不我现在就穿上给你显摆显摆。

算了咯，别胡闹，这是在街头也，那么多人看着你，你不丑呀。

懒得理你了，明天我就靠这件衣服追个女孩子来给你看看。

我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他摸了一下我的头，走，吃饭去。

我感觉到他的手很细嫩，像女子的皮肤，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在我的心里涌动，每一个女子，都曾经渴望过那么一双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然后轻轻地说一句，跟我走。

剁椒鱼头，农家小炒肉，下合城特色口味虾，再一个紫菜蛋花汤。三个菜，一个汤。

这里的口味可真是一绝，我告诉你，不吃绝对要后悔的。

呵呵，这饭店是你开的呀，吃饭时间可不允许你播广告。

何恋，你家里怎么给你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这是我外公给起的，我是个女孩子，当然是希望我长大以后有人爱恋呗。

太俗气，这名字嘛，肯定要让人过目不忘，不如叫何苦吧，何苦，你看怎么样，绝对好名字。

你可真无聊。

不喜欢呀，那何仙姑，何仙姑怎么样呀，总之我觉得我随便想个名字都比你现在的名字好听。

那你呢？k，你的名字简直就和你那件黑外套一样，又丑又臭。

k轻轻的笑着，我突然发现，他的右边竟然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他的牙齿很白，笑容像一个十七八的小男孩，我感觉其实他比我更年轻。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年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年龄对女人来说，永远是一道伤，像每天被撕下来的一张日历，多撕一张，年华便多老去一岁，而男人的年龄，却是珍藏的名画，多过一年，便多一份价值。等女人老到没有人敢入手的时候，男人却一个个都成了珍宝。

如同爱情，女人必须在三十岁之前尽量把自己推销出去，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嫁做人妇，生儿育女，而男人却不同，他们可以等，从十五六岁开始，一直到四十岁，甚至五十岁，他们可以娶到比自己小几岁甚至十几二十岁的女子，女人就不可以，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等不来，等不及。

喝一口开水，感觉甜甜的，真的，有一种甜的感觉。

我看我还是叫你小丫头吧，你比我起码小个七八岁，你就叫我k哥哥吧。

这我可不答应，要叫就叫你叔叔。

啊？我有这么老吗？真的有这么老了？

一点点啦，也不算很老，还过得去。

真的过得去？

绝对过得去。好啦，不和你贫嘴啦，吃饭吧。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嗯，还可以，挺香的。

我就说了，味道很好的。

这个可能是目前为止，我和你唯一的一次意见相同了。

桌上摆着一个星座玩具，就是投一个硬币，然后查看今天的星座运势，我不太相信这个，但我想玩一次。

k，借我一个硬币。

干嘛？这一桌子菜一个硬币也解决不了呀。

你拿来嘛，我想玩个游戏。

当，我把硬币投进机子里，等待结果的出现。

双子座，十一月二十五日，感情，五颗星，会和某个感觉良好的异性共处，有可能发展出更多故事，财运，三颗星，不大手大脚还是不会漏财的，健康四颗星，不要吃冷东西..........

这个东西你也信呀，都是骗人的呢。

我觉得挺有趣的，我就喜欢看看。

难怪都说你们女孩子好骗，看看你呀就知道是个典型，只可惜，我这么久了还没骗到过一个，真悲哀哦。

少吹牛皮了吧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女孩子太多了，都应付不过来了吧。

没吹牛，真的。

刚吃完饭，k接了一个电话，他说，今天晚上我有点事情，先送你回去吧。

我说吧，是哪个女孩来查岗了吧，你有事就先去忙，刚刚吃饱我想在这边转一转，待会我自己坐车回去。

这样哦，嗯，那好吧，我忙完了打电话给你，如果你没回去我就来接你。

嗯。

七

从饭店出来，迎接我的便是一阵凉风，吹的我打了个寒颤，突来的寒流，总是让人不知所措。

我沿着街道，慢慢的走着，双手插进口袋，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揣测着他们的心思，偶尔，会被某些橱窗内的东西吸引，然后就站在外面多看几眼，其中，一只银手镯特别吸引我，我很喜欢银饰，简单的，朴素的，温暖的，一点小小花纹的点缀，一个圆，一个圈。

再见，手镯，下次我会再来看你的。我对着橱窗说。

我对着橱窗的玻璃，望着自己，风太大，头发凌乱着，我努力的理了理，没有效果。我想，也许我原本就是个凌乱的人，不太适合一丝不苟。

十一点二十，搭上最后一班车，我回到家。

洗个澡，然后跑到k的房间打开电脑，听了一会音乐，写了一篇日记，k说，我房间里有电脑，你要上网了就到我房间里来，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四十，k还没有回来，我想给他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也许会打扰到他，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累了，于是跑到床上，我拿着笔，在一张纸上打下一把叉，我把我将要在下合城度过的每一天，都记在一张纸上，十一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显然已经过去。

一把叉，代表旧的一天的过去，也标志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我闭上眼睛，细细地想着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早上的公交车和米粉，简单的培训，陌生的人群，k的笑容，剁椒鱼头，下合城特色口味虾，那件那么丑的黑色外套，我说过叫他不要买的........

我想，k应该是个很乐观的人，他的放荡不羁的神情，总是显得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没有什么值得太可惜，也没有什么值得太留恋。和他在一起，会不知不觉的被这种性情所感染，尤其是我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有一个人在等我，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向我招手，他告诉我，幸福就在那里，我很努力的向前奔跑过去，只想早一点走到他的面前，只想早一点触摸到属于我的幸福.....　

跑得快一点，幸福会得到得早一点吗？

八

颜童。一个男人的名字。

一个目前为止，我爱着的男人的名字。

我之所以说是目前为止，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种爱可以延续到多久，也许是一生一世，也许只到明天早上一醒来，就什么都放弃了。

一个人的爱情，有可能是风花雪夜，也有可能是冰冷炼狱。

我想，我就像一只固执的飞鸟，坚信着天空会在某处有个尽头，于是我不断努力地飞，努力地飞，一直在寻找着那个尽头的出处，不论春夏秋冬，不管酸甜苦辣，不念悲欢离合，不想喜怒哀乐，到死。

其实，有些事情就算到死也不会有一个结果。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

从大一开始，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颜童，是他领我进校门的。她问我准备选择什么专业，我问他你学的是什么专业，他说是广告设计，我说，那我也学这个吧。

那个时候，我就像心底着魔，固执地选择了这个我完全没有兴趣的专业，直到四年后，我还坚信着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我相信一见钟情，一个女人，为了爱情而选择去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算做是犯错，因为，爱，一旦发生，原本就已经是一场错误。

颜童，你好吗？我好想你，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想努力考试过关，这样，我又可以到你所在的那个城市和你一起，我只是想每天可以看见你而已，你一定要等我，还有二十九天......

接下来的日子，我为自己制定了详细的规划，几点到几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都清楚的记好，我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目标，这个对谁也不能说的目标。每天除了培训的时间，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复习资料，一遍一遍，只恨自己只有一个脑袋不够用，傍晚有时候会和k去外面散散步，这里有一条河，叫临河，很美。

k说，你那么努力干什么呀，黑眼圈一圈圈的，你不记得佛怎么说的啦，劳逸结合才是最高境界呀。

我只是轻轻的笑着。

我知道，我内心的波澜，若非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是绝对不能体会的。

你知道这条河会流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也许会流到海里，也许直接去了太平洋。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说也许，而不是肯定。

呵，因为我是k呀。

你知道有这样一种河吗？它不是天生的，它被人创造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它后面的那一座城。

护城河。

是的，护城河。

也许临河曾经也是一条护城河，只是现在这座城已经不需要它保护了。

也许吧，只是也许。

时间恍惚间已经过去半个月，在这短暂的半个月中，我更加了解了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寒冷的冬天，我和一起培训的同事都相处得很好，互相学习，互相问候，甚至有很多还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虽然我知道那些电话号码永远不会被拨起。只有k，他始终是个神话，不能猜测，也猜测不对，我不知道他的工作，也不熟悉他的生活规律，有时候他突然消失，两三天不见人影，有时候却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就像一座孤单的城堡，没有窗口，没有门，永远没有人可以进去，他拒绝着，一切。

突然感觉，其实一切都很好。

九

十二月九日，小雪，冷。

下课前，培训师说，明天将会有一位从国外深造回来的学长为我们讲课，主要是和大家分享一下在国外学习的感受以及经验，希望大家明天准时到达，一来促进你们的学习积极性，二来呢，让你们憧憬一下美好的未来。

呵，美好的未来，我心里笑了笑。

有吗？

我一大早就回家了，按照我的规划，去做每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吃饭，读书，上网，洗澡，发信息问k为什么还没回来，关灯，闭眼，想这一天的经历，睡觉......

晚上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掉进了冰河里，挣扎不了，也叫不出声音，只能任冰冷的河水渐渐地把自己吞没......猛然惊醒，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全部放在了被子外面，靠近脸上一贴，很凉，和刚才梦里的河水一样凉。

一二九路公交车，银河路三十八号，六楼。

当培训师介绍那位从国外深造的学长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颜童。

我忘不掉的那一个人。这是缘分吗？还是一个玩笑？

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当一个你日思夜想，历经千辛万苦而想见到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要么这是幻觉，要么这是一个玩笑。

我对什么都失去兴趣，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来到这里，是因为知道我此刻也会在这里吗？

我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下课后，我跟在他的身后，我努力的鼓起勇气，想要把那些曾经练习过千百万次的话对他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我能看到自己的脸红，外面飘着小雪，我甚至感觉如临火海。

可是，一切并不如我想的那般美好，有些话，也许注定一辈子将要腐烂在心底。

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轻轻地挽住童颜的手，满脸欢笑，这幅图画，我想是人世间最幸福的场景之一。

而另一边，却显得倍加凄凉，这一切似乎来的太突然，太没有准备，把一个你想念过千百万次人送到你身边，然后在你准备诉说的时候，突然告诉你，其实你的等待，你的努力，你的那么多刻骨铭心想念其实都是虚幻，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一厢情愿。

雪，漫不经心的飘着，它们从来不懂人世间的悲苦。

有些事情，只要不说，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而有些事情，等到你做好所有准备想说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已经物是人非，所有人物，时间，地点，故事，背景，情节，结局，已经不可能再对号入座，你精心准备的一切，顿时化为乌有。

我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恩爱的身影，内心的波澜渐渐远去，渐渐消失，渐渐平静。　

何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嗯，培训师说的那位高材生原来是你。我故作镇定。

呵呵，是呀，我从国外培训回来了，准备在这座城市工作，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晓玲。说着，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

而我的心更痛。

你好。

你好。

你真漂亮，绝对是佳人配才子。

呵，你也挺漂亮的，颜童曾经和我提起过你。

是吗？他真的提起过我吗？对这句话我保持怀疑，我知道，我在他心中是没有地位的，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模糊影子，如同一阵过往的风，来过，然后消失。

而他，我曾经深深爱着的某一个男人，如今准备在这座城市长时间的停留，也许是三五几年，也许是三五几十年，又也许是一辈子，我想他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值得他留恋的人，这个人此刻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这座城市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我们准备在这边买套房子，下午去看房，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哦，不了，我想早点回去复习一下课程，下次吧。

嗯，也好，那下次我们请你吃饭，给你的电话给我吧。

一阵寒暄，然后告别。

目送他们离开，我一个人站在十字街头，孤单的徘徊。

不知不觉来到临河，正直寒冬，河边的风很大，吹在脸上，像刀。河边有垂钓的老人，我不明白这么冷的天，有可能钓得到鱼吗？还是他仅仅只是在向别人证明这河里面还有鱼？有几对情侣，相互依偎着，站在护栏旁边，偶尔欢笑，偶尔沉默，我想他们都在倾诉着过去，或者憧憬着未来。

雪还在飘着，很小，小到你抬起头，它们便可以悄悄地钻进你的眼睛，让你搞不清楚流出来的是融化的雪，还是滚烫的泪。

十

突然想给父亲打个电话。

爸，天气冷了，多穿些衣服，我在这边一切都很好，k很照顾我，再有十几天我就可以回来了。

嗯，丫头啊，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困难了就给爸打电话，你妈挺想你的，老是在我面前唠叨，不要看他老是骂你，其实她是最心疼你的.....

嗯，我知道。

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像火红的壁炉，温存每一颗破碎的心。

我开始想念我的父亲，和经常责骂我的母亲。

而我的心，竟像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凌乱，碎裂，苍白。

长久以来，颜童都是我精神的支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如今，一切都是徒劳，像阳光下五彩缤纷的泡影，已经化做尘埃，随风散去。

我想，他应该会给我打电话的，其实他知道，我一直爱着他，他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方设法贴近他，他明白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呢？

河水，冰冷的流淌着，像每一个失意的人，沉默寡言。

凌晨三点五十分，睡不着，心里想着一个人。

对于失眠的人来说，夜，是最大的煎熬。

我一直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缺乏一切让心安顿的理由。我的自卑如同六十年代的照片，永远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在所有不安与流离中，我辗转反侧，模糊中，记得一个梦，或者说只是一个片段，我推开一扇门，抖落下满地的尘埃，我对着门外的一张大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长久的凝视着，却突然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根本不是我的。

醒来，流泪满面。

k，一夜未归，也没有回我的信息，他总是神秘莫测。

当然，我也从不过问，我没有资格过问。

十一

又是一天重复的生活，简单，麻木。

何恋，我是颜童，明天是晓玲生日，我想约你一起吃饭。

嗯。

叫上你的朋友吧，中心路，银座酒店，七点。

嗯，明天我来。

颜童的信息，是的，明天我又可以见到他。

那么我该穿什么衣服呢？是不是要精心打扮一番？对了，k呢，我得叫他陪我一起去。

k，你在哪里？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呀？

我明天去参加一个小聚会，但是我对这里又不是太熟悉，所以呢...

哦，是想叫我给你当司机送你去？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是叫你陪我一起去。

都是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恐怕没意思吧。

我也不认识，所以才叫你陪的嘛，你不记得上次我陪你买衣服了吗，你忘恩负义。

好了，好了，我陪陪你去得了吧，女人呀，真的得罪不起。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七点，下合城中心路，银座酒店。

生日快乐，晓玲。我送上挑选的小礼物。

谢谢。

何恋，你们来了，先坐一会，我来介绍一下，都是我的好朋友。

颜童招呼着我们。

晓玲很漂亮，感觉不像过生日，像是新娘。

咦？k，是k吗？好久不见啊，怎么，原来你们认识？

真巧，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原来，原来你们两个认识？我问。

嗯，当然，而且还是好朋友呢，是吗，颜童。

颜童满脸微笑，这笑，却仿佛万千沧桑。

好久不见，晓玲。k说。

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就叫缘分，你信不信？k开玩笑说。

k认识晓玲。k认识颜童。k甚至认识其他很多人。

似乎，我瞬间进入了聊斋里面的一个故事，离奇，诡谲，不可思议。

他们怎么都互相认识，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十二

k，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

你和他们都认识？

是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某些故事，某些让人不能忘怀的事情，是吗？

别瞎想，简单的认识而已。

不可能，我看得出的。

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提还有什么意义呢？有些该尘封的碎片，就让它安静地躺在记忆的角落里吧，而且，我这人记性也不这么好，很多东西我都忘记了。

我不再追问，但我知道，他有很多心事，他的心事和这灰暗的天空一样，看似虚无，却全是满的。

我依然爱着颜童，尽管他现在很幸福，尽管他已经有未婚妻，尽管他的内心根本没有任何空间给我留下位置，尽管我知道结局已经摆在我的面前。

但我就是不能把他从我心里打发出去，这一点，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那么有没有一种方式可以暂时减少我内心的折磨和痛苦呢？他们的拥抱，他们的牵手，他们的相濡以沫的背影，在我看来，如同嘲笑，讽刺，和拒绝。

是不是告诉颜童，我爱他。告诉他，我内心是不是要稍微好受一点？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而ｋ，永远是一道神秘莫测的风景，冰冷的，麻木的，不向任何人诉说，也拒绝所有靠近和窥探，这样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隐藏着很多故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不能愈合的伤口，在午夜黯然作痛？

十三

最后一个星期，进入倒计时，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离开这个当初陌生，现在依然不熟悉的地方。

培训还有考试，对我来说，已经显得不再重要，但我清楚的记得记录本上打下的那些叉，一个叉代表旧的一天的结束，也标志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突然想喝咖啡。久违的味道。

记得k说，男人最可靠的伴侣就是香烟，无论如何是放不得的，那么女人最可靠的伴侣是什么呢？爱情？面包？还是咖啡？这个问题有机会一定要问一问k。

其实我一直在酝酿一个计划，一个可耻的自私的阴谋。

这个阴谋的起源，来自我与我爱的那个男人的一段对话。

何恋，我想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知道k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他就像一座孤独的城堡，从来都是遗世独立，不许任何人靠近。

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

他是我的对手，我的敌人。

我有些意外，低着头，静静地听下去，我知道，下面会有一个故事呈现在我面前。

两年前，我来到这个城市，和k在同一家公司，当时我是实习生，而k是我们的项目部经理。那时候，k意气风发，他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充满激情，工作和爱情都很如意，忘了告诉你，他当初的女朋友就是晓玲。

后来呢？

后来出了一些事情，k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的广告创意和策划，很受欢迎，在下合城的广告界，可以说k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可惜，好景不长，k自恃才高，想脱离公司自立门户，搜集了很多公司的机密材料和客户资料，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这个秘密被人揭发，为此，k一败涂地，被公司开除，晓玲也离开了他，要知道，晓玲是公司董事长的女儿，还是她苦苦求情，k才没有被起诉，这么大的丑闻发生后，在下合城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敢用k，期间他也消失过一段时间，去年他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成立了一家公司，并且把矛头直至我们公司，他认为他当初的悲惨境遇，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被陷害的。他曾经说过，他回到下合城，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他失去的东西，他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我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旅行，从平原到沙漠，从山区到隔壁，从村庄到都市。

颜童点了一根烟，心中似有万千愁绪。

k的公司发展很快，他原本就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如今在上合城，唯一有实力和我们公司竞争的，就是他。

那你说要我帮忙是什么意思？

最近，我们在为一个大业务竞标，原本客户是选择我们公司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客户说需要斟酌一下，我们通过多方面的调查，才知道，原来客户是看重了k的创意，而且k的标价也很高，其实我知道k这一次的目的不是赚钱，他只是想利用这一次正面交锋的机会打败我们公司，他想证明某些事情。

那我能怎么做呢？这是你们公司与之间的事情，而我只是个连设计师资格证都还没有拿到的小女孩，我能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要打探到k的广告创意和标价。

你是要我出卖k？

不，这不是出卖，这是在救人，救我，也是在救我公司，你知道吗，晓玲的父亲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一是在考验我的能力，看有没有资格和晓玲在一起，以晓玲的条件，追他的人很多，二是如果我成功拿下这笔业务，他便会放心把公司交给我打理，你知道，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三是如果这一次竞争失败，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公司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你愿意看到k为了自己的仇恨而毁灭一个公司吗？

颜童满脸忧伤的说。

他的话，像我笔记本上那一把把尖锐的叉，笔直的刺进我的心脏，一种窒息的感觉，囤积在我的胸口。

突然想呕吐，一种强烈的呕吐的欲望。

十四

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我来下合城的第三十天。

我马上要离开了，k，陪我玩一天吧。

嗯，正有此意。

我们不约而同的都换上了那天在中心路买的衣服。

其实你那件毛衣也并非那么难看，穿在你身上，感觉没以前那么丑了。

是吗，你那件黑色外套也不错哦，你是不是换了一件了，怎么感觉和之前那件一点都不像了呀？

嘿嘿，瞎说，有假包换的。

旋转钥匙，挂挡，汽车启动。

第一站银河街，其实这条街并没有什么特色，我一再坚持要来，只是因为某天，我曾经在这里遇见了那个心爱的人。

第二站中心路，下合城最繁华的地方，不得不来。我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银手镯，一个圆，一个圈，像一处无形的魔法，悄悄地揪住我的心，不能挣扎，不能逃离。再见，手镯。会有一双手适合你的。

第三站披星阁，有点类似武侠小说里面的名字，其实这是一座书院，古典的，忧伤的。我不太喜欢读书，那些文字会让原本空白的心间显得更加空白，k说，这个书院其实是他初恋的地方，虽然初恋早就消失了，但它还在，不管有多少初恋消失，它都会一直存在下去，从生，到死。

书院背后是一座山，一座安静的小小的山，山上有一座小亭，是供游人休息的，我和k坐在石凳上，并肩坐着，看着远方，看着脚下这座渺小的城市，寒气逼人。

突然想起顾城的一句诗，你撑起一片天，给这座城市以温暖。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有。

你觉得为了一个自己爱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吗？

当然，一切都值得。只要爱还在。

爱，原本就应该义无反顾，不需要太多犹豫，这一辈子不长，我们遇见可以爱的人的机会不多，有些人运气好点，有一次机会，而有些人运气可能差点，一辈子连一次机会都没有。

谢谢。

谢谢？

嗯。我看着k，用力的点点头。

你背我下山吧。

哦？这么无理的要求？

你背不背嘛？我是个女孩子也，是你说要爬上来的，现在我可没有力气下去了，要不你把我扔这里吧，回头我给我爸告状去。

哎哟，大小姐，你可真会耍无赖。对了，你爸最近好吗？

好，好得很，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你这样对我，不气死才怪。

好了，好了，不和你纠缠，算我怕你了，反正你明天就要回去了，答应你一次，免得说我小气，不过先说好，只背一百步。

就这样，我被生命中除了我父亲以外的另一个男人背在身上。

你也不小了，怎么不找个男朋友？k问我。

我听到了，但是我没有回答。此刻我不想说话，就像我第一次来下合城的心情一样，不想说一句话，只想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听着这个冬天的脚步声，听着遥远的某个地方的哭喊声，我闻到k身上有一种很淡很淡的味道，一个男人的味道。

我想，要是有一个男人，就这样背着我，永远的走下去，那该有多好，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没有尽头，没有纷扰，如橱窗内的那只银手镯，一个圆，一个圈，把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纠缠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长江水。这也许是最悲怆的爱情，最值得人抱头痛哭的爱情。

这里不是长江，这里是临河。一条被废弃的护城河。

k，你就像这临河里的河水，别人永远只能看到你的表面，永远无法触及你的内心，你的灵魂像夜空里的烟火，灿烂，辉煌，寂寞。你的故事永远尘封在某些你不愿提及的记忆里，仿佛那些被一张一张撕碎的日历，没有人可以再还原，任何人物，时间，地点都不可能对号入座，这里面的情节，简单，孤独，破碎，流离失所。

临河边的风，突然很暖。

暖到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既然你说到烟花，不如我带你去看烟花吧。别忘记今天可是平安夜。

十五分钟后。金生广场。人山人海。

我一向不太喜欢拥挤，今天却例外，人越多，我的内心反而越平静。广场中央的喷泉兀自炫耀着，灯光闪烁，各种繁乱吵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烟火丛生。在河面的倒影上。在每一张期待的脸上，在每一双望眼欲穿的瞳孔里。

其实我不太喜欢烟火，太美，太凄凉。

太美太凄凉的东西往往显得不真实，不可接近。

烟火燃烧毕生的热情，灼烈焚烧，它的心空了，我们的心热了吗？我们的心依然冰冷。没有什么再可以打动。

十五

十二月二十五日，十点三十五分，下合城至青州。

我不再留恋的城市，我即将离开的地方。

我知道，颜童已经达到他的目的，我把k的所有资料都给了他，他即将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爱情，事业，名利。而我，也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爱他，我想他现在也应该明白，我一直在爱他。我不会为我所做的后悔，可是，k呢？k呢？

每个人都需要到达，到达后又需要离开，来来往往，最后剩下的就是一座空空的城。

我想，其实，我就是那样一座空空的城。孤单，落败，以一种被世人遗忘的姿态宣告着，曾经那么多或悲伤或幸福的回忆，其实真的发生过。　半年后的某个夏天，某个倦懒的午后，父亲对我说，上天真不公平，k真是命途多舛。

怎么呢？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可命运却常常喜欢捉弄他，总是在他辉煌的时候把他突然推进深谷，几年前，他正直事业高峰，却被人陷害，事业没有了，准备结婚的女朋友没有了，身败名裂，差点自杀，去年他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却又被人出卖，公司倒闭，现在又破产了。

真的？

当然。

我的阴谋得逞了，而另一个人，k，他这一辈子也许永远都起不来了。

这一切的的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父亲说，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的一个徒弟搞出来的，他嫉妒k，为了名利，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出卖k，陷害k，只想永远的把k逼出那座城市，逼出他的视线之外，真是不择手段，原本属于k的东西，现在全部在他手上，不知道那个人在享受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他的徒弟就是颜童。

颜童和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我以为我付出努力，铤而走险，为了一个自己爱的人是值得的，其实我只是一颗棋子，别人达到目的的棋子。

有种想哭的疼痛。

十六

下合城，南门口，中心路，银河街，临河，一切陌生的依旧陌生。

陌生到让人流泪。

双子座，六月十五日，感情，三颗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遭遇，也许是惊喜。财运两颗星，会因为购物而有支出。健康三颗星，找个朋友共进晚餐吧。

我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我再一次玩了这个游戏。

我终于买下了那个银手镯，像下定一个很绝望的决心。

我曾经来过，然后离开。这个银手镯却一直都在，

也许，它是为了等我。

可是我要找的人，却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不管人来人往，不管灯火辉煌，这，只是一座空城。

有时候，我想，其实我就是这样一座空空的城。

用冷漠代替所有质问的回答，用一双孤单的手，撕碎那些来了又回的车票，用一只破碎的铅笔，在左心房的伤口上，打下一把醒目的叉。

一把代表结束，同时也象征开始的叉。

我突然迷恋上这座城市，像一个落寞的灵魂，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躯体。我开始沿着宽阔的街道，不停的奔跑，不断的奔跑，不要命的奔跑。我想，跑得快一点，那个寻找的人应该会出现得早一点，那些落魄卑微的幸福应该会得到的早一点。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全是徒劳。

跑得快一点，有时候，心也会死得快一点。

有些人，一旦走失，一生一世，便不可能再出现。

爱，必须伴随着代价。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终身疼痛，即使你想挽回，你想道歉，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故事终将告一段落，我们也会回到当初的地方，继续各自的生活，继续各自的快乐和寂寞，而那些相逢的人，相处的故事，也会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走远，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一切归为平静。

而我们自己，也会像这座永远不倒的空空的城，在余后孤寂的岁月里，靠着那些粗浅的回忆相伴，靠着那些模棱两可的爱情故事偷生，最后，在死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一辈子里某一个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某一句再也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泪如雨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