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她和友在坐着大巴来到这个城市,大巴车里,友兴奋的唧唧喳喳,她只是很空洞看着友一张一翕的嘴唇,思想,早已经穿越身体飞翔到了他那里,然后,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们快到了,他说:好的,我在车站接你。
这是他们第四次在这个城市见面了,这其中经历另一个漫长的间隔,这中间她曾经经历了九死一生,当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看到他守在病榻前时,她想哭泣,想拥抱,想亲吻,脉搏随着她的心跳轻快不已。接下来是漫长而又显得苍白的疗伤,但是,思念和牵挂,祝福与关切依旧在。后来到了秋天,他来到她租的房来看她,从进门看到厨房再到客厅。他说要请她吃饭,其实能与他一起,吃什么都是很开心。她只是很安静的在家给他做了面条,形式大于内容的巨贵,她依偎在他身旁,触摸他的手,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干燥温暖,用手指清抚他的脸,她想他是否又疲惫的了许多,那一次,他没说什么,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生日,陪她吃饭。她仍然感到彼此的亲密,就像,她从未离开过她,从未走出过她的视线一样。他起身要离开了,脸上是温和而惆怅的微笑,她张开双臂:抱一抱,他紧紧地抱住她,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心跳,她只希望那一刻天荒地老。她送他下楼,他让她要开心,要努力的适应,望着他驱车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红了。是的,这是她康复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人生最大的奢侈,就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还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和她坐在安静的江安河边,静静地吃着慢慢的聊着,他是一个不轻易许诺的人,只要他答应的,他都为她做了,面前这顿提前的生日午餐,她感到十分开心。
从上一次离开到这一次相聚,她都活在他们的回忆里,那些悲伤奇怪的痛彻心扉留下了一些不敢碰触的疤痕就在心里,她曾经天真的以为都可以愈痊,甚至还可以偶尔触摸那些奇怪的形状感慨,然而,随之快乐也奇怪的更加清晰起来,那些他们一起疯过闹过的时光,那些和他牵着手漫步府河边的夜晚,那些透过清亮的茶汤折射在她脑海中的他的样子,都一一浮现,那是怎样的一种甜蜜忧伤,这一次别离,半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两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就是怀抱这两百多次忧伤来回忆起。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常常记得她,因为他从不说想念,但是她,却是常常常常地想念他,想念是多么深刻的感情,足以使人煎熬至疯狂崩溃,而她总轻描淡写的带过去。那些过往的日日夜夜,飞快而漫长,在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每一个他们曾经一起的特殊日子,身边每一辆灰色车经过,每一个周末的来临,无时无刻,可以忘怀。她常想,那是多么深远的情怀,于是她在万分思念的时刻,总是很黯然的把她手机里友的名字换成他的名字,这样拨通了电话,仿佛又感知到了一点点幸福的味道,再又更加黯然的把名字更改回去。这是一件多么荒诞的事情,仿佛今天的文字都是提早为今后的回忆做准备,每一次更改的电话的名字,她总拿着手机呆呆的想,当她老了,白发苍苍,在躺椅上露出自己才懂的微笑,回顾今天的岁月,除了感伤更多的还是感激,感激上苍带她不薄,再一次给她生命,往事如流水一般倒流回去,她和他没有虚度,他让她明白了做女人,幸福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终于,他们在这个城市第四次相见了。他仍旧是一身的仆仆风尘,仍旧是带着倦意,她是和友一起,从礼节和感情上,他都做得很好,她在见到他前刻意梳洗打扮过,过去的时光,她不可避免的苍老了许多,因为孩子吧,所以需要很仔细的收拾一下岁月的痕迹,她厌恶一张油画布似得假脸,她知道他更喜欢她淡雅随意,她可以衣着很随意,态度很随意,可以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对自己都时刻在提醒是在刻意的随意,就好像每次给他拨通电话前,她都会心里狂跳不止一样。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退一步比前进一步需要更大的勇气,都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得到真正的幸福,那么后退一步看着他,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他,如同一步无声电影一样观察着他的生活,知道他很努力的工作,很幸福的生活,足矣。这趟来之前,她一直很犹豫,犹豫要不要和友一起,犹豫该不该再去,她很想他,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依然无数次在文字里倾诉者对他的思念。她也诧异自己,以为会对爱情有了免疫,只要每当他的出现,她所有的免疫系统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是什么原因会有如此深远的情怀和爱恋,这是一个永远都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那么固执的相信因果前缘吧,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倘若有,他和她是不是前世就纠缠不清?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存在,只是她想不明白在哪一个瞬间曾经发生了交集以至念念不忘。
多么难多么难,从前的他们人生都是婀娜的曲线,可以重合交集后,日子就像两条越走越远的放射直线,最终消失在不可知的某一天,每当想起这些,她都是忐忑不安,甚至感到苍凉寒意,她很想在他的怀里哭泣诉说,没有他的日子,她是如何的孤单生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她知道没有谁不是孤单而生活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奢望,他永远都要过的好好的。
当她再一次坐在他的身边,偷偷望着身旁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以来,她发现了自己成长与改变,但是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那些默默地改变,她不再轻易落泪了,至少有他在的时候,她不再固执敏感了,不再每日每夜执收地电话等着他的消息,因为他是一个让她崇拜的男人,看着他一点点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看着他繁忙的事物忙碌的身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握紧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微微地泛出一点白色,她忍不住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他耳边的头发,冰凉的手指滑过他他的脖颈,那一瞬,她突然无限伤感。他不愿说老,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却是老了,她再也不做梦期盼能和他走过人生的道路,她更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和自己和旁人的和解,除了他,她也再不会和任何人在生命中有所交集。当她坐在他的床边,依然能够轻轻地抚摸他的鬓间黑发,这么近,这么远,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就是她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她有多爱他。那种痛,在瞬间触及全身,她知道,她永远也无法扯断对他的爱,她将至死都爱着他,就像老年的杜拉斯,无论分隔多远,她的心依然如往日的守候着他。在合适的时候遇见了爱的人,然后是默默地守望,很多人都这么过,她想她也能够,相聚是为了更加心碎的分离,这句话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外面嘈杂的街道,粉尘拍打着呼吸,她的心在不停的下坠,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坠去,那一刻她明白,无论时间多么久远,无论分隔多么遥远,她和从前一样,仍然那样固执的爱着他,她不知道什么才能扯断对他的爱,她想,或许她根本就不想扯断对他的爱,今生,一世。
好了,又要再说别离。她没有勇气回头,只能故作轻松的离去,因为她感觉到眼泪就要不听话的奔涌而出,拥有一副巨大的墨镜最大的好处就是遮住她的眼,在没有阳光的季节里,既可以戴着装酷,最重要的是用来遮盖发红的眼眶,她用变了调的声音和友东拉西扯,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只要眼泪不落下来。
分离的痛苦和难过都是短暂而激烈的感受,就好像猝死的年轻人,终究要被记忆埋葬,她又回到她生活的地方,电话里,她和他逐渐的心平气和,慢慢说起。人生中无奈地事情那么多,连爱情有时也不会是对等的,即使是对等,慢慢的也会变得不再对等,所以才会有那些伤痛,那些惨烈,有那些他和她都无法左右的命运,现实中还有那么多得束缚和责任,还有命运的戏谑和嘲弄,她以前总说要和他一起,似乎她能做自己的主一样,其实,他们都已经过了自己能给自己做主的年龄,能给自己做主的事情太少,包括爱自己爱的人,和实现自己内心深处狂乱不羁的梦想,如同一根根被焊死在路面的路灯,连一亮一熄的时间都有人来控制,要和他相亲相爱,想牵手一生,那是多么难多么难。
当空虚的泪水流走以后,她知道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她知道,爱,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感觉,面对他,她又能怎么要求?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最平凡的结果,分别就是分别,重逢也改变不了什么,把一切都交给时间,时过境迁之后,时间会抹平一切,每每想到这里,忧伤就像潮湿的空气,将她重重包围,最后,凝结成一滴滴真实而由冰冷的眼泪,跌落在岁月的缝隙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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