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漂泊在外的漫长岁月里,每周给父亲写上一封家书,是我当年给父亲的一个承诺。每当我把一封信件投进信箱后,就会急切地盼望着父亲的回信。
我和父亲似乎有个约定,我收到父亲的来信,大都是在每周的星期三,这是父亲在周六写给我的那封信。而父亲收到我的来信,总是在每周的星期六。
在那个年月,父亲在松江工作,每周只能回家一次,也就是星期六的傍晚。据母亲所言:父亲一进家门,第一句说的话,就是儿子、女儿的信来了没有?那时,我的信总是定时到达,而下乡的二个妹妹的信件,总是在路上跑得很慢很慢。
父亲每当接下我的来信,什么事情也顾不上,总是先把来信的内容细细地看上一遍又一遍。有时,邮递员送的晚了一些,父亲就会等待着,他一听到邮递员的车铃声,便会急急地走出家门,亲自从邮递员的手中接下儿女的来信。有时也会失望地回家,一旦如此,他就会焦虑地等待,倘如第二天还是收不得我的回信,便会迫不及待地给我来信,信中自然免不了说上几句的责备。
父亲每每亲手接到儿女的回信,脸上就会露出满意之情,有时母亲会说上几句,他便不高兴起来,说母亲不懂他的心。
周六的晚上本该是父亲休息之时,可他总是放弃了。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他总会在灯下,铺开一本信纸,用手中的钢笔,给儿女们写着一封封的回信。
父亲虽说是个工人,可他的字写得很漂亮,他的语句也很通畅。每当车间里的同事好友拿着信送到我的手里,总会说上一句:“你爸的字写得真好看。”
父亲虽说是个工人,但他给我写的信从不会三言两语,短短的几句话,也不会就一个问候。父亲给我的回信,总是满满的两大张,连最后的落款,也挤在信纸的一角。有时还会写上三张、四张信纸。他给我写些家里的琐事,写些宅子里发生的新闻,写些社会上的政治形势,最多最多的还是他思儿、恋儿、念儿的情感。
父亲虽说是个工人,他不但关心着我的生活,还关心着我的文化。每次他看到新书、新刊,总会买上一厚摞寄给我。可这些书刊一收到,往往都成了抢手货,因为那时可看的书实在太少了。
父亲虽说是个工人,但在他给我的信件中,时时地提醒着我,多看些书,多写写字。看书是为了多懂写社会,写字是为了锻炼人生。父亲当时说的这些话,我并不理解,以后我才慢慢地领悟,今天我已彻悟着父亲的那番苦心。
整整的十个年头,父亲给儿写下的家书,已有好几百封,充满父爱的书信,塞满了我的那只皮箱,直到那天我要离开这个海岛,我心里倒是犯了愁。回沪的前夕,心情沉重地提着那只皮箱,来到海边的荒地上,点上一把火,打开那只皮箱,取出一封封的书信,那是父亲写给我的信。一纸纸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张地细看,随后又很无奈地一页一页地扔进了火堆,眼看着父亲的来信,一片片地化成了纸蝶,在旷野里飘飞,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虽说我还保留些许珍爱的信件,可在父亲落葬的那个墓地上,我把仅存下的那些书信,全都送给了天堂里的父亲,也算是我对父亲的一片真情。
2011-1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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