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挂在嘴边的女人

“喂，搞什么呢，什么最近挂在嘴边的女人？”

“我又不是寻花问柳之辈！”

“那你什么意思？还挂在嘴边——”

“不是啦，昨天文学课上开了个讨论会，关于张爱玲的作品的，还有钱钟书的《围城》。”

“你们老师还整这一出呀？不嫌麻烦！”

“你说什么呀，教我们的可都是好老师，休得诋毁。真的，其实老师是为了培养我们自主学习的能力，阅读作品之后开个小小讨论会交流一下，你不觉得很好吗？读了作品之后同学们一交流，老师再一讲，不就融会贯通了嘛，而且印象更深刻。再说了，光靠课堂上的那点时间也不够呀。反正我觉得挺好，也许将来我当老师了，也会这样做的……”

“行了，你就别喋喋不休了，不就是，张爱玲的白流苏、曹七巧，还加上《围城》中的苏文纨、孙柔嘉、唐晓芙这些人嘛。哟哟，上帝，你还真是艳福不浅也，难怪！”

“少胡说八道，近来正烦着呢，真搞不懂，女人的世界。”

“算了，耳朵借你用一下吧，先把你乱七八糟的理解给我说说，搞不好我会给你点高深的意见哟！呵呵”

一、天才作家——张爱玲

现代文学史上最奇特的一道文学风景，有种哀艳而苍凉的才华，透着“非个人的深刻的悲哀”，颓废、衰朽、毁灭、悲凉的末世情绪，同时独具自觉自由的穿梭于雅俗、中西文化之间的能力，文字中透着感性，意象又极其华丽。

在尘世中沉浮，在爱恨中纠缠，一个让人痛心不已的女人，似乎坚强，似乎脆弱，说不尽的苍白，道不尽的心酸。她仿佛是猎人枪口下逃离的狼，鲜血淋淋，独自舔着伤口，又仿佛一支带刺的玫瑰，寒风瑟瑟中带着高傲的敌意挺立。“一个人在恋爱时最能表现出天性中的崇高品质。”，爱情，胡兰成，多么残忍，多么深刻，但是她的爱是专一的，决不卑劣，只是坚持自我，行走在公众视野的孤独者。

二、为“谋生”而“成家”的女人——白流苏

白公馆的老钟，四爷手中的胡琴，一切透着腐朽的固执，物是朽的，人却是活的，真可怕。所有有梦的人都在怕，一切都抵不过“从指尖滑过的东西”。爱情只是副产品，婚姻不是因为相爱，而是一种交易，男女之间各取所需罢了。

他们的爱情是一场战争，也许没那么严重，就算是游戏好了。在战场上，白流苏和范柳原于相识、相伴、相知、相守的过程中把个人的资本当作武器，不断地进行着攻防博弈，大胆的下了一个人生赌注。

自私的人总是戴着面具，或是传统的，或是当代的。说流苏是个自私的人，只因为她想找个人嫁了，能堂堂正正的不招人白眼的过完下半辈子，即使没有所谓的爱与幸福，她也愿意苦心经营一切。带着传统的面具跨进当代的世界，她孤独一注，试着挣脱那古老的背景，试着选择自己的命运，即使这选择少得可怜。

同时流苏又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在压抑畸形的生活环境中，勇敢选择逃离。顶着公众的压力和唾弃，她和丈夫离婚，这只是勇气吗？然而在经济上，她始终是一个弱者，逃离的方式只能依靠男人来寻找自己的栖息之地，因而她必须妥协。现实面前，她不得不学会算计，不幸的命运让她学会自我保护。善于揣摩人的心思的，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在范柳原面前她曾心想，“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自己。因而，简单的自我、真挚的情感徘徊在疑虑、猜忌、金钱、虚荣之上。她聪明，识大体，徐太太叫她去香港的时候，白家所有的人都有意见，认为她不知廉耻，故意勾搭宝络的对象——范柳原。去与不去，她在心中挣扎。

有人说“一个女人得不到异性的爱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我不见得赞成这句话，但是流苏这样一走，寻觅的也许是一份真爱，同时让白家人对她的未来充满了幻想，让他们不再冷眼想看。

一个接受新思想的她最终依旧只是一个旧式的女子，独立又怎样，有思想又怎样？还是要寻找一个肉体依靠，找一个能为自己后半生提供依靠的男子。“我又没读两本书，背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干什么？”可见，在潜意识里，她是认同女人应该找个男人依靠的。范柳原对她的评价是——你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时的。”。可惜，她终究只能是个“新的不干脆，旧的不彻底”的女人。

最终在香港的沦陷中，成全了两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人说范柳原是不爱流苏的，他只是有个中国女性的梦，和流苏走到一起，是因为见过太多蝴蝶后忽而看见一只云雀的作怪心理。战争之后，累了倦了，游荡很久的心需要回归，那样的感觉不再暧昧，但却是真实的，一份电报把思念诠释的干净、静寂。也许没有战争，这样的爱情战可能会打的久一点，战争让细水流长变得云淡风轻，一切变得自然、变得明朗。最后，范柳原“完全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不是他们满足了，是因为豪华落尽见其醇。

三、“疯子”英雄——曹七巧

“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松了半条命。”

麻油店的七巧，地位低下，生活贫困，但至少还有些许的快乐，直到家里人攀权附贵把她卖到姜家，这便是她悲剧的开始。破坏儿子的婚姻，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儿媳被折磨死，把自己对生活的怨气发泄在女儿身上，故设圈套，拆散女儿的爱情。

她是英雄，有着疯子的审视和机智。

分家前，住在大家族里她尖酸刻薄、说话含沙射影，表现出一种市井泼妇的刁钻与泼辣，偷偷地抽鸦片，用黄色语言讽刺别人，拨弄是非，用尽一切粗俗的手段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不管怎样她得不到幸福，她的青春已如花般凋零，她的爱也如“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被金钱榨干了青春，蚀空了灵魂。　

“她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四面割着人像割刀片”，她用最病态的方式随心所欲的施展着自己的淫威。可悲又可怜，扮演着封闭的女巫与被压抑的疯狂角色，灵魂最终在黄金的枷锁下变成了一座废墟，在强烈疯狂的报复欲的支配下，一名空虚孤独的可憎可怜的旧式女子形象跃然纸上。

她自私刻薄，把自己的不幸无限的扩大，而缩小生活中美好与希望，她不知道该抓住什么，只能完完全全把自己锁在钱眼里，她不相信任何人。七巧是个悲剧，这是原欲对人的折磨、支配与惩罚，把人摆在旧中国文化关系中——“被食、自食、食人”的循环链条中封建文化的吃人本质暴露无疑。无论多粗野、泼辣，七巧终归是个女子，残废的婚姻对她的伤害以及姜家人的歧视也会让她免不了悲从中来。哥嫂来看她，她要装作自己活得多么美好，不愁吃不愁穿，但最终却“熬不住那呜咽的声音，一声响的一声，憋了一上午的满腔幽恨，借着这因由尽情发泄了出来。”

七巧的生命早已是一个徒具形式的空壳，她是受害者又是受虐者，然而她又一手制造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悲剧。此时，不免要谈到七巧的教育观——

老太太死后，姜家分家了，她是个厉害的角色。

当儿子成为生命中唯一的男子的时候，完完全全的顺着他，打打小牌、跑跑票房、在外赌钱、捧女戏子，直到跟着三叔姜季泽逛窑子，作为母亲的七巧才慌了神，然而教育的办法只是定亲，娶个媳妇，好让他安心。母子俩又要“团结一致”针对媳妇，芝寿管不住长白，长白继续花街柳巷。七巧继而给他再找个小的，变着法的哄长白吃大烟，好让她在家守着。对于长白是绝对的放任自流，在最危险的时刻做了最愚蠢的补救，没有任何正规的教育，传统的经典被忽视，在自己谋不了出路的情况下，反倒还要用封建的糖衣炮弹继续蚕食长白的人生。

而对于长安，只因和表兄一时的玩闹便大加训斥；在自己早已松了脚的时候还要替长安缠脚，直到变形；在学校的反复叨扰中，让长安无地自容；面对终生大事，先前是挑东拣西，拖着长安的青春年华，待到二十四岁生了痢疾，不去就医，而是让她抽鸦片，好不容易长安遇见了合得来的童世舫，却又要变着法的阻挠，在漫不经心中用一句谎言断送女儿的幸福。

对于两个孩子，她从没好好的教育过，却严厉的干涉他们的人生，每一步都只能、必须听她的。我不敢说儿女有多讨厌她，但一定是不爱她的，自己的人生处在悲剧中，却要把这样的悲剧继续延续给子女，这是做母亲的可悲。在这样母亲的教育中，长白和长安也注定只能是悲剧。

财产的危机，情欲的压抑，变态的虐待唤醒的是我们的同情，还是对文化的思考？文化与人性的结合点上，透着凄凉和扭曲，在世俗欲望的挣扎中，想要抓住一切，却感到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没有意义，那又何必要努力去抓，惘然而已。

四、《围城》中的一台戏——三个女人

1、苏文纨

很多读者一致认为她是个强势、高傲，为了维护自尊而工于心计的女子。

一点不假，她是强势的，自负的，觉得自己就是女神，对谁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对于在一点，她自有强势的资本，家境好，学历高，长相算不是什么大美人，也至少是“眉清目秀”。　

对于方鸿渐，苏文纨的想法是，我看上你，已经是委屈了自己，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你怎么可能看不上我，她一步一步让方鸿渐无可拒绝，陷入她“求婚的责任”里。　她总是把虚荣心放得太大，喜欢男人簇拥在自己周围，男人之间越是嫉妒吃醋，她越能欣赏玩味并从中得到所谓爱情方面的满足。“想来一切女人最可夸耀的时候，就是看两个男人为她争斗”。

她的资本，可谓是所有优秀女子应该具备的条件都具有了，但是最终却下嫁曹元朗。谁说婚姻就是相配，其实不相配的结合更多。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女人傻起来真是没有底的”。　其实却不然——首先，苏文纨早已进入大龄女青年行列，年龄总是一个人最可怕的暗器，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岁月不饶人就是这个道理，尤其对于女子；其次，对方鸿渐的失败使她急需重建自信，那般高傲的苏文纨怎容得下自己被男人打败，即使是在这个男人身上饱尝苦头，也要立马在另一个男人那里找到成功，把自己的价值定义在别人身上，苏文纨作为一个人的本身价值而言，在我看来没有丝毫意义；再次，曹元朗总算会写两句“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的歪诗，勉强符合“诗人”的要求，算是有一点才气吧，至少自以为是这样，同时家事、学历也还凑合，最关键的是他自愿拜倒在苏文纨脚下，而且疯狂迷恋。这也符合苏文纨强势的性格的，她委身下嫁，曹元朗自会像女神一样供着她，千从万顺，这样她可以在婚姻中掌握主动权，命令于曹元朗，同时还可以拥有赵辛楣这样优秀的人做她的仰慕者，虚荣心可谓更上一层楼。

但是纵然优秀如她，算计如她，自负如她，却终不过成为了一个庸俗的女子，命运定格在心理较量、耍尽手段的小女人上，真是可悲可叹可怜。

2、孙柔嘉

有人说她是一个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的女子，也有人说她是个够聪明也够勇敢的女子，还有人说她是《围城》中最厉害的角色……虽谈不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孙柔嘉，但就她的丰富性来讲绝对不亚于《围城》中的其它女主角。

表面上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温文尔雅，贤淑敦厚，如果你没有赵辛楣那样独到的眼光，如果你不像她的家人那样和她相处那么久，你是很难看出灵魂里那个真实的她是个什么样子。赵辛楣不止一次说她很厉害、城府深，多数读者也不喜欢她，说她富于心计，善于伪装，表里不一，甚至认为方鸿渐是被她诓骗、利诱、制驭，最后束手就擒的。而我，却是可怜这个女子的。

她没有什么优秀的地方，平凡的家世，还和家里人处的不太愉快，普通的长相，貌不惊人，才不出众，一点也不惹人注意。一个人出来打拼，没有任何依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要想把握自己的命运，掌管自己的未来，学会世故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何况她也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只是在自己倾心的男人面前耍了点小聪明，用了点小技巧。

同情她，甚至有一点点佩服她还因为，她懂得自己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取，没有上帝的眷顾，就好好靠自己。是的，她在爱情中表现的虚伪，做作，甚至装可怜，但是谁能否认渴望成功的心，谁能说为了自己渴望得到的而付出行动是不对的呢？她的装，仅仅是表现不真实而已，也还不至于“损人利己”，并没有为了一己之私陷害他人。说穿了她与方鸿渐的关系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孙柔嘉并没有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方鸿渐娶她或做其他的事。就算是她逼方鸿渐那又怎样，你方鸿渐一个大男子汉至于在这威逼面前低头吗？退一万步说，如果方鸿渐真的低头了，我也只能替《围城》里那些对方鸿渐有感情的女子说一句，“为这样的人不值”。

孙柔嘉的装，我不责怪她，每个人都会装，在不同人的面前展示出不同的装法，至于装的程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多多少少你都在装，你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人家孙柔嘉呢？那样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要是真有本事就像赵辛楣那样一眼看穿呀，自己不要上钩就好。

如果不是那样，试想全无优势的她，如何赢，如何更好的生活，就甘于一辈子庸庸无为吗？有人说她不够聪明，也许是因为她结婚后就不再伪装，真相毕露。她恢复了她的坚强，她的主见再加上因为是女追男的关系，一来面子上挂不住，二来失去了立场，受尽挑剔、委屈。方鸿渐说，“是的！是的！人家的确不要我。不过，也居然也有你这样的女人千方百计要嫁给我。”这样的伤害，纵然是铁打的心，亦是会碎的，何况一个在传统思想熏陶下成长的中国女子呢？再说了有几个已婚人士还像对待恋人那样对待另一半呢？长久的生活必然还原真实，怪只怪方鸿渐当初自己没擦亮眼睛看清楚。《围城》中，方鸿渐在苏文纨家的大厅的时候曾经说过“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同时也借唐晓芙之口说“女人是计算动物”，姑且不论这样的话有没有理，但是凭什么在那时他头脑清晰，而在与孙柔嘉的相处中就迷失方向了呢？

如果让我来写《围城》的续集的话，我一定会让孙柔嘉逃离这座婚姻的围城，独立乐观的从新开始。

孙柔嘉，这个说不完的围城女子，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了，偏偏今天还要遭来我们这帮毛头小子的非议，难免让我心生怜香惜玉之情。

3、唐晓芙

这个近乎完美的精灵，这个看过《围城》的所有男同胞们心中的女神，我着实不敢妄加诽谤，但眼里却容不得假——这种假是比孙柔嘉的装更卑劣的行迹。这样的形象似乎失真的太严重了些。

“好”，这是绝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但不知可否留意到文中这样的描述：苏文纨说唐晓芙手段老辣，试想初次和方鸿渐见面就聊得那样hight，一点也不避讳表姐介绍的朋友，而且还是个男的；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子（方鸿渐）便可以相约一起出去吃饭，这可不是保守女孩能够做到的；和方鸿渐互留联系方式之后她说“我决不跟你通电话。我最恨朋友间通电话，宁可写信。”，谁知道这样的话言外之意是什么；家里人看着晚归的唐晓芙说，“哟，我们的外交家回来了”，这样的话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吧；唐晓芙自己也说“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样傻，不多不少。”，这套理论可不像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能说出来的……如此种种，文中还有很多，这样的细节在透露着怎样的信息，应该不容忽视。真实是什么？也许藏在背后的东西才叫真实。

大家都在说她是一个不小心误落入人间的仙子，可爱、青春、美丽，可是我却质疑了她的不真实的。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可是你敢肯定的说，真的是那样吗？很难想象，假如她真和方鸿渐走到一起，或许那会是另一种悲哀，比方鸿渐和孙柔嘉在一起的悲哀更沉重。

作者是太爱她了，把她视为理想化身，不忍作此安排罢了。要让她变得更美，要让大家觉得她和方鸿渐是彼此真心相爱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下遗憾，没有结局、留有遗憾的美才会让人更怀恋，才会觉得更美，所以他们之间的分离注定是必然结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