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大怕热的人,对寒冷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学俄语,因为学了俄语,就等于或多或少地跟寒冷结缘。我也不清楚这个缘分会带给我的生活怎样的改变,我只知道,它让我错过了一个我最喜欢的人。魂牵梦系的感情每个人的一生也许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远地失之交臂。
那一年的冬天真冷啊,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多半选择待在国内暖气很足的家里不出门。可是这一年我做生意赔了钱,不得不面对一笔债务,还有我哥哥要结婚了。眼看着年关将近我不能这样回家啊,我不能让家人为我的经济状况担心,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唯一让他们欣慰的地方。所以我必须找一份工作,这样到年底可以拿到一笔钱回家过年。
于是我去职介所,可是这个时候很少有单位用工,只有少数单位招聘去国外的检尺员,薪水不高,而且指明要男人。好话说尽终于见到了老板。他没打算用我,只是对女人应聘这份工作很好奇,所以说话时并不正眼看我。我也就不说多余的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等钱用,男人能做的我一样做得到而且做得好,如果我做不好,我不要工钱,做得好加一份工钱给我。他有点诧异,开始审视我。然后问我,一个人住在林子里,十里八村一个人都没有你不怕吗?我笑,不回答。他拍一下手说,行,就这么定了,明天动身。
于是我住到了林子里的木屋里,每天把工人伐下的木头检尺标记,每星期会有人给我送一次水和食物,食物是一成不变的面包,香肠,咸鱼和咸肉(咸鱼和咸肉是生的)。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平均温度低到了零下四十几度。每天出去检尺的时候我把能穿的衣服全都穿上了,仍然冻得牙齿打颤,全身冰冷到疼痛再到麻木,手起了冻疮。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写字是如此艰辛的事情,握着笔的手钻心地疼,冷到骨髓里。我从来不说话,不让那些经常盯着我看的伐木工人知道我懂俄语,因为他们也是我要戒备的人。最初休息的时候他们会尝试和我聊天,可是一次次面对我的毫无表情和麻木不仁,他们终于放弃,当我不存在。有时候他们会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大声讲龌龊的笑话,我只当听不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在林子里住了50天,50天之后我见到了老板,把一本写得整整齐齐的码单交到他手上。天知道我对数字有多反感,我想这是我一生做数学题做得最仔细的一次,因为怕拿不到钱。他只扫了一眼码单就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把准备好的工钱给我。我数了一下,12000元,他是按两个月结给我的,而且是双倍。我对他说:12000元,如果没错我就不客气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叫住我:我看了你的简历,如果你愿意,过了年可以到我这里做,薪水你开。我对他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谈,我要洗澡换衣服然后美美地吃一顿,别的事过了年再说吧。
那50天里我没洗过澡,几乎不洗衣服,甚至很少洗头发。因为每个星期就一罐水,洗脸,洗手,洗头发只能从外面收来雪化了用。更要命的是我的手上全是冻疮,看到水我就觉得冷的骨头疼,所以宁可脏一点我也是能不碰水就不去碰。
注:当时检尺员的工钱最多也只有两千,翻译的工钱也不过四五千,所以我知道这个人以后还会找我,但我不管,我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呀,只管拿钱走人,越快越好。果不其然,后来我们又见面了。这些我会在下一篇文章写。
-全文完-
▷ 进入丁若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