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的出现，对于我，真是一物降一物。

在高中校园里，我属于当仁不让的牛人，高一时就在学校屡出风头，是让校领导也发怵的刺儿头，并流传有两个经典案例。

其一：作为班干部，我曾为维护同学们的利益，与校团委书记有过一场激烈的辩论。他用社会现实劝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教科书上的内容驳斥得他理屈词穷，然后扬长而去。据说，事后气急败坏的书记见到同事们只是重复着一句台词：“我说不过他，我说不过他……”后来我的一位女同桌对我证实了这个，因为她的母亲也是校领导之一。

其二：某次晚自习，教室里很喧哗，心情欠佳的我却懒得管理。突然，亲自巡视校园的校长出现在窗外，厉声呵斥道：“这是哪个班，怎么这么乱？班长是谁，站起来！”同位见我心不在焉没有反应，连忙推搡着我的胳膊说校长叫你站起来呢。我就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打个哈欠又坐了下去。这时教室里已是哄堂大笑，莫名其妙的我便问同位大家都笑个什么，同位捂着肚子告诉我，校长一见站起来的人是你，就连声说是你呀快坐下快坐下没事了，说完就走了。

欺软怕硬，人之通病。于是，够硬的我在学校里目空一切。

直到展开关于我的第三个经典案例，那就是和你的故事了。

二

高二时，我们分到了同一个班，而你就坐在我身后隔一位——很方便说话。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有些淡淡的似曾相识之感。也许是因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一个影视角色，我并没再多留心，而且我向来不爱打量别人，哪怕是对我同桌的漂亮女生。

班主任叫大家分别向同学们作自我介绍，并找另外一位同学点评。那位女同学是如何点评我的自我介绍的，我早已全然忘记，只是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你在作自我介绍时的潇洒，举首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落落大方，飒爽俨然有男子气概。

果然，轮到我为你点评。

事先，我曾向你索取“贿赂”说，看样子会是我为你点评，你可要先请我吃糖了。你也很爽快地在后面用力一拍我的肩膀，飞速把一块糖塞进我口中。有点疼，难怪，那糖还连着挺硬的糖纸。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唉。

可是，你说的实在很好，我还能怎么点评？只能说好，就这样，浪费你一块糖果。而且，事后，我又吃了你一块糖——不过这次是你主动送给我的。

你大大咧咧地递糖给我时，笑得好生灿烂。我愣住了，如此熟悉的笑脸，莫非你真的就是我昨夜梦中的那位女孩？这个梦做得真是不早不晚。

从此，我们交好。

每次调位，我和你总在前后排，依然斜隔。也许，后来你会埋怨我，怎么阴魂不散啊。

这就不对了，我可是阳的啊。

三

一次，你和同位把我堵在了楼梯的过道里，分别向我借磁带和随身听。

开始，我假意不允，你在对我好商量地说了几句没有结果后，就满不在乎地说，不借就算了。你的同位却还在央求我，可是，我想看到的是你娇声求我的样子。当然，你怎么会这么做呢？你不屑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可爱。

我降服了，被你。

你们得意地用我的随身听和磁带听起了音乐。

你的活泼不止于这些。记得，你曾经笑嬉嬉地问我，你知道什么叫绝代佳人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你，言辞间委婉地开玩笑指你可以算半个绝代佳人。结果，你前仰后倾着脑袋笑道，笨蛋，绝代佳人就是不能生育的美人呗！

有一次，我给你看李敖的《假如我是女人》，你看后说道：“李敖作为一个男人，在幻想着一个快乐女人的快乐，可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很难想象一个痛苦女人的痛苦的。因为天下的快乐大都相同，而痛苦却不尽相同。他是不会了解的，据说他曾经喜欢过很多女人，那他究竟对谁真正付出了什么呢？”我随即屁颠地附和道：“高！实在是高！”

渐渐的，我还知道了你是一位负责而敢于承担的人。

有一件事情至今还令我记忆犹新：高二时，你是一间女生寝室的室长，有一次某个女生在寝室用“热得快”烧水，不小心引起了一场小火灾。事后，有“武老虎”之称的班主任严词查问，整个寝室的女生都深知武老师的厉害而噤若寒蝉。这时，身为室长的你认为自己也有失职，便勇敢地站出来，承担下了全部责任。

从那时候起，我就不由得对你刮目相看。

四

幸福啊，美好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每天，我们和周边的几个同学一道，天南地北侃个不够。当然，也时常切磋一下学习上的问题。有一次，语文老师将我们中间这前后两排的同学逐个点名回答问题，这下可叫我忙得不亦乐乎，不停地为大家提示答案——轮到你回答时我自然最积极。最后，他们才惊然发觉，老师点名的都是在我周围的人，却单独没有提问我。没办法啦，谁叫我在文科这方面嚣张得叫老师也莫可奈何呢！

哈哈。课后，我正得意着呢，已明就里的你一记“铁拳”落在我的背上。原来挨打也会这么舒服，你让我怀疑自己可能天生具有受虐倾向。之后，我就成了你的“御用靶子”，时常用玉拳为我“按摩”。

然而，交往中总难免会有摩擦。何况，如你所言，你是高兴就笑生气就怒的直肠子，难得的快意恩仇。所以，便有同学叫你“大侠”，呵呵，大侠。

那日，我们为了一件事而舌枪唇战，各执一辞，互不相让。如果只是针对辩题，巧舌如簧的我一定不至于落下风。但是，最后你却语吐连珠，把我身上的毛病一一放大，撕下了我平时“伪劣”（虚伪而质劣）的面具，将我痛批得狗血临头。还从没有人，这么如实地当面批评过我。

所以，我才更加觉得，自己如此幸福。闻过则喜，谢谢你，这样成全我。后来，我还意犹未尽地给你写了一篇甘拜下风的文，你看后只是笑笑。

即便你只是说着玩的，我确已当了真。

五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仿佛时间在缩水。

秋意萧瑟时，女生们开始织起了手套和围巾等，有自己用的，但更多是在送给自己喜欢的男生。你没有直接织东西送我，却叫我帮你去买毛线，我自然只会照多些买。然后，你将其加工成品后分送大家，我只是分得其中一份。

这弯子绕的，不过我喜欢，因为和我的做法异曲同工。

那些日子里，我时常带些零食分发给自己周边的同学们，他们中女多男少，大家对我喜欢向女生们普献殷勤早就见怪不怪，但我已有了侧重，目标自然是你。冬天的时候，你忽然说想尝尝红薯稀饭，可是学校食堂里并不做。你是寄宿生，而我走读，于是我就缠着母亲每天早早地烧好红薯稀饭，然后用盛饭的食壶带到学校去。

你贪婪地嗅着红薯掺着米粒的香气，和同位的女生用我备下的汤匙分享着美食。同位很文静地一汤匙一汤匙喝着，你却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才不管别人如何。我则在旁边欣慰地望着，默念起了汪国真的《人在冬天》：“在寒风凛冽的时候，就围在火炉旁，烤着红薯，忆往昔……人在冬天，总是没有距离。”

可是，别的同学们已经看得馋涎欲滴，后面有的男生于是有意叫嚷了起来，也夹杂着一些酸酸的话语。我感到了有些尴尬，你却似乎毫不在乎。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你才不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呢！

可是，我想错了。

渐渐，很多人都在说我对你有意思。起初我们都没有多么在意，但我隐隐感觉到和你似乎有了些隔阂，也许就在不经意间产生的。这时，我们还曾多次互传纸条，对一些事情以及我们的关系进行辩论，我一时乐此不疲。可是，你估计已经有些厌倦。时间随着冰雪融化，我们随着时间落寞。终于，我们的关系仅仅由于一些琐碎的事情而趋于冷淡。以至，你真的忍心尽量不搭理我。

你在赌气吗？我也能奉陪，索性不再主动和你说话。

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次在走廊里相遇，我和你寒暄了一句，你不出声地一笑了之。

六

其实，我一向很有女生缘。

高一时竞选班长，除一位女生投了自己男友的票，我得到了所有女生的投票。当选后我自然一如既往地对女生们照顾有加，以至后来我不当班长了，她们还是爱叫我老班长。那时我乐此不疲地穿梭在一群女生之间，却不曾传出过与哪个女生的风言风语，也许她们觉得与我这么招摇的人走得太近不妥，那种事情总不好搞得惟恐天下不知吧。

不过，我也太自信了，真以为自己能够和所有女生都相处得游刃有余。可遇到你，我是真的心动了，不能自已。

我的女同桌旁观者清。她坐得离我太近，这由不得她。她有些孤傲，我是班里为数不多的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之一，也许是惺惺相惜。她和你没什么交往，知道我喜欢你，有时会拿这个来打趣我，但都是善意的。你不搭理我时，我和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经常谈论的却是你。她甚至帮我出谋划策，希望我能得偿所愿。

有生以来，同桌是第一个请我吃饭的女生，只此足以让我铭记终身。可在餐桌上，我却很不仗义地总是在想着你。

非要到以后，我才学会适可而止。

七

为了与你和好如初，我绞尽了脑汁。

元旦晚会上，我使出了“杀手锏”。我借自己所饰演的剧中人之口，说出了意在言外只为给你听的表白，是一大段妙语生花感人肺腑的台词，也是我掏心窝子的话。

这一次，基本上就要成功了。

可是，我……

晚会结束时，不少同学还没有离去。身为团支书的我，忍不住在庆祝晚会成功时拿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啤酒，因为知道你能喝酒，就故意找了你敬酒。在大家注视下，你没有拒绝与我干杯，还算客气地道了声谢。我兴奋地一饮而尽，并趁着酒兴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喜欢你，众人随即开始起哄……后来我才感到自己是多么草率，毕竟，当时大家都知道我并没有喝醉。

你没喝完，就被酒呛着了。你飞快地跑了出去，面上，还带着泪水……

一夜失眠。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法挽回。所以，我不后悔。

即使现在。

八

后来，我对那晚的事做过多次设想。

你当时，为什么不激动或者愤慨地赏我两个大耳光——左右开弓！然后再用力拍着我的肩膀，以你一贯的潇洒作风，微笑着对我说，拜托，你先把其他追我的男生全都放倒了再说吧，ok？！记住，活要见人死我也要见尸！

这样，我一定会妥善配合，一场尴尬轻松化解。

但是，看来再坚强的女孩，在内心深处都有着脆弱的一面。

那么，究竟是我记错了那个梦，还是我梦错了你？或者，我只是盲目而一厢情愿地赌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女孩。

之后，为了不打搅你的学习，我一直沉默，直到高考结束。

照过毕业照后，同学们又分别合影留念。我曾经的一位男同桌也是我们共同的好友将你拉了来，你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和我说话。就这样，我们才有了第一张合影。

九

人生的事情，多是断断续续。

将近两年没有和你说过话后，春节期间竟在家乡的街上与你偶遇。我请你去喝咖啡，你就又拉了一个女同学作陪。

原来，其实你一直都是个粗中有细的女孩。

过去的一切已经风轻云淡，我们终于又能坦然面对彼此。

再后来，你在大学里有了男友。我则和当年那位女同桌过从渐密了起来，而这要展开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对了，当初就是她和我打赌，问我是否敢在元旦晚会上当众说出喜欢你的。至于赌注是什么，请原谅我居然真的忘了。

那么，我们谁赌赢了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