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漫步在河边的小路上，刘昆感觉非常的惬意。这里是南阳环境最好的地方。绿色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地上干干净净，河边的杨柳低垂着长长的枝条。

刘昆每天早上都要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他是一名自由撰稿人，靠给一些报刊杂志写文章为生。虽然赚钱不是太多，但是却非常自由，不受人管制，无拘无束。

一名看样子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拉着二胡。看他的神情，非常的投入，而手法也非常的娴熟。听那调子，时而舒缓悠扬，如落花流水悠然而去；时而铿镪激昂，如金戈铁马破空而来；时而欢快流畅，轻松活泼；时而哀怨凄切，如泣如诉。

刘昆在长椅上坐下了，陶醉在这美妙的音乐声中。

老人拉了很久，最后大概是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你的二胡拉的真棒！”刘昆由衷地称赞道。

老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靠这个挣钱呢。”　

“你在剧团上班？”刘昆问道。　

老人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工作。”

刘昆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是一个要饭的老叫花子。”老人笑着说道。

“你是在说笑吧？”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一个要饭的。”老人说这话的时侯，一脸的郑重。

看老人的样子，不象是在说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眼前的这位老人，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两眼烔烔有神，面庞红润，身上的衣服也非常整洁、干净，实在很难将他和街头那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联系起来。

看到刘昆满脸的惊诧，老人大笑起来。

“小伙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我的经历告诉你。”

刘昆猜想老人一定有着与众不同的特殊经历。而这一定可以成为很不错的写作素材。作为一名靠写作为生的自由撰稿人，他非常善于从生活中寻找创作的灵感。

“你说。我洗耳恭听。”刘昆说道。

二

我老家是乡下的，离这儿有一百多里路。

我是八零年高中毕业的。毕业之后就在村里面的小学当代课教师。八六年那年，我结婚了。接下来，有了两个小孩。等到两个孩子上了学以后，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就更加困难了。我当代课教师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而种地呢，刨去买农药、化肥的钱，再刨掉各种没完没了的集资、摊派，种地是要赔钱的。家里的生活当时真可以说是捉襟见肘。那个时侯每到冬天，老婆去集市上买菜，只买萝卜、白菜。因为萝卜、白菜便宜，只卖几分钱一斤。可就这样便宜的菜，我们还得省着吃，并且炒菜的时侯还舍不得多搁油。

一提起那个时侯，我就不能不提到发生在我的两个儿子身上的事情。有一次，村里有一户人家摆酒席，家里炸油条、丸子。在那个时侯的农村，油条、丸子就是很多人眼中的美食，只有逢年过节以及办喜事的时侯才能吃到。那户人家的小孩可能是油条吃腻了，把一根吃了两口的油条扔给了他们家的狗。我的两个儿子看到以后，把狗给打跑了，硬是从狗嘴里把油条给抢过来了。兄弟俩一人一半，将油条分吃了。可是吃了以后还想再吃。两人跑到那户人家的厨房外面，从窗户那里把手伸进去偷拿人家放在厨房里的食物，不料被人家发现了。人家当场抓住了他们，并把他们扭送到我家里来找我理论。当时我非常的自责，觉得这事情都是我造成的。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太没本事，让孩子们受苦了。可是在当里的农村，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家人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我希望孩子们将来能够过得幸福，能够摆托这种苦日子。而要达到这一目标，我觉得读书是唯一的途径。可是靠种地以及当代课教师的收入是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的。于是，经过反复考虑，最后我辞去了代课教师的工作，来到县城卖水果。然而这种生意也不好做，每天赚不了多少钱，还要交卫生费、占道费，还有工商管理费，再除去吃饭和租房子的费用，一个月下来，比起当代课教师来也强不了那里去。在卖水果的时侯，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在天津打过工。他告诉我，天津有一个劳务市场，离火车站不远。很多外地人在那里找活干。只要肯吃苦，找一个每月五百块钱的工作还是可以找到的。我听了以后心动了。当时在我看来，一个月能挣五百块钱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那个时侯农村学校里的公办教师一个月才三百多块钱。我决定到天津去闯一闯。

老婆当时反对我去。我也知道独自一人去外地谋生很艰难。可是为了能够挣钱供孩子们读书，为了孩子们有一个好的前途，我还是走了。

三

到了天津以后，我找到了别人说的那个劳务市场，就在马路两边。很多外地人在那里守侯着，等着雇主到来，不少人手持写有自己要找的工作的小纸牌。一有老板来雇人，众人马上围拢过去，以致于造成本来就不宽的马路交通堵塞，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到那里雇人的老板并不多，而找活的人却很多。在那里找活，还得时刻提防着警察。那个时侯还有收容所。警察经常对外地人进行清理。如果被他们抓住，他们就会把你当作盲流送进收容所。

我当时身上带的钱不多。白天在劳务市场找活，晚上就去火车站的侯车室过夜。可是侯车室里一到晚上十二点就要查票，没有车票的就会被清理出去。

在身上还剩下几块钱的时侯，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活。老板是河北人，在塘沽包了一个小工程。他到劳务市场是来雇小工的，工资一月一结，每天二十五块钱。很多人担心干满一个月后拿不到钱。这种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那个时侯老板恶意拖欠工人的工资是很普遍的事情。有人向老板提出工资一天一结。老板没有答应。不过，他最后还是作出了让步，向众人信誓旦旦地承诺工资十天一结。我和另外七、八个人跟着老板来到了天津塘沽的一处工地。他们和我一样也是身上没有多少钱了。

在工地上干活，每天五点多就得起床，挖沟、抬钢筋、打混凝土．．．．．．全都是粗活，力气活。活很累。你想，工地上能有轻松活吗？干活的地方就在基坑里，里面都是泥泞和积水。每天要干到天黑才收工。有时侯晚上还要加班。每天下班我都累的精疲力尽。我们住在帐篷里面，床是用砖和木板搭起来的大通铺，地上很潮湿。吃的是馒头和炒圆白菜。圆白菜在那里是最便宜的菜。那菜与其说是炒的，还不如说是煮的更准确。菜里没有一滴油，可是盐却放了不少，整的象咸菜一样。就这样的菜，每人也只有一小勺。刚去的时侯，我身上还有几块钱，但还快就花完了，主要是用来买吃的东西。每到吃饭的时侯都有人推着三轮车到工地上卖吃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凉拌的素菜，不过也有卖肉食的，价格非常便宜。但是听那些买过的人说，那肉食都是用变质的猪肉和鸡肉做出来的。

说句实在话，在工地上干活比在老家种地还要苦。可是一想到每天有二十五块钱的工资，我觉得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要知道，我在老家当代课教师每月才几十块钱，就是那些公办教师一个月也不过才三百多块钱。我当时想象着如果跟着这个老板长期干下去，就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特别是我的两个孩子，我要挣钱供他们读书。我希望他们能够跳出农门，不要再重复上一代人的生活。

虽然我们在工地上干活很累，吃住条件也很差，不过老板待人却挺和气的，跟我们这些干活的人都是以兄弟相称。这让我们觉得他不是那种恶意拖欠工人工钱的无赖老板。

“这老板不错，为人挺仗义的，从不拖欠工人的工钱。”一个自称跟着老板干了两三年的工人经常这样对我们这些从劳务市场雇来的人说道。这让我们更加放心了。

干满十天以后，老板却似乎忘记了他曾经承诺过我们工资十天一结。虽然我们一致认为老板这个人不错，然而还是希望他能够信守诺言。毕竟钱装在自己口袋里心里才会踏实。

经过一番商议，我们一起去找老板，让他把我们这十天的工资先结了。老板当时正在就着花生米喝酒，脸红红的。

“弟兄们，实在不好意思，大家的工资要晚两天。我先给你们每人五十块钱的零花钱。请弟兄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少大家工资的。”老板说话的时侯还是象当初一样信誓旦旦。

我们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也不好再说什么。老板给了我们每人五十块钱。拿到钱后，每个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点酒菜。我从一个每天骑着三轮车到工地上卖熟食的老太太那里买了两个鸡腿，非常便宜，只花了五块钱。鸡腿吃起来有异味，可是比起水煮圆白菜要强多了。我迫切需要补充营养。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们这些从劳务市场过来的人在一块商议了一番，最后一致决定，一起去向老板要工资。如果老板还要再拖，大家就罢工不干了。

老板还是象上次一样，让我们再等几天。然后又给了我们每人五十块钱。

我们罢工了。老板来催我们上班，并且再一次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决对不会少我们工钱。然而我们坚持让他把我们的工资先结了。

僵持了两天之后，老板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恶狠狠地对我们说：“你们如果不干了就马上滚蛋。告诉你们，我以前也是在外面混的人，现在改邪归正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觉得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了。他还叮嘱做饭的人不要再给我们打饭了。

到了这种时侯，我们都认为不能再干下去了。这样的老板既没实力，又没信誉，还不讲道理，蛮横霸道。

可是让我们每人扔掉几百块钱的工资走人，谁都心有不甘。大家聚在一起商议。有人提议用暴力手段逼迫老板把我们的工资结了。可是马上被人否定了。因为老板并非孤身一人。他手下的工人，除了我们这些从劳务市场雇来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他从老家找来的，和他是一个村的，有的还是他的亲戚。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如果来硬的，吃亏的肯定是我们。还有人提议报警，让警察来解决这事。

“警察是不会管这事的。如果报警，警察来了说不定还要查暂住证呢？我们都没有暂住证，弄不好还要被当作盲流送进收容所。”一个曾经进过收容所的人这样说道。

我们商量了半天，最后一致认为遇到这样的老板，要拿到工资是不可能了，如果再干下去，损失只会继续扩大。处在这样的情况下，长痛不如短痛，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忍痛丢掉工钱走人，这样才能避免越陷越深。

对于我们这样的农民工来说，作出这样的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壮士断臂的气概。虽然让人痛心却又无可奈何。唉，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本事的乡下人来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

作出这样的决定之后，我们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这时侯，有人提议试着向老板要点钱，就算能要个返回劳务市场的路费也行。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于是，我们一起去找老板交涉。

我们告诉老板我们不干了，希望他能够给我们每人十块钱作为路费。

“我会干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吗？”老板当时这样说道，摆出了一副伪善的面孔。

“不，不。这不是你没良心，这是我们自愿的，我们心甘情愿。”我们都这样违心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们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老板的一个老乡过来了。他先让我们在一个已经拟好的声明上签字。声明是这样写的：本人自愿离场，全部工资已结清。

我们签完字之后，那人给了我们每人十块钱。

四

离开工地之后，我们又都回到了劳务市场。

有了这次经历，我对所有到劳务市场来雇人的老板所说的话都持一种怀疑的态度，总担心他们象那个河北老板一样，开始的时侯和你称兄道弟，到了最后就凶相毕露。因为这种心理，我直到口袋里的钱又快花光的时侯还是没有找到活干。

这天，很多警察对劳务市场上的外地人进行清理，象抓捕犯罪分子一样对外地人围追堵截。我很不幸地被他们抓住了。

警察把我和其他被抓的人送进了收容所。那地方你知道吗？晚上睡觉都只能侧着身子睡，你的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只有受命维持秩序的两个人才有资格平躺着睡觉。

在收容所里过了一个晚上之后，我又和其他一些人一起被送到了天津远郊的一个地方干活。听别人说，要干满一个月才会被释放。在那里干活，不时地要受到看守的打骂。这个时侯我又开始后悔起来，后悔自己离开了那个河北老板。河北老板虽然没实力，也没信誉，可是在他那里干，最起码有人身自由，隔一段时间还能要点零花钱。如果在那里干，自己就不会被收容。

到了那里的第二天下午，快到收工的时侯，我逃跑了。好几个保安追我。我拚命向前跑。我很清楚，如果被抓住，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几个保安对我穷追不舍。前面出现了一条河。当时已经是初冬的天气。我跳进河里，淌过冰冷的河水到了河对岸。那几个追我的保安在河那边停下了。他们可能是觉得不值得为我弄湿衣服吧。

我又继续跑了很远，直到自己觉得已经安全了才停下来。此时我正走在一大片田地里。天很快黑了。我下身穿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浑身冰凉，不住地打着哆嗦。我急于找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后来我走到了一个有很多疏菜大棚的地方，钻进了其中的一个大棚。

躺在大棚里，我又冷又饿，身子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后来困意袭来，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到半夜，我被冻醒了。我当时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被冻僵了，不停地打着寒战，牙齿格格作响。当时的那种情况，唉，真是苦不堪言，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年长，一个年轻。

当时他们两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棍子。很显然，他们把我当成坏人了。

“你是干什么的？”年轻的厉声喝问。

“我．．．．．．我到天津来打工，被收容了，然后被送去干活。昨天，我逃出来了，在这儿睡了一夜。”我坐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感觉自己全身无力，头很痛，呼吸也不顺畅。在这里挨了一夜，我已经感冒了。

“你的衣裳怎么是湿的？”年老的那个问道。

“我昨天逃跑的时侯跳进了河里。”

看到我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年老的那个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哎呀，你的头好烫。走，到我家去。”　

两人把我搀起来，带我到了他们家。他们给我找来了衣服，让我把湿衣服换下来。年纪大的那个还让他老伴给我做饭，又吩咐那个年轻的——他的儿子去药店给我买药。这一家人，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我陷于困境的时侯，他们向我伸出了援手。而我和他们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他们对我的恩情让我热泪盈眶。

在那里休息了一天后，我的感冒基本上痊愈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再叨扰人家，于是向他们告辞。当时我身上穿的还是男主人的衣服。我本来是要换下来给他的。可是他却说送给我算了。男主人把我送到公路边，还给了我二十块钱，看着我上了去往天津市区的车。

五

我又回到了劳务市场。我逃出来的时侯，身份证还被扣押着。现在没有了身份证，找工作就更难了。我一筹莫展。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光了。这时侯我也想学那些乞丐向人乞讨，可是却又拉不下脸来。我尝试了几次，每次都是在鼓足勇气向别人伸出手乞讨的时侯却又因为羞惭而临阵退缩了。最后由于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我已经饿的有气无力了。我终于向人伸出了手。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乞讨的对象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告诉她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希望她能给我几毛钱买两个馒头充饥。没想到她竟然给了我两块钱。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迈出了第一步，以后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到了晚上，我清点了一下我的收入，居然有五十块钱。这让我非常激动。我真没想到居然能要到这么多钱。这可比给人家打工要强多了。我再也不想去劳务市场找活了。在那种鬼地方找活与野兽之间争抢食物没什么两样。就算抢上了，也绝对不是什么肥肉，只是一块带着腥味的骨头。不光如此，在那里找活还得随时提防着警察来袭，把你弄到收容所。

自那以后，乞讨就成了我在天津的职业，每天的收入足以让很多有着体面工作的人自叹不如。我经常出现在天津市的繁华路段。那里有形形色色的乞丐，他们乞讨的手法也是各种各样，各有千秋。他们当中有一些是卖唱的，受他们的启发，我也改进了乞讨的方式。我买了一把二胡，开始卖艺。我从小就喜欢拉二胡，在老家也算小有名气。以前在老家当代课教师的时侯，我还兼教音乐，经常在音乐课上给学生们拉二胡。可是现在二胡却成了我乞讨的工具。乞讨方式的改变让我的收益也随之大增。因为我的二胡拉得不错，经常能吸引很多人，不少人慷慨解囊。在我经常去的商业街上，我是最有才情的乞丐。别的乞丐大都是通过暴露自己身体上的缺陷或者展示自己的不幸遭遇来博取别人的同情。而我，很多人给我钱并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一种由衷的欣赏。我原本就会拉很多曲子。自从干上了这一行以后，我又开始学着拉一些比较时尚的曲子。我拉二胡的技艺虽不敢说出神入化，但也经常能吸引很多路人驻足欣赏，鼓掌喝采，甚至还有人听了我拉的曲子之后很客气地向我讨教。当然了，收入比起以前直接向人乞讨也要高得多。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时侯我两天的收入都比以前当代课教师一年的工资还多。可是我也知道，干这一行，就算收入再高，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我干这个主要还是为了老婆、孩子能够过得好一点。特别是两个孩子，我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读书，将来能够有一个体面的工作，能够过得幸福、快乐，能够活的有尊严。我是绝对不希望他们将来在家种地或者外出打工。

就这样，靠着卖艺，我维持着相当不错的生计，家里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每个月我都会寄给老婆一笔足以让很多农村妇女为之嫉妒的钱。老婆刚开始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非法的事情，哭着跟我说让我别干了。当我跟她说了实情以后，她刚开始还不相信。她不相信要饭能要到这么多钱。后来相信了以后还支持我接着干下去。

挣钱固然让人开心，不过最让我开心的是我的两个孩子学习成绩都挺不错。他们先后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卖艺的话，我实在无法负担两个孩子读书的费用。我靠卖艺供两个孩子读完了高中，接着又读大学。现在，他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都在这个城市上班，都有着很不错的工作。我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些年来，我靠卖艺挣了不少钱。在我们那里，我算是一个富人。去年，我在这里买了房子，花了二十多万。我和老婆现在都是城里人了。孩子们读书的时侯，我和老婆一直没告诉他们我在外面卖艺，一直跟他们说我在外面打工。直到他们都工作了以后，我才告诉他们实情。两个孩子当时都哭了。在他们看来，我干这个一定受了不少委屈。然而实际上，我干这个比打工要强多了，不受人管制，也不用担心拖欠工资。如果靠打工，很难想象我能供两个孩子读完大学，更不可能在城市里买房子。想当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不会想到干这种行当的。现在看来，走这条路算是走对了。说到底，还是这个时代好啊，连要饭都能发财。我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城市里那些体面人差。我现在也用不着再去卖艺了。不是我夸口，养老的钱我已经挣够了。

六

老人的话讲完了。

“现在不卖艺了，拉这二胡只是自娱自乐。”老人笑着对刘昆说道，“好多天没拉，手都有点生了。不象以前，因为卖艺天天拉。”

老人又开始拉起来，是一曲广东音乐《步步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