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作者点明了是断章(《文心雕龙·附会》“若夫绝笔断章,譬乘舟之振楫;会词切理,如引辔以挥鞭。克终底绩,寄深写远。” ),那我们就不妨透过古井、村庄、老树、昏鸦这些片段,给诗歌来个断章取义,用传统的方法对这首诗歌加以赏析与诠释。
这首诗句式简短,文字考究,以写实的笔法融入心境,抒发了隐抑未露的一位才女对家乡的一片深情。诗歌语淡意远,读来诗意昂然,余味隽永,是一篇极其上乘的诗歌。其实,一位诗人如果一生只写一首脍炙人口的好诗,也足以不朽。
诗歌中“女人”、“影子”、“炊烟”、“庄稼”和“夕阳”等一系列相容的意象,让情感和思想融合在意象中,以及诗意在表象的描述中,刹那间地体现出来。诗人使用意象呈现出具体、坚定和肯定的画面,暗示出意境,而不是直抒胸臆。如(唐·王维)的《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元·马致远)的《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些中国诗歌完全由意象主导,贯穿全诗,犹如一幅挂于眼前的图画,情景交融,物与神游。可能受古典诗歌的影响,《乡村(断章)》追求意向的流动性,创作上追求多意象跳跃的复杂效果,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语言与意象的魔力!
当然了,说到诗歌的意蕴,它们是大相庭径的。所谓诗意昂然,这是第一层。深一层,是诗歌精巧的形式与精致的内涵。说到简短隽永,如(唐·宋之问)的《渡汉江》:“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样的诗歌最是容易动人心魄,令人着迷,细细咀嚼下,无论乡情或者爱情似乎都有不胜低徊之缠绵。因为简断,而余味无穷,该说的似乎还很多,却再无多一字之言。乡情不须多言,爱情更是如此。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而《乡村(断章)》任何一节都完全做到了这点。
在我们看来,无论《渡汉江》,无论《如梦令》,还是这首《乡村(断章)》,下意识里想到的都是乡情与爱情。白发因愁而生,愁又因何而起?诗里并没说明,但多愁善感的我们必然这样认定:为乡情与爱情而白发、而变老,无疑是件十分美丽的事,“古井、村庄、老树、昏鸦”漫过岁月,恰恰见证了这种美丽。这些片段可谓是风流蕴藉,它使那原本恬怡的画面顿时风情荡漾、摇曳生姿,幻化出许多饶有情趣的难言之情、难绘之景!
“《古井》:一口悠久的老井/在隆起的山岗上静卧着/成群的女人走过小路/身体上沾满日暮的金黄///井水映出影子/山风还在若干年前吹过/那些贫瘠的回忆/蜿蜒着绕过岁月之隔/我难道又是另一个?”——诗人从客观的角度告诉我们这么一个空间结构,理性的语言,构出的画画十分感性。感性的女人,她们身体上沾满日暮的金黄,他们是否在乡村小路上痴痴呓语?在围着水井深深凝望?在对着落日长叹?抑或在触景伤怀?而我又是谁?是影子,还是若干年前被风吹走的那个人?绕过岁月之隔,是什么深深打动了这颗心?这一切, 电石火花般的给我们留下了永恒的小照,引人回忆,激人遐想。
“《村庄》:傍晚,细细的炊烟投向天空/女人们在家里燃生炊火/男人们扛着锄头急匆匆,行走在田埂上///大水牛驮着谷粒/一如既往。我让到路旁/隔着岁月瞭望/村庄,一动不动的掉在田间地头”——我们首先联想到邓丽君那如流水似的:“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炊烟是那么的宁静、纯洁、轻盈、缥缈。而炊烟则最能显出农村生活粗糙中的细致来,我们仿佛看到“炊烟袅袅牧人归”,这时一般都是家人齐全的时候,上校的孩子、远归的旅人、劳顿的农民,一日三餐,当然最注重晚餐的温馨,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年年岁岁以至岁岁年年,让炊烟风里来雨里去而又浓浓的经久不散。
“《老树》:村头的大树比夜醒得更早/比晨曦更早看见葱郁的庄稼///记起往事。脚印布满小路/我看见斑驳花影/在老树下吟唱过去///微风拂过,这一切随风吹远/仿佛春天从遥远传来/刻在老树忧郁而沧桑的躯体”——这节写了一棵历尽沧桑的大树,但是影射的却未必是大树,或许是人。古人有“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无我之境,人唯于静中得之”。所谓“有我、无我”,只是诗人所采取的角度理性、客观申明那个空间结构、那个视角关系。“老树”里,诗人略去感情,甚至故意模糊,角色变换,分不清彼此,但视角关系不变,在诗里体现出感情程度的反映,仅仅是为了体现出那一份执着的感情。
“《昏鸦》:古老的村庄。古老的大树/树叶开始落了/季节深处,归巢的乌鸦叫着/若有若无的忧伤///树荫下,夕阳晃悠悠/照到今年。我在梦里醒来/带着疏离的回声/在心疼的地方。在一个躯体/泛着亮晶晶忧伤的地方”——众所周知,真实的景色是一无足观的,最美的。细心的我们可以发现,“村庄”“大树”皆虚指,我们看到的只是相对的“夕阳”,是一个躯体泛着亮晶晶忧伤的地方。另一面,诗人避开“伤感”,代之以心疼。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人所流露出的那种复杂情绪。这种期待,这种火山欲待喷发的感情,诗人用了返璞归真的手法处理,做到了真正的无我之境,也让诗歌的主题瞬间提升、凝聚、升华!
想起王国维老先生的广泛而精准的文艺理论:“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这一条评价实实在在地切中了这首诗,可以做为整体上的艺术概括、及评价。有生气,更有高致,高致在于能出,在于无我。诗歌其实是体现一种“境界”,就本诗而言,它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诗人把掩藏在胸臆中一分疼痛、思念,尽管是彻骨的伤痛,如果直叙实在微不足道。这要如何处理?高明的诗人会用隐隐约约的笔触,透露出是失落、惆怅。用很平实的情感,微末的情绪往小了夸张,似乎于不在意中脱略了个人情感,以无可奈何的遗憾惋惜和不尽的怅惘而告终的一幕……当然了,这个说道用的是诗化的语言。它的意蕴反馈到读者身上,就是我们现在的所得。能让读者感同身受,而且是美的感受,即便有痛苦也不失其美,就是好句,千古名句大都如此,当然,《乡村(断章)》也不例外。
我们品评着这首小诗的不同凡响的题旨,流连于这首小诗的含蓄隽永的意境之中时,应透悟人生与世界,获得自由与超越。读懂这样的诗歌是否会让我们写作时,透过诗歌本身的思想境界,为读者美丽的想象留下更开阔的创造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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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纵观《暗色》《黛色》《墨色》《花色》《泅渡》等系列诗歌,穿旗袍的女人以精致、优美、清新、细腻、深情的文笔,突破美学观念和艺术风格上的差异,在创作上形成了某些一致(以写景起,以抒情结)的倾向。其作品表现出一种感伤、苦闷和充满希望的情调。诗人在系列诗里以孤傲之态由景语引出情语,反过来又给景语增添感情,加上一个情深意曲的结尾,将别离思聚的情意,表现得委婉动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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