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喝老师善于家访在小镇附近闻名。镇子上谁家要有孩子在善于喝老师班上读书,家长就随时准备着善于喝老师来家访。
善于喝老师家访也不是见缝插针逢学生就去,善于喝老师家访是有针对性的。一般情况下,善于喝老师喜欢到刘晓明、赵凯、王俊杰、李亚鹏等等这类学生们家里去家访,比如刘晓明的父亲是镇长,赵凯的父亲是供电所所长,李亚鹏的父亲是开车的,养车专业户,就连王俊杰的父亲下煤窑也能挣几个钱。而干俭贫、乞涛、苟单这些学生,善于喝老师是不大家访的。干俭贫、乞涛的父亲只会埋头种地,老实巴交,连学费都交不起,并且苟单的母亲又是个寡妇,善于喝老师到这些家庭家访也家访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善于喝老师家访要求的水平并不高,只要有一瓶二锅头就行。关键是酒精的含量问题,只要瓶里含着酒精,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善于喝老师有计划有针对性地进行家访的同时,也颇费了一番苦心和周折的。善于喝老师把工作做得认真而缜密。他必须精心地研究研究班里的学生们,首先得摸清底细,弄清哪些学生该家访,有没有家访的必要,该家访的是不是都家访到了,有没有漏网的,家访的学生的住址门牌号码以及家访的具体时间安排,甚至于家长们是不是嗜酒会不会产生共鸣等等等等。
善于喝老师家访最讲求民主的原则。他首先要把家访的事情通知到学生头上,并且不止一次地通知到了,约定好时间后才付诸实施进行家访。
这一星期,善于喝老师决定到许皮皮家里去家访。
星期一第二节课下课后,善于喝老师叫住了许皮皮,善于喝老师通知许皮皮说,许皮皮,老师准备到你家去家访。许皮皮回家后就把善于喝老师的通知通知给爸妈,许皮皮说,爸、妈,我们老师准备来家访。星期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善于喝老师再次叫住了许皮皮再次通知了许皮皮关于家访的事情。善于喝老师说,许皮皮,你爸在家吗?近日不出差吧?许皮皮说,在,不出。善于喝老师说,明天老师准备到你家去家访。许皮皮回家后再一次地把善于喝老师关于家访的通知通知给爸妈。
善于喝老师家访一般选择在中午时间。星期六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后,善于喝老师朝许皮皮家走去,他决定到许皮皮家进行家访。
善于喝老师的眼睛就像一组嗅觉灵敏的快镜头,刚一走进许皮皮家门,就捕捉住了耸立在团桌上的那瓶古井贡。善于喝老师的眼睛亮了,亮得就像电灯泡,开始发光,善于喝老师的眼睛发着一种绿光。一般情况下,善于喝老师都是因酒而异眼睛焕发着不同档次的光芒,就如同猫的眼睛有特异功能会变化一样,善于喝老师的眼睛极具审美和艺术的功能。比如善于喝老师逢二锅头的时候,眼睛发红光;逢北京醇的时候,眼睛发蓝光;今天善于喝老师的眼睛发绿光,是因为他看见桌上摆着的是古井贡。不管善于喝老师的眼睛焕发着怎样丰富多彩怎样不同档次的光,但有一点是深信无疑的,那就是善于喝老师的眼睛焕发的是贪婪的光,只是贪婪的成色和水平有所不同而已。
善于喝老师的眼睛焕发着光芒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会温柔而美好起来。他感觉,今天就是不同一般,今天的许平和郭润清是那么地和蔼可亲,迎接他的笑脸简直绽放成了古井贡;许皮皮也不一般了。许皮皮背着书包刚刚从外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喊了一声老师。这声音亲切,亲切得如同古井贡。许皮皮这孩子多懂礼貌,许皮皮不皮了,不捣蛋了,聪明了,好了,许皮皮不是一般的好,许皮皮不是二锅头,许皮皮是古井贡,是一个可造之材。
这就是善于喝老师家访的成功之处。随着善于喝老师家访的渐次进行,善于喝老师都有着不同层次的巨大收获。以此类推,班上学生们在善于喝老师的心里就形形色色地占有了不同的比重。比如许皮皮同学在善于喝老师心里的比重是古井贡,赵娜娜同学是北京醇,贾旭斌同学是蔚州老酒,而刘晓明同学在善于喝老师心里的比重更重,刘晓明同学是五粮液。但也不能排除班里绝大多数的二锅头,毕竟二锅头在善于喝老师心里也是占有二锅头的比重的,不像干俭贫、苟单、乞涛这些同学在善于喝老师心里淡如白水。
许平开始客套、寒暄,许平是许皮皮的爸。许平说,来来来,善老师快快请坐,真是辛苦您了,为这些孩子们,让您跑来跑去……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们,辛苦点没关系。善于喝老师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嘿嘿地笑了。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善于喝老师醉翁之意在于酒,他是冲着桌上那瓶古井贡而发笑的。就像一个抽大烟的人,有烟瘾。善于喝老师也有瘾,他的瘾在酒上。他是要酒不要命的人。善于喝老师其实不叫善于喝,善于喝老师的真实姓名叫善与赫。很久的以前,曾经善与赫的爹姓善,而娘姓赫,所以给善与赫起名善与赫。以此表示善与赫是善男与赫女的爱情结晶。只因善与赫老师善于家访,并且善与赫老师家访的时候最善于喝酒,喝着喝着,善与赫就喝出了善于喝。
善于喝老师并不客气,关键是他已顾不上客气了,他的眼睛就那么始终如一地极其固执极其肆无忌惮地坚守着团桌上那瓶古井贡,他单刀直入直切主题,善于喝老师嘿嘿地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干吗还准备了酒,既然准备了,我们就喝吧。善于喝老师入坐了。
许平也入坐了。酒在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第一次共鸣。
这是一种境界,是忘物忘我欲醉欲仙的境界。
喝。喝。一瓶古井贡一切两半,两只大肚酒杯善于喝老师和许平一人一杯开始喝。善于喝老师又说,看你也太客气了,准备了就准备了还准备了这么贵的酒,有瓶二锅头就行,嘿嘿。许平说,那哪成?您老师是老师,是贵客、稀客,这酒我还嫌不成敬意哩。
善于喝老师先是大口地干,渐渐地他就改为小口地抿了,因为善于喝老师发现酒杯里的酒正在一点点减少,这种减少是痛苦的。这种减少就像抽善于喝老师血管中的血,随时有被抽干、瘫痪、死亡的可能那样地痛苦。善于喝老师的眼睛开始搜索,桌上,屋里……许平说,善老师,您还需要点什么?关于喝老师说,家里没有酒了?许平明白了,赶忙说,有有,哪能没有酒,家里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酒。来来来,润清,取酒来。
郭润清是许皮皮的妈,她和许平一个单位上班,干会计工作。和她的职业有关,郭润清最有经济头脑了,她在居家过日子方面最会精打细算,甚至她把一分钱都能掰两半花,可对于善于喝老师家访的问题,她算了一笔经济帐,为了独生的宝贝儿子,为了儿子在班里在老师心里占有比重,她感觉值,喝多少钱都值,她豁出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直以来,郭润清并不把酒叫酒而叫钱,因为酒是钱买来的,就如同她总是把雪叫做雨那么简单,许皮皮已经更正过好几次了都无济于事,她仍然那么叫,她认为下到地上的雪迟早会变成雨。
郭润清说,来了,这就来。郭润清这回提得不是一瓶而是两瓶钱,郭润清提着钱的手就像提着赌注,十拿九稳地掷于团桌上,摆在善于喝老师的眼前。她在心里说,喝吧,为了儿子,我把钱统统提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善于喝有多善于喝。
许平拆封,一瓶古井贡又一分为二斟满各自的杯子。
时间在善于喝老师和许平的酒杯里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许皮皮也并不完全是古井贡,他仍然调皮,不知什么时候乘着大人不注意早已溜号溜进了搜狐吧。郭润清看看狼藉的战场,仍然没有要停战的意思,就把笑意一堆堆地堆在脸上,说,善老师您慢慢喝,真是不好意思,就不陪您了,我还得赶着去上班。
善于喝老师说,你,你,你去你去,去,去,去忙你的,不,不,不要管我们,我,我,我们慢慢喝……
郭润清走后,善于喝老师接着与许平喝。许平说,善,善,善老师吃,吃,吃菜,别,别,别光顾着喝酒,夹,夹,夹菜……善于喝老师说,这,这,这酒好,喝,喝,喝多少都不醉,不醉……说着说着善于喝老师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就像一根面条,出溜到地上的善于喝老师仍然不停地说,不,不醉……许平起身去扶善于喝老师,也同样地出溜在了地上,坐在地上说,善,善老师,你,你喝醉了。没,没醉,来,来,再喝……
酒在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第二次共鸣。
这是一种境界,梦一样的境界,这境界让善于喝老师飘渺、迷离,他很想把现实牢牢地抓在手里,可现实是那样地天旋地转遥不可及,连眼前的许平都高深莫测遥不可及了……
两个男人都睡着了。
善于喝老师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安稳睡。善于喝老师睡在许皮皮家的街门洞里。
下午四点,善于喝老师结束了对许皮皮家的家访。许平依稀记得,他要送善于喝老师回家,善于喝老师不让送,他执意要送,他执拗不肯,他执意,他执拗,他们在街门洞里拉拉扯扯,最后善于喝老师硬是把许平谢绝在了许皮皮家的街门里,而善于喝老师的脚步已经跨出了街门外。
送走了善于喝老师,许平仍然没有忘记把街门锁严实,他实在需要美美地睡上一觉。
郭润清晚上六点半下班回家后,在她家的街门洞发现了善于喝老师。
郭润清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刚到家门口,就发现了一个人,浑身是土躺在街门洞一动不动,她吓坏了,以为是一个死人,仔细地辨认,才发现是善于喝老师,他睡得馥香四溢。郭润清开了街门进了家门,许平正躺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四脚八叉,鼾声如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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