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弟，就读于家乡小县城一所重点中学，虽然天资平平，没有什么特别聪颖之处，但是因为自己始终不忘勤学苦读，成绩一直位居全年级榜首，极令老师和亲人们欣慰。作为他的兄长，我自然也感到脸上有光。每每和朋友们谈起，也是一脸自豪之色。

近闻小弟有厌学情绪，百思不得其解。尽管身居异地，终因兄弟情深意长，骨肉亲情难于割舍，遂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匆匆赶回老家，想探之一下因由，以便劝导劝导小弟，免得耽误了学业。必竟我们生活的小山村，现在生活得依然很贫穷。好好学习，能够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也许是我们这些山里孩子走出大山唯一的希望。这也是父母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教悔，也是我们刻骨铭心的记忆。

父亲上班未归。小弟和两个小妹都寄宿在学校，每月难得回家一次。所以，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正辛勤劳作于田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母亲头戴一顶草帽，似在遮住炽热的阳光。手里的锄，在禾苗间吃力地游动，一瓣瓣如珠汗水，滴滴砸在地上，同时也砸在我的心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这就是我的至爱乡村和慈爱爹娘，永远不变的主题，日久天长的吟唱。由于专心于锄地，母亲竟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她身后。“妈，我回来了。”我轻轻地叫了一声母亲。“啊？这孩子，吓我一跳。来了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工作这么忙回来干什么？有事吗？”“没事，只是回来看看。”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平时，母亲尽管异常牵挂着漂泊在外的我，但每次打电话时，只要我露出些许回家的想法，都被母亲及时地制止了。她总是怕我经常回家会耽误工作，影响今后的发展。

顾不上一路颠簸的疲劳，抢过母亲手中的锄，欲帮她锄完剩下的几垄田。母亲却执意不肯，说：“还是算了吧，反正今天也锄不完，明天再说，咱们先回家，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累了，回家给你包饺子去，你最爱吃的韭菜馅。”

执拗不下，便扛了锄，搀扶着母亲，一路唠着回家。

走在母亲的身后，发现她的背比以前驼得更厉害了。我知道，那是承载了过多的生活的重担和艰辛。她的头发愈发地白了，我晓得，那是上面落满了岁月的雨雪和风霜。

问起小弟，母亲怜爱地叹息：“上个月你小弟回来，见家里活计多，我和你爸都累得不行，就每天拿了锄下田，拚命地干活，来减轻我们的负担，活计不干完，死活都不去上学。我们做老人的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只要你们都能出息人，再苦再累我们也高兴呀!不能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你们的前程。看你小弟这样，我和你爸都很生气，就一顿嗅骂。你小弟见我们真的动了气，便一路哭着上学去了。哎，这孩子！”

看见父亲的那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小弟。多半年未见，父亲竟消瘦了那么多，眼睛深深地陷下去，脸上平添了不少皱纹，那黝黑的肌肤亮如灯火，仿佛是在给我们这些子女指明前行的方向。当时，我对自己的眼睛是否正常都产生了怀疑。望着双亲那消瘦的面庞和忙碌的身影，冥思良久，不禁潸然泪下。

在家里帮父母拼命地干了三天活。每天一到休息的时候，我就发现，母亲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冥冥中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第三天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忍不住了。“我和你爸商量了，明天早上你就回去吧，家里的活我们俩儿能忙过来，你不用惦记。你工作忙着呢，总往家跑怎么行。以后再回来的时候提前打个电话，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要来回跑了，这样我和你爸心里也不舒服。”父亲也在一旁附和着。“我还有四天假呢，这段时间工作不是很忙，等我帮你们把活干得差不多了就回去。”我诺诺地说。“不行，明早就回，不要把时间赶得太紧。”母亲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妹五人都了解母亲的性情，只要她说过的话，我们是永远也不能违背的。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哎，其实，离到假的时间还差四天呢，可是母亲……。

说句心里话，这四天对于普通人来讲，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在外面漂泊的我来讲，应该说真的很宝贵很宝贵。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几年了，经历了那场骨肉亲情的割舍，远离了温馨可人的家，很难掂量得出，这短短的四天在我心中的份量。四天，我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跟父母讲，还有许多许多的心愿没有兑现。可是，母亲……

夜里，母亲为我整理着行装，一件普普通通的上衣，她竟叠了三遍。当时我就站在母亲的身后，她颤抖的双手让我泪如涌泉。“屋里热呢！”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并极快地用衣袖拭拭了眼角。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当时，我没有理由也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地走到院子里。

第二天，我匆匆吃过早饭。当我背起行装跨出院门的瞬间，我发现母亲的身子紧紧地倚着门框。我大步走上了通向车站的小路。“在外面好好干，常写信回来，没时间写信就打个电话。”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轻轻的，微微的。

作为儿子，我深深地理解母亲当时的那份心情。她是多么希望我能留下来，多陪他们几天呀。可是，为了我的前程和命运，她还是强忍着思恋和苦痛，把我送上了远行的列车。

“在外面好好干。”这是母亲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的，母亲，我一定！但那时，我却不敢回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