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水
每每到了夏天我都会想起小时候那些仲夏的夜晚在秧田守水的日子。
我家在大山深处,夏天到了往往会缺水灌溉秧田,自然为了争水而吵架的日子也不少,苍翠宁静的山谷有时便因此而热闹了几分。
我们那个村社一半的田都比较集中,屋前的一大片秧田要灌溉,只靠一条在半山腰打的泥堰沟在近两公里外的小河沟引水,这条堰沟人们都叫“二堰”。原本这个山头还有一条堰沟的,叫“头堰”,可能是自然条件原因,老是滑坡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盛夏正是秧田用水量大的季节,本来水就少,小小的一股清泉通过近两公里的泥堰引到农田,水已经漏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水就必须合理分配给每家每户。为了不浪费没一滴水,社里按堰沟所管农田的家数以及每家农田的多少分配水,每家每次放水保证至少2个小时,24小时轮流排班,轮到哪家放水的时候哪家才放。
在那种情况下水就只能用胶管从二堰引到自家的田里了,所以每家每户都有好几圈胶管,每次放水都得早早的把胶管备好并拉到自家的田里。不管再忙,大家放水的轮次都记得,有时候关系好的还相互喊一下,快到点了,就派人去二堰头头守着,我家守水的任务当然就是我了。
白天守水到没什么,太阳晒躲到树荫下去,热的受不了了浇点水在身上,也就过了,最怕的是晚上守水。由于社里大多是妇女在家,所以我家的活都是和邻家的婶子合伙干,夏天的夜晚妈总是和婶子去其他远点地方守我们两家的水,我就在屋前二堰守我们两家的水。
屋前那个山坳叫“碑湾”,碑湾有坟无数,古坟,新坟一片一片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而至上而下划破碑湾,我们两家的秧田也就在碑湾,二堰也要跟碑湾过,我们秧田取水的地方又恰巧在碑湾最幽深的地方,十一二岁,晚上去那里守水,我害怕的不得了。
白天看到周围好多坟都裂口了,坟头是杂草和足有一人高的小芭茅,近处身边的草丛里的夜虫也讨厌,竟欺负人,整的到处嘁嘁喳喳响,想起一些鬼故事了,不时的感到后背一阵冰凉,还不停的回头看这看那,手里的电筒从没灭过;远点,坟碑湾后面是一小片竹林,竹林里也经常有嘎吱嘎吱的响动,众多的坟墓中我知道的是竹林下面埋的我曾祖母,二堰从埋曾祖母所在的田边过,二堰外头又是埋的我爷爷,紧挨着爷爷的坟一排一排的,我就不知道是谁的了,逢年过节也常来这里给逝去的亲人烧香垒坟,守水害怕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念“爷爷保佑,爷爷保佑啊……”;再稍微远一点的山坳底又是一口大堰塘,鱼呀青蛙什么的经常整出噗通一声,有月光的时候,堰塘里倒映着周围一些树的影子,风吹着还在微微摇动,还有装在脑海里,长辈们讲的堰塘里的故事也若隐若现,守水的时候想起这些脑壳都胀大了;再远一点,一坡农田的尽头是一片国有林,树木密密麻麻,飞禽走兽啥都有,就是白天我也没进去过,一种大的飞鸟“哇、哇”的叫,听长辈说有这种鸟叫是附近不安宁,附近可能要死人了,守水的时候听到它们叫,叫的心里惶惶不安,总是想这想那。守水要有月亮还稍微好点,要是没有月亮的话,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在那里守了,最怕的时候就大声的唱歌,唱起歌来就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但心里还是明白,那是深更半夜一个人在碑湾守水。一般在下半夜守水的话,我就是和妈一起去了,和妈一起去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上初中后,父母都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的农田也给了亲戚在种,我也没再守过水。现在社里种田的也不多了,如今那条堰沟也反反复复修了好多次,几家人种田用水也不用争、不用吵,守水就更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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