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来电话说,过两天要来杭州的时候,我正在街上闲逛,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正好落在我的身上,砸得我生疼。
很久没有回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每当华灯初上,凭栏独望,满眼望去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阻挡了家的方向。有一次夜幕降临,一个人独自走在寂静的路上,忽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我没有家。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在夜幕下的大街上,一个人走,一个人望这座城市里绚丽的街灯,一个人咀嚼被万家灯火勾起的思乡之情。
朦胧中,我又回到了那魂牵梦绕的地方,中国大地上万万千千不起眼的小村庄中的一个。我看到了门前承载了我童年欢笑的高大的梧桐树,那郁郁葱葱却移居他乡再也没有结果的香蕉,满树璀璨照眼明的榴花掩映着若隐若现初成的小石榴,耳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厨房的烟囱里不时冒起几缕炊烟,一定是母亲正在忙着做我最爱吃的烙饼,堂屋里传来新闻联播主播熟悉的嗓音,不用说,一定是父亲在聚精会神的“关心国家大事”。天渐渐黑了,吃过饭的小孩子们开始呼朋引伴,欢笑着,雀跃着来到大街上玩耍,嬉戏,玩着各种我们祖辈父辈们也许也玩过的古老游戏,趁着明净的月光,跳房子,捉迷藏,虽然偶尔会招来大人的呵斥,但高昂的兴致丝毫未减,直到被大人们像拎小鸡一样拎回家,村边的大树下,汉子们在谈论着国家大事,奇谈怪闻,女人们则三五成群地聊着各家的家长里短……我陶醉在这久违的画面里,忘了时间,忘了归途,却终于发现这不过是已经渐行渐远的繁花一梦,儿时的记忆,已经永久的定格在了那90年代的历史洪流里,很多情节已经经不起推敲。我再也看不到那棵曾经被我撞过的高大的梧桐树,虽然我曾经憎恨它撞到了我的鼻子,村子里已经很少能听到犬吠声,因为现在每家都装了几道防盗门,不再需要狗来看家了,随处可见的都是叫声像婴儿哭的性情温顺的小狮子狗,夜幕降临的大街上,已经消失了孩子的欢笑,因为日益丰富的玩具以及游戏机,对他们更有吸引力,再也没有人在大街上扎堆聊天,侃大山,因为即使是白天,你从村子里走一圈,满眼望去,看到的也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能看到归乡的青壮年人。有的荣归故里,有的依然灰头土脸,但是无论成功与否,村庄永远向她的儿女敞开她温暖的胸怀。除此之外,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的村子也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记忆里那条泥泞的小路,已经被笔直的水泥路所取代,路边装上了时髦的街灯,电冰箱、洗衣机、电脑正在村子里慢慢流行。家里有车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但同时又有谁知道,那些在大城市里打拼时所受的辛酸,他们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越来越多的我的父老乡亲,越来越多的中国乡村里万万千千的父老乡亲,开始背井离乡,涌向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我不能确切的知道他们的心境,我不知道他们在看到通明的万家灯火时,会不会想起那记忆里飘着几缕炊烟的家,而我却是越来越思念我那遥远的家乡,虽然她不知道星巴克,虽然她即使在进步也浑身散发着泥土味,我曾走过很多城市,也曾去过很多著名的乡村,但是我心里依然无法割舍的是那挥之不去的泥土味,一个非农户口,依然无法将我彻底的变成城市人,并不是我思想保守,陈旧迂腐,“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我们都应该坚守自己的心灵家园。那样才不会有所谓的“小悦悦事件”,如果时代的进步以丧失灵魂为代价,如果金钱的价值抵得过孩子的生命,我们活着岂能心安理得?我们活着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记得艾青曾经有诗句云,“我的心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无论我们走多远,希望我们心里不要忘记,有一个地方叫做家,无论社会如何进步,但愿我们还能记得有一种东西叫做灵魂……
-全文完-
▷ 进入沙漠孤月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