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只有富人可以永久享有一片安宁的土地,大多数人死后只能埋葬三年。三年后他们的尸骨会被挖掘出来,清洗之后装在小瓮里放入狭小的骨灰盒。如果尸体只是局部腐烂,就会重新埋入一块更小、更便宜的墓地,然而不久之后又会被重新挖掘出来,这时尸体已经全部腐烂,依然要按照先前的步骤进入安宁。
为了节约空间,希腊人死后的安葬事宜不仅繁琐,而且死后该有的安宁也失掉了许多美感。相形之下中国墨家文化中的节葬更能显出孝悌之义的仁爱。对于死的仁慈就是对于生的尊重。如果这滚滚红尘不灭,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在百年之后都能找到仁慈的归宿,生命才能完整而健康。
我唯愿自己死后能够深埋于地下,亲近泥土,化作泥土的养料和清香。然后有一天,一棵树在我面前落下一粒种子,我就能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树。在四季更替的风中,春华秋实,郁吐芬芳。
时光荏苒,我要等来攀枝折花的孩童,听他们口中溢出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年轮渐长,我能感受到树下少男少女们温柔的目光,青春的恬淡气息萦绕在我的绿叶间,浓得化不开;叶落无声,我终会有一身干瘪的皱纹,像前生抚摸转经筒时的我,手中攥着的饱经沧桑虔诚。
如果我此生恰巧是一棵长在春风中的垂柳,被和风吹绿的堤岸上一定有我婆娑的舞姿,荧荧绿水中一定有我吐絮时欢快的容颜。如果我命中注定是一棵粗矮的梧桐,那么夏日的清晨一定会有阳光伴着露水在我绿色裙摆的缝隙中悄悄流淌,然后慢慢蒸腾出一日日的希望,也许还会听到有一两只蝉在我身旁那株苍天古木上痴痴鸣叫;当生命滑过盛夏,却还未曾抵达隆冬,我在秋风中瑟瑟吹笙,枣树不曾寂寞,一身的红果,一生的红火,在凉爽的秋夜里细细回味生活的安宁和收获的喜悦。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渐渐清晰,我终于长成一株苍天的雪松,双手紧握着坚实的土地,头却始终昂着,看着满天的星辉衔来铁灰色的天空,大雪纷纷扬扬,压满我的躯干,我调皮地抖一抖庞大的身躯,白雪顷刻簌簌落地。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将遇见怎样的人,无论我生命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要在最后长成一棵树,看着我所爱的那些,静静地微笑,轻轻地细语,一心感恩。
长成一棵树,死亡也是重生,躲在一丛丛绿叶中向死而生,逆者光,等待着镌刻在年轮中的轮回,这生与死的秘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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