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眼倦，午后意懒，喜冬阳正暖，徒步以登山。室后即可抄小道而入，室与物浑以处矣而人莫知。古人之登山悦性不求山高，临水澄心不以水深。是即丘而有山，即池而有渊。安以处矣，乐而随矣。吾更何以舒怀而登山，乃是以登山而寄情矣。登山以寄傲，观水而去妄。随物以处顺，乘化而知命。

道小而崎岖，虽有形而草犹覆。高草矮树夹道，人欲趋而有所避。乱石多而不美，草虽高而枯黄。葱翠幼松似锥立列乃人之所为，椿苗野草充乎其间而天之所为。人不天胜衡物而均一，天不似人拙拙而有形。且不辩人天之工巧，披甘霖饮风雨众物皆同，委任随化形异而各尽其然。草木丰茂兮黄绿相杂，山气氤氲兮日下成川，西阳暖暖兮物受其华，晴空碧碧兮物承其朗，山围成方兮人间佳境，名不远播兮我之游方，寂寂无客兮独而不孤，鸟声悠悠兮不以为惊，兽步闲闲兮近吾而食，有石平洁兮吾之所处，浑然为一兮尽享其天。是处非物华天宝而因时有美，非造化之杰而以浑取胜。

是时日光灼灼人眼不以全开，清风徐徐而人背发渍。敞吾之襟，箕踞而傲。右肘触股而指垂，左臂舒直倾于膝，平目所视物为山气所笼，耳之所听皆为天籁之音。是故吾谙境而以静处，若长啸短呼反显鄙野。

幸吾带酒而来，然则吾谁与之酌？兽邪？鸟邪？草木邪？嘻，吾与酌者造化也。瓶开醇香，喜而不贪，执杯以邀天地，天地厚德，作缄不语，不以吾欺，吾默笑而止。酒滴滴以酌，香丝丝入鼻。秉芳樽近鼻兮，吾细细而品。缓缓以入口兮，天地之化穿肠。欲乘化以归兮，世与牵者累矣。吾风华正茂兮，建功立业之吾辈。思屈平之忠兮，弃怨之哀竭。慕孔丘之尊兮，比物以养德。览去病之功兮，岂因时而非。审司马之志兮，史家之绝唱。惜雪芹之才兮，红楼深掩一梦。仰润之之伟兮，创千秋功业。

酒愈饮而醉愈深，时渐过而日渐沉。迷迷乎眼中之物不真，晃晃乎山上之日其远。和清风再酌，老却天地，乘醉与物游，傲视苍生。愤愤然欲有所为。某奋然而起，左手执杯，右手顶胁，右腿屈而踩石。邈邈乎天地，吾与之存。趋趋兮橙日，犹有隐没。远山衔日，西山趋墨，辉染东山，若有镜亦知夫吾有日之泽。吾复坐焉，左腿屈而支杯，右股盘而铺地，右掌触后背之石，畅畅焉吾之丰采。然则天地之化与吾远矣，复散而逸卧，瓶中之酒尽矣，恍恍焉成梦矣。

夫四时相违而春秋更代，日迫星回而朝夕有别。天地有化而大地枯荣，人之相与而有悲有喜。乾坤有真谛，人生一杯酒。观天地而有感，得失终且归一。感吾身而有情，悲欢尽付樽杯。物之不存者何惜，人之有过者何惭。时往而不待，是非必有端。不持一端而穷其极，感时而不以为伤。观一物而晓天命，眄微毫而知至理。是故镜之无积也不厚，而鉴天地万崇千山。水至下而纳山川，心至谦而有懿德。君子之德兮寄物以游，身随大化兮经千年而常在。日月之明犹有阴晦，大德爝爝永放光华。呜呼.是以妄心观物尽失其真，利欲之行尽丧其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