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典型的土家村寨,我们都管它叫“老屋场”。
老屋场由田家,蔡家,谭家组成。谭家的男主人是田家的上门女婿,分开过以后,重新挨着娘家建的房子。田家的祖姑奶奶、姑奶奶都嫁给了蔡家。三家人是亲戚也是邻居。
老屋场里的房子都是十一根立柱的青瓦木房,这样的房子在当年很是风光。老屋场的前面是一大块水田,被分作了几块,分属三家。老屋场后面是一大片的蓝竹林。竹林中很干净,偶尔一两根砍竹后留下的竹桩,也被大人们挖走了,怕刺伤了疯玩的孩子们腿脚。
大人们的疼爱和亲近向来都是这样周到。
记忆中的春天,父辈们总会刨出几根嫩森森的竹笋,拿回家,和着腊肉炒出一大锅,放在饭桌上,用文火慢慢地熬热着。这是这个季节最好的下酒菜。拿出苞谷酒,邀请隔壁亲戚邻居,就着小酒,说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最先聚到桌旁,端着饭,盯着锅里的好菜,不敢开动,直到主人端起酒杯连声邀请“开吃,多吃点……”时。才用最快的速度夹起早先看中的,放进碗里。一顿饭总会用去一两个小时。孩子们也会笑闹一两个小时。此时的大人们都很和蔼,不会呵斥。孩子们也摸着了大人们的性子。玩闹的更疯。
农村人最能表示亲近的方法就是分享食物。
家家户户有好吃的都会给彼此送一点,有新磨的豆腐各家送一碗,有新做的甜酒各家端一瓶,有在山上刚找到的蘑菇也送一篓……几十年了,这样的三家人都是这样的相处着。
老屋场的孩子们也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了,大了的都离了老屋场,到了外面去工作。现在的老屋场里只要六个留守的老人。
而今,回家过年是我们在外乡工作的人最期盼的事。
小年以前都会尽量赶回家。老屋的人都盼着。每年腊月二十四开始,一家一家排着日子置办酒席。一家置办酒席,三家的女主人都会帮忙,烧火,切菜,炒菜,洗洗涮涮……置办酒席的女主人找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放在案板上,只需打打下手。
开饭了 ,一溜儿三桌摆在场坝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通常一顿早饭可以从上午吃到下午,女主人刚刚收拾好,另一家又在喊“饭熟了,来吃饭。”
男主人们整天在推杯换盏,子侄辈的也笑着学父辈们划拳、行酒令。
划拳的酒桌四周围拢着妇孺老小,看着谁输拳了喝酒,都会哄笑起来。旁边围观的人,总会插几句笑话“他想喝酒,才故意输的。”“大舅您斯文点输啊,我爹还没有喝到酒呢。”……
热热闹闹的酒席一直持续到正月里。初八以后,老屋场就只剩下老人们。孩子也都随着父母在外地上学。村里的小学早就拆了,因为没有好老师,也因为没有几个学生。
正月十五以后,老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忙碌。家里的活很多,老人们互相帮衬着做。春种,秋收的忙碌销蚀着老人们不多的体力。老人们也在忙碌的空隙中念着远方的儿女,远方的儿女们也挂念着老屋场的人。
可是无论走多远,从老屋场走出的人都会把会把“好东西”分给邻居,那是一份儿心意,也是老屋场里人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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