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趟老家吧，一晃都20多年了。说是没想家，可是梦里怎么总能梦到。陪同父母，或者带上孩子高高兴兴的回趟家，好让老乡们都觉得我过得很好。买几箱这里的特产，多买些好吃的，用的，带回去给亲人们分分，让他们觉得我还一直记得他们。带好储蓄卡，多带些现金，每到一家，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给留点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亲人最好的沟通方式。但是我知道这么做了，心里就有了些许慰藉。

记得背井离乡时我还没长胡须。妈妈送我时，是个大雪天，老爸使劲拍拍我的肩膀，客车就狠狠把我拽走了。当我暖化霜花往车外看，天连着雪，雪连着地，父母早变成了雪人。那冷冷的车，冷冷的夜，开始了对家乡永远的别离。沿着长白山脉，顺着图们江边我开始了全新的奔波，为着吃饱饭，为着能赚点钱，为着能讨个老婆。

那是20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是上班时间，我的胃病又犯了，这对于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自上初中开始我的胃就没好受过，早上吃的饭到下午第五节课还没消化好，于是我每天都省略了午饭。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在办公室里犯病的情形。我的胃病可能真的很严重，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我的胃病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

家里的条件差，让我养成了个习惯，挺挺也就过去了。因此每次胃痛我都不去医院，挺挺，几个钟头也就好了。当然我到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胃痉挛的原因大多来源于浅表性胃炎，不严重，但不治疗可不行。因为我没钱，也不想管家里要钱，更何况家里也没有钱，所以我放弃了治疗，甚至是吃药。

初中毕业，我来到了延吉，在这里的一家民营砖厂办公室打小工。工资不高，但是能养活自己，也足够我胃犯病时就到小药房里拿点药吃了。我一直没有再到大医院里去检查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医院有种恐慌感。同时也是有点心疼钱。

但在办公室发病的那一刻，我还是显得措手不及，除了钻心乱套的疼痛外，我只希望尽快回到我那15元一个月的出租屋去。把炕烧热，多卧一会儿，大概就好了。我的上司，也就是这里的副厂长，他清楚地看到我犯病那一刻，手中的东西都落到了地下。

“我送你去医院吧!”他跑过来，扶住我瘫软的身体。

这会儿我的脑袋已经开始冒汗了，同时神智也略不清了，但“医院”两个字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下意识地拼命摇头，嘴里说道：“不用，不用，我不要去医院。”“我回家，就行，一会儿就能好。”

“那行，那我送你回去。”他用力地扶住我，然后用他的货车载着我。这会儿的我已经痛得迷失了方向，他反复的问我家的方向和周围的标志。

回到出租屋里，我已经完全晕了过去，但我记得在晕过去之前，一直抓着他的手说：“不用，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趴一会儿就会好”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确实没送我去医院。我发现自己睡在被窝里，炕是热的，他还在这里，正在看着我的日记。

“厂长……”我轻轻地叫了声，那日记里写下了我所有的秘密，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阻止他。因为他是我的老板，因为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因为他帮过我很多。日记本是在被下面的，他怎么给拿出来看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日记，“对不起，刚才给你卧被时看到了，你睡得很熟，我就一边烧炕一边看了看，没经过你同意，我实在是因为好奇，对不起”。

看都看过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想从被窝中起来，可是我发现自己光着身子，感觉身体被他擦洗过，这让我很难为情。我从来没有在外人外面前光过膀子，更何况现在是一丝不挂，而且是在自己的老板面前。

肯定是他帮我脱的衣服。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虽然是个男孩子，那一年我才17岁。但身上的皮肤却跟女孩子一样很白皙，这一直是我很讨厌的一面。现在被他看到了，我更是感到不好意思。

他明显知道了我这时的心理，“跟你在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今天我才发现，你的身体这么性感，而且皮肤这么好，这跟你漂亮帅气的模样很匹配”

不知道怎么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厂长，你……”我有些语塞。

“达莱，做我的‘朋友’吧!”他很直接地说。

我有些惊讶，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朋友’?我们现在不算是朋友么？”。　

“不不，我的意思是让你做我的情人，我是同志，你懂吗?”

“……我是男的，你……你也是男的，我们……”我实在说不下去了，心里更是感到不可理解。　

同志？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概念，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位潇洒倜傥的老板竟然会是个同性恋，怪不得他要找个男孩给他打下手。

“你……”望着这位坐的很近但又突然陌生的年轻副厂长，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难以接受。

“我看了你的日记，只要你做我的情人，我可以让你依靠，让你在延吉有个家，让你不再漂泊。你是知道的，这里的厂长是我爸，以后这个厂子就都是我的，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完成你的心愿，让你去治病，让你给家里许多的钱，让你去完成你的写作梦。”

“以后你就不用工作了，如果你愿意，每天可以在家写些东西，然后我给你找出版社投稿，或者你直接就可以搬到我家去，我妈很疼爱我，我喜欢的她就会喜欢，衣服她给我们洗，饭她给我们做，我可以让你.......”

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那些都是我最需要的，至关重要的，梦寐以求的。

“达莱，只要你做我的情人，你什么都会有的。”他继续说着。我渴望拥有这些，我知道这些如果要我自己去努力，也许需要好多年，甚至一辈子。

“做我的同性情人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而且你不会失去任何的东西，相反，你可以得到很多，甚至我不会反对你交女朋友，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生活!甚至我不反对你日后娶妻生子有家庭......”他说给我足够的时间去考虑，然后留下灿烂迷人的笑就飞走了。

然而，我却难平静下来。如果有多些钱就可以去看看病，如果多些钱就可以去孝顺奶奶，如果多些钱能供弟弟上学，如果有很多钱就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如果有了他，累了就有地方靠靠，痛了就能有人安慰。

对于一个苦难中生长的孩子来说，我渴望拥有很多东西，因为我已经贫穷怕了。那吃了15年的锅贴和粗粮是真的不想再吃了，真的想让奶奶偶尔才可以吃上的大米饭能天天吃，真的想让弟弟也能跟奶奶一起能多吃些好吃的，给弟弟多买些他没玩过的玩具。让父母也稍微歇歇，也真的不想让父母再吃很多苦。

望着这间厨房卧室混在一起，一个月15元的出租屋的纸棚，我不知道，该不该做那位英俊副厂长的同性情人?

在人生的旅途上奔走，谁都希望走得更好，更高，更远，于是为了能有理性，韧性和悟性，为着能走好脚下的路，就免不了三番五次的寻找信仰和方向。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给我的怎么总跟别人的不一样。

时间过去的太快，转眼20年都过去了，这个世界在不停息的转变着，我们每个人迎合这节奏也不得不奔走着改变着。春天顶冰的金达莱照开，金色秋天的麦穗照黄。只是苦着人儿，这过往烟云总有几许缭绕。火车路过延吉的一瞬间，我的心有些颤抖。我用最快的速度整理思绪，看着老婆睡了，两个乖女儿跟漂亮儿子都睡了。我偷偷的为那个曾经帮助过我的副厂长祈福，希望他过得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