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隅。书橱中书香萦绕。

桃花心木桌上楮墨笔砚，娴静不动。玉瓶插不谢之蕊，金炉焚醉人之香。

梳妆台。菱花铜镜，可映娟婉仙貌;古木红奁，能饰韶秀仪容。

月上柳梢头。穹宇繁星，熠熠眨目。

窗台上的一丛文竹正吸收着星月的灵秀。她阁窗俯首，见露点苍台，风迂古径。

水晶帘被撩开，老鸨进来。她无奈地起身，来到外屋。

见她似芙蓉引风，若海棠带雨，身穿白藕丝衫，紫绡翠纹裙，恍如梦境。他醉意陡醒。她惊诧冷笑。老鸨笑语撮合。

她挂着凄美的笑，柔弱地端起琥珀盏，含恨而饮。

水晶帘发出琮琮的音籁。

他瞠目愧怍，转身离去。老鸨怒由心生。接着就是一如既往的凌虐。

她瘫坐在冷如冰的云母石砖上，娇额红肿，明眸黯然，朱唇泛血，彩脘紫青。门外淫声不断，谩骂盈箧。青花水盂中是她咳出的血。

旃檀只留余烬，烛灯灭。

曾经。他信誓旦旦，两人恩爱如池中鸳鸯，歆羡世人。

半年前。她被拐骗。逃脱换来的是鞭笞责骂。这都可以忍。昔日海誓山盟的他竟是这里的熟客，今夜还要她陪。

旧意谁叫改?万般愁绪，何时去得?

月光抚动了碧纱罗帏。她坐起，心有余悸，期盼是梦，却不是梦。泪弹不尽当窗滴，就砚旋研磨。铺笺提笔:

情如水，易散难聚，何若生与死?篱角黄昏，月怜怨人痴。幽惜独夜，旧事梦中寻。倚筝瑟，还惊远去魂。彩笺无数，鱼雁不顾，断肠千山木。

又铺笺写道:

星夜剑断情丝节，　酒似姝泪洗离别。

万缘无缘听琵琶，　千世难躲情字诀。

生要相随死不弃，　可怜西楼残灯灭。

风引青烟花林匿，　伤心遮蔽无情月。

月满西楼。

颈上的素绡被摘下。她醒了，没有下九泉。老鸨詈骂。

被看得更紧了。又几年，她放弃了。

她变了，开始学琴瑟筝管，书画诗文，不顾别人的谮言谣诼开始接客。

她是摇钱树。每天户限为穿。她满头翠玉，一身珠光，纡金佩紫，骄气凌人。只是白天出来三个时辰。

在这多事之秋，天下杌陧，秣马厉兵，谁都想好好地活下去。她也是。

十年过去。她风姿不减，更添气质韵味。但她又开始拒绝来客。换来的又是鞭笞责骂。

墙隅。书橱中书香萦绕。

桃花心木桌上楮墨笔砚，娴静不动。玉瓶插不谢之蕊，金炉焚醉人之香。

梳妆台。菱花铜镜，可饰娟婉仙貌;古木红奁，能映韶秀仪容。

月上柳梢头。穹宇繁星，熠熠眨目。

窗台上的一丛文竹正吸收着星月的灵秀。她隔窗俯首，见露点苍台，风迂古径。

水晶帘被撩开。老鸨进来。她冷笑着来到外屋。

老鸨出来时，一片狼籍。几个打手趴在地上，额头红肿，嘴角泛血，眼睛黯然，手脚紫青。又来了几个。她发泄了十几年的怨恨，惨叫声不断。他们都逃了。

她挂着凄美的笑，刚毅地端起琥珀盏，含恨而饮。

老鸨惊呆了，跪下求饶，瑟缩着，身如筛糠。

她蔑视，她冷笑，她感谢老鸨让她学了一身的技艺。

十几年的仇愤，苦楚，艰辛都在这句谢语中。

十几年里，她读完了书橱中所有的书，学了一身技艺，并练就了一身武功。

从自缢那晚起，她就决定要逃走。她不愿受制于人，更不会在这烟花之地被困终生。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每天晚上，她都偷着习武，待来日雪恨。

走到门口，她回头轻轻说道，你不该在书橱中放那些武术书籍。然后就走了，笑着走了。

好久，老鸨都没有动，因为她已经死了，可能是被吓死的。

月满西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