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为我,我如何能不爱你风霜的面容。若世间的悲苦你都已为我尝尽,我如何能不爱你憔悴的心。
——题记:席慕容《传言》
2011年初夏,湖南岳阳民间爆出一桩“荒唐”的婚姻传奇:一个身患病残的21岁的养女自愿嫁给养育了她 16年的 47 岁的“丑脸”养父,这桩看似荒唐的传奇婚姻,含蕴着催人泪下的情感故事。这种打破传统世俗的大胆结合,在人间爱河一石激起千重浪,让人们刮目相看,为之一惊,给世俗的婚姻带来震动性冲击波。最近,本刊记者与岳阳电视台记者对此事深入联合采访,揭开了这个神秘而多趣的传奇面纱。这个真实生动的故事,让我们看到这对由父女关系而突然转化为夫妻关系的情人,在命运的磨难中,是怎样从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到相濡以沫,凝结为爱情之花的全过程,这是一曲撼人心魂的爱情之歌。
“丑男人”好心收病女, 父相亲养女离家走
1994年6月的一个傍晚,李德六在岳阳火车站广场散步,一个30多岁的男人突然拦住了他。男人牵着小女孩对他说:“我叫夏鸿飞,这是我女儿,我们是来岳阳找我走失的妻子的,但我现在身上的钱花光了,得回去取,你帮忙照顾我女儿两天吧。”好心的李德六不假思索的答应了,给男人写下了自己的地址,还把身上仅有的20元钱给他做了路费。李德六带着孩子不方便,只好把她暂时送回老家。嫂子给她洗澡时,发现小女孩的左腿肿得老大,从上到下蜿蜒着无数大小不一的血泡,看上去触目惊心。把小女孩带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她患有血管瘤,属于不治之症。虽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长期拖延下去,便会影响行走,导致瘫痪甚至死亡。医生说若要通过手术控制病情,至少需要40万元。但两天很快过去,夏鸿飞并没有来接孩子。“她家里人肯定是因为这抛弃了她!”李德六顿时明白了。亲戚邻居都让他把孩子送人,或者送孤儿院,但李德六迟疑了。“我要收养她!”李德六艰难而坚决地做了决定。当年就到民政局正式办理了收养手续,并为这个不满5岁的孩子取名叫李岳逢,意思是“在岳阳相逢”。那时候,李德六有一个年近七旬的老母,他把这个收养的孩子交给母亲看管,小岳逢与老奶奶生活在一起。
时年31岁的单身汉李德六收养这个女孩,完全是出于正义与同情,因为他也是一个与女孩同命相连的穷人和“丑人”。他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他在1964年出生在岳阳县月田镇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半岁时因为偶然掉进火炉,脸部被重度烧伤,落下满脸疤痕,眼皮也是。后来经过漫长的求医问药,两只眼睛才勉强睁开。祸不单行,14岁时,他父亲因病去世,家里失去了惟一的经济来源,还在读初二的他不得不辍学回家。此后年仅15岁的他就进城打工,先后给菜农种过菜,摆过自行车修理摊,开过三轮摩的。在这样辗转漂泊的人生里他品尝过无数艰辛。李德六打小起就没有伙伴,没有朋友,甚至很少有人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过一句话。他和妈妈一起去亲戚家喝喜酒,别的桌上都坐得满满的,他们母子俩只能孤零零坐在另一旁的小桌上。有一次。他在公汽上给一个孕妇让座,对方看了他的丑脸,吓得尖叫,结果孕妇的老公冲上来对着李德六就是一拳。那时他进城想过找一份工作,即使当洗碗工,人家一看他的丑脸,就厌恶地挥手让他走人。太多的歧视和冷落让李德六下定决心:要攒钱整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抱着这个念头,他省吃俭用,租住在一间小小的不到十平米的杂物间里,一日三餐通常是馒头就着白开水冲饥,连米饭都很少吃。做起事来更是从不惜力,就说开三轮摩的吧,别的车主一般每天守七、八个小时,他总要守12个小时以上。尽管如此,他赚的钱也不比别人多。有天深夜,街上只剩他一辆摩的了,有个客人看了看他后,很不情愿地上了他的车,这时候另一辆摩的驶来,客人赶紧跳下来上了那一辆……到2002年底,他好不容易凑足了6000元,在长沙做了植脸皮、眉眼皮手术,可这次小范围整容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难看的相貌。他只能继续攒钱,以便到上海去做全面整容的大手术。
因为李德六要在外面干活赚钱,小岳逢与奶奶也就是李德六的母亲在家相依为命。李德六每周回去看望她们一次。孩子给他带来空前的快乐,但更多却是沉重的负担。每个月他都得带她去医院检查治疗,花费在50到500元不等;7岁时送她念小学,学费和全套学习用品一下子就耗去了他半年的收入;平常的吃穿用,给身体虚弱的孩子额外买营养品,花费更多。最让李德六头疼的是,他已经30多岁了,急需找个媳妇。可每次相亲,人家一看到他的丑脸,先就冷了半截。再看到这个有病的孩子,就彻底没戏了。1997年和1999年,曾有两个姑娘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只要把孩子送走,就嫁给他。“人丑看多了也就顺眼了,没钱可以慢慢挣,可一个大闺女进门就当后妈,你让别人怎么搁得下脸?就算结了婚也相处不好。”知情人的话不无道理,可要李德六不要这个养女,真是难以割舍。
聪明的小岳逢从这里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每次李德六相亲,她就紧张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爸爸,你会不要我吗?”很多次,她怯生生地问李德六。李德六回答:“当然不会。”她便欢呼雀跃地笑,然后讨好地给他捶背、梳头发。有次他带她出门走亲戚,女儿一路寸步不离地抓着他的手,连吃饭时也不肯放开,直到两个人的手心里全是汗。女儿越是这样,李德六就越心酸,越舍不得送走她。2000年,他索性在岳阳市另租了两间民房,把孩子和老母亲一起接到岳阳市同住。
2003年,李德六认识了一个25岁的商场的售货员秦菊,她中专学历,长相清秀,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工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她和李德六不是相亲认识的,而是自由恋爱。当时李德六已经用辛苦积攒的积蓄,在岳阳市摆了个书摊。秦菊经常到他书摊上来看书。见她多是光看不买,李德六不仅没有为难她,反而让她把书拿回去看。有一次突降寒流,整个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秦菊也提前下班匆匆往家赶,却发现李德六还在那里穿着大棉袄守着书摊。秦菊问他怎么还不回去,他回答说:“做事得有有恒心。”这些细节打动了秦菊,她不顾父母反对,坚决要嫁给他。只是在李德六的养女李岳逢的问题上,秦菊还是迈不过这个坎,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要结婚,得把孩子送走。
一个周末,在湖南省岳阳市内打工的李德六回到租住的民房,发现年近七十的老母亲在家睡觉,养女李岳逢却不见了。他在附近街道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在女儿房间的枕头下,他发现了一张纸条:“爸爸,我走了,我知道你很喜欢秦阿姨,你们好好过吧。”孩子是因为秦菊即将介入这个家庭而主动退避离家出走的,想到这,李德六的脑袋“嗡”地大了。
小岳逢自己走了。一个13岁的小女孩独自在外该多危险啊,李德六越想越头皮发麻。他扔下纸条就往外跑,边跑边给110打电话。想了想,又拔通了秦菊的电话。要秦菊来帮助找岳逢。
李德六焦虑不已时,小岳逢正在岳阳市的街上边走边哭,眼看夜越来越黑,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她突然感到强烈的害怕。就在这时,让她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大腿的那些血管瘤一阵爆炸般的剧疼,一股热流冲了出来,她用手一摸,全是鲜红的血。她“啊”了一声,昏迷过去……几个小时后,小岳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李德六说:“你们都看到了,要是我不管她,这孩子就完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秦阿姨拎着一罐鸡汤走进来说:“岳逢,我特地为你熬的,只要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熬给你喝。”小岳逢对秦阿姨感到亲近了。
难共患前妻去不归,病养女思春发奇想
2003年初,李德六和秦菊结婚了,次年生下个大胖小子。可一家五口的日子并不和美。秦菊嫁进李家后,眼看住房狭小,吃穿寒酸,和娘家的条件相比,她深感失落。生下儿子后,她在家带孩子只能领基本工资,奶粉、尿片等开销巨大,生活就更是捉襟见肘。为了让家人过得好点,李德六只好在摆书摊之余,“兼职”捡起了破烂。可秦菊不但不体贴他的难处,反而觉得这样太丢脸,怪他没有能力,两人为此多次争吵。到后来,秦菊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不仅和丈夫吵,婆婆甚至小岳逢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家里成天鸡犬不宁,这让李德六渐渐心灰意冷。而秦菊的亲朋好友本来就没有一个赞成这桩婚事,也都趁机劝她“回头是岸”。秦菊在长时间的犹豫后,终于在2004年底留下儿子,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李德六也曾四处寻找过她,但压根儿找不到她的人影。
祸不单行,就在李德六为妻子的突然消失不知所措时,2005年初,岳阳市展开了大规模的市容整顿,他的书摊又被城管取缔了!这可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基本来源。为了养家糊口,李德六只好没日没夜地捡破烂。垃圾桶边、下水道旁、小巷里,广场上……他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次,李德六看到城郊边的臭水沟里飘着一个矿泉水瓶,他用铁丝去钩,却怎么也够不着,情急之下他只好使劲把腰伸长,结果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扑通”掉进了臭水沟,因为肺里呛了脏水,又舍不得花钱去治,他整整咳嗽了小半年。还有一次,他去抠陷在泥污里的一块废铁,抠了整整40多分钟才终于抠出来,把废铁装进麻袋后,他才感觉右手生疼,伸出手掌一看,五个手指又红又肿,其中食指和中指两个指甲更是整块脱落……
爸爸的辛劳,李岳逢都看在眼里,懂事的她成了爸爸的“大后方”。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她主动承担起了几乎全部的家务。弟弟只有一岁多,喂饭、洗澡,也是她动手。她最心疼的还是爸爸。李德六有时候太累,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她便轻手轻脚帮他洗脸洗脚,然后把铺盖打开放好,再轻声唤他去睡。有天深夜弟弟哭闹不止,她怕吵着李德六,硬是抱着弟弟在屋外转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手酸麻得不能动,才进到屋里。李德六四十岁生日,她特地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两斤毛线,给李德六织了件新毛衣。那也是她生平织的第一件毛衣,在衣服的下角她用红丝线绣了一朵四个角的小花,她对李德六说:“这表示我们四个人要一起努力,把生活过得像花朵一样美好。”
然而事与愿违,不幸还在继续。2005年7月的一天,李岳逢放学回家后,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做饭时,突然大腿又一次流血不止。虽然多年来,李德六都定期送她检查治疗,但因为没钱做根治性的大手术,她的病情一直在不断恶化。以前她只是在情绪非常不好,或者身体极度虚弱时才会血管瘤爆裂、引发流血。但从这天起,李岳逢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流血一次,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每次女儿病发时,李德六都要先用药棉和棉签给她引出血管里的淤血,再止血,再用碘酒清洗伤口,然后让她服用消炎止痛的药物防止发炎。这个过程非常繁琐,每次需要一两个小时。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样失血太多,女儿的身体难以承受。而且万一哪次发病时,没人在身边,岂不是随时有生命危险?
思前想后,李德六做出了一个决定:带女儿去广东佛山打工。一方面佛山经济发达,挣钱机会多,可以多攒钱早点给她动手术;另一方面那边的医术也比较先进,女儿在那里治疗会方便很多。李德六的母亲也赞成儿子的决定,主动提出愿意带孙子。就这样,2006年春节过后,李德六带着李岳逢来到了佛山。
让李德六没想到的是,在佛山,尽管应聘机会多,招工广告满街都是,但仍然没有一家单位愿意聘用他。倒是陪同他一起应聘的女儿,有几家公司主动问她愿不愿意去做事。李德六既沮丧又尴尬,就在他准备带女儿返回岳阳时,偶然听人说起,佛山有个老中医,在治疗血管瘤方面很有研究。李德六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带女儿去抓了几付药吃了,居然很有效果。李岳逢的血管瘤明显软化了,而且出血量也比以前少了。按治疗要求,李岳逢要完成整个疗程需要半年,期间每隔十天就要抓一次药。李德六于是在老中医的诊所旁租了间民房暂住下来。
治病、租房都要钱,可佛山连捡破烂都很困难,一是市容比较整洁,垃圾都被定点处理掉了。二是废品收购各小区都有固定人员,外人插不进。2006年6月,眼看就要交房租了,李德六却身无分文。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李岳逢回家了,把一个信封交到李德六手里。他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叠得整整齐齐的1000元钱。原来,李岳逢背着爸爸,隐瞒年龄去了一家工厂打工。由于李德六早出晚归,竟然没有觉察到。
“这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爸,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李岳逢兴奋地说,“等以后钱攒够了,我还要给你整容。”“爸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打算再结婚,还整什么整?把你的病治好才是正经。”李德六笑着说,转身却眼睛湿了。这个从5岁起就依偎在他身边的孩子,这个曾经紧紧抓着他的手惟恐被丢弃的孩子,这个一直把他当作整片天空的孩子,现在终于长大了,开始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了。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么多年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李岳逢也沉浸在喜悦中。让她忐忑的是,也就是在上班后,她的身边似乎一夜间冒出很多男孩,他们给她写情书,邀她看电影,送她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争先恐后地向她示好。2007年夏天,李岳逢结束治疗,病情基本稳定的她回到岳阳后,还有一个痴情的男孩竟跟了过来。在岳阳本地,她也很快有了很多追求者,其中不乏条件不错的。可李岳逢却迟迟不敢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交往——他们喜欢的只是她的容貌,一旦知道她的腿病,他们还会愿意吗?李岳逢把自己的顾虑告诉给李德六,李德六鼓励她:“不试怎么知道?总会有人对你付出真心的。”
在李德六的鼓励下,李岳逢接触了几个男孩。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们一听到她的腿病,就纷纷退出了。2007年底,有个叫刘欢的男孩明确表示愿意出钱给她治疗。刘欢和李岳逢同龄,本科学历,在岳阳市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李岳逢对他的感觉也不错。但让她难堪的是,当他亲眼看到她大腿上那些血管瘤后,他竟然当场呕吐起来。事后他一再道歉,并且表示他会努力适应。但李岳逢却再也解不开心里的疙瘩:如果最初就这么勉强,有交往的必要吗?况且若她的病治不好、继续恶化,到时他又会是什么态度?她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将来交给这样的男孩呢?
此后,无论什么男孩怎么向李岳逢献殷勤,她都不为所动。有一次,一个追了她很久的男孩不解地问:“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她脱口而出:“像我爸那样的。”后来李岳逢仔细一想,她不是想找个像李德六那样善良豁达、坚强可靠的男人吗?即使再大的风雨也不曾被压垮,即使在最困苦的环境也满怀爱和希望。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是这个爸爸收养的,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与他走到一起呢?
李岳逢自己也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第二天,她抱着试探的心理对李德六说:“要是我能找个像爸爸您这样的男人就好了。”李德六不以为然地笑了:“找我这样的有什么好?我只希望你幸福。”“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李岳逢说,话一出口,她的脸不自觉地羞红了。
励磨难养父助养女, 享父爱养女突“俗墙”
李德六注意到养女的心思,是从那对布娃娃开始的。这时候的李德六重操旧业,仍以捡破烂为生。有一次李岳逢从他捡回的废品里,翻出了两个布娃娃,把它们洗干净了,把破烂的地方缝补好,用红布做了一套男式的衣服,一套女式的衣服,给两个布娃娃穿上,然后把男娃挂在李德六床头,女娃挂在自己床头。李德六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娃娃不是结婚才用的吗?怎么能这么挂?”但想想养女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而且还只有十七岁,他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但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李岳逢的腿又流血了。李德六坐在沙发上帮女儿清理伤口后,又像往常一样,打来一盆热水给养女泡脚,再把她抱到床上。就在他抱起养女的一瞬,她突然贴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李岳逢非常敏感,李德六幻觉丛生,难道现实忽然成了梦境?
2008年3月,有人上门来给李岳逢提亲,李岳逢怎么也不答应。媒人走后,李德六对李岳逢说:“别人条件不错,你就算看不上,也得对别人有个说法。你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爸爸这里……”李德六话音未落,李岳逢打断他说:“我就一辈子待在这儿怎么着?嫌我多吃多穿了?”那语气分明不是女儿对父亲的撒娇,而是恋人之间赌气。
绝不能让女儿这样下去!李德六着急了。“岳逢,我想和你谈谈。”5月的一天晚上,李德六对女儿说。李岳逢却抢先开了口:“爸,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实话给你说,我不想另外找人了,我就想和你过。”“胡说!”李德六既震惊,又不知所措。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们这辈子都只能是父女,这种关系是绝不可能改变的。”“你……”李岳逢的脸色“刷”地变了,她“哐”地带上房门,冲了出去。
李岳逢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她在一家小旅馆租了个房间住下,任凭李德六和奶奶怎么劝,她都死活不回来。见养女每天在那里吃泡面或者三块钱一盒的快餐,李德六的心都悬了起来,以女儿的身体,那样的营养怎么跟得上?他买了两大盒营养液给她送过去,她却直接给扔了出来。到了定期检查的时间,他想带她去医院,她也坚决不去。他拉她,她冷冷地一把推开说:“不要你管,反正以后我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你也管不着。不然我享惯了你的福,以后怎么办?”李德六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让李德六难受的,还不止是对李岳逢孤身在外的担心牵挂。他发现,李岳逢走后,这个家蓦然变成了一团糟。没有人操持油盐酱醋;没有人打理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每天晚上回来,老母亲掉眼泪,小儿子哭闹不停;而他自己,甚至想找件换洗衣服也不知道搁在哪个地方。从前,他一直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宰,也是她的依靠。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她才是这个家的灵魂,他对她也是依赖的,需要的……
如果李岳逢真的出嫁了,他该怎么办?他第一次仔细地考虑这个问题。也第一次想到,也许他对李岳逢的感情,也不止是女儿那么简单。但他很快就阻止了这想法,对自己说,这太荒唐了……
李德六度日如年时,李岳逢在外面也并不好过。由于间断了治疗,再加上情绪不好,她的病情快速恶化,一个人在旅馆里晕倒了两三次,吓得老板都不敢继续出租房间给她。2008年7月,李岳逢从旅馆里出来后,无处可去的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又一次血管瘤发作昏迷过去,被路人送到医院抢救。经过医生全力救治,她最终脱离了危险,却花去了整整一万多元医疗费。“你们别管我了……”醒来后的李岳逢望着病床前满脸憔悴的李德六,既内疚又悲伤。李德六却一句责备也没有:“人没事就好,钱我慢慢想办法。”
李德六没有告诉女儿,那一万多块大部分是他东拼西凑、磕头作揖借来的。接女儿出院后,为了还债,他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其中包括自己惟一的一块奢侈品手表,可这些仍是杯水车薪。走投无路之下,他去了建筑工地挑泥灰。那是没人愿干的脏累活,就算这样,老板也不愿意让他做,但他提出,人家挑一个月泥灰1000元工资,他只要500元。就这样,他留了下来。此后白天他就在工地汗流浃背地干,晚上又披星戴月地捡拉圾。偶尔他还会趁周末城管不在,把那些旧书摆出来,多挣个十块八块。后来城管人员也知道了他的难处,每次清查时都会放他一马,故意等他把书摊收好后再过去。
这些事李德六都没有告诉李岳逢,怕她有心理负担。该给她买的营养品、药品,他一样都没少买过;晚上出门时他总是骗她:“我去会会朋友。”以至于她常常嗔怪:“你现在变了,一天到晚不着家。”直到2009年9月的一天,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李岳逢:“你爸出事了。”原来,李德六因为疲劳过度,在挑泥灰时突然口吐鲜血,随后一头栽倒在地。这时李岳逢才知道,原来爸爸竟然背着他同时打了几份工!当她含泪赶到现场时,急救车也到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场面出现了:这时候的李德六也醒了,他坚决不让大家把他抬上急救车,而是一面拉着李岳逢的衣襟,一面用微弱的声音说:“太花钱了,回……家。”
李岳逢哭了,所有在场的人也都哭了。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他遭受着命运最不公正的待遇,做着世间最卑微的工作,过着最灰黯惨淡的人生,却从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付出。像树木为了花朵的灿烂承受着四季的风雨,像蚌壳为了珍珠的光华耗费着自己柔软的血肉……也就是那一刻,李岳逢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没有人比养父更值得她爱,她一定要和他过一辈子。
李德六最终还是被送到医院检查,好在他只是体虚,并没有特别严重的病症。就在李德六住院的那几天,李岳逢先斩后奏,直接告诉奶奶,她打算和李德六结婚。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对于这件事,奶奶并不特别反对,只是沉默了半晌才说:“也行,你们两个都不容易,在一起也是缘份。”而邻居亲戚们却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世俗的围墙太牢固了,要突围这座围墙,必须有十二分的勇气和强大的力量。李岳逢用诚心说服了大家,人们仍然感到这是这是一种荒唐之举,感到莫名惊讶,但逐渐接受了这种“现实”:因为他们虽是父女关系,却没有血缘关系。李德六发现自己的身份突然要变,也是哭笑不得。面对李岳逢的一句诘问“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吗?”他哑然了。他发现自己在心底还是真心爱着这个养女。就这样,从2010年春节后,李岳逢正式改口叫李德六为“李哥”,只是有时候不习惯,仍然会叫成“爸爸”。“爸爸”的身份降格为丈夫,而爱情之情却重若千斤。
2011年初夏,两人正式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当时还遇到了点小麻烦:由于当年户口薄上载明是父女关系,怎么能变成夫妻关系呢?而且李德六和前妻也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户口显示还是已婚。后来还是通过公安局户籍科作了特殊处理,让李德六先以“配偶失踪多年”为由解除了与秦菊的夫妻关系,再与李岳逢解除收养关系,给李岳逢单独立户,两人再履行结婚手续。
让夫妻俩没想到的是,这段特殊恋情很快传遍岳阳市乃至全国,许多热心人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希望帮助李岳逢进行血管瘤根治手术,并帮助李德六整容。目前夫妻俩已收到各方捐助6万多元。但愿他们早日走出阴霰,更愿天下有情人都有幸福的明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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