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定曾有过很多的优秀传统，要不圣人为何一生都在呼唤克己复礼呢。就说周礼吧，就一定非常好。例如在那个年代，人人诚信，路不拾遗，扶老爱幼，社稷为重，公平正义，所以才让圣人将克己复礼作为一生奋斗的事业。但说实话，圣人这些目标显然没实现，因为就在他死后不久的中国反而从春秋变成了战国，这些梦想中的周礼大多更被踩在了脚下。或者换个角度说，所有这些其实根本就不是圣人要恢复的礼，他真正要恢复的是三纲五常，江山永存，良民孝子，和来世的幸福。如果是这样，那就该说圣人的愿望，在他死后的两千年里，一直不曾遗忘，其中的一些一直在被继承，其中的一些甚至被发扬光大了。

例如原来在朝堂上总是听皇帝圣明，不管多难的事，只要一句“请主公定夺”就肯定成了明断。两千年过去，这个传统还在坚持。你可能对此不以为然，会说什么现在民主了，再不是以前一言堂了。说现在重要决策都是要开会讨论民主决策的。坦率的说这些当然对。例如一般来说在会上主公的意思很少明说，班子们则只能更努力的使劲揣摩。揣摩不到位就反复讨论，到最后总是能符合圣意全票通过。不信你看，“骗子承包厨子施工”的铁路自然履行了全部合法的民主手续，所以才圆满通过。而“只买贵的不买对的”的政府采购，就更是这个优秀传统的最好注脚。这样你就该明白，两千年过去，变化的只是朝堂成了会议室，皇帝成了老板，请主公定夺成了一元化领导。词汇变了，实质没变。形式变了，优秀照旧。与时俱进的是多了一套程序，又划票，又谈话，又招标，又公开的，更加劳神费时了些，最后谁都难逃如来的掌心。

以前还有个传统叫卖官鬻爵，这也曾实施多朝多代。这是不是圣人要复的礼不曾考证过，至少这样做也有不少优点。首先这是政府行为，全国执行一个文件，亲疏无欺，明码实价。纳粟千石拜爵一级，不管是发了财的屠夫，还是拿了小姐私房的李公子，谁给的粮食多官帽给谁。而且想来皇帝也只一个胃，装不下千石粟，况且那时候运输也不便，很难把粮食偷偷转到国外。所以总的来看卖官得来的粮食，总有一部分会拿来救民，所以这传统即使不优秀，至少不恶劣。你可能会说这传统现在早没了，但是，你现在就回头看看，王亚丽们一路过关斩将的哪一关不是这样走过来的？被双规的漯河市长吕清海不是在不足百日前刚被全票通过吗？很难想象这其中就一点没有粮食的作用？要说区别也有，过去是拿着粮食换官帽，后来是拿着枪杆子换人头，现在又恢复拿着钞票换椅子了，这种螺旋前进至少让人看着温柔了些。只是过去的买主只要攒好粮食看好秤就可以惦着官帽离开，而现在的买主则要煞费苦心半夜三更蹲点，心急火燎的揣测对手的价码，因为一切都不确定。

两千年来还有个传统，就是皇帝终身制。皇帝不死，太子永远是太子。就算新王一般也会坚持老王的遗愿，不会天天革新日日革命。这传统也很优秀，因为皇帝的圣意能一贯坚持下去。也正因如此，才有造了几百年的行宫，建了几辈子的佛塔，才有规模浩大的兵马俑，造福千秋的大运河，和七大奇迹的长城。这些都是伟大祖国的象征，是国人骄傲的标志。说实话这个传统后来继承的并不好。按现在的说法，官位五年一轮换，政绩每届一考核。江山还是红的，但五年前是马省长的红，五年后属于刘书记的红。五年前赵市长来了说要造福于民把佛塔拆了修公园，五年后钱市长来了说要发展经济就把公园推了建大楼。又过了五年，孙市长说想富要修路就炸了大楼建立交。孙市长还没走桥就坏了，接下来张王李赵们就有的忙乎了，今年修东路明年修西路，后年南路拓宽大后年北路改造。如此走马灯的轮换，每个都是大手笔，每届都在换新颜，让中国处处成了大工地。

还有些传统，尽管不能算优秀，但也很让人怀念，例如鬼神迷信。从小听爷爷奶奶讲这些多了，到现在长大了，还在怕说谎被夜里的无常抓去，怕做坏事被头顶的神灵看见，每有作恶的念头也怕对不起死了的祖宗。而现在科学了，鬼神迷信早进了历史垃圾堆，只剩下革命唯物主义。所以看着那些不到十四岁的援交团，那些刚上班就进班房的接班人，那些代着表泡着妞掌管国库的人民公仆，那些日后提拔的新任女领导，那些谈工作太投入和上司双双裸死在车里的革命搭档，……总有点怜悯：他们但凡有一点对鬼神的畏惧，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返璞归真当然是好事，只是什么是璞什么是真还真难定义。这就如同呼唤回归，总不该回归到大炼钢铁三面红旗的三年吧。也如同改革创新，总不该改掉曾经的传统创新出旷世的罪恶吧。在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每天都有那么多新生事物在发展，随时都有那么多优秀的传统在消亡，究竟在倒掉的脏水里是否就裹着刚生的孩子呢？谁会借给你一双慧眼，让你分辨这真假难辨的雷音寺呢？倒不如买点草纸给祖先烧烧更实在。

于木鱼宅

2011-11-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