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幸福的理解,众说纷纭。我却认为:人只要学会满足,幸福就能轻而易举获得。——题记
我和妻初建家庭时,在物质上并不十分富裕,在精神上,大约因我生性豪爽乐观,且有一些诗人的情结;而妻又天真未泯,入世未深,终日也欢天喜地的,所以倒觉得富实满足。现在想来,那段岁月应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吧。
妻从来不唤我的名字,至今仍如是。只用一个“喂”字代替。她“喂”一声,我须立即答应,否則她会面露愤容。其实我特喜欢妻的那双杏眼儿,黑白分明,柔眸清澈;时下又粘假睫毛,画眼影,倒有点“秋波脉脉”的意思,瞟上一眼不由叫人心湖上拂过一缕春风,暖酥酥软绵绵的。而她生气时,那杏眼又冷生生的象在抗意,也十分得味儿。因此我常逗她哩,有一回唤我,則蔫闷了许久不应她。她越“喂”越有劲,声音也越大,遂从厨房找到堂屋,从卧室找到楼上,又从屋前寻到屋后,用安庆悦耳的方言愤愤地咕噜不停;戳火钳敲在水泥汀上直响儿。我就躲藏在卧室门后偷偷嘿笑,终禁不住笑声,被捉住了。她眼睛眨巴眨巴地在生气(颇美),我笑弯了腰,但那戳火钳不知何时塞入了我的手里。自然那顿饭我来整饬了。她則掇个小木椅靠在我身边,得意洋洋晃着二郎腿,嗑瓜子儿,有意的气我哩。数年之后,如果每天妻不呼两声“喂” 我竟有些不安生,空落落儿似的了。当儿子渐大,除了“喂”昵称外,又升级唤为“小老头”了。我实有些气哩!常不应她。她却快意的恶笑,大约这总算是她在年龄上彻底打赢的一场胜仗吧。
我们若闲居无事时也打纸牌。我是高手,她未入流,便恶作剧的押赌资。什么贴纸条啦,什么用笔画胡须啦。起初她常败得一塌糊涂,额上贴着条,唇上画着须,干瞪眼生气;而我尽情地捧腹大笑。后来她也赢,便欢欣的整我,愿賭服输,让她涂贴。她也指着我的丑态笑乐不止。当然我们还有另外的赌资,自是老赢家我想起来的,譬如香吻,或【西游记·无底洞】中唐僧和玉兔的情节之类。妻有时也耍小聪明哩,见我取烟或啜茶,就把大牌先藏好,任你通天教主披毛带角的本领,老子一气化三清的神通也不济事儿,只得认输。至今玩起来已伯仲相当,全凭运气,双方做不得手脚。我却爱妻开心的笑,有时发牌佯装走开,让她手忙脚乱的换牌,然后大赢大笑;有时我故意压许多分在底牌里(两副牌对打的八十分)让她操底。她捧着牌得意忘形的大笑,那时是一种全身心的自由放松的最佳健康姿态,所以我感觉不能给她豪车别墅,至少也能给她这种笑。那会儿她是满足的,而我更是幸福的。
妻如今还十分眷念着上海那短暂相恋的时光,似乎一点一滴皆能忆起如数家珍,并且常抚弄我的鬃际笑道:“那时这儿青光光一块哩!”当看见一、二根白发时,又依偎在我怀里黯然伤叹时光的飞逝。而妻最唠叼的是我们俩第一次在上海夜的街头吃馄钝。是那种伪紫砂小锅盛的,少得可怜,仿佛仅有数枚;价钱也只一元五角吧。却热汤热气的,妻用小勺挑着慢慢吮吃,最后连汤料亦一口一口饮尽。实际上除了暖一下肠胃外,并不能饱腹,但吃四,五份或可。
到了皖南宣州,夜宵摊自也不少。现在比以前似乎更多,大街小巷,旯旮角落,遍处皆是,或排档或烧烤或麻辣涮。妻却不喜坐在店面里,老拖我满街头转悠,小城里十几家麻辣粉丝味儿做得较好的跑遍了。而这份开销是可写意的,因为能轻松的满足了妻。直到在“肯德鸡”斜对角的一处深巷里,妻才停下她奔碌的脚步。那回,拉我去了,见之不禁大吃一惊:那两棵香樟树,那一顶陈旧布蓬,那当街的排垆,甚至有点坑洼的地面,都极似曾经的上海馄饨摊,但经营的是麻辣粉丝。我说:“你真会找啊!可惜没馄饨!” 妻却笑着说:“馄饨太少,吃不尽兴;麻辣粉丝又多又好吃!” 我陪妻坐下,叫了两份。我倒觉得味道挺一般;妻却吃得“滋滋”响,抺汗揩嘴的,居然眼泪都掉下来哩。回来问她,说是辣的。我当时想虽然味辣,但更多的应是对那段温馨浪漫时光的复杂感怀吧?如今依然一周去一次或两次,但已拖了个小小“酱油瓶”,仿佛愈添加了许多生活的情趣和五味纷呈。
妻比较单纯,依旧崇拜着她少女时代电视里的演员,例如林心如,真可谓是骨灰级粉丝。而我从不对那些类投以正眼。说林心如牙脱光了,你还五体投地膜拜她?妻却说:“那时我牙也脱光了,你不爱我了?”竟叫我久久哑口无言。这也是一种忠贞的表现呀,任苍海桑田,时事变迁,爱着一个人便是不变了。最近她又翻出【地下铁】来看,我百般无奈陪她看。她却津津有味,有时还流泪。
我竟也记住了一句话:一个人若不审视从前的岁月,那么将来也是盲目的。好象是外国某伟大人物说的(难得百度),倒叫我陷入深思。我抚着爱妻渐有些失色的乌发,想起互相搀扶一起淌过的岁月,深深地感到一种满足,而那种幸福感亦油然而生。幸福其实最易获得,只在于一个人的欲望取舍而已。
附:【家有贤妻】写到此也告一段落了。感谢编辑的抬爱;感谢读者诸君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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