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到母亲去世了,很是悲痛,以至于哭醒了,心中感到万分不安。遂于电脑上查阅周公解梦,里边的解释倒让我放下心来。说是“母亲对我所做的事感到满意。”这几天我心中牵挂的事,就是为母亲买养老保险,倒也应了周公的那一解梦之言。
近些日子,总是在半夜醒来。醒来之后,就想念母亲,想她以前的一切一切的事情(我所知道的,记忆的),以及想她是否也如我一样,半夜醒来,回忆她的一些往事,想念她流落外地的儿女,是否感到一个人孤单寂寞。
母亲现已七十多岁了,共生了我们六个儿女。二姐早在十二年前与丈夫生气,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父亲也于九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们姊妹五个和老母亲了。我们五个又都离开了村子,流落到了异地。在故乡只剩下老母亲和她相依相偎的三间老土屋了。人都说:儿走千里母担忧,母走千里儿不愁。可我总是放心不下七十多岁的老母。
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爹。他的爹好像是个打铁的,活着的时候,也能挣钱糊口,死了之后,就抛下了姥姥、母亲、大舅、二舅在世上受苦。母亲是那个家最大的孩子,但也好像只有七八岁,整天带着大舅到煤矿的路上捡煤块、煤渣,一家人艰难度日。之后,姥姥又带着他们姊妹三个改嫁了。母亲的继父是个编席匠,挺能挣钱的,但他是个大烟鬼,凡是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要拿出去变卖了,换取那一缕青烟,图个自己云云雾雾,全不管一家人的死活。母亲就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家中度过了她的童年、少年,没读过一天书。听母亲讲,每当她走过私塾,总是在门口停留好长时间,很盼望自己有一天也进去读点书,但那是一种奢望。
母亲在十六岁那年就随父亲从口里搬到了口外。父亲原也是口里人,只因口里人多地少,缺衣少食,便迁到了口外。母亲在后来的日子就不用再看继父的脸色了,但出了口外的日子也不好过。听说我村那时只有十几户人家,我家只盖了一间小土屋。到冬天时,北风夹着暴雪几乎把小屋掩埋了,风雪从门缝的洞往里灌。没有媒也没有炉子,全靠往土灶里添一些柴火烧火炕取暖。“家暖一条炕”,这是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直到现在她对火炕还是情有独钟的,也许这种情结始于此时吧。
故乡属于蒙古高原,地广人稀,草木茂盛,狐狼很多,百里之内难得看见人烟。听母亲讲,有一个夜晚,父亲不在家,一只狼就趴在窗户上,伸着长长的舌头,呆了很久,最后走了,那次可把母亲吓坏了。狐狸就更多了,夜晚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房子上走来走去,踩得屋顶“噌、噌”作响,那长长的尾巴把屋顶的积雪扫的“沙、沙”的。这些狐狸都有灵性,有时还扬起积雪袭击人。还有成了精的狐狸,总爱把灵魂附着在女人的身上。有个叫“四女子”的女人,据说就是狐狸精附身,整天光着身子在山上疯跑,最后疯死了。这是真人真事,但是否狐狸精附身就不能确定了。我家以前有几顶狐皮帽子,就是用狐狸皮做成的。
母亲从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一生多灾多病。常听母亲讲,再怀着我的时候,她得了腹门炎,经常服药。所幸的是我的生命力极强,并未受到药物的太大影响。只是出生后身体非常瘦小,弱不禁风,只要一出汗,稍见一点风,就会感冒,隔三差五的打针吃药。打针的情形我至今还模糊记得,也不知当时是几岁。我出生后,母亲没奶,真的不知怎样就长大了。前些日子去小林父母家,听婶子说当时母亲没奶,是她把我和小林奶大的。我和小林只差三天出生,肯定是吃过婶子奶的,至于是否如她所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如自己的儿子一样喂奶就不得而知了,等有时间和母亲考证一下。她还说我在三、四岁时,看见小猪娃趴在大母猪的身上吃奶,我也就去吃大母猪的奶了。其实这个情形我也模糊记得。那时肯定是饿,再加上周围有人怂恿,我就爬过去吸了一下,在别人的嘲笑声中,爬起来就跑了,周围有谁我就不记得了。
我能活着生下来,并长大成人,一方面靠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最大的还是母亲的精心照料。母亲说我是在她的手心里长大的,可想而知我当时是多么的瘦小。我是母亲的最后一个孩子,又是在母亲体弱多病,吃药治疗的情况下出生的,出生后又缺奶,每天都处于饥饿的状态,难怪我的身高,体质等方面不如我的哥哥姐姐,可幸的是药物并没有伤害到我的大脑。
在我长大以后,母亲还患过肾炎、阑尾炎、滑膜炎、心脏病、高血压等病。母亲得阑尾炎的时候我还在场。一个秋天的早上,母亲躺在炕上披头散发的,脸色苍白,直喊肚疼。我们一家人束手无策,叫来保健员确诊为急性阑尾炎。最后由二姐陪同去县医院做手术。我在星期天的时候还骑自行车到医院看了母亲。临走时,二姐让我把带去的西瓜带回家。母亲不能吃凉的,二姐也舍不得吃。那颗西瓜就从家里带到县里,又从县里带回了家。
滑膜炎就是关节和关节之间的滑膜发了炎,经常出脓水。母亲的膝关节滑膜发炎,关节部位充水。一开始到县医院治疗,配了好多药不见成效,之后又去天镇县看了也无济于事。那腿严重到连路都不能走了,去二姐家和四姐家的用小车推着。我伤心的以为母亲将要在炕上度过余生了。辛运的是,从二舅母处得到有一个叫龚举的乡村医生颇通此道,料好了好多病人。于是就带着母亲到医生家治疗,治料了三五次,病好了。直到现在母亲的腿没有复发了,虽然走路有点不方便,但患处没出过一次水。
母亲的心脏病更是吓人。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在二姐家玩牌、看电视。母亲忽然倒在炕上后,人事不省。我们姐弟几个被吓慌了手脚,赶忙去请医生。等医生来了,母亲也醒转了。医生悄悄对我说,母亲得是心脏病,让我以后多准备些速效救心丸,以备急用。我听从了医生的劝告,给母亲准备了一些。从那以后,母亲最主要的病魔就是心脏病了,威胁她生命的依然是心脏病。
母亲一生劳碌,从不停歇。我在小学读书时,不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准能吃到母亲为我准备的早饭。那时我村还没有电,母亲就点着煤油灯为我准备早饭。冬天天气冷,家里生着一个泥炉子,我每天早晨就是在风箱的“踏、踏”声中,在浓重的蒸汽当中醒来,吃一口热乎乎的饭菜再去上学。当时的饭菜很简单,就是油面蘸咸菜汤,大米饭、白面馍都是奢侈品,尤其大米根本吃不上。也弄不清几岁时,放学回到家,看到炕上躺着一女的(原来是大姐,当时根本认不得,她在宣化打工,病了回家休养),母亲为她熬了大米稀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米饭,尝了一口,甜甜的特香。直到现在我依然爱喝纯大米稀粥,什么八宝粥了,我尝都不尝。莜面吃饱耐饿,而且干活有力,莜麦秸秆是牛马的上等饲料,所以那个时候人们基本上全种的是莜麦。也许从当时就流传下来一句话:“坝上三宝,莜面、山药、大皮袄。”
我小时候根本就没干过农活,除了读书就是玩耍。书就是发的俩本,语文和数学;课桌是水泥打的,很凉很凉,每一位同学的手上都生了冻疮,痒痒的特难受。每天晚上我们一伙小孩子都要玩到半夜,在家长的催促下回家睡觉了。长大以后才开始干农活,从那时起才体会到母亲的辛劳。农忙时节,母亲除了和男人干一样的农活之外,还要做饭、喂猪。当别人在午休的时候,母亲仍在洗涮碗筷、喂猪,中午只能休息一会,晚上也是如此。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母亲也在忙碌中苦度着艰辛的岁月,直到现在她仍不停的干活,每天和老太太到树林捡树枝,一捆一捆背回家。
母亲是善良的,乐于助人的。她从来都没和街坊邻居吵过架,我和孩子们玩耍,她总是稿告诫我不要和孩子们打架。从前的日子苦,但街坊邻居关系处得相当好,谁家吃了稀罕饭,总是要给别人送去,谁家有困难,其他人肯定尽力相助。我最小,给别人家送月饼、炸糕之类的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虽然现在母亲已近暮年,但由于待人接物热情,人们都愿意帮助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母亲对子女从来都没溺爱过,子女做错事挨打挨骂是很平常的。我小时候和小林玩滑冰,薄薄的一层冰,一踩上去就破。母亲刚为我买的新鞋被我弄湿了,怕挨骂,就在野外弄些柴火,想把鞋烤干了。结果弄巧成拙,把新鞋给烧了好大的一个洞,回家后被母亲责骂了一番。
读高中时,放暑假了,同村的几位高中生就呆在家里读书、听音乐、聊天,而我每天还得拿着袋子给猪挑菜,要不就帮父亲拉土、放牛,家里的重活我都?得干。一位同学的母亲对母亲的做法很不满,说她家的儿子舍不得用一下。因为我的勤劳吃苦,街坊邻居对我评价不错。
母亲就如同田间地头的苦菜花,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生长、开花、凋落。又如一珠蒲公英,当花籽飘飞后,只能干枯地、孤独地等待着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三百里之遥的母亲啊!让我日夜牵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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