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说:“杀了毒杀手有什么用!不出半个月,又来了一个剑杀手!我们要除害,不是杀人!”唐经风说:“强词夺理,难道你还怜惜那些害人的人!”叶灵说:“云天,我们走!”正欲走时,只听得傲霜夫人道:“不管你姓甚名谁,拿命来!”
傲霜夫人手上长剑一抖,剑气凛冽,霍然飞出,叶灵伸手相拦,只觉胸口一闷,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一刹那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唐经风和傲霜夫人换了个样子,刚才说话的其实是傲霜夫人,出剑的却是唐经风,她知自己的功力和唐经风当在伯仲之间,自己一时疏忽受了重伤,只能先走了!
南宫浩疾转身形,手上力挽弓一抖,狂风乍扑过去,唐经风冷笑说:“南宫浩,这就是你神剑追光的作为!”叶灵拉了剑公子跃至外面大街上,只见街上已经来了许多人,都是真刀实枪的武林高手,叶灵当初也和他们一样,赶来要除去那个罪大恶极的剑杀手。
一转眼间,他们都成了要杀她的人!
唐经风缓步出门,冷笑说:“叶灵,这些人都受过天华派的滴水之恩。除非你有本事杀了他们,不过你现在没这能耐。”
叶灵强撑住一口真气,对剑公子说:“云天,答应我,不要杀人,这些都不是恶人,我们自有我们的法子。”剑公子只觉如在中天,飘然而举,不由点了点头。叶灵回头向唐经风说:“唐经风,想不到你在无形山学的易容之术远胜于我,叶灵实在自愧不如!”
傲霜夫人抹下脸上的易容粉,冷声说:“小子,我要带你去见亡夫的灵位,用你的鲜血祭奠亡夫的和所有死于你剑下的灵魂!”
剑公子侧头看去,唐经风已经抹下易容粉,女妆打扮的她实在美得如出嫦娥素女一样,加之傲霜夫人身上的一袭白衣,更是称得她有如遗世独立的佳人。
他回头向叶灵看去,叶灵的易容粉也给风吹散了,她的那张脸在长发飘绕中精灵流动,一对妙目如水般清澈明亮,一对倔强的嘴唇一刹那间冥灭了天地所有的颜色。人,原来可以这样美丽——
一种独一无二的美丽!
叶灵看了看唐经风,说:“果然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唐经风笑说:“对于你我而言,改变容貌是件很难的事吗?这也不是我原来的面目,我本来要好看得多。”叶灵向南宫浩说:“南宫公子,如果让你杀了这个绝世女子,你愿是不愿?”南宫浩迟疑了一下,说:“万事好商量嘛!”
叶灵冷笑说:“叶某从来不喜欢手下留人,圣手叶灵也不是吹出来的。各位要是不信,我倒可以露两手,给大家一个交代。走!”她带起剑公子,飘然而起,剑公子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来叶灵一挥手间,已经把众人手上的刀枪剑戟拿于手上,抛于地上。
一转眼间,二人已经跃上屋顶。剑公子运气上手,几个起落,已将那一带房屋抛于脑后。叶灵早已气喘吁吁,累的不行了,她轻声说:“往东走三里有一条河,带我过去。”剑公子提气狂奔,心中压抑不住一阵莫名的狂喜,有时人便是如此,会因为生命中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而欢欣快乐,有时,甚至是一生都为之快乐!
不多时来到小河边,叶灵上前喝了几口水,笑说:“只有想喝水的时候,才知道水有多好!”剑公子也捧着喝了几口,只见水中叶灵的倒影,晃动着神奇的诱人的光芒,使他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只见她长发披肩,面色如玉,秋波横陈,眸点似漆,唇红如砂。面似贵妃体稍轻,香风如兰玉是影。直看的他心里发颤,眼中出火。呆呆的想: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叶灵奇怪的说:“你看什么?”剑公子猛的收回神来,说:“你——你的内伤怎样?”叶灵叹说:“唐经风是决计要我离开!我本来想看一下那剑是什么样子,现在才明白——剑只不过是个诱饵,她们——”
剑公子等了一阵,她才说:“他们要杀一个人,一个爱剑如命的杀手!他们称他为剑公子,剑公子杀了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傲霜子,理应受到死亡的报应,我——我也是前来杀他的!”
剑公子心里问:“他们是要杀我吗?以剑为诱饵!她为何要救我?我们都会‘百鸣神剑’,我真是她的师弟吗?为什么有人要杀我,我却不知道!那把剑,的确是把好剑!
叶灵说:“以前有个喜欢女人的杀手,他功夫极高,又精于用毒。那是三年前了,他只喜欢女人,这是他唯一的弱点。他行踪诡秘,神出鬼没,没人杀得了他,巫山神女昭告武林,她要在八月十五那天在武林高手中选定一位夫婿,这个毒杀手根本等不到八月十五,他兴冲冲的上了山,可是他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也谈不上阴谋,那是武林中伸张正义的人精心营造的计划,后来再也没有了毒杀手,不过,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来无影去无踪剑法高超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个爱剑的杀手!”
剑公子沉醉于她的美丽里,于她的话倒有大半没听进去,他是如此的不善于与人交流,因为他对于人生的理解,并没有包括真诚的朋友,复杂的关系,甚至连生命中最有意义的快乐,幸福,爱情,死亡都半点也不关心。
在他心中,此时便只有叶灵,他象那个迷恋巫山神女的毒杀手一样迷恋叶灵,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叶灵同他在生命里相遇,仅是因为他总得遇上一个人。只不过,碰巧这人是如此的出尘脱俗。
他点头说:“`杀人,他们也杀人!”叶灵说:“是的,我也要杀死那个爱剑的杀手,让杀手在这个世上消失,江湖之上。再也没有一个爱剑的杀手!”剑公子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意识到,叶灵想象中同他的所谓心灵相通,互会心思,只不过是一个凄惨故事的开始,只不过是他们继续走着一条悲惨道路的最有力的掩盖。
可是世上毕竟有两件东西是无法预料的,一个是别人的心思,一个是自己的未来。他们也不能幸免。
南宫浩赶来问:“你们还好吗?”叶灵怒说:“我都快给人打死了,有什么不好!”南宫浩没敢分辩,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说:“这是‘生生不息丹’。”叶灵冷笑说:“还是给你那些师弟师妹们留着吧我不希罕。云天,我们走。”
南宫浩急忙说:“我——我背你吧!”叶灵说:“如果你有心,你就借匹马来,以你的名望,借匹马不是件难事,如果你只是要跟着我,给他们通风报信,我看就别难为南宫大侠了!明知我受了内伤会来无名河喝水。”
南宫浩为难的说:“我也不确定,我又要找你,还要给他们一个解释,你——为什么救他?”叶灵冷笑说:“你怕他们,我也怕了吗?你叫他们来找我算帐,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我切冬瓜一样剁了他们的头!巫山神女,傲霜夫人,这都是什么人,我犯得着怕他们吗?你去赔小心做好人,你是渺云山上的大好人,我是幽河谷里的小魔头,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半!”南宫浩小声说:“别生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见了他们,我横眉冷眼的,他们说你是魔头,那我也不做好人,我做魔头。”
叶灵回头看着剑公子,说:“云天,你背我,——对了,客栈里的人应该是诈死吧。”南宫浩赶忙说:“对对对!你们刚一走,一个一个都起来了,有的人饿了,还把地上的猪血鸡血都喝了,唐经风还说杀的那些猪啊鸡的全部用来庆功——只不过傲霜夫人孤苦伶仃的,很可怜!”叶灵说:“我们给人当着棋子,你还去可怜别人,那你去看一看,傲霜子能不能救活啊!向来你就是个无事忙。”南宫浩说:“鸟虫失伴,尚且悲伤,更何况于人,叶姑娘,我们——?”
叶灵叹了口气,说:“你说杀一个人和救一个人,什么更重要?”
“杀一个人,比救一个人重要!”只听傲霜夫人说:“叶姑娘,可是救恶人是件可怕的事,纵容和庇护一向令别人痛苦!当你看到正义被泯灭公平被摧毁,善良被吞噬美好被破坏时,你还希望邪恶化为正义,来填补人世间正义消失的空白吗?在下妇人之见,贻笑大方,正义既然不在,残躯又何足惜!”她忽然间掏出一把匕首,向自己腹间扎去,叶灵陡然施力,劲气破空,击落她手中的匕首,但便是这招‘追风指力’,已经令她五脏俱乱,恍惚欲跌。南宫浩急忙上前扶住。
傲霜夫人怒说:“姓叶的,你也未免管得太宽了吧!”叶灵惨然笑说:“夫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夫人若要寻仇,大可不必用这种手段,让亲者痛而仇者快,让真正的幕后凶手逍遥法外,而我们,都成了维护正义的牺牲品,为了正义的实现而忽略了对抗邪恶可怕的攻击!”南宫浩连忙说:“夫人,你不用以陷入万丈深渊来发泄自己的仇恨,你的仇恨将同你的生命一起消失,一起万劫不复,夫人,正义中的争执,是用什么方式打败邪恶,而不是让正义自相残杀,惨死在它艰难的追求过程中。”
剑公子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见傲霜夫人木然的站在那里,呆呆的说:“什么正义。我选择了它,可它从来没有眷顾过我,它给了邪恶存身之处,就是夺走了我的生命还有希望,你们还没有品尝过失去的滋味,那些你以为会一生一世的东西忽然间离你而去,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些你曾经拥有的快乐都成了悲伤的回忆。你要的没了,你不想要的来了。南宫公子,你是武林中的大善人,你该知道怎么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难道,你也不知道谁更需要帮助吗?你也不知道一个悲伤绝望的人最大的需求吗?”
南宫浩说:“夫人,你的心情我知道,可是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我就宁可为此付出代价,生命,名望,乃至一切,我也希望很轻易的结束这些痛苦。可是当我们无法在一个路口作出一个选择时,总不能什么也不选择,而是应当寻找别的路口啊!”傲霜夫人冷冷的说:“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一个相信正义的人是不会把正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会玷辱它最神圣的荣耀,不会修改它真正的内涵,正义不会放过那些背弃了最基本道义的伪君子,会给予他们心灵上最永恒最彻底的耻辱!”
这时候小环、小丫一前一后的赶来,厉声说:“南宫公子,夫人一路上只说有了公子和圣手叶灵这对神仙眷侣相助,大仇一定得报,我们求求你们了!”她们一齐跪了下来,傲霜夫人喝道:“起来,别忘了你是在向邪恶低头,南宫公子,后会有期!”她伤心而去,泪落风中。
小丫小环却一个劲的磕着头,口中说:“南宫公子,老爷夫人这么多年来也干了不少善事,你们都是一个道上的人,求求你们看在武林一脉的分上,铲奸除恶吧!——”剑公子心中忽然生起一股凉意,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来复仇,没有刀光剑影的较量,有的只是不着边际的争论和声泪俱下的控诉,以前的追杀,他可以逃,现在面对这样的复仇方式,他感到那些困扰于心中的各种感触,已经大异于从前了!——
叶灵惨然笑说:“夫人,我们没有办法去决定什么是正义,让命运自己来决定吧。”傲霜夫人在空中扭回头来,说:“我相信你,让命运来决定吧!”小丫对小环说:“你去照顾夫人,说我报不了仇就不会回去!”小环一咬牙,向傲霜夫人追去,小丫说:“我倒要侃看看集天下正义于一身的渺云峰如何处理这件事!它到底用什么方式保持它无上的威严!”南宫浩欲言又止,叶灵缓缓起身,对剑公子说:“云天,你来扶我!”剑公子欣然而往,他从叶灵身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对人生有了更新认识的感觉,似乎天地的定义在那一刻都改变了。
南宫浩说:“我来背你。”叶灵摇头轻说:“他也可以,你能做到的,他也可以,是不是,云天,行侠仗义,每个武林中人都会的。”剑公子点点头,心中万分高兴,一提气向前奔去。
多年来的亡命天涯,蝉教他使最毒辣的剑法,用最快速的身法,用以成为一个杀手成功得手和不断逃亡的保证。但现在他觉得即便有千军万马他也不会放开叶灵的,这作为一个被人追杀的杀手而言,实在是个噩耗。
南宫浩只觉心里实在难受,他太在乎叶灵了,为了叶灵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和地位,更不在乎是否坚持了他曾经相信的道义。小丫冷冷的说:“南宫公子,你为何不在另一个路口选择?”南宫浩叹说:“姑娘,人生有许多难事,最难的事,莫过于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啊!”小丫说:“世事如网,人总有被网住的时候,所以我要替你割破它。”
南宫浩叹说:“这不是一把剑,一把刀一把伞一点银两可以解决的问题!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我就是那自投罗网的鹞,任何人也救不了我。”小丫说:“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可见曹子建在写这首诗时,毕竟是抱了希望的!前事之鉴,便是当断则断,救人要赶前。否则,便如夏侯昌之涕泣无力,徒然有心。”南宫浩叹说:“拿]那是曹子建的徒然有心吧!”
小丫心中不由神往,她从未这样自由、平等的同人说过话,此时她才明白这是件多么快乐的事,人生是那么有趣,两个人交谈是那么神奇,那些古人的事情,可以成为交谈的内容,而陌生的人,也竟然有了共同的语言,这些是她二十年的侍女生涯中没有碰到过的。如果她不是因为这件事出来,她一辈子也不会碰到!
剑公子感到自己处在一种前所未闻的香气之中,这股香气驱散了他关于人生最彻底的定义。使他对于人生有了另外的看法,使他忘记了那个充满血腥屠杀的环境,忘记了自己是个手拿长剑的杀手,一个杀了许多如他一样热爱生命的人的杀手!
叶灵暗运内功,感到唐经风那一掌实在太过猛烈,倒不象是中原的武功路数,不过看她出掌的力度倒象是真要杀了她一样。自己太过轻敌,以为她们不会真的翻脸杀人,怎么说我也是她们的同道中人啊!虽然她同傲霜夫人互换了模样,但她一出手,我就该知道不是天华派的功夫!想着想着,便趴在剑公子身上睡去了。
渺云山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在这个充满了圣洁的地方里,无数失落的灵魂找到了他们生命延续的理由。渺云神尼是一个光辉的传说,一尊不老的神像,一个度尽时间劫难的智者,同时,她也是个平凡的老人,同所有与她身世相仿的人一样有着沧桑的回忆,以及一如所有女人那般花一样的真实的青春年华,而这些都给岁月遗弃在一个老人孤独的回忆里,将同她的身体一同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些不为人知的回忆,便成了老尼姑闲来无事时所有的作为——回忆,和叹息。可惜她这一生实在没有空下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操劳着,似乎自己永远不用休息,没有烦恼。
叶灵同所有武林中的人一样,都想上山来拜见这个神圣的尼姑,但她这次来的也实在太狼狈了,内伤日益渐重,整个人毫无生气,倒如同求救的人一样。于是剑公子走了半日,她便不想走了,剑公子见没有人跟来,心中暗喜自己逃亡的本事又精进了不少,背上背了一个人还走这么快。
二人到路边一处凉亭休息,叶灵觉着口渴,叫剑公子去打些水来。剑公子走了,她心里才想:南宫浩到现在还没来,难道小丫使了什么法子留住了他。然后有人来杀剑公子,天哪!我一时疏忽,竟忘了他们为了杀剑公子费了多少心思,岂可轻易就罢手,刚才我一时使个性子,竟然抛下南宫浩独自离开,看来这次要到渺云山真是难上加难了!
一念及此,她心中登时有如火撩。正在心神不安之际,忽然听到有人问:“公子,上好的高粱酒,要不要来一点?”她虽头发散乱,但所着的依然是男装,从背影看仍是个江湖剑客的样子。
她心里暗想:糟了!这里荒山野岭,哪里会有人卖酒水?分明是一路跟来!当下便说道:“不要不要,本公子心情不好,这些银两你先拿去吧!当作是你的辛苦钱,大热的天,怪辛苦的!”无形山上所授之易容术还包括一种易音术,需要极高的功力控制嗓门,她刚才便用了这么一门功夫,也不知自己的功力能我撑上多久。她一面说,一面取出一些易容粉涂在脸上,心下想:他要是再不走,剑公子一回来,可就完了!得快点打发他走!
那人缓步上前,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将一担酒水放在亭子里,一边擦汗一边说:“这天公真不作美!大热的天,怎么赶路!公子,你,来一碗酒吧,老人家不收你的钱!”他取出碗来,用舀子盛了一碗,双手端了过来,说:“这大热天赶路真要命,这几天道上人多,老汉也赚了几个小钱,今天人好象是少了,真奇怪!”
叶灵问:“你说什么?人很多吗?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了一天了,只看到老人家你一个人,我想你要真想挣钱,就该另找个地方才行!”
老汉说:“现在年岁差,人难活钱难赚啊!老头挣个棺材钱也难啊!公子,大街上谁不去铺子里要两碟小菜,舒舒服服的找乐子,谁到我这糟老头这里来讨罪受,我啊,就是跑个腿,到处赚几个辛苦钱罢了。”叶灵问:“你赚了多少钱?老人家。”
老汉拍拍头,说:“老汉人老了,心眼还管用,今天从杨树村一直过来,一共卖了三十八碗酒,五文钱一碗,应该是——我身上本来有一百文,一、二、三——”他果真掏出小布包,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数了起来。
叶灵心里暗暗叫苦,想:这人不知什么来头,白在这里耗时间!那老人一直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数着——
总是只有二百八十九文,差了一文钱。
第二章、迷剑
斗剑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让世界按你的方式运行,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因为阻止你的力量无法阻止你。
他便挠头搔脑的说:“怎么回事?分明少了一文!谁那么无耻,骗我老人家的棺材钱!”又要再数。叶灵冷笑说:“老人家,你别太认真了。这条道上的人,没人会骗你一文小钱的。他们要喝酒也不用你这碗,要给钱也不止你这几文。我看你大概是记错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些零碎的银子,你拿去用吧。”
老人瞪着眼说:“我这碗怎么了,又干净又实在。你难道喝着不舒服!”叶灵笑说:“太小了,这条道是去渺云山的,在这条道上走的人都是江湖中数得上名头的好手。刚才我看到一个男子背了一个女子从这里过,那女子似乎受了伤,所以要是那年轻男子来喝酒,你这两桶,只怕还不够他一个人喝呢!”
老人问:“你不是说你在这里一天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吗?”叶灵笑说:“我刚才不过是想让你道到别的地方做生意,这里人少,只怕不好,如果你遇到刚才那个男人,也许你一下子就赚回你的棺材钱了!”老人说:“那也不一定,那男的要是个女扮男装,那就说不定了,我从来没见过女人喝酒,你见过吗?”
叶灵想:这死老头很有来头,不知是什么门派,一时倒看不出来。便试探着问道:“那你想不想见一见啊?”老头立即说:“想啊,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真没见过女人喝酒呢!”叶灵说:“我告诉你,有一个地方,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很喜欢喝酒,而且,还很厉害!几十碗酒到了肚子里,仍然面不改色。”老头问:“哪里?”
叶灵看着他,说:“江湖。”老头说:“听过,在哪里?”
叶灵说:“在一个离这里三十里的地方,你往东走吧!”老头笑说:“你是欺负我老人家老了,走不动了吧!年轻人啊,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走个百八十里不在话下的!——”
叶灵知道他要在这里多留,既然赶不走他,索性,骂个痛快。她破口骂道:“回去看你妈喝酒吧,死老头!你妈没死的话,你叫她喝给你看啊!”老头一本正经的说:“你怎么咒我妈呢?她不是明明没死,在你的身后吗?”
叶灵一惊,回头看时,那老头伸手在她胸前一拍,笑说:“不能动了,圣手叶灵,你也会有今天!”叶灵怒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样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那老头哈哈笑说:“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女扮男装,很了不起啊!告诉你,我可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哟!还是男的呢!你落在我手上,你说我会怎么玩你,各人有各人的玩法,剑公子会用剑杀了你,白蛇公主会用药杀了你,若是到了无形山,无形老祖会让你又丑又老,若是到了渺云神尼的手上,她会让你听两天佛法,要是傲霜夫人得到你,她会——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到了我手上,我呢,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采花少年,你说,我会干什么?”
叶灵冷笑说:“你如果动我一根寒毛,南宫公子不会放过你的!”老人笑说:“你同天下最无耻的男人玩过,你说,他会怎样,他当然会再找一个比你漂亮温柔而且清白的女孩了,人家是偶像嘛,随便招一下手就有一堆女人来啊!”一面伸手将她揽在右手,向林中跃去。他手上一带,那两桶酒就飞到林中去了。叶灵心想:他的武功明明比我好多了,不用趁人之危啊!看他的手法简直浑然天成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境界,怎么也不象是个无赖啊!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孤木派的传人,武功高强,江湖上却又没有人真正见过!如果真是这样,他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清除南山十恶,那就糟了,剑公子必死无疑!
她身上动弹不得,怒说:“小淫贼,你别太过分了,南宫公子不会放过你的!”老人说:“再说一个字,把你的哑穴也点了!”叶灵问:“你到底是何门何派?报个名字,江湖规矩!”那老人依旧嬉皮笑脸的说:“你管我是什么门派,是不是要嫁给我?不行,你心里只有南宫公子,不是真心。我不要你,玩玩而已。”叶灵心想:看来他倒不是要不利于我,多半就是孤木派中的高人,剑公子这次是完了!
她因见了剑公子,临时改了主意,以前的计划全乱了,才处处受人所制,此时便想:“如果他只是个恶人便好了,到时唐经风、傲霜夫人自会前来,我们先解决他再说,怕就怕他和唐经风是一伙的,那就糟了!我这么护着剑杀手,她们也许已经恨我入骨了。可是她们又怎知我的苦衷!我又怎能说出自己的苦衷!命运啊!不公平的命运!
她想:我先且稳住他,再见机行事。于是便说:“这位少侠眼力过人,一眼就看出我的来历?请问你是无形山哪一批的学生?咱们很可能是同学啊!”那人不屑的说:“无形山上规矩太多,学费又贵。而且要考较心术、人品、武功,这些程序少说也得十天半年,不是有人引见,根本连大门也别想进去!更何况山上七老十三剑个个不是庸手,真要打赢他们,也不容易。再说光是易容术也不济事,若要易音,还得攻破蛛丝剑网阵,我既没有江湖中人引见,也没有大把的钱没处花,所以我哪有那分荣耀!我学的是旁门左道,虽然不伦不类,但也将三就四,凑合着过吧!”
叶灵强忍着痛,说:“公子好本事,这世上什么都是凭人缘凭家底,太多的不公平!公子既已练成通天绝技,想来便是天资过人,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也不是件难事。何必行此等不入流的事,让人笑话。”那人在她哑穴上一拍,说:“别说话!”叶灵心中愤愤的想:“我给你封住了穴位,怎么可能说话!这小子倒也机灵得很,是不是有人来了!”
她静下心来听了一阵,果然不久就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她心里想:这小子功夫不错,这么远就听到了!即便我不受伤,也比他晚知道不知多久。
只见林中空地上来了一个白衣公子,正是庞坤。那人身形一展,移出林外,笑说:“庞公子,别来无恙!”庞坤陡然见来了个人,不由一惊,随即便问:“老人家去哪里?”老人冷笑说:“我同阎王是朋友,这两天他那里缺人手,托我到这里带几个小鬼回去,守个门或者磨磨血豆腐之类的,公子知道有人要死吗?”庞坤说:“老人家说笑了吧,要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有不知珍惜之理?我看老人家还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别开杀戒了!”老人冷笑说:“是吗?公子虽然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现在却在追杀一个人,是不是?”
庞坤说:“不错,我们要杀一个杀手,还天下一个清净。”老人说:“这些年公子可真够威风的!接连杀了不下数十个杀手,你跟他们很熟啊,为什么那么清楚他们?”庞坤问:“什么意思?”老人说:“你才是真正的杀手,只不过你杀的堂而皇之,人家还为你叫好。”庞坤说:“老人家,如果你心中有正义,你不会为难我的。我是个为了正义不惜去死的人,天地为证!”
那人冷冷的说:“放屁!理由谁不会找!杀人嘛,倒不是不可以,那得看你有多少斤两!”他大袖飘飘,嘿嘿一笑,已向庞坤胸前打去,庞坤见他出手就是丘壑派的‘风吹万里’,不敢轻视,当下出了一招‘天衣无缝’。叶灵虽然见不到二人打斗,但听到那声音,便知二人功夫都极厉害。
她不知庞坤心中更为吃惊,那人一会使出天华派的功夫,一会又使落霞湖的绝技,七八招就换了七八个门派的招式,却又不是十分的象,偏又比原来的招式厉害几分。一会潇洒自如,一会呆拙呆板,尽是些见所未见的稀奇古怪的招式。直弄得他手足无措,摸不清东南西北,偏那怪招层出不穷,源源不断,他所学自多,素来以一套‘披风扇’纵横江湖,天下间罕有敌手,而他自己这些年于正邪各派武功路数都有所关注,却真没见过这样出奇制胜的怪招。居然用毫无章法的招数同他斗了这么久。
他这时首先想到了传说中的孤木派,当下问道:“阁下是孤木派的人吗?”那人冷笑说:“先受死再说。”一时风云乍乱,风声扑扑。
叶灵正在那里猜他的来历,猛然身边落下一个人来,在她身上一拍,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只觉身上立时好了不少。抬头看时,剑公子问道:“你好点了吧。”她问:“你这手法从何而来,师傅一定没教过你。”剑公子向外面一指,说:“是他教我的,我也不知为何要点这里,但他功夫极好,不会乱说的。”叶灵轻声说:“点穴的法门中的确没这一招,不过使来实在是令人叹服,他原来是来救我的,他会是——”
她向庞坤二人看去,只见那老头出招虽乱,但招招均是逼人心魄,进退有度,心下想:以我的所学,一定不是他的对手,看样子他也没有伤庞坤的意思,是不是要拖住时间让我走!剑公子问:“他什么来头?”
叶灵没有回答,而是说:“云天,你要记住,如果非要在声名和生命之间作一个选择,一定不要贪图生命。”剑公子问:“为什么?”叶灵叹了口气,说:“这个世上,有些事是比生命更重要的,那些名垂不朽的,并不是人的生命,而是生命中为人景仰的品格,是那些能够脱离生命的束缚而给予另一个生命存在空间的品格,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人要杀你,却没人来救你,那就是你品格的失败。所有的挣扎都只不过是扑火灯蛾临死前的哀号。正象命运注定人的死亡一样,品格的缺陷往往是人死亡的原因。这时候,惟有完善自己的品格,才能让自己拥有生命。”
剑公子听不明白,问:“什么是品格?”叶灵看着他,说:“就是在你最危难的时候也不放弃的内心的追求,云天,你要记住,这才是你最珍贵的财富!好多年以前,人并不知自己应该珍视什么,所以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去求索,留下了许多值得后人借鉴的经历。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对于道义的追求会完美他们的人生,铸造一个无悔的经历。这些对人生最真实的感悟,就这样毁灭在人的重蹈覆撤里,从而放弃了一个完善自我的机会。云天,你要记住,拿出完善你品格的力量和决心来,你会是一个好人,人们在说到你时,不管你叫什么,总会说上一个好字,那样你就活得值得了。现在是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剑公子心中一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中从没有评价过自己,他并没把自己当做大千世界的一个人:在他年幼时,他的疾病和弱小将他分割于世事之外;现在他对人生的定义仅限于杀人和看剑。
他觉得这世界简单而又陌生,并不象一把剑一样有数不清的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叶灵太过天真,她认为他听懂了她的话。就象佛认为魔听懂了佛法的精要一样。
也许,叶灵本身就没打算让他懂,她不过是在执行着一个理所当然的任务。象是还债的穷人一样,来不及思考自己辛苦的结果。
她若仔细想想,剑公子是这世界外的另一个世界,他一样有自己的生存原则和经验,他遵奉自己的人生规律。要让他明白另一个世界的事理,其实就象要叶灵学会理解杀手的生涯一样困难。
他们之间,剑公子与叶灵之间,其实只有那种存在与世界之外的最本能的内心欲望的渴求,换句话说,他见过很多女人,但只有见到女扮男装的叶灵时他才认为自己见到了一个女人。巫山神女的传说于他而言就象是少林寺的木鱼一样可有可无——
神剑
有的人活得逍遥,有的人活得痛苦,不管逍遥或是痛苦,都活在自己的希望里,一当你对自己充满了希望,即便你知道自己是个废人。
可是他见到了叶灵之后,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久违的人间,他终于来到了人间,孤鸿子救活过他,现在他又活了一次。他背着她飞奔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世界——象是杀人一样畅快,又象是逃亡一样正常,他的生活便这样给他草率而又固执的定义在杀人的标准上。
至于他看到叶灵美丽的容颜时,他居然没有为此心动。他在乎的,是叶灵对他的包容关爱和不离不弃。
他习惯将每一件事同杀人作对比,就象屠夫形容一件困难的事用杀一头倔强的猪做比方一样,也如同一个妓女遇到可怕的事用遇到一个凶恶的客人做比喻一样。当然,也象一个大家闺秀用《列女传》来限定自己的行为,一个书生用四书五经来衡量自己的学问一样自然,他始终认为一件难事莫过于杀一个武功高手,一件易事莫过于暗里偷袭,快乐莫过于一次成功的逃亡,成功只是那改变一个人生死的瞬间所包含的一点意义,其余的都成了杀人换来一把宝剑的满足。
他把叶灵的话当作在他每次杀人前听到的被杀者的叮咛,那些毫无道理的话一点也改变不了被杀者的命运,一点也分不开他的注意力,一点也不影响他洞悉世界的心灵。
叶灵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快乐,他遇到了一个人,他愿意同她在一起,目的不是为了杀她。叶灵见他还在想着,便说:“我们走吧。”
他高兴的背着她在林中奔跑着,叶灵说着一个人应当如何才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才能在临死的那一刻也不后悔。
一个不知疲倦的讲,一个不知疲倦的跑,他们都将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一带荒山野岭中,就象许多碌碌奔波的人一样,还以为自己干了一件多有意义的事。
他们渐渐来到一片绿柳林中,杨柳依依,如诗如画。
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冷冰冰的站在路上,风吹来时,将她衣衫拂动,如同仙人临凡。她厉声喝道:“小子,纳命来!”这一声喊如同山崩海裂般可怕。叶灵心下想:“这下完了,傲霜夫人来得这么快,一定来了别人!”当下便说:“你还是不肯放过他!”傲霜夫人冷冷的说:“只有杀了他,我心中的恨才能消除!”叶灵说:“可你的丈夫也回不来了!”傲霜夫人说:“所以我要让你的丈夫也回不来!”叶灵说:“我的未婚夫是南宫浩,那你是说你要杀南宫浩了!”傲霜夫人怒说:“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有几个男人!”叶灵说:“我有多少男人,那也比不过傲霜子在外面的女人多啊!他不就是为了在外面厮混女人才被人杀的吗?——”
傲霜夫人气得大叫起来,指着她说:“胡说,你胡说——”竟几乎颤栗欲倒。小环急忙扶住,说:“姑娘,人死为大,你就别乱说了,我家老爷的名声来的不易,他人已不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了!”叶灵说:“是吗?他上个月十五去了哪里?夫人,你是想听完我说了难听的话伤心后再报仇呢,还是报完仇之后再伤心?”傲霜夫人大声说:“我夫君为人正直,从来不做卑鄙下流的事!”
叶灵笑了一笑,不以为然的说:“不会吧,他那么潇洒挺拔的一个男人,出身又不好,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烧杀奸掠无恶不作,什么事干不出来?有件事的确干不出来,要他陪着你守这个活鳏,人又不是神仙,就是能坚持一年两年,也没有听说十年百年的。夫人是给蒙在鼓里了,他身上有一支银凤钗就是他一个相好的所赠。你们同床工枕,你连这都不知道,何况他在外面更说不上官话的事情。你想想,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哪有不偷女人的丈夫。又哪里有一百年的夫妻。”傲霜夫人大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小环怒说:“叶姑娘,你说得好好的,要帮大家杀了他,现在却又反过来伤害我家夫人,人心不古,这世道真是可怕!”叶灵说:“她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没命的,你快在她百会穴上拍一下,救命要紧。”小环慌了神,急忙向夫人头上拍去。
一掌尚未拍下,便听唐经风大声喝道:“拍不得!”小环抬头,只见她宛若天上的神女一样飘然而来,纤尘不染,绝世独立。唐经风拦住小环,回头对叶灵一笑,说:“你倒不笨,拍了她的百会,至少十天半月经脉错乱,她天华心法的破绽,你倒清楚。”小环怒说:“贱人,想耍我。”叶灵笑说:“只许你同傲霜子调情,不许我耍你。”小环大怒,便要冲上前去。唐经风伸手拦住,说:“你退后,我来对付她。叶灵,你保不了他,我们杀他杀定了。”
“清凉山风清凉梦,一寸还成千万缕。林间有花看不得,伤心人在此山里。一杯酒,千滴血,黄昏斜照又满壁。心轻万事如鸿毛,不忘当时恨别离——”这声音从树上传来,和着琴声,凄清如梦。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在一株柳树之巅,悠然自得。那柳丝虽盛,她玉体纵轻,可也断然不能端坐弹琴。她自然是以内力击地,以反弹之力撑着自己悬在半空,那柳枝实则并无用处。叶灵心下想:能有这般内力的,只怕只有刚才那个装成老头的年轻人,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唐经风面不改色的问:“你是何人?”那女子停下弹唱,说:“我这个打扮,不会是个卖唱的吧。你怎么混的,连柳夫人的名头都不知道,想死吗?在我五柳庄杀人?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听我的。”唐经风冷声说:“凭你?”那女子说:“当然,我有本事嘛!”她手上轻一抚弦,一阵琴音化作一缕白光袭来。唐经风不屑的一笑,说:“原来你也会音功。”她这话便用了玄天音功的真力,话音之中,另有一股力道直向那女子扑去。叶灵只觉身上一阵不舒服,对剑公子说:“快走。”不觉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剑公子急忙问:“怎么了?”急忙拔腿便跑。小环仗剑便追,那白衣女子左手一拂,宽袖之中,顿时抖出一缕白线,‘啪’的打在小环身上。唐经风急忙跃上前去,捉住那白线一头。只觉一股奇怪的力道袭来,不攻她丹田,偏自她手心而入,在四肢打转,令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击,便在这一时之间,她全身一麻,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白衣女子笑说:“太棒了,我今天也看看巫山神女的真面目!”她身形一展,轻悠悠的漂了过来。忽然一个灰影冲了过来,那人手中折扇一拍,一股劲风向白衣女子攻去,白衣女子一伸手拂开,说:“庞公子,恢复得很快啊!”庞坤说:“姑娘不是坏人,别帮了坏人。”
白衣女子淡淡的问:“什么是坏人?谁是坏人?庞大侠,你一直是好人吗?”庞坤一呆,竟是说不出话来。白衣女子说道:“坏人,好人,从没有人生下来就愿意如此。只因为他们选择了什么,付出了什么而已。而不是因为他们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就象你要改变石头上的字不用把石头打碎一样,人,也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杀人?难道他再也没有回到正道的机会?如果你们非要作出这样的决定,那我也作了一个决定,看看你们身上的正义是不是真的能够给你们足够的能够决定一切的力量。”
庞坤抱拳问:“姑娘的易容术不是来自无形山,敢问尊师法号。”白衣女子说:“你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易容术,可见并不高明,说出来让你们见笑了。刚才我封了你的八条主脉,你这么快就解开了。看来我下次得下重手才行。不行,你熟悉了我的打法,我得换一种才行。”庞坤说:“姑娘的招式千变万化,我哪里应付得了。”
白衣女子说:“天下的招式一共只有两招,一招进攻,一招防守。你打过来我原封不动的还过去,能挡着就是打平了,要是能讨点便宜就赚了,你们所谓的招式,其实并无大用,再好的招式,也总有给人破解的一天。那岂不是授人以柄,受制于人。”庞坤说:“你聪明过人,当然不知道凡人练功的痛苦。武功招式的妙处在于以之练气,达到对自身造诣更高的追求。”白衣女子笑说:“你不觉得这种练气方式太慢了吗?真正要的不是练气而是采气,天地间多少正气,便是源头活水,如果你能用他们,即便体内一点力量都没有,但你却能在举手投足之间力挽狂澜,——”她手上一挥,道旁的柳树竟硬是向后移了数尺,她收回手,说:“比之传说中的赶山鞭毫不逊色,又简单又方便,还管用。”
庞坤说:“姑娘得了名师指点,这等本事,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白衣女子说:“那你们最好也别想再往前走,我不是来杀人的,我和这位叶小姐有话说,以后你们有什么江湖恩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她挥挥衣袖,人平平的向远处飘去,宛若乘云仙子,轻盈如画。
庞坤不由看得呆了。小环心中一悲,心想有这人在此,大仇一定难报。初时她以为有武林书生、巫山神女、圣手叶灵、渺云善使相助,大仇一定可报。可是现在叶灵倒戈,白衣人出现,一切在一时间天翻地覆——她现在明白了一个人的难处,一个人想干什么事却干不了,心中纵然万般痛苦,却只能白白的难受,一点转机都没有。
唐经风运气活血,好容易才起身说:“这人武功诡异至极,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孤木派传人?”庞坤皱眉说:“这世上有没有孤木派还不一定呢!”唐经风叹说:“叶灵和这白衣女子一夜之间来到江湖,出身不详,行事诡异,他们难道有什么预谋吗?”庞坤说:“叶灵出手甚轻,那白衣女子也不象恶人。她们和那个杀手决计不是一路的,也许,她们有她们的打算。”唐经风说:“你以为救走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是件有可能成为好事的事吗?”庞坤说:“也许,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杀手了。”
唐经风说:“你忘了当年杀毒杀手的事?那是件多么艰难的事。”庞坤忽然变得呆呆的起来,喃喃的说:“是啊,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次厮杀,永远都忘不了。”唐经风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而是继续说:“叶灵这次去的是渺云山,没有人敢在渺云山杀人。叶灵似乎本来就是为了救人。她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圈套,让我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想到当年在光明洞中,你同毒杀手被困在下面足足三天三夜,我们都以为你们同归于尽了——为什么每杀一个祸害众生的人都那么困难?”庞坤依然呆呆的说:“那真是一场惨烈的争斗。”
小环扶着面色铁青的傲霜夫人,此时的傲霜夫人生气全无息若游丝,唐经风安慰道:“夫人放心,我想叶灵带他去渺云山也另有深意。——总之她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她哪里知道,傲霜夫人此时心中所想,乃是她夫妇二人苦心经营多年的声誉在一刹那间受到质疑。她们一直以荣誉而自豪,无论正邪道上的人物,无论他们从哪个角度评价,都会发自内心的赞美傲霜子夫妇二人的仁义、谦恭,对正气执着、对百姓无私的帮助。他们习惯于把自己当作一个典范,一个在这不公平人间唯一的安慰——为什么有的人出生贫寒,为什么有的人身体残缺?他们饱尝艰辛,所以他们更加珍惜,但是这一切,这本来就不是实实在在的一切,在叶灵的三言两语中化为乌有。流言铄金,她终于明白了。
唐经风续说:“庞公子,咱们再追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不如去以次孤木派,也好解开这缠绕于咱们心中多年的困惑。”庞坤笑说:“好啊,只是,没人知道一苇山的所在,那只是一个传说。”
忽然间听得黑娘子的声音说:“一苇山自然有人去过,不过都死了。”唐经风叹说:“那地方荒凉偏远,武林中人偶尔涉足于此,总是在即将渴死,走投无路之际,象看到海市蜃楼一样来到一苇山,看到那里成群的宫娥,连天的宫殿,美丽的人造湖……他们离开孤木派后,总会拥有一身的武功,这天下无双的武功,令他们在武林中出人头地。不过,在他们还来不及传给别人的时候,他们就离奇的死去,死状都是很惨的那种,身上没有伤痕,但却的确死了……许多人都说,那是孤木派的人故弄玄虚,让人们不断的赶到孤木派,不断的死亡。然后,唯一留下的,就是孤木派愈加传奇的故事。”庞坤说:“很有可能,以前我就杀过……”他忽然停了下来,黑娘子问:“你杀过谁?”
庞坤停了一停,说:“我杀过一个人,他……他是被毒杀手伤了的,他……他被毒杀手在暗中下了毒,求我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作为报答,他告戒我千万别试图了解孤木派的秘密。也许,那是个可怕的陷阱,引诱别人对它充满向往,然后,杀了他们,引诱更多的人对它充满向往。于是,它成为了最可怕的神话,最可怕的地方,一个操纵了武林中正派人士身家性命的地方。难道除了南山十恶外,还有一群更可怕的杀手,他们有着举世无双的功夫,干着无影无迹的勾当。……”
黑娘子点头说:“这么说来倒有些道理,那白衣女子的功夫,要杀人不留伤痕,并非难事。南山十恶,毒色酒财刀,剑杖鬼佛魔。我们一共只杀了鬼杀手和毒杀手。白蛇公主,酒君子,财神爷,刀人,剑公子,木杖客,笑笑佛和兽面魔现在还是逍遥于世间,现在又转出一群孤木派的杀手,武林中还有太平日子过吗?大家改行种田或是当官吧。”庞坤说:“所以我们一定要除去这些恶人。”唐经风问:“那些到过孤木派的人,果真都死了吗?”黑娘子不屑的说:“谁知道呢!又没人无聊到一天到晚查这些事的地步。咦,庞公子,你家里不是有个喜欢收集武林轶事的二妹吗?”
庞坤笑说:“她,她现在不得了了,上次家里宴请各路英雄,陪南宫浩一道来的一个人,叫做莫韵祺的,一见面她就迷上了,对家父家母说自己再也不当大家闺秀了,要跟姓莫的浪迹天涯。家父家母也不大管她。”黑娘子点头说:“令妹倒是个敢作敢为的人物。”庞坤说:“那个姓莫的也是个喜欢收集武林中奇闻轶事的人,他们现在不在家里。天下之大,却又何处去找?”唐经风说:“也许这次前来龙华谷的英雄或有知道他们行踪的,我们不如回到龙华谷去问一下。”
黑娘子忽然冷冷的说:“我劝你们别自以为是了,眼下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别说孤木派无人带路,就是你们到了,能打过人家吗?自己的事尚且难成,就别那么疯疯癫癫的了,陪了性命事小,想想你们家中父老,还等你们回去办事呢!”唐经风说:“咱们武林中人,生死之数,向来叵测。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黑娘子向庞坤问道:“你也这么认为?”庞坤说:“其实,许多人都把它当作一个噩梦,只不过因为不敢去,所以大家拼命的不提。不管提不提,它始终是一个威胁,一个永远的威胁。我想去看一看。”黑娘子摇摇头,说:“你们是送死。我……”唐经风忽然说:“其实,人人都知道阎王要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但还是有许多人希望能够挽回生死。也许,我们不应该怕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逃避永远无法解决。我们迟早是要面对的。”黑娘子说:“你们去吧,我是不会去的。”
忽然林子里传来一声冷笑,有人说道:“不自量力,以你们的修为,也配去孤木派。不怕人家有识之士笑话吗,还说是见过世面的人。”黑娘子冲了过去,伸手一拔柳枝,只见绿柳之中,俨然坐着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她双腿在空中晃来晃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欢喜溢于脸上,手上把玩着一把长发。黑娘子见是她,顺手一打,打下几枝柳枝,退回原地。问道:“大侠,有何指教。”白衣女子不屑一顾的说:“沽名钓誉,好人是什么,不就是那种杀了人也要人家称好的人吗?作别的人做不下去了,做好人得了。是不是,庞公子,现在你杀了人,人家还会叫‘对,杀的好。应该杀。’你现在很开心了。”
庞坤一怔,说:“庞某不是这种人,我活着,是为了别人很好的活着。我——”白衣女子说:“我知道,上次杀毒杀手,你的功劳最大,然后南山十恶的人,其实你已经杀了七八个了,酒君子,财神爷,刀人,木杖客,笑笑佛和兽面魔其实已经被你杀了,我知道你作好事不留名,为武林除恶,宁可以身犯险。可是你毕竟应该明白,真正的恶人我们还没找到,你杀的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们也许一样是身不由己,况且,你好象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人。”
庞坤点头说:“姑娘一席话让在下茅塞顿开,……”黑娘子问道:“你是孤木派的人?”白衣女子轻轻一笑,说:“我不说,说了就不好玩,人又不是猪,不知道去猜啊。”她话音尤在,人已平平的向后滑去,一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庞坤叹说:“她真象是天上的神仙。她的身子那么软,一下子就滑过树枝了。”黑娘子说:“是啊,人也好看。又看上了吗?可惜她人又坏,轻功又好,你追不上她的。”
小环扶着傲霜夫人黯然而去。傲霜夫人忍不住说:“小环,你相信她说的话吗?”小环摇摇头。傲霜夫人握着她的手,说:“他死之前,大家一得到这个消息,就都赶来了;他死了之后,天都动了一下,那么多人赶来为我们报仇。我本来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她刚才一说,我就……我明明不信,却又很伤心,不但伤心,而且害怕,怕它成为事实。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小环,其实死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死了,就不用惧怕诽谤,不会受到伤害,也不必担心在这个迷乱的世界里迷失方向,选择一条可怕的去向。有的路选定之后,就不能再回头了。”小环淡淡的说:“夫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只知道,我选了一条永远都不会让我后悔的路。自从来到夫人身边,我就没有想过离开。当初,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收留了我,说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现在,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也要劝夫人,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老爷只是你当年的一个选择,夫人还有选择的机会,还有天华派,还有还有后半辈子,和所有你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啊。”傲霜夫人叹说:“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不在一起的时候伤心,这就是我当初选择爱情的全部意义。可惜,生命不由我来选择。别人不让我来选,命运不让我来选。小环,我不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绝望的人,许多年前,我得到了我渴望了二十多年的爱情,虽然它们现在都变成了痛苦的回忆,但是我相信,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作。我还没找到我该作的事,所以我还伤心,还在彷徨,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噩梦很快就过去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忽然觉得,这人间有快乐吗?我有过快乐吗?”
小环黯然说:“夫人,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一起被押赴刑场,我很怕,你对我说,人还有下辈子,人是不会死的,人间只有正义和邪恶,没有存在和消失。现在,我感觉到了,老爷并没有死,我们还能看到他,他是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人。它给我们带来了快乐,我……”她忽然心里一颤,想到沈玄音在刑场上对她说:“这人间有悲伤吗?我有过悲伤吗?”
其实也许快乐是一种不幸,它残酷的离开你的时候,让快乐的人变的不堪一击。沈玄音在刑场上了无遗憾,是因为她对生活毫无兴趣,就象当傲霜子揭开轿帘的那一刻她一点都不怕死一样,因为生活毫无乐趣;现在她感到了快乐的可怕,快乐远不及悲伤,不象悲伤一样能让人变的沧桑、成熟和老练——她恨极了这快乐的二十年,就象当初被丈夫休回了家,因为自己是石女一样的恨,那种足以让人对未来完全绝望的恨。当时花阶他相携,忽然孤窗看灯灭。
问剑
不管自己如何狡辩,自己心中的疑问,却是永远也欺骗不了自己,除非,你真的了无牵挂决不理会尘世的处世法则……
剑公子背着叶灵奔跑了一阵,只见那老人担着一担酒飘然而来,很轻松的超过他,速度之快,令剑公子瞠目结舌,不由问道:“你担的是酒吗?一滴都没洒。”叶灵笑说:“小兄弟,多谢你出手解围。”那白发老人停了下来,冷冷的说:“我是受人之托。但是,叶凌纱,我们还有一笔旧帐没算清楚。”叶灵一惊,问道:“你是?你怎么——”
老人冷笑说:“你不敢用真名,但是我认得出来,你父亲是个不仁不义的叛徒,他出卖五湖会的弟兄,作女儿的更无耻,和天下正道人士作对。”叶灵黯然说:“你说的不错,我爹是无耻之极,但是如果令尊是这样,你又能怎样?我是不敢说我的真名,但是我作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心,天人共鉴。”老人傲然说:“我父亲正大光明,才不会干那种不仁不义的事,如果他是我的父亲,我就杀了他!”
叶灵问:“你是谁?”老人说:“在下行不改名,姓云,名知音。”叶灵欢喜的说:“原来是云妹妹,我——”云知音冷笑说:“你以为我也死了,是不是?当年五湖会的人都死完了,只有我留得残生,来为大家报仇雪恨。”叶灵说:“妹妹,你当时还小,你——”云知音说:“我半岁会说话,两岁就能背三百首唐诗,三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你父亲交出了五湖会的名单。他自己也不免一死,而且,在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居然放下尊严跪下来求饶。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流落到了武林,却仍然忘不了升官发财,向皇宫讨好卖乖。你说,你没有为此感到羞耻吗?”
叶灵淡淡的说:“知音,我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一直想查明当时的真相,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他不会自杀,袁叔叔也不会冒死来救他,这中间也许有误会。我,”她感到泪水在眼中缠绵,“我知道两个重要的人,我正要去问他们。”云知音问道:“你觉得你还不够荒唐吗?这二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查,我查到了,你爹把你安排到了幽河谷,而我,差点死于狗皇后无休无止的追杀。现在你还联合一个杀手来完成你爹荼毒武林的计划,云天,他居然叫云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无数支弓箭射来,我哥,一个四岁的男孩,死死的压在我的身上,救了我一命。他身上中了不下于一百支箭,这些都源于一个伪善的人出卖朋友的决心和他为此付诸的行动。你为什么叫他云天?你不会说我哥没死,就是他吧。”
剑公子忽然说:“你们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不明白,好象很乱。”叶灵哽咽着说:“我希望他还活着,不管……”云知音伸手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凄美的脸上浮起一股淡淡的哀愁,清澈的秀发随风而乱,令人伤心。她轻轻说:“绫纱,上一代的恩怨,只有我们来解决了。对不起,我不能帮助你完成你父亲可恶的计划。”
叶灵凄然说:“你杀了我吧。剑,别还手,你要记住,一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做错了一件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一个杀人的人,注定是一个有许多仇人,有许多想杀他的仇人的人。以后,就算有人叫你杀人,也不要杀人了。好吗?”剑公子固执的说:“我不会停止杀人,也不会让人杀你。”
云知音冷笑说:“凭你!暗中杀人的高手,叶大老爷的正宗传人。”剑公子放下叶灵,刷的亮出剑来,说:“你出兵刃。”云知音说:“天下最会偷袭的人和天下最不要脸的人,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时刻。我不杀你们,黄泉下会有数百个死不瞑目的灵魂,武林中有一股无法消除的怨气。”叶灵平淡的一笑,说:“妹子,你大约是要把我送到叔父的灵前去祭奠吧。”
云知音怅然说:“当时我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女孩。我哪有本事收埋我爹的遗体。后来我寄人篱下,更是不敢吐露半点自己的身世,不然,我们早就给皇后杀了。我住在一个书香门第,那里没有血腥,没有仇恨,他们给了我一个平静的空间,让我长大成人。我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些不开心的事,我要自己解决我的恩怨。”
叶灵关心的问:“你住在哪里?”云知音缓缓说:“我哥叫庞坤,我阻止他杀你们,是因为我知道剑公子的厉害,一个习惯于偷袭的人,出手往往让人一招毙命。对付你们这种卑劣无耻的人,我最有办法,我为此研究了十多年。”剑公子陡然出手,石破天惊的一招‘鸡鸣不已’化做一股铺天盖地的巨浪,凝聚起一股骇然的杀气,冲破了云知音用语言构筑的鄙视和愤恨,将她逼到现实中来。云知音轻舞长袖,宛如一只白色蝴蝶在凛冽的剑气中穿梭。她悠闲得犹如闲庭信步,目光里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色彩,一种让人想到死亡,仇恨和恐怖、灭绝的色彩。
是的,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一个绝顶聪明的小女孩,她知道自己无法挽救骨肉至亲的生命,她明白智慧并不就是实力,所以她拼命的成长拼命的学习。她忘记了放下眼中的仇恨。
那双眼让叶灵想到了二十年前那双清澈的充满童真的眼睛,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双眼睛染上了一层灰色的色彩,从此无法消失,变得悲哀而充满绝望。
叶灵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又想到了她的父亲,以及那一连串充满血鱼腥风的追杀。她回忆起父亲在临死前绝望的眼神,父亲看着她,隔着刀光剑影,她感到了父亲的无奈和关爱,父亲在剑气的呼啸中大声说:“对不起!”许多人骂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知道那句对不起是对她说的,不是对别人……她的母亲冲到人群中,对着许多人说:“我来了!”血光一闪,母亲扑到父亲身上……
她想冲过去,袁叔叔拉着她,飞过了茫茫的黑夜……
她的眼中永远记得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爱莫能助,只能在一边屏住呼吸!她没有云知音理直气壮。因为她的父亲是大家口中的叛徒,是江湖和道义都不能容忍的败类。她的身上永远烙着耻辱的血痕,她的心里永远留下了可怕的阴影。作为一个向往光明和道义的人,她和那些有着一个伟大父亲却又想着卑劣行径的人一样无奈,路总是不能由她选。她从内心感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约束,那种来自四面八方无形的约束。
云知音快乐的穿行于凛冽的剑气之间,剑气让她感到充实,感到一种至高无上的满足,就象一个邪恶的人受到邪恶父亲的指示完成了一件邪恶的任务一样满足。她高人一等的智慧使她可以凌驾于想抵抗她的任何人之上,就象猫永远能够玩弄耗子一样。她一直以为她的智慧来自于她伟大父亲的遗传,父亲不但传给她正义的灵魂,有也传给她无上的智慧!
叶灵轻轻抽出了剑,她忽然想到了最后一博。她不能就这么死去,她要救剑公子,她不能因为愧疚就让人宰割!她想:只要武林放我一条生路,我还武林一千件好事!
她一咬牙,用力使出了一招‘风雨齐鸣’,天下只有两个人会‘百鸣神剑’,她以她的生命作最后一博。可是她的剑招还没有出完,自己就象一只受伤的鸽子一样掉向地上。她没了力气,巫山派的掌力同中原各派大不一样,出手极狠,倒象是东瀛忍者的招数——她飘然而下,想着地面是如何的坚硬——
但她跌倒在一个人怀里,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玄色衣衫把他衬托的英姿勃发。叶灵问:“你是什么人?”那人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将她放在一边,说:“知音,你快停下来,我没叫你杀他们。”云知音伸手在剑公子背上一拍,将剑公子连同他身上凛冽的剑气一起拍出丈余远。才拍手说:“我又不是你请的保镖,你说保护就保护,你说不杀就不杀!”
剑公子只觉五脏如焚,痛如百死。心想:这倒是个难杀的人,我得找机会使出那招‘百兽齐鸣’。云知音看着刚来的年轻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何居心?”那人说:“我是韵祺啊!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没有易容!”云知音问:“为什么不让我杀人?”莫韵祺笑了笑,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因为你会杀错人,我劝过你,当年的人,已经差不多都不在人间了。”云知音冷冷的说:“我这十多年收集武林轶闻,你以为真是为了好玩?我研究武功,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你呢?我没有你那么潇洒,我离开庞家,也是为了报仇,喜欢你只是一个借口,我不会让你阻止我办任何事!”
莫韵祺哈哈笑说:“想不到我莫某自认风流倜傥,以为早就得到了佳人芳心。原来我是自以为是,一相情愿。这样也好,咱们可以抛开交情,来个公平的决斗。”云知音一字一句的问:“你管定了这件事?”莫韵祺点了点头。
云知音翩然袭来,衣衫舞动,有如仙人。莫韵祺飘飘而上,掌风所及,凛然生威。叶灵和剑公子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好手,但与这二人比来,都自叹弗如。他二人在空中出掌,手上无剑,胜似有剑,出手之际掀起万重骇浪,但却又被他们控制得随心所欲,收发之间,可见功力之精纯,令人叹息。其实掌力的要领便是收发随心,掌力不比刀剑这类有形之物,一般太过分散,很难伤人。除非象他们这样能将万钧之力,发于一线。
叶灵向剑公子使眼色,让他快走。剑公子向叶灵使眼色,让她快走。两个人在一时之间心事百转,于须臾间生万念,念头闪动之快,不逊云莫二人的掌力。
云知音不料莫韵祺能撑这么久,心中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平时不显露功夫。她陡然收手,莫韵祺抓住她衣袖,向前飘去,他们没来得及收回的劲道一下子掀起狂风阵阵,莫韵祺右手在空中一挥衣袖,顺手往地上一拍,借着地面反弹之力,二人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莫韵祺方才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不要命了!我可不是故意要赢你的!”云知音说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你就是我的克星,你要阻拦我,我还能挣的掉吗?”莫韵祺笑说:“说真的,我想了好久,天下象咱们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实在不多。你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京城有一个昙花一现的书生,他绝顶聪明,人间少有,但很快便没了踪影。你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你和他的关系?”云知音伸手推开他,飘于树梢之巅,冷冷的说:“有什么关系?难道四十年前,就一定有一个绝顶聪明、昙花一现的书生不成?”
莫韵祺飘然而至,在她身边说:“你一直在问我的身世,其实,我是一个乡下孩子。我的父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出去寻觅功名。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说过一个姓莫的大人物。想来功名未遂人已去了!母亲讨厌书,不让我去碰,说书会毁了我的一生。可是机缘巧合,我还是学会了读书写字,还会了武功,母亲很伤心,就郁郁而终了。所以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追求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我的智慧,都用来收集武林中的奇闻轶事了。我无所事事,不象你,有一个目标,一心想着报仇。”
云知音摇头说:“真正的智者能够兼济天下,你我都不是大智。我们都是命运捉弄的宠儿,天生不是经世济国的栋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路,让许多人都灭亡的路。”莫韵祺叹说:“知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不知道命运会这样的安排,现在我知道了,有的路并不由你选,也许你想作的,是你一辈子也作不了的,一辈子也作不到的。我们的身不由己让我们的选择如同身世一样悲哀!那些冥冥中的定数,就这样葬送了我们的青春年华,你甘心吗?”云知音说:“我没有青春年华,也没有聪明才智,我们只是和大家一样的井底之蛙,只不过我们知道天地的广袤和伟大,我们改变不了命运的定数所以我们并不会去改变也就不会受到惩罚!我们……”
莫韵祺拍拍她的肩头,叹说:“有些人总认为能够改变命运,在我收集的奇闻轶事之中,有人传说灵芝草可以起死回生,有人断言三生石上刻下了人的前世来生……他们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惜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我们也一样,——”
云知音问道:“你是在劝我?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经受着命运的桎酷,身不由己。我呢?我不过比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处境而已,我只想报仇而已,我也一样有生老病死和儿女情肠,我现在唯一可以作到的是报仇。”
风轻云暖,两个人在树巅之上慨叹着岁月和命运的无情,两个有着天下无双的武功和至高无上的智慧的人,一样在叹息……
叶灵对剑公子说:“你别看这两个人在那里说些无稽之谈,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想杀我们,只要你不杀人,他们就不会杀你了。”剑公子问:“我没杀他们,他们为什么追杀我?”叶灵说:“在他们眼里,恶人就应该杀!”剑公子问:“我是恶人?”叶灵问:“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布下了一个圈套了杀你?”剑公子问:“你是在杀我吗?”叶灵说:“有时报仇容易,报恩反而更加困难。”剑公子听不明白,他天生对不知道的事就不愿多问,自然就不作声了。叶灵只当他在反省,心里多少有些欢喜。
莫韵祺长叹一口气,说:“有一个传说最是真实,那就是许多人经历过的孤木派的传说。你想想,在渺无人烟的大沙漠里,耸立着连天的宫殿,来来往往的人群,平静的湖水;所有这些从哪里来?这一切就象是一个神话一样,但他们居然深深的相信,许许多多的人前赴后继的赶往大沙漠,他们回来时都带来同样的故事。那个沙漠真的成了人间天堂。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孤木派的掌门人一定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个书生。”云知音叹说:“莫大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高人一等,所以我们要放过他们,以维持这个世界的公平,我真不明白,他们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一定要救他们?有你拦着,我还能杀得了他们吗?什么孤木派什么绝顶聪明的书生,我只知道,有一个绝顶聪明的我,和一个绝顶聪明的你,什么人生、命运,我都不管了。这个仇,也等着来日再说吧。你我互相利用,我想这段聪明的游戏应该结束了。下次,我不想……算了,你该笑话我了……”她的眼角泛起一点红晕,使劲的看了他一眼,飘然而去。
莫韵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跃下地来,对叶灵二人问道:“‘神剑飞光’袁旭是你们师傅?”叶灵冷冷的说:“不用多说了,‘佛心王义’的弟子,找我们自然是为了报仇!你武功高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莫韵祺不以为然的一笑,虽说是不以为然,但却充满杀气,“是的,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袁旭当年杀了人称‘佛心王义’的王大侠,他在杀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王义在江湖上义薄云天,侠义为怀,我想你们也该知道。”叶灵问:“你怎么认识王义的?”莫韵祺说:“我五岁时,有一天在山上放牛,忽然传来一阵呻吟的声音,我走过去时,就看到一个躺在血泊中的老人,他中了很重的剑伤。他说,袁旭杀人一向不用第二招。”叶灵说:“王大侠人品不错,说到功夫,也就是那个样子!”莫韵祺说:“我当时很想救他,他求我到黑风岭送一个口信,作为报答,他问我希望得到什么。我说,我想读书。”叶灵说:“你家里不让你读书?”莫韵祺点头说:“我母亲从来就反对我习字念书,而我,又特别的想。他对我说,只要我送了这个口信,就会得到我想要的,他还把一套‘回风杖法’的图谱交给了我。”叶灵问:“他让你通知黑风山上的人,有人会来复仇。在他临死前还想着别人,实在无愧于‘佛心’的称号。”莫韵祺愤愤的说:“不错,你也知道王旭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叶灵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他没有告诉你杀人的人是我师傅。”莫韵祺说:“我记得他的伤口,我的记忆力你大可放心,三岁的时候我就记得村上所有野花的形状。每当我闭上眼时,他的伤痕就会出现在我的心里。那是百鸣神剑中的一招‘鸡鸣不已’。”叶灵说:“这十多年来没人用过百鸣神剑,你对于剑伤的判断也是道听途说而已,有人知道你收集武林奇闻,然后生造了一本册子,江湖就成了你自圆其说的故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没有绝顶的功夫,没人听你嚼舌头。”莫韵祺说:“我判断剑伤,一向是从剑伤产生的原理来判断,摸清剑的来势,研究剑的劲力,再结合使剑之力的内力作为判断的依据。依袁旭的修为,正好是他练了幽河谷内功心法十三年零九个月所致。他自十二岁习武,当时正好是二十五岁,一点不差。我从来不信道听途说。许多事仔细推敲一下就好了。”叶灵问:“王大侠让你替他报仇?”莫韵祺说:“受人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
叶灵喔了一声,问:“如果你肝胆相照相照的朋友给人杀了,你要替他报仇,那又有何理由?”莫韵祺说道:“朋友之仇,不共戴天。”叶灵问:“不共戴天大,还是滴水之恩大?”莫韵祺说:“不共戴天。”叶灵说:“袁旭为自己肝胆相照的朋友报仇,有错吗?”莫韵祺说:“他认识那个朋友就是最大的错误。正义和邪恶是不共戴天的,所以,这个仇恨是消不掉了。”叶灵说:“这世上除了和尚和尼姑外都没有好人!因为他们总会杀生,杀畜生可以有借口,杀人也可以有借口,杀人于无形,就更加有借口了。王义杀了不少人,但是他杀的是恶人,所以没人可以找他报仇。难道善恶是你们定义的吗?”莫韵祺说:“王义最后杀的那个人害死了千千万万的武林中正派人士,那些人都是武林中至情至性的真英雄真豪杰,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们本想为天下造福,为百姓谋利,但是他们就这样白白的死在一个卑劣无耻的伪君子手上。如果不是他一次次的告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死去?”叶灵说道:“不错,王义杀对了人,他不该死。袁大侠也杀对了人,江湖就是这样一个没有道理的地方,口口声声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你能说一下他们为天下造福,为百姓谋利的事实吗?江湖是一个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地方,所以,你就不必学别人打着师出有名的口号了,不要象那些伪君子一样,杀了人,还要找理由。明明是趁人之危,却依然心安理得。”
莫韵祺说:“废话少说,是谁在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叶灵说道:“你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他的功力和家师旗鼓相当,又会百鸣神剑,出剑之时,伤口相差无几。他本人又极力模仿,意图嫁祸于人。”莫韵祺说:“你承认了自己是神剑飞光的弟子。神剑飞光袁旭在一场幽河谷的自相残杀中失去了所有的同门师兄弟。他本人心灰意冷,从此放弃了武林中的事业,四海漂泊。”叶灵说:“好,你知道就好,神剑飞光袁旭同家父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互相倾慕,视对方为一生中难得的知己、知音、知心朋友。他们琴祺书画,无所不谈恨不能生死与共。后来他们杀了家父,师傅没办法救人,迁怒于出手杀人的一个人,替我爹报了仇。这些都只不过是私人恩怨,你不用对它们借题发挥,说出一堆忧国忧民的道理来。倒象是杀我们是为民除害一样。你们凭什么说家父背叛天下卑劣无耻,就是一份乱臣子的名单而已,交出去就成了千古罪人?家父食君之禄,我们叶家世代为官,作为朝廷命官效忠朝廷,难道不是侠义在胸大忍于怀的展现?五湖会的人冒天下之大不讳,沽名钓誉,其实以下犯上弄得天下大乱百姓遭殃,难道还非得有人为他们著书立说,让他们流芳百世不成?”
莫韵祺冷冷的说:“是非千载自有公论!”叶灵问:“那千载之后的声音你听得到吗?别把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当作为所欲为的理由。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就象皇帝的尚方宝剑一样,先杀了人再说,就算杀错了,也都已经事过境迁了。可是这样便埋葬了多少清白和连累了多少无辜。我们一家本来过得太平,家父仕途上一路春风,为官清廉。他为什么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还不是因为无意之中救了几个五湖会的人,然后又接二连三的帮助他们,是他们夺走了我幸福平静的家,夺走了我慈祥的父母,害死了我年迈的祖父母,捏碎了一个小女孩童年最美的梦,结束了她所有美好的希望,她从此不得不面对孤独、打击和诽谤,无处容身连名字也不敢说出来!你说,我的父亲在刑场上,为了她年仅四岁的女儿,为了她唯一的骨肉能够留下性命过一个几乎悲惨的人生,他向刽子手跪下了,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多少英雄末路的凄凉和伟大父爱的感人吗?他出卖了一张名单,难道这就是罪过!那些五湖会的人,妻子儿女早就远在他乡,拿着足够度过一生的钱在远方安享太平,而所有这些来自于一个朝廷官员的安排,这个人是我父亲!那些人安顿了家人,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当然可以‘一门心思的为国为民’,而我们呢?一家大小满门抄斩,你尝过押赴刑场的滋味吗?你说谁更卑鄙谁更自私!莫大侠,你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你把人世间对于儿女至亲的热爱当做了人性的自私,把兄弟间情同手足的感情当作了狼狈为奸,把人生最无奈的痛苦抉择当成了卖友求荣,把忍辱负重当作了苟且偷生!你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你解读了这段悲哀的人生,你见证了一个可怜的父亲所做的选择,你也将看到,他的女儿绝不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耻辱,她将一如既往的坚持她父亲的人生,她一样需要公道!生死有命,夫复何言。你区区一人,难道还能找皇帝报仇不成。二十年前,五湖会的人在刑场上救了许多人,可是没人来救我们,我的母亲说:‘只要纱儿能走就好了!’父亲忽然说:“我要保护你们,今天我要当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我交出那份名单!”母亲大叫着‘不’,父亲含着泪说:‘这是唯一的法子,我已经当了一个不肖的儿子,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救我们的人不救我们了,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莫韵祺说:“可是他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大家!”叶灵冷笑说:“比如云妹妹的父亲,比如沈玄音的父亲,比如南宫浩的父亲,他们有能力出卖吗?因为我父亲知道所有的名单,前去搭救的人不救他,希望他能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所以才有我爹下跪求饶并愿意交出名单的一幕!生命,谁不渴望生存?看到那些所谓的生死至交抛下他不管时,一个人没有必要去渴求另一种生存的方式?五湖会的人真的是英雄好汉,见机行事的好汉,人没救就抛下人跑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站在刀光剑影中孤立无助,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是双多么黯然无神的眼,那是双多么无辜可怜的眼。”莫韵祺说:“也许你不清楚,其实官府不会杀你们,他们只想把五湖会的人一网打尽,你们一家不会死,五湖会的人那天看到形势凶险,当然要做出留得青山在的选择,他们迟早是会回来救你们的。”
叶灵说:“是的,那天官府是有埋伏,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怕了埋伏,如果真的很凶险,那那个不是五湖会的袁大侠又怎能救出我们一家三口?不是很凶险吗?我看是背信弃义,那些朝夕不定只想着自己的名声和性命的人,他们一次次的选择和行动都只是为了给自己身上加上一道道光环而已!他们害了我们,我不用看他们的内功心法,不用看他们杀人的伤口,我亲眼看到,我的双眼看到,那些平时在我家里大谈治国齐家的武林高手,就这样联合起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和他柔弱的妻女!袁叔叔斗不过他们,我娘自杀了,他带走了我,后来就找了带头杀我爹的王义报仇,这难道不是兄弟手足之情。你们有江湖道义,就不让我们拥有人世间最平凡的亲情!”
莫韵祺说:“那是因为你爹先在刑场上交出了五湖会的名单,后来在江湖上流落之时又想官复原职,向朝廷通风报信,至使数十个官员和五湖会的人被官府残杀。而此时五湖会的人还不知情,不知道跟在他们身边的人却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朝廷命官,若非王大侠及时发现,大家早就在一次次追杀中死于非命了!”叶灵冷笑说:“难道他们不该死?他们在江湖中自成立起五十多年,一共抢了几百次官府粮仓,不下百次的夺取官银,引来了上百次的追杀,害死了数千个官兵,难道他们应该死?他们给百姓带来了苦难,给天下带来了战争,给江山带来了不幸,在这几十年,他们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吗?如果给灾区的百姓发点粮食就算的话,那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善人!他们在江湖上横冲直撞,行凶作恶,我想给百姓带来的应该是灾难吧。同云妹妹争,我不忍伤她的心,她和我一样无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况且她心高气傲,怎么听得进去,大家以武功论生死,又谈什么道义。我爹先交了名单,这是谁说的?那我爹怎么还跪着求饶让刽子手放了我娘和我?袁叔叔赶来相救,如果他真有那么自私虚伪,为何让袁叔叔救了我们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是怕死吗?一个怕死到不要脸的人在生死关头会作出一个本该是大侠所做的事?如果他真的为了升官发财,随便在大家的饭菜里面下点毒药,大家能够防范吗?提着那么多人头,多大的官做不了?况且,家父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他还求什么?莫公子,你也知道旁观者清,可是为什么你们那么信口雌黄?非要把家父说成无恶不作的伪君子!”
莫韵祺问:“你敢同天下人对证?”叶灵傲然说:“当然,五湖会的人多半不在了,但是他们的家人还在,你可以从他们那里知道家父是如何帮助他们在远方安家置业,让他们有栖身之地。家父毕竟不够卑鄙,袁叔叔告诉我,那些家眷多半都是我家使足了银子钱安顿好的,他却一个也没透露出去。现在,我还等着他们来报恩呢!”莫韵祺摇头说:“叶灵,你毕竟错了,你以为五湖会的人都不在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在了,可是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他就是令尊当年的好友,云知音的父亲云忠。”叶灵问道:“你说云叔叔还活着。”莫韵祺说:“他在一个寺庙出家修行,他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兄弟成为出卖朋友的罪人,一直到看到自己的亲人离去,那双眼也就看破了红尘。我偶然遇见了他,那是因为我看过丹青子给他画的相,后来我没能找到他,不过他已经把所有的都告诉了我!事实上正是令尊出卖了大家。”
叶灵哈哈大笑,说:“是的,你当然坚持你的看法。一个人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为它找借口实在太容易了!废话少说,你不过比别人更聪明一些罢了,在正义和是非曲直面前,你比一个傻子好不了多少。人生的事不是靠智慧来定夺的,动手吧!为五湖会的人报仇,怎么也是个光明正大的事。说不定还可以流芳百世。”莫韵祺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有理由杀你吗?我找了你们多年,等我真正找到你们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理由杀你们。”叶灵问:“你真的不动手?”莫韵祺点点头。
叶灵的泪水流了下来,她轻轻说:“其实,我知道他是个伪君子,他自己都说他是个伪君子。”莫韵祺说:“知音不是来杀你的,我让她来救你,我不是来杀你的,南宫浩让我来救你。南宫浩最担心的不是你打不过他们,而是你内心的自责让你放弃了反抗的权利。你没有错,即便令尊有错,如果你在知音面前能这样争辩,我就不会出现了。现在我帮南宫浩了却了他的心事。我可以走了。”叶灵问:“云叔叔真的还活着吗?”莫韵祺说:“他以前在法宝寺住过,见过我之后就云游四海去了,他说,他一直等着一个人来了解当年的事实,他还说,他和令尊还是兄弟。”他回头朝叶灵一笑,叶灵也一笑,就见到他身形飘荡,顷刻间消失了踪影。
剑公子松了口气,却见着叶灵泪水涟涟,伤心无比。便问:“你怎么了?痛吗?”叶灵泣道:“剑,你知道吗?我是一个骗子!我的父亲,那个成为我父亲的人,真的作了许多对不起大家的事……我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喝醉了酒,哭着对我说他走错了路,他害了自己的父母,害了我的父母,害了我也害了天下人。他要我记住人世间最伟大的正义真正的内涵,一种不因世事而扭曲的正直的灵魂。这句话一直烙在我的心上,剑,你说什么是不被世事扭曲的灵魂?”剑公子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从来就没想过什么是正直,什么是灵魂。他心里忽然怕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不怕死的,武功高强的,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女子,怎么在一刹那热泪沾襟起来。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她哭得自己那么心碎!
叶灵继续说:“那天晚上,他将我和母亲藏在里屋,说袁叔叔会来救我们。然后他平静的走了出去,外面风雨交加,一群人跟着风雨冲了进来,我看到一个人拿着铁杖一下子把他砸到地上,母亲捂住了我的嘴,但我的眼看到了血泊中的父亲,袁叔叔飞了过来,母亲把我推到袁叔叔怀里,什么也没说,就冲了出去……我看着生死便这么过了,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袁叔叔悄悄带走了我。我记得在幽河谷里他望着东边叹了三天三夜的气,后来他口授了百鸣神剑的口诀,要我在为武林作满一千件好事时才能用叶绫纱这个名字,否则,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还对我说,在认识这位义兄时,他在心里发过誓,要报答这位义兄的知遇之恩,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所以不管这位义兄作过什么,他都要报仇。这誓言令他痛苦不堪,我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幽幽河,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知道,他没办法面对一个卑劣无耻的义兄的女儿,……看着他的背影,我对自己说,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报答他……”剑公子点点头,问:“你报答了吗?”叶灵看着他,说:“开始了。……剑,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背叛朋友背叛道义,袁叔叔背叛了,但他因此更伟大,他选择了友谊。我真不知道父亲选择了什么!袁叔叔真是一个伟大的人,……剑,他还好吗?这么多年,你们住在哪里?”剑公子茫然的说:“不知道。”他自然不知道孤鸿子就是袁旭。他根本就是在门外的人,叶灵说的东西,二十年前那件惊天动地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没法把叶灵非常想他领会的东西领会。叶灵叹说:“只怕……他得罪了这么多人,只怕再也不会在江湖上以神剑飞光的身份出现,原来他不回来是为了我,怕我卷入被追杀的旋涡。江湖上的人又怎么知道他把我交给了一个幽河谷里的农家,从此当作男孩来养呢!江湖上的事,在他的经历里都是惨痛的回忆,他也不会对你说的——人生在世宛若白驹过隙,有些东西,自己明白便是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剑公子说:“师傅叫我剑,大家都叫我剑公子。我叫剑公子。”叶灵叹说:“他喜欢剑,剑却害了他。”
剑公子忽然心中一抖,孤鸿子,袁旭,叶灵,叶绫纱,剑,剑公子,这些名字一下子涌入他的脑中,侵吞着他残存的理智。
叶灵望着,松了口气,说:“快到了,到了渺云峰,就不怕了。”剑公子问:“我们身上有伤,能到吗?”叶灵说:“只要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走吧。”二人在道上缓缓走着,失去了来时路上的奔逸绝尘,足不沾地,但每一步都那么充实,每一步都更接近安全和光明。
剑公子脸上尤其轻松,叶灵真不明白,象他那样杀了这么多人的杀手,怎么可能这样若无其事泰然自若呢?看来袁叔叔已经不在人间了,不然断不会令他如此胡作非为,他是受人摆布,还是仅仅为了求生,还是根本就是个劣根难改的人?只有到了渺云峰,才能有时间问个明白了。为了试探他的心地,她问道:“剑,你说,什么是真正的剑?”剑公子一下子来了兴趣,高兴的说:“那是天地灵气的完美结合,它代替了一切祥和和希望,就象佛祖从一粒沙中看到十万八千众生一样,一个真正的剑客从一把剑中能够看到一切。剑成为最执着的存在,它驱走了世间的暴戾和邪恶,驱走了一切人生的烦恼,平淡和短暂,剑客在剑中得到了永生。这就是剑。”
叶灵说:“这就是袁叔叔教你的剑,可是他没有告诉你剑会成为杀人的工具?”剑公子问:“剑能杀人,难道你不知道吗?”叶灵问:“难道杀人不是一件邪恶和暴戾的事?”剑公子问:“是吗?剑也会干邪恶和暴戾的事?”叶灵说:“当然,夺取了别人的生命,就是剑最大的罪恶。真正的宝剑是用来对抗邪恶对正义暴戾的攻击,用来驱除邪恶对正义残酷的迫害,用来赶走灭绝人性的屠杀的。不是简单的一把剑,更不是杀人的工具,难道你师傅没有告诉你,领悟剑的要领,要先领悟人对尊严和生命的渴求,对正义和美好的向往。”剑公子惊恐的问:“对尊严和生命的渴求,对正义和美好的向往?”一刹那间他的脑中变成了混沌,他想到师傅对他说的剑的三种境界,剑与武功的合一,剑与道义的合一,剑与人性的合一,……他似乎记得,却又不能想起,琢磨不透,武功,道义,人性,尊严,生命,这些名词在他脑中打转,在他的脑海里,思维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
他觉得恍如到了大海之中,恍如到了高山之上,恍如置身雷电之中,恍如来到风雨猛处,内心无边的恐惧使他忘记了身在何处,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跌到在地上。叶灵上前扶起他,只见他面如金纸眉头紧锁,就在他人中上使劲掐了一下。剑公子缓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叶灵叹说:“你不用想太多,有些事一时是改不了的,这不是改学一套武功一套剑法那样容易。这是又一段人生的开始,你又会面临一个选择,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剑公子紧紧握着她的手,问:“真的吗?你真的会陪在我身边,我不要你离开,我不想你离开,你要是喜欢剑的话,我有很多,真的。”叶灵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看着他说:“以后别杀人,我就在你身边。”剑公子点点头,心里十分激动,这是种他从未经历的激动,使他看到了广阔的山川,平静的河流,和煦的阳光,还有迷人的宝剑,看到了一个梦中的温暖的世界。
而此时的叶灵,却忍不住泪如泉涌,她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人生。这是她二十年来从未想过的人生,一个人,一个生命,居然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以夺取别人的生命得到自己的一切。一个人居然会如此的置道义和仁义不顾,如此的背叛良心和天理。她尊敬的唯一的父亲,就是在人生最紧要的关头作出了错误的选择,一失足就酿成千古的悲哀,她又看到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将面临一场可怕的争斗,一个活生生的人误入歧途成为武林中人人想杀之而后快的杀手,她不能让悲剧发生,……她对剑公子的来历做了种种假设,但都不能确定,无法验证,而剑公子似乎又意识不到叶灵的苦衷。
天地间的风毫无知觉,吹打着她杂乱的思绪,此愁如风,一寸还成千万缕。
她还要去渺云山,走完那条通往正义的道路,那条崎岖之路!她痛苦的想着,当她成为武林中后起的英雄,受到十三老的推荐,得以到无形山学习音容大变的法门时,她开心的想,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得到正派人士认可的人,当她看到剑公子时,她其实可以选择杀了他,那样她就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光辉的一笔,她的人生将更加灿烂,——但她选择了后者,她几乎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后者。
这些年她一直想证明父亲的清白,哪怕是一句赞美的话也好,但事与愿违,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失望,她的父亲始终没能留下一个完整的口碑。她想起父亲大宴群雄,母亲在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父亲,她觉得父亲好伟大,父亲既然选择了武林,又为何背叛得那么彻底,他有什么苦衷吗?
她的父亲做了一个选择,害死了无数的人,让无数活着的人痛苦,南宫浩、云知音,他们都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世事如水,无法挽回。她的父亲不但毁了别人,毁了自己,也毁了一个年轻侠士在正义道路上的前程。
那位神剑飞光袁旭,本来从幽河谷中出来,带着一身的武功,带着对于剑最深的领悟,和满腔的热血,澎湃的抱负,要在武林中有一番作为的决心。在一次群雄论剑的宴会上,他的剑招引来了一个少年书生的目光,从此他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融合了最完美的友情。以至于这位经历了幽河谷兄弟间自相残杀的剑客,在失去所有亲人的那一刹那自然想到了自己的义兄,他的义兄让他体会到了友情的温暖,他发誓要报答这份知遇之恩,可惜这只是导致他的身败名裂和退隐江湖。当叶展鸿选择了一个背叛历程的开始时,不但是他,连同他的家人,朋友都陷入了一场生与死,正与邪的漩涡里。就是二十年后的叶灵也在这个漩涡里历尽沧桑,耗费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她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扶起剑公子,轻声说:“剑,重新开始吧,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上苍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会改的。”剑公子点点头,他忽然发现了自己心里那种异样的声音,与第一次遇上白蛇公主那么相似。叶灵不是白蛇公主,她带给他一种希望,一种自信,使他忽然充满了力量。他的人生,自然也注定开始变化,就象白蛇公主将他带出了西鸣山,叶灵似乎已经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庞坤几人足不沾地,不多时就走了七八里路,唐经风说:“师傅不知会不会让我去孤木派,他这段时间正在铸一柄剑,要在剑会上找一个人,让他成为神剑的主人,杀尽南山十恶。”黑娘子笑说:“庞公子扇法惊奇,用在剑上,不知又是怎样的妙法。”唐经风说:“不及南宫公子,南宫公子虽以弓箭见长,但他无箭而发,势如霹雳,如果他肯学一套剑法的话,一定就是神剑的主人。”黑娘子冷笑说:“庞公子,什么时候也让在下看看你二位一决雌雄的场面,两大公子比武,一定盛况空前。”庞坤说:“在下技不如人,又不会剑招,不敢和南宫公子相比。”
忽然声音传来,“胡说,庞公子,我可是看到你用过剑的。”庞坤面色一变,问:“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只见云知音飘然而来,一身白衣,行动处柳枝浮动,象是飞鸟一样自如。她易容之术甚为巧妙,所以庞坤断料不到她就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妹子。黑娘子问:“阁下到底是谁?”
云知音笑说:“你是什么人?”黑娘子问:“你觉得呢?”云知音说:“你的内功源于巫山唐家一派,你应该是唐家的门人。”黑娘子冷笑说:“果然好眼力,你到底想干什么?”云知音笑吟吟的说:“我听到你们商量去孤木派,你们知道孤木派在哪里吗?”黑娘子问:“阁下知道?”云知音笑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许多寻找孤木派的人都是一去不返,据我所知,前往孤木派的人不止一万,但是真正能够得到孤木派盖世奇功闻名天下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死去的人,也不过数百人而已,你们觉得有那么幸运吗?不过,要成为丧身沙漠的亡魂,机会倒是很大。”黑娘子点头说:“阁下所言极是。为今之际,依阁下之见,我等该如何行事?”云知音说:“唐姑娘,尊师擅长铸剑,对剑,你应该也明白一二,除开那些华而不实只能用来作为炫耀资本的上古名剑之外,有什么剑最适合武林中人使用。”唐经风说:“黄山派的松月神剑,配合松云劲气的内力,简直妙到毫巅,令出剑之人出招时威力大增,应该是把好剑;西陵派有一把观音宝剑,配合她们的无情剑法,也算得上相得益彰,所以也是把好剑;真武派的赤日碧雪,双剑合和,威力巨大。家师铸剑多年,真正称得上好剑的,也就只有四把,一是庆贺武林盟主六十寿辰,花了一年时间铸了一柄皓月神剑,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从此家师名声大震。后来家师又铸了回风、镜明、脉华三柄神剑,也都算好剑。”云知音问:“那你说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什么剑,最可怕,最残暴,最厉害。曾经让武林十三老集合天下武林精英于烟光岛紫匣洞前大战一场,最后武林十三老武功尽费,退出江湖,成为江湖上许多争端的化解者。”唐经风说:“武林十三老的事只有在场的几个武林高手知道,江湖上对十三老的事几乎没有传言,你所知甚多。我已经知道,你说的是旷绝古今盖世无双天下间无兵刃可挡武林中闻其名则丧胆的锁龙剑,剑如其名,传言为大禹治水所用,斩龙首削龙身来无影去无踪,撷天地之灵气,夺造化之神奇,使剑之人,当年人称南山巨孽。”
云知音点头说:“紫匣洞一战后,洞门口就多了十块石碑,每块石碑上刻着一个杀手和许多被杀或将要被杀的人的名字。当年围攻巨孽之人,就是第一批被杀之人。不过当时还没人知道,直到大家看到一块写着毒杀手的石碑上刻了数十个被杀者的名字时,才知道事情的原由。现在,石碑上的人只有两个了,一个号称‘十步消魂’,十步之内没有男人不迷倒的白蛇公主,一个,就是你们杀不了的剑公子,其实,叶灵不出手,你们也杀不了他。”唐经风说:“如此说来,南山十恶已经十去其八,这该是件好事。”云知音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南山巨孽知道自己的手下死伤惨重,决定重出江湖,一雪此恨。”
庞坤问:“你如何得知?”云知音说:“有一天我经过浮云谷,见到白蛇公主又在那里迷惑男人,把那一堆想杀他的男人迷得一个个往她脚下就跪,百蛇公主正要出手杀人,我当然出手相助,这真是说也奇怪,我刚一现身,就就觉得一个人在我面前出现,我知道是幻象,但毕竟心中万般激动,幸亏我定力不错,用内力逼走幻象。百蛇公主冷笑说:‘有喜欢的人就好办!’接着那幻象更加令人yu火难忍,我心爱的但却不敢向他诉说的男人竟然跪下向我倾诉他对我的倾慕之情,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也非死不可,就赶快抽身离开。眼见她杀了十几个男人,这时我才知道,百蛇公主不仅能杀十步之内的任何男人,连女人也能杀,当时我就想等我学会了真武派的‘万定心法’再来除去她。我正要走时,一个人影一闪既至,轻功绝对在我之上。我屏住呼吸,只听到百蛇公主说:‘这样小事,还劳主人大驾。”那人说:“自从我功力恢复,也没想过重出江湖,只想让你们这些小辈完成我喜欢杀人的心愿。不料江湖上人才辈出,他们收买了毒,杀掉了你的七个兄弟姐妹。’百蛇公主气愤的说:‘岂有此理,让我把那堆男的奸了,女的杀了,以消我心头之恨!我找到毒,一定让他精尽而亡!’那人说:‘你找不到,毒藏在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不过,没人替我杀人,我自己杀。’我只看到他的背影,透出一股冷气。说真的,我想,他真的再现江湖,我抵挡不住。”
唐经风说:“锁龙剑配上他‘无形无影无我’的三无心法,出剑之时,身形连同剑化为乌有,即便身首异处,也不知死于何人之手。若非有锁龙剑,这三无心法也断然不能奏效,因为锁龙剑铸剑之功便能在使得快时自然会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三无心法若无锁龙剑的闭光剑气,也不可能就隐身;锁龙剑闭光剑气的威力,若不是有三无心法这样借重天地灵气这样强大而无休无止的劲气,也不能凑效,所以这二者缺一不可。当年大家用了铁龙真人的法子,将紫匣洞口埋了一块吸铁石,令他的锁龙剑无法施用,大家用木剑这才重伤了他。不过他功夫果然厉害,临走时还夺走了锁龙剑。”云知音说:“按他本身修为,已经罕有敌手了,何况又是在暗处,不可能每个人都弄块铁石在身边。”唐经风说:“即便这样也没用,他的功夫已经罕有敌手,看来这次要请渺云神尼出手才行。”
云知音说:“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据我所查的武学典籍所言,三无心法练的就是一个与天地相通的命门,当年他虽未死,但大家先发制人,已经伤了他的命门。与天地相通的命门只有一个,他再不可能练成这一奇功。除非他能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对天地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与生俱来的恨透了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用另一种方式诠释着这个世界,这样他也许会找到另外一个命门,据我所知,他已经找到了。”唐经风说:“正邪之争,永无止境。他们永远也不会放弃对平静生活的破坏。这个传闻已经有好几年了,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云知音说:“如果等到他出现,不知有多少人会身首异处。这个武林不知会有一场多大的灾难。最近的暗杀事件,死的虽只是二三流的角色,但杀人的手段简直利落至极!就连剑公子,你们苦心经营了那么久,也杀不了他。”庞坤问:“那你为何救他?”云知音说:“自古道擒擒王,难道你们不觉得他们杀的每个人都是有人要他们杀的。那个爱女人的毒杀手虽已远去,但他们的杀人计划从未终止。天下武林人才济济,找几个杀手实在容易至极,杀了一个杀手,还会有很多。南山巨孽杀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明确,我们并不知道下一个是谁。要想到紫匣洞口看到那几块石碑,除非百蛇公主不在,否则,她的口号就是让男人精尽而亡,让女人浪到发狂。”
黑娘子忽然问:“阁下知道多少。”云知音说:“他们杀人的目的似乎仅仅是为了引起武林的恐慌。他们允许杀手留下自己的癖好。这个喜欢剑的杀手,单纯的只知道剑,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来自于一个伟大的剑客,这位伟大的剑客教会他领悟了宝剑世界真实的含义,这是个可怕的雏形。他将成为一个有名的剑客,一个可怕的杀手。其实,你们这么多人,是杀不了他的,叶灵把他带到渺云山,那是唯一的办法。也许你们不知道,他真的可以一招要你的命。”她说这话时,手上轻轻一晃,十丈远处轰的一声,一株碗口粗细的大树应声而落。黑娘子不屑的说:“这样平常的功夫……”话音未落,忽然之间自那棵树起,一株株的树接连倒下,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倒地的声音都没有,一刹那十丈方圆以内,树都倒了,渐渐化为飞沫,随风而散。
庞坤说:“姑娘说的极是,好在我们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了。”云知音说:“你也没见过他的面目?”庞坤尴尬的一笑,说:“姑娘明鉴,往事已去,不堪再提。”云知音叹说:“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深埋于红尘之中。你们几个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要解除这场浩劫实在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武林就象是一盘散沙,腐骨形连,经不得半点风浪。这个刻下了多少人失意的梦幻,记录了多少人悲伤的追求的腐骨,最终连它自己都会形神消散,不复存在。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无济于事。”
唐经风问道:“既然你把武林看的那么可怜。又为何来此?”云知音说:“武林也在天下,江湖也在人间。缘分和命运总是不因人的意思安排。就象一枚棋子,它的生命再强,力量再大,也始终在棋盘内。它为了一局棋的厮杀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机会,除非这局棋和这些机会根本就不在。人也就没活过。”庞坤问:“姑娘所为何事?”
云知音说:“为了一个传说,一个故事。一个注定牵涉到我们大家的事。这是一场正与邪,生与死的斗争。也是一个注定的遗憾。虽然无法挽回,但我们得面对。”黑娘子笑说:“我可不这么认为,武林固然如散沙,但也不是毫无希望。这么多年,武林中一直就有扶危济困的人,顶天立地的人,他们身先受罪,造福于世间,留下了许多佳话。姑娘不必吓人,武功好并不代表判断力就好,即便你看到了万丈深渊,这世上毕竟还有能够飞过千仞之山的人。”云知音说:“此一时,彼一时,事情没有变坏时,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相信一个伤心的结果。其实很多时候,你叹息无力回天的时候,一切就真的无可避免了。现在你们认为天下有英雄,你们也许就是英雄,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福泽整个武林。可是你们自己还在自己的命运漩涡里面挣扎,一切繁华都是过眼云烟,一切不是繁华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人生如梦,梓泽丘墟,你们一样是人,一样免不了付出追求人生的代价,如果现在往后走,还来得及。”唐经风轻轻一笑,说:“姑娘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我想谁都不会为了自己的平安而选择退缩。人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恕我等不听良言相劝,选择了人生中一个美丽的转折,尽管短暂,但却是用心走过的,这样就不会后悔。”
云知音抬头哈哈大笑说:“前面是个比我厉害多了的人,你们连我都斗不过,能去吗?”唐经风说:“行走江湖凭的不仅是武功,姑娘技盖武林,说到豪气,就不太够了。斤斤于世事,必为世事所累,才华越足,所知越多,所能遇到的变数就越少了,对人生就不再有幻想。可惜这芸芸众生毕竟还有他们的梦,自是意气害英雄,英雄名在千古风。汗青写来不绝处,几个古人善始终?”云知音笑了笑,说:“误了此时此日事,赢得身前身后名。细想来却也各有所得,我本来以为,人应当有所取舍,趋避祸福。现在看来,真是多余,用一生来证明自己,虽然可悲,却也可贵。不错,我们又能向世间得到什么。”她一时心念闪动,想到自己纵然才华横溢,武功天下第一,但一生如梦,面对一个毫无生气的人生……
她多希望自己是一个愚昧的相信明天的人,和许多人一样能够看不清这个迷幻世界的风云变化,而对它报以最真实的寄望,倾注自己最热烈的感情。她似乎感受到了古人一樽还酹江月的悲哀——庄周看透了人生,忽略了人生最真实的快乐,预言了人类最普遍的失败,失去了庸碌,这种人世间最快乐的生存方式。
黑娘子说:“我在想,历来有多少人想一统天下,福泽武林。可是又有多少能幸免于最普通的失败,天下毕竟不是美好的天下,只是一个人安身立命借以寄身的地方,在这里奔波劳碌,也多半没什么结果,倘若真的做了不值得做的事,——你们真的会去孤木派吗?”唐经风说:“我只知道师傅炼剑,他就把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放在一边,有些事本来就无所谓取舍的必要,你大可不去的。”黑娘子说:“他去我才去。你以为是陪你吗?”庞坤皱眉说:“现在都快天黑了,还会有影子吗?”唐经风笑说:“到了晚上,她就是你的梦,你的心事了。”庞坤笑了一笑,说:“好象你到过我的梦里一样,说的跟真的似的。”
正说着,忽然人影一闪,唐经风问声:“谁?”只见一个绿衣童子飘然而来,她忙问:“怎么了?”童子道:“是白蛇公主,她——她杀了十三老!”庞坤问:“什么,你说清楚点!”童子说:“师傅叫你快回去,商量大计。”唐经风恨恨的说:“这个贱人,她知道了十三老武功尽失!”
忽然一阵冷笑传来,只听有人说:“白蛇公主杀人从来不用武功,十三老太不中用,才不过一柱香时间就精尽而亡,传出去,真让人笑话。”黑娘子手上一动,一股劲力电射而出,只听得一阵欢笑,一个声音说道:“你们的狗命本公主暂时记下,来日再取。赶快准备后事吧!”只见一个白影一闪即过。唐经风说:“她的轻功倒也不弱。”庞坤说:“在我们眼皮下能逃走,实在厉害。”黑娘子看着童子的尸体说:“最厉害的,她居然有本事在我们眼皮下令人精尽而亡,他死了!”唐经风低头一看,只见那童子满面红光,死得极为兴奋。庞坤叹说:“这个人一日不锄不除,天下难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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