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掀开被子的瞬间,意犹未尽的桂香,脸上立刻挂上了不悦,心里顿生牢骚,可并没有言语什么。
月光透过发旧的窗纱,悄悄地亲吻着睡得香甜的格格。明哲借着月光给女儿格格掖了掖被子,又吻了桂香,然后悄悄推开已经掉渣的木制房门,小心翼翼走下大杂院那破旧不堪的外楼梯。他推着自行车走出门洞时,恰巧遇见一个邻居。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邻居的面孔,就听邻居说:“又去上夜班呀!”
明哲很快分辨出王嫂的声音,顺势说:“是的。”他回答的很娴熟。
格格开始上小学了,意味着他的夜班生活整整六个年头。
六年前,桂香走出贫困的家庭,来到城市打工后遇见在店里当经理的明哲。那时桂香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没有经历过男人那狂风暴雨的洗礼。有一天,明哲见桂香脸色灰暗,心里明白了什么。他趁其他店员忙碌的时候,赶紧端来热水送给桂香,说:“多喝点热水吧!”
霎时,桂香的脸红到了耳根,心怦怦地乱跳起来。虽然桂香长得又瘦又小,脸颊骨很突出,皮肤挺粗糙,但声音却很甜。她小心接过热水,羞答答的样子。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外表端庄而又成熟的明哲,目光里流露出感激的波纹。这样,桂香对明哲多了关注与欣赏,相对也多了关心与照顾。
渐渐,明哲有些离不开桂香。有时见店里不忙的时候,他还有意识地安排另外两个女店员去做其它事情,也好和桂香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一切桂香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像泛起波浪似的,觉得明哲又像父亲又像梦中的白马王子。有一幕,桂香依然记忆犹新……明哲利用经理的权利,对着那两个店员命令说:“王芸、李娜,你俩赶紧去库房,把新来的进口地板块堆放整齐。”
“王经理,咱们不是有库工吗!还用得着我俩么。”工作上很有经验且很强势的王芸,直接问了明哲。
“你是经理,还我是经理?”明哲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霸气的样子。
两个店员不情愿地去了库房,明哲赶紧打开皮兜,从兜里掏出还有余热的热包子,说:“赶紧吃,早上我特意去狗不理包子铺买的。”
桂香的心里瞬间萌生出的暖流遍及周身。明哲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样子暗暗喜悦,心里在想,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吃过狗不理包子,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狗不理的包子。他张开嘴,刚要问桂香是否听说过狗不理的包子,但一下控制住语言。他不想让桂香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更不想打破桂香品尝包子时的快乐感。
那是一个雨天,明哲披着雨披,推开玻璃店门,进来后闷闷不乐地坐在店门对个的沙发上。还在打扫店的桂香一下就发现他不满的情绪,拎着扫把,又左右看了看后,来到他的身边,轻柔地问:“你怎么了?这样难看的神色。”
“桂香,现在看见你就什么都好了。”明哲脸额骨上的肉立刻堆向上方,嘴角明显向上翘起,心里多了一丝丝与其说是安慰,还不如说是甜蜜。明哲用表情暗示了桂香,他的心情好了。桂香没有再追问明哲究竟怎么了?但根据平时他和店老板的对话中,了解到他和妻子经常吵架,还有凭借她对他细心的观察,也隐约感觉到他和妻子的生活不是很和谐。
一个周五的晚上,店老板决定请员工们的客。明哲正好挨着桂香,时而给桂香往盘子里填肉菜,时而还给桂香斟上饮料。桂香心里一时暖暖的,就感觉是爸爸在呵护和照顾。此时此刻,桂香想起了农家,低矮的泥房,简陋的家具,那厨房里的一口大黑铁锅,还有那破旧的鼓风机。妈妈脸上挂满的沧桑,还有心里缀满对爸爸的思念……她立刻克制住奔腾的思绪,定了定神。她起身给周围的同事斟满啤酒,又给身边的明哲用心倒满啤酒。霎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血在慢慢滴入明哲的酒杯。
“桂香,你怎么还倒呀?”明哲站起身,打理着沾满酒的白色裤子。
“真不好意思。”桂香很尴尬。
“今晚让桂香负责给你洗裤子!”一个男同事逗趣说。
“明天让桂香给明哲买一条不就完了,多简单的事情啊!”
大家喝得很尽兴,满嘴酒味,说出来的话带着酒气。这酒气弥漫在夏日这充满湿气的空气中,不肯散去,就像恋人那样依依不舍。
明哲喝多了,一晃三摇地走出的酒店。老板建议他先回店解解酒,免得回家又挨老婆训。
明哲紧紧抓着桂香的手,还满嘴嚷嚷着:“桂香,我真没有醉,没有醉……他们说我怕挨老婆训。老婆是什么东西,我根本就不怕!”
桂香好不容易把明哲拉到店里。幸好酒店离店不远,否则,她的衬衣能拧出水来。老板打开店门,安顿好明哲,又打开抽屉拿出一包铁观音茶,扔给桂香后就出门,开着那台白色面包车走了。
桂香家住外地,老板就让她住在店内的一间小屋子里,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同伴。桂香很快烧好了水,将茶泡好,端给正在沙发上“呼噜,呼噜,”打着瞌睡的明哲。
“明哲,赶紧起来喝茶吧,解解酒好回家啊。”她的话音还未落,明哲的手机响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帮助他接听。于是,她赶紧拉着明哲的手,摇晃着他的头部说:“赶紧起来呀,你的电话响了。”
“呼噜,呼噜。”明哲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还有那电话连续不断的响声,使得桂香越发害怕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同住的女孩有事不回来,吓得发丝直立头顶。她望着漆黑的夜,觉得挂在墙上那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死神一般地侵入她的心房乃至灵魂。她越发紧张,身体缩成一团,不知所措,一股恐惧的电流波直接涌上心头。
明哲的电话接连不断响起。无奈之下,桂香就死劲地摇着他宽厚的臂膀。他终于动了动身体,侧过身来,慢慢撩开眼皮。看见桂香时,一把搂住她的脖颈,顷刻间,桂香那瘦小的身体卷曲在他的怀里。尽管桂香一摘挣脱,尽管他的手机一再叫个不停,他全然不顾……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留下一个20岁花季女孩那花一样的色彩……
冷静下来,明哲接听手机,而后整理好衣服还有蓬乱的头发,又一次抱起矮于他很多的桂香,唇与唇久久重叠在一起,缠绵着,并和桂香承诺说:“相信我,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不久,桂香有了身孕。明哲和桂香为了掩人耳目,相继离开原来工作的那家店。他开始在一条老街上的公司打工,又在老街上一个大杂院租了间很旧的小屋,和桂香暂时安顿下来。
明哲的夜班生活开始了……
他白天去公司上班,下班后直接来租的小屋。桂香都是在他下班之前就准备好了晚餐,俩个人一起生活的有滋有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遗憾,夜幕降临以后,俩个人的心就越加落寞,有时竟然像无边际的空洞,深不可测。尤其是桂香,不希望他回到原有的妻子身边,与其说是恋恋不舍,还不如说是千般的嫉妒,嫉妒他去拥抱另一个女人,可她不能左右,她就像黑暗中那个永远见不到光明的影子。涉世未深的桂香;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背景的桂香;举目没有任何亲人的桂香,她只能奢望拉住夕阳,让阳光的余晖定格在视线里……
格格出生以后,明哲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他原有的家有妻子和孩子,妻子需要他的责任感,孩子需要他的呵护。当然,他考虑过这样夜晚交替的生活不是长久之计,也绞尽脑汁想过如何能脱离一方。
然而,明哲一想就是六年。步入四十岁的他,原来乌黑的发丝,有的被过度的操劳还有超负荷的压力染白了;原本平整的额头,添加了皱纹;穿戴也少了原来的讲究。桂香为了缓解明哲的压力,在格格四岁的时候,她就开始在浴池干着搓澡的工作。
其实,桂香一直都不安心,唯恐明哲突然失踪。有一天,格格在大杂院里无忧无虑地跑来跑去,玩得非常开心的时候,明哲和桂香都不知不觉地手扶那快要烂透的楼梯栏杆,心里都在想着格格……桂香不由地小声与正紧皱眉头的明哲说:“格格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很担心!”
明哲慢慢摇着头,有意识地咬紧牙关,瞬间缩小的眼眸里融进愁云。
“你说话呀,光愁有什么用呀!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婚呀啊?”桂香见明哲还是一杠子压不出屁来,就愤愤说:“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烦死了。”
正在这时,明哲的手机响了。“我马上就下班,回去再说吧!”
“你媳妇又找你什么事啊?”桂香试探着问。
“这不,孩子要上高中了么,学习不怎么好,她想让孩子择校。哎,我哪有那份闲钱啊。”那个“啊”字是在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吐出来,感觉出那声音软绵绵的。
明哲和桂香的私语被邻居王嫂偷偷听见。王嫂趁他俩不注意时悄悄溜下楼梯,来到李妈家。进门就贴近李妈的耳根说:“她李妈,你说明哲的日子多累呀,自己的孩子要上高中,眼看着格格又要上小学。就他那条件哪去弄钱呀?再说格格没有户口,还得自费上学呢!”
“也是的,两个家实在是有压力呀,又不是大款。”
“唉,她李妈,你说明哲和桂香在这个院子里过了这么多年,他妻子就一点不知道吗?”
“还真别说,有一次我趁他在院子里喝多了,就顺嘴问了他。他说妻子真不知道,他晚上都是回家过夜。其实明哲心里明白,在这个院子里,他的事已经为不是秘密的秘密。”
“应该是不知道,否则他妻子要是知道还不得来院子里翻天呀!哪还能让他过得这么消停。”王嫂分析说。
“你没听说过吗,有的人在外面胡搞,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唯有那个该知道的人不知道啊!”李妈翘着脚眼望着门外,似乎怕什么人听见。
还真巧,明哲来李妈家。他见王嫂就站在门前,就直接拽开门,说:“王嫂也在啊,我想用一下充气管,车胎没气了。”
“这么早就去上夜班呀?”快嘴的王嫂发现失口,赶紧捂住嘴,低着头,回身去拿来充气管。
王嫂一边递给明哲充气管,一边涨红着脸又很尴尬说:“我并没有恶意,希望你能买台车,上夜班就方便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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