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高高地缀在空中，显得那么优雅、端庄，好像没有一丝零乱的思绪。

乔羽坐在地桌旁，和来家一起过中秋的朋友端着酒杯，娓娓道来地谈天说地。很快，话题进入文学，因为朋友喜欢文学，而乔羽也恰恰喜欢写报告文学。乔羽在单位主抓办公室工作，需要面对文字。这样一来，乔羽和朋友都更加兴奋。乔羽的家人还有朋友的一家人，像戏剧里主要角色一样都沉醉在这兴奋之中。

桌上的乔羽，还有朋友一杯又一杯。朋友两瓶啤酒下肚以后就说不再喝了，而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他一瓶又一瓶，不知不觉地几瓶啤酒灌进他的肚子里。乔羽的爱人看着地板上那一堆空啤酒瓶，突然提醒说：“乔羽，别喝大了！”她又嘀咕说：“真没辙，见酒就没命地喝。”

“你这话说哪去了，谁见酒就没命呀！这不是哥嫂来看老娘来了吗！”乔羽很亲切地称朋友为哥嫂。很多年来的相处，乔羽和爱人已经视朋友夫妻为哥嫂了。哥嫂之所以用心来相处，也是欣赏他爱人的善良、坦诚、具有一定的素质与内涵。“多好的哥嫂呀，这大过节的还来看咱老娘。”他举起杯，邀请哥哥再次喝酒。哥哥端杯礼貌地示意了一下，又很坦诚说：“我们又不是外人，少喝点吧！”

可乔羽还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的爱人坐在沙发上，满脸不悦说：“还喝呀！”

也坐在沙发上的乔羽的岳母，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又转头看着桌下仅剩下的那一瓶没有打开盖的啤酒，委婉说：“过节了，就让他喝好吧！反正哥嫂都是自家人。”

被酒精染红脸的乔羽，抬头看了岳母一眼，心里顿觉莫名。一向不赞成他喝酒的岳母，怎么心血来潮地让他尽情喝呢？他的胆子放大了，情绪也在高涨，渐渐忘乎所以，嘴上的门敞的更大了些。他仰起头，很骄傲地和坐在对面的哥嫂说：“我不是让人小看的人。想当年，如果不是爷爷耍钱，我家住的那个小城镇也许就是我家的。”

“别吹了，再吹啤酒瓶子就吹炸了。”

“说我吹，笑话，我乔羽堂堂男子汉，十里八村都知道我的。”

“你家那么有能力，怎么就没见过你家有有权有势的人呢？怎么就没有见过一个做买卖的人呢？”岳母顺着乔羽的话无意中问了此话。

“我知道你们家瞧不起我，这么多年我都窝囊透了。”红透脸的乔羽，目光射向岳母，火一下就来了，势不可挡的架势。

坐在沙发上的哥嫂都立刻站了起来，嫂子拉着火气冲天的乔羽，劝说：“哪有谁瞧不起你呀！你工作干得不是挺好的么！”

“我再干的好又有什么用，他们家一直都瞧不起我！我乔羽差在哪呀？和她儿子相比又有什么落差呀？”

“谁瞧不起你了？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待你的？你问问你的良心吧！再说，我儿子就是比你强，起码不喝大酒！”

“你儿子比我强！比我强，你怎么还呆在我这里，这是我家！”乔羽暴跳如雷说。

“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别忘记买这房子，还有我妈妈的钱呢！我妈妈为咱家做多少贡献你是知道的。孩子是谁照顾大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是睁着眼说瞎话的人。”乔羽的爱人指责说。

“给我做贡献，她只给她的两个儿子做贡献了，她应该去她儿子家住！”

“好，我走，我现在就走，去火车站买票。我带着我姑娘走，永远都不回来了。”

人生路上走过70多个岁月的老人、一个家居住在外地的老人哭了。她饱含泪水说：“乔羽，你还懂不懂事？哥嫂来咱家过节你知不知道？现在告诉你，我瞧不起你！”她又回过头来，看着还在喊着：“绝对不和你过了，离婚！”的女儿，很果断说：“跟他离吧，再过下去，你的身体就完全垮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折磨你。和这样心里不健康的男人在一起，不被折磨死，也会活活累死的。”

乔羽的爱人，离开沙发，走进房间，拿出几次因闹离婚而打理好的包裹，后面跟着刚刚上中学的儿子。

乔羽扫视着爱人拎着的包裹，低头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一下摔在桌玻璃砖上。儿子一下跑到乔羽身边，他瘦小的手拉着乔羽冰冷的手，央求说：“爸爸，别和妈妈吵了，我不让你们离婚的。”话音未落，眼泪像潮水般涌出眼眶。

乔羽的爱人，走到儿子跟前说：“儿子，跟妈走，他没有能力照顾你。他的心里只有吹牛和大酒。”

嫂子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房子，劝乔羽的爱人说：“你傻呀，离什么婚，这么大的房子给谁住呀！”又急着和乔羽的岳母说：“姨，你把女儿领走，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呀！”

尽管哥嫂一再用不同的方式和语言劝说，都无济于事。而且乔羽的岳母还和嫂子说：“他嫂子，别再劝了。你就像亲嫂子一样，家里的事情从没有瞒过你。他这样不健康的心态，我女儿怎么能他过得下去呀！”

在中秋节的这个晚上，一家人还没有来得及赏月就不欢而散了。

乔羽的爱人和儿子，还有他的岳母，拎着包走下楼梯。哥嫂也帮着拎着包无奈地跟在其后，并劝她们来自己家住。

月色越来越浓了，可并没有疲倦的意思，依然圆圆地缀在天空，仿佛把最美好的祝愿送给天下人。

乔羽的爱人没有心情去观看那一年才轮回一次的中秋圆月，心事重重，满腹惆怅。

哥嫂以前就听乔羽的岳母说：“乔羽出生在农村，很小的时候，父亲抛下母亲另找新欢，又离家出走。他们兄弟姐妹由爷爷奶奶照顾，生活很艰难，有时连饭都吃不饱……乔羽从小就奋发学习，考取大学。在大学里，他追求我的女儿。那时，我的女儿如花似玉，很惹人眼目。大学的时候，还有几个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很好的男孩也在追求我女儿。”嫂子还记忆犹新阿姨说的话：“哎呀，我女儿就偏偏相中了他。是呀，那时，同学都羡慕说他俩是郎才女貌。”

哥嫂理解乔羽岳母的心里，也亲眼目睹她为女儿所做出的贡献，而且还为他们夫妻的和谐经常劝说女儿。女儿多次提出离婚，都被她阻止，她考虑到离婚的后患。她离休前在外市一所小学任多年的校长，丈夫临走前在某大学任教，学识渊博，为人忠厚，言谈举止都受人青睐。她的两个儿子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生活条件很优越，每月都要给她一些钱。这样她每月近三千元的退休金，基本都花在女儿身上。她常说的一句话：“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呀！”

乔羽岳母的老伴在很多年前就被癌症夺去了生命，她一直视女儿为她的生命。再有这几年来，女儿的身体一直都不适，所以离开女儿时很牵挂。据她说乔羽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经常半夜回来，而影响女儿睡眠，使女儿烙下失眠的病根。这样，她愈加舍不得离开女儿，尽管两个儿子家的条件很优越，尽管儿媳都很敬重她。

乔羽的爱人和儿子，还有他的岳母，一下子推门而走，屋子里立刻像死一般的沉静。他躺在沙发上，不敢正视窗外的圆月，感觉心中一阵阵寒冷在作怪。一会似乎听见爱人在如雷灌耳地喊着：“离婚！离婚！”一会又好像看到儿子眼泪汪汪地向他跑来，依偎在他的怀抱，哭着说：“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一会眼前又若隐若现地出现岳母的面孔，而且还能听见岳母愤愤地说：“你就是不如我的儿子，你没有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他立刻起身，抱住脑袋，又慢慢坐在沙发上。当无意中望见那一轮圆月时，不由地想起和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爱人，想起了可爱的儿子，想起了……他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打到哥嫂的家。“是我错了，可我的心里压力也很大呀，老妈总拿优秀的男人和我作比较。一家人一直都瞧不起我，鄙视我。”

“乔羽，你错了。我和你岳母相处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瞧不起你的话，而且还一心一意地帮助你打理这个家。再说，你们打仗的事，就我了解而言，都是牙碰牙而激发出的火气，哪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呀！乔羽，太晚了，大家都睡下了。我劝你还是冷静想想吧，你毕竟是个优秀的男人，在老妈和妻子面前低下头又能怎么样呢！”

“好的，我明白。现在是太晚了，我就不去接了。嫂子麻烦你，一定别让我老娘离开你家，明早我一定去接她们。”

乔羽躺在冰冷的床上，辗转反侧，曾经的一幕幕历历再现……岳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乔羽呀，我的女儿很懂事的，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别太大男子主义。那时我是不同意和你结婚，可你不会忘记吧，在面对其他男孩追求时，她是怎么说的。”想到这里，他特意单独回忆了一下爱人曾经说的话：“我妈不同意，但你放心，我喜欢你。跟着你，就是背筐背篓我都愿意！”

……

“告诉你，我家庭条件不次于你家，别瞧不起我乔羽，将来有一天我会拥有别人所不能拥有的。”

“谁瞧不起你了？我妈妈可是一再帮助咱们呀！”

“你妈妈在帮助咱，那房子可是我挣钱买的啊！”

“你别没有良心好不好？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想承认妈妈帮助我们的事实，怕丢你一个大男人的面子。”

乔羽的眼前定格了一个场景：爱人抱住他的肩头，仿佛在读着他的心，温柔而又循循善诱说：“其实，我们家庭与家庭之间只是生活的空间不一样，生活的方式不一样，并不存在什么落差。如果你认为谁瞧不起你，那只是你个人的问题，是你的心态决定了你的意识。”

乔羽斜躺着，泪水浸湿了睡枕的一角。

月色渐渐淡了，眨眼间不见了月的影子。

乔羽拉开窗纱，又轻轻推开窗，站在窗前，吸吮着新鲜的空气。他看了一下左手上的表，右手去触摸表盘，恨不能把表的指针从五点拨到六点。他又使劲地呼出一大口气，然后两手放在窗棂上，心像早晨的空气一样淡定。他挺立起男人的胸膛，心绪集中在眉心处，审视着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