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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沦沉年锦

发表于-2011年11月07日 下午5:15评论-0条

风尘中的女子,多的总是冬季般冷漠的妩媚,少的却是痴怨般婉转的娇羞。都说风尘中的最不看重的就是情义,可最后到底是谁在玩弄谁的感情,恐怕连她们自己也不能真正明了了?正如沉沦——醒着,死去。

北平的冬,来得总是有些冷,有些萧瑟。路上早没了行人,哪怕有,也只匆匆着脚下的路。至于身边是什么,前方又是什么,有什么打紧呢?

小方子醒来已经有些个晚了,他不是个贪睡的人,只因昨晚又有很多客人半夜返家,陪着陪着,也就迟了。从床上爬起来往楼上看去,是静的。姑娘们可还没起呢!都说这里的姑娘脏,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流连忘返,而且在他的眼里这里的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儿,比外面的那些人干净多了,哪里会脏?小方子不明白,他今年十二岁。

取水洗脸时,眼睛不由往西厢边的客房瞟去。该起了吧!或者还睡着。那个赵家大哥哥该已经走了,平时都是早这时辰走的。洗着洗着不由怔住,那天仙似的花容,那妙曼的身段,可还逗留在了谁的梦里?名字不就是凤凰吗?难道真的是仙女下凡不成?甩了甩头,草草抹了几把后,就端着脸盆朝外走去。

随便将水往外一泼,刚想转身回来,却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近到这边来。一惊,揉了揉眼睛又一看,确信没看错,连忙掉头往楼里跑去。

跑得急了些,一时没看清路,脚底一个踉跄,已经倒栽进了厅内,顿时给摔的鼻青脸肿起来。上面听到响声,从楼梯口探出个头来,却是个徐娘老妇,边走边扭着水桶般的腰,脸上更是抹的发白,一走就有胭脂刷糠般往下掉。

“猴崽子,大清早撞鬼了啊。摔了老娘的盆,看不扒了你的皮。别以为平时凤丫头护着你们,你们就可以骑到老娘头上。把老娘惹火了,照样把你们赶了出去。”

那小方子喏喏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伤处低声道:“回妈妈的话,刚看到赵大爷往这边来了,想跑快点通知妈妈,没想踩空了。”

那徐娘老妇一呆,忙窜到跟前来追问道:“哪个赵大爷?”声音似乎也一下急了起来。

小方子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受重视,不由的有些得意起来,像是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还不是城北的赵大财主嘛,就是最近老在凤姐屋里的赵公子的……”

话没说完,已被一声清脆的“啪”给盖了下去:“再多嘴多舌的,老娘拔了你舌头,还不给我滚下去。”接着又自言自语地道:“赵半山,他来干什么?”

小方子想哭,却终还是忍了下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提着盆蹒跚着向后屋跑去,隐约传来低低的抽泣,可谁会去在意。

赵半山踏进倚凤楼时,就看见那老妇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圆桌上,一楞,也不多话,径自过去坐在她对面,淡然的道:“妈妈是怕我来问罪吧!”

那老妇嘴角一抽,随即媚笑着道:“哎呦,看赵爷说的,让天给老生做胆老生也不敢啊!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赵爷吹到这来的,可要老生找个姑娘来?”这一下,脸上胭脂更是唰唰掉个不停,把个赵半山看得直皱眉头。

“废话不多说,这种地方老夫不想呆太久,怕污了脚。你我都是明白人,该知道我来是干什么来了,犬儿昨夜可是……”说到最后声音却低了下去。毕竟任谁都会觉得不光彩,何况他还是一个有身份的大财主。但其中的意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令公子已经走了,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赵大爷若是想领回贵公子,怕是有些迟了吧!”

赵半山一听,眯了眯眼,显是动了些气了。他没想到一个老鸨也敢这么跟他说话,可转眼,却叹了口气,惨然道:“我知道他已经走了。我已经骂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这逆子就是不听。如果能断了他的邪念,我是什么代价都愿意出的,唉!”

那老妇听得一呆,似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还是摇摇头平复了下来,只是这些,又如何瞒得过眼前人的眼睛呢:“老生不知道赵爷的意思,还请赵爷说得明白点。”

那赵半山一声冷哼道:“听说贵楼有一位姑娘叫凤凰,可是标致得很啊,不知有否此事?”

那老妇一笑,一副早知道你会怎么问的表情道:“不错,凤凰是我们倚凤楼的头牌,不知道赵爷这么问的意思是……”

“有就好,开个价吧!老夫要了此人。”

这一下把老妇惊的脸上顿时全无血色,愣了好半天才愕然道:“老生不明白,赵爷是想……”

赵半山坐直身子悠然的品着侍人送上来的青茶,吐出一口气来,道:“妈妈明白老夫的意思的,出价吧!要多少钱老夫照给,莫不是你以为赵某出不起这个钱吧?”话刚说完,身子一正,自有一股威仪压了过来。

老妇忙摇头苦笑道:“不是…不是…老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生想知道这是老爷自己的意思还是公子的……”

“怎么,你以为老夫当不起这个家了吗?”

看着赵半山一脸的不满和不屑,她真的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低头沉思了片刻后道:“可是赵爷该明白,贵公子跟凤凰已经……”

“老夫做事,还要你来指点吗?都说b*子无义,凭你们也当的起一个情字!这里是五千两,怎么样,该足够了吧,足可以买好几条命了。”

那老鸨浑身一颤,死盯着赵半山那冷酷的眼神,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看到那厚厚一叠银票时,所有不满转眼被谄媚所代替,正还犹豫着该不该接时,一把银铃般的娇笑从西楼处传了来:“哎呦,我道是谁那么大的魄气啊,原来是赵爷啊!凤凰这可先行礼了啊!”

赵半山胖眼往声音来处探去,不由一怔,那依栏而坐的身姿,可依稀有些相熟。二十年了吧,他总算知道二十年前自己的老父来做同一件事时的感伤和犹豫。可是有的选择吗,就那么一个儿子?不由暗叹了声可惜。稍整了整精神后,强笑道:“可是凤凰姑娘吗?果然名不虚传啊!”其实他知道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可是他实在找不出话说,他心中的矛盾,能向谁述说?

楼上那凤凰浅笑道:“不知赵大爷找凤凰有何事?”

那老妇此时已经点头向凤凰招呼,更是女儿女儿的叫个不停,把个赵半山和凤凰都听的大皱眉头:“乖女儿啊,你今天可遇上贵人了,赵老爷要赎了你,你说天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事啊,咯咯,乖女儿做了赵夫人可别把妈妈给忘了啊!”

那凤凰听完也是一惊,眼神却一下子又暗淡了下来。来赎她的,却不是整日在枕旁说爱的那人,叫她如何不悲,更何况还是那人的父亲,红颜真的就那么薄命吗?

稍整了下呼吸,也不管下面老鸨拼命使的眼色凄然道:“赵老爷说笑了,贱妾蒲柳之姿怎么敢来服侍赵大爷。何况凤凰心中……唉,不说了。”语气虽是婉转,其中的不愿却谁都听闻得出来。

那赵半山又是一呆,显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有骨气的奇女子,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轻叹道:“难道赵家就我一个老头子姓赵了不成?”

此言一出,全堂皆惊,然后是——静。最后还是凤凰首先忍不住呼出声来道:“莫非赵老爷所指的是……令公子?”言中的讶异自是不言而喻。待等到肯定的答复后,不由喜上眉梢,满眼的笑意似乎要将整个冬天也给照暖起来,然后一脸期盼的望向那老妇。

而此时那老妇脸上更是阴晴不定,那眉宇间的凄愁到底是为了什么?默然了许久才笑叹道:“罢了罢了,凤丫头有个好归宿老生也很是心安。只是凤丫头是我们这的招牌,没了她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所以这价钱方面赵爷可否……”

声音暂停,只因赵半山打出了个住口的手势。看到他脸上鄙夷的神色更浓了些,老妇却一点也不在乎,毕竟揣在怀里的,才是自己的。

“这五千两你先收着,明儿个我自会差人送另一半过来。对了,明早就要来抬人,时间可紧的很哪,该办的今晚就办了吧,错过了来不及可要拿你是问的,明白了吗?”

“这么急啊!”却是凤凰发出的雀喜,也顾不得下面老鸨眼中的不安和惶恐,径自来到赵半山跟前,浅浅一拜:“谢赵老爷成全。”

那老鸨收了钱,也便强自眉开眼笑起来,打趣道:“现在还叫赵老爷啊,该改口了!”

一句话把凤凰羞的脸红到脖子后面,嘤咛一声腻在老妇怀中不依不饶。这一下就连赵半山也跟着高兴起来,起身自怀中取出一方古玉道:“这是赵家的传家宝,好好戴着。对了,还有一事,最近老夫与犬儿一直闹着矛盾,所以老夫恳请先不要把这事告诉犬子,老夫想给他个惊喜,不知姑娘可否成全了老朽的心愿?”待看到两人都点头答应后,转身丢给老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行往外行去。

看着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凤凰的笑已经溢出了整个大厅。向那老妇淡望一眼,也转身消失在来处。只是这不知名的冬里,可有谁在叹息?

赵公子冲进来时,已经入夜。小方子正在打扫着门厅,还没来得急道喜,来人已经往西厢奔去。小方子摇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事儿赵公子脸上却似乎残留着泪痕。

凤凰看赵公子推门进来并没有起身,现在她怕见他,一想到过了今夜,她就可以脱了这苦海红尘,她就很是担忧。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所以她害怕睡觉,怕见到那个梦中的男子,怕醒来却发现这只是一场春梦。

赵公子淡淡的过来,坐到她身边,却没有去碰她,反是沉着声问道:“早上老爷子来过了?”

凤凰一鄂,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脸顿时红了下来,娇羞的微点了点头。她没有回头,不曾知道赵公子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

“他要赎你...”

一脸幸福的凤凰又是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身后沉默了半饷,方凄然道:“你,答应了吧!该恭喜你了。”

凤凰转身,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悲痛,笑了,她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这个男人啊,连伤心都那么好看,以后,真的可以看一辈子了吧!

“呆子,有什么好喜的。过了今夜,我们就不能这样了,入了你们家就要规规矩矩的了。你父亲真是个怪人,咯咯。你先坐下,我去取酒来,妈妈该备下了。今晚,在这里陪你喝最后一次吧。”

赵公子一脸木然,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缭绕的,只有那一声 “最后一次了”。心,可碎了些,还在疼吗?

凤凰再回来时,心爱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香茶发呆。见她过来,起身把茶递了过来:“刚为你沏的。”

凤凰本想说不渴,可一接触到那温柔断肠的眼神,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她真的想笑出声来,这个男人,真的很呆。

轻轻的吹了吹热气,刚放到嘴边,却又被他叫住了。

“等等,我……想再仔细的看看你。”那张曾经千百次出现在梦里的花容,在清茶的雾气中,越发的飘逸起来,该是怎么的不舍啊,这个爱着的女子!可飘逸中,是什么在闪着青芒?那么的刺眼。他猛的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点青,那方玉,那么的熟悉。

凤凰错愕,刚想放下茶问个究竟,那温柔又再次响起:“茶凉了,趁热吧!”这声音,怎会是绝望的?抬手,低头,轻抿,茶尽。

只是那茶,似乎绿的有些过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呢,过了今晚,什么都会过去的。

赵公子是在后半夜离开的,离开时,是小方子掌的灯,小方子本又想道喜的,可是白天妈妈那一巴掌,把他打怕了,所以他只是做着自己的事。

而再见到赵公子时,却是第二天了,看赵公子再踏进来,小方子是真的急了:“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啊,凤姐可是刚走的,你再不快点就来不急了啊。”

赵公子没有回答,眼睛呆呆的,半天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说回去?回哪?家?回去喝喜酒?哈……”

听着一阵狂笑,小方子无奈的抓了抓头,笑道:“那新郎不在,凤姐要跟谁拜堂去啊,赵公子你真好笑,世上哪有新娘子一个人拜堂的啊?”

那赵公子一怔,猛的清醒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着喊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小方子吃疼,叫出声来,却把老鸨引了来,看到赵公子在这也是满脸的不解,问道:“赵公子,堂还没拜就又来寻花问柳了啊,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啊,这儿好歹也算是凤丫头的娘家,不……”

她没有往下说,只因看到嘴巴张得老大的赵公子那脸瞬时面色灰死,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内疚。突然就那么怪叫一声往外冲了出去。

老妇呸了一声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没成亲就又眼睛盯着锅里的。”随后又甩了还愣着的小方子一巴掌怒道:“看什么看,你将来还指不定是个什么东西。还不给我干活去,白养你个兔崽子一场。”

小方子于是又捂着脸往后跑去,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鸨老爱打他,又为什么那叫涅磐的赵公子现在还在这里,为什么昨天半夜老鸨会拎着个空酒瓶从凤姐屋里出来,样子还那么的鬼祟。他不明白,他只有十二岁。

紧了紧手中那一方白帕,凤凰是真的有些兴奋。一夜的缠绵,累了,也是该的。她是真的没想到那个男人昨夜会那么疯,而后半夜,却又莫名奇妙的悄悄离开,就像平时。或许,他已经在家等着她了吧。看了看轿子外的仪仗,真的是很排场,便很满足,很想笑,这该是每个女人从小的梦吧!

一股倦意涌上来,该趁着现在有空养一下精神的,等一下该有的忙了,凤凰这么想,也这么去做了。却不知这一睡,会错过了多少东西。手中本紧握着的白帕,不知什么时候滑落,飘出了轿子外,依稀有清秀的字迹闪过,夹着点点殷红——桃花只在梦里俏。

轿外的迎新队伍蜿蜒,只是在这喧嚣中,谁失去了,谁得到了,谁在意了,谁伤心了,谁又真的后悔了。犹如沉沦般——醒着,死去。可沉沦的到底是我们的人还是我们的心,谁又知道,谁又在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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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云朵儿m推荐:云朵儿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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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儿m点评:

看完这篇文章,才深刻的理解了作者所谓的沉沦——醒着,死去的内在涵义,让人感叹!不错的文章,推荐了,期待作者的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