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翟佑华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伢，后来他去当兵并且当了营长，是我们黄土坳后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我常常以是他儿时的玩伴而自豪。

他一米七三的个头，不算太高却显得有些威猛，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明亮眼睛，额头上那刀砍斧削般的皱纹，写满了坚毅和果敢。自小就养成了山里人的倔性子，是一条远近闻名的犟牛。几年不见，这犟脾气不但没改，反而更倔了。这不，几年前他转业时候，按照当时的政策和他的条件，最差也可以安排在行政机关当个股长，可他硬是放弃了在城里工作的机会，回到山村办什么果园和野山鸡养殖场。人们都说他苕，他也说自己就是一个苕人，还别说，凭着他那股子倔劲，还真把果园和野山鸡养殖场给办起来了，才三年功夫就初具规摸了，水蜜桃、雪花梨都获得了大丰收，野山鸡不但养殖成功，而且存栏数超过了十万只，成了全县闻名的水果专家和私营企业家。

照说功成名就的他该消停了吧，可他不。咱们黄土坳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为了尽快改变山村的落后面貌，县里经过反复考虑，作出了在我们村进行自荐海选村官试点的决定。自荐海选一开始，他就坐不住了，跑来做我的工作，要我和他搭档竞选村官。我一听心里一惊，随口说道：犟牛，你真是条犟牛！你这不是吃牛肉发马疯吗？果园场养殖场办得好好的，功也成了，名也就了，钱也有了，不安心当你的老板，来竞选什么涝糟子村官，既然你官瘾还没过够，又何必当初呢？

他不以为然地说：是啊，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一条犟牛，说心里话，犟我是犟，可我不是吃牛肉发马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着现成的公务员不当，跑回来栽果树养山鸡吗？现在我不防告诉你，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你说我会放弃吗？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一时心血来潮，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原来是早有预谋，我越发想不通了，他一个当过营长的人，连公务员都看不中，为什么死盯着这么一个不入品的村官呢？村官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我越想越糊涂，不解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老弟，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很啊，人家过的那日子滋润着呢，哪像咱们黄土坳？几十年了，还停留在老地方，村子越来越衰败，山上树木越来越少，稍为有一点能耐的人都走了，如果还任其下去，只怕再过几十年也脱不了贫。古人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你我都是喝这山沟沟里的水长大的，能看着乡亲们受穷而无动于衷吗……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动情。

他的话好像往我心海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沉寂得太久太久的一潭死水随之泛起了涟漪，干涸的心田似乎融进了一掬甘甜的雨露，沉睡的良知骤然苏醒，责任感油然而生，狠了狠心，终于答应了与他搭档参与竞选。他见我肯帮他，霎时开心的笑了。我见他天真得像个孩子，便忧心重重地对他说；

佑华，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地方上的事我比你清楚，对山里人的脾气我比你了解，咱们这黄土坳可不比山外，这里的山民没见过世面，目光浅短，人心复杂，房头宗族观念严重，弄不好就会被人操纵，咱们不可掉以轻心啊。照说这村官本不算什么官，可这顶帽子一旦戴在某些人头上，那就成了土皇帝，虽说谈不上作威作福，却也是一手遮天。过去拿一点补助，当不当那个村官还无所谓，现在拿财政工资，争起来就打破脑壳。你现在去竞争，不是明着去夺人家的饭碗吗？那些既得利益者能善罢甘休吗？说不定还真有打破脑壳的时候呢！

好了，好了，别危言耸听好不好，我就不信，选个把村官还那么复杂。他不以为然地说。

好，不说了，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我本来还有些话想说的，见他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只好把话打住了。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商讨和草拟竞选提纲，准备第一轮的竞选演说。

自荐一开始，各路人马便纷纷出山，有想改变贪困面貌放手一搏的，有维护既得利益的，也有打浑起哄的小浑浑，林子深了，什么鸟没有呢？而真势均力敌的却只有翟佑华和现任村官宋冰清，其他的充其量也只能是戏台上打小旗的小喽罗，没进正戏之前胡乱吆喝一阵子，动起真格的来就会销声匿迹。不过，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还是有余的，他们之中有的企图凭有几分蛮力吃得住人，有的拉帮结派搞房头把水搅浑，山村的空气也因他们而紧张起来。一时间，大有诸侯混战之势，族群矛盾突起，小小的山村派系林立，文革时那种乱象又突然笼罩了山村。

初选还没开始，竞争就进入了白热化。原任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宋冰清是山村的大姓望族，兄弟五个红黑两道齐全，加上各组组长中亲信颇多，占尽了地利人和。如果没有翟佑华这个对手，就是有县里的工作组，在黄土坳这个穷山沟里还不是他说了算？村官这顶帽子谁有那个本事从他手中抢去？现在不行了，有了个翟佑华，恐怕一手遮不住天了。他这几天很恼火，心想：自己再干一届就满三届了，根据县委组织部的文件规定，任满三届村官就可以享受退休补贴了，后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现在搞什么海选，不是明着撵我下台吗？如果与翟佑华同台竞选，那不是山鸡与凤凰比美吗？人家的头上有转业军官、优秀民营企业家两个耀眼的光环，在人品、德行和知识结构上都远远不能与人家比，叫我怎么和人家竞争？不要说竞争，只怕连初选都通不过呢……哼，要我下台？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按照海选的步骤，初选之前首先是成立公正的选举委员会，工作组让宋冰清提一个方案。宋冰清一想，好哇！这不是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他在心里暗自欢喜，他正在担心初选过不了关呢。如果初选过不了关，竞选资格就等于被取消了，不能成为候选人，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是枉然。现在好了，让我提出选举委员会组成人员的名单，那不等于说给自己提供了一个拼凑班子的机会吗？有了自己的班子，何患票源不足？何患初选不赢？全村三千多张选票，哪一张不是在他们手上过把？到时候选票上打谁的勾，还不是我宋某人的嘴巴一努……他喜孜孜地盘算着，把亲信一个个地反复衡量、比较，最后拿出了一个既可以见得观众自己又能放心的盘子。他按照工作组的要求，提出了以第六村民小组组长任华民为首的七人名单。

他之所以提出由任华民出任主持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大多数人眼里，任华民是一个原则性强，爱好打抱不平并且人缘关系很好的人，群众关系和领导关都能顺利通过。更重要的他是自己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暗桩，表面上常跟自己唱点反调，暗地里不但能摆平自己的对立面，而且还能得到敌对势力的信任。选举委员会有他谋划，出线绝对没有问题。

正如宋冰清所料，他提出的名单工作组经过了解觉得还算公正，特别对任华民更加信任，被任命为选举委员会的召集人，选票由他保管分发，监票唱票也是他唱主角。选举委员会成当天晚上，宋冰清在镇上的“夜巴黎”开了一个包间，请选举委员会的一帮子人潇洒了一回，最后向任华民和几个哥们面授机宜说：老弟，这次全靠你了，你我都知道，讲真枪实弹的竞争，我是没法与翟佑华比的，现在好了，有你主持操作，我的心里的那块石头就下了地。不过，你千万要注意策略，初选时黑票不宜过多，只要确保我的选票过线就行了，鳌头让他去占，给他根糖指甲嗍，这样一来既可以麻痹对方，又有利于你们选举委员会的清正……

任华民连忙说：老大，我听你的，只是这选举，我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啊，该怎么操作，你得教我……

唉，你这个人哪，叫我怎么说你呢？就那么几张选票，又不是什么高科技，脑子不能多转几个弯？这么说吧，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比方说吧，你总有几个亲戚朋友吧？亲戚又有亲戚，朋友又有朋友，把他们发动起来不就解决问题了？再说，如今外出打工的人比在家的还多，随便冒充他几个，天知地知自己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当然，该走的路还是要走抻，不能给人家落下话把儿。工作组不是宣布了海选的方案吗？你们就照葫芦画瓢，按他们的要求去做，至于咱们的事嘛，是见不得阳光的，得私下里秘密的做，也就是人家常说的秘密串连……

经过宋冰清的一番传授，任华民和几个哥们心里就有了底，当场就进行了分工，任华民历来是枝不出水的桨，口碑比其他人好，这次还唱黑脸，继续扮演刚正不阿的黑包公，秘密串连的事由其他几个去搞，万一有个不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第二天海选就进入了实质阶段，工作组在村小学的广场上召开了一个村民大会，自荐的候选人一个个粉墨登场发表自己的施政演说。

第一个登场的是宋冰清，他不愧是老村官，发表演说是他的拿手戏。他话匣子一打开，顺口就是一套一套的，大问题套小问题，小问题又有一、二、三、四，首先，他口若悬河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从他上任第一任村官讲起，一讲就是十年，把自己吹成了一朵花，在他口中，黄土坳村也成了富得冒油的先进典型，似乎比华西村还华西村。当谈到今后的施政方针时，他则大谈特谈三个代表，尽喊一些空洞的政治口号，到会的村民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窃窃私语，我看得出来，村民们对宋冰清似乎很反感。

第二个演讲的是翟佑华，他从容地走上讲台，向台下的村民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开始了他的演讲，他说：尊敬的父老乡亲们，我翟佑华是您们看着长大的山里伢，你们可能对我的举动不能理解，放着城里舒适的公务员不当，干得有声有色的私营明星老板忽然跑出来争还没有芝麻粒儿大的村官，不是吃牛肉发马疯吗？的确，我的举动是超出了常规，就连我儿时的好友、如今的搭档都不能解，可我今天郑重地告诉各位，我之所以出来竞选这个村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也是志在必得的。乡亲们，这黄土坳的群山峻岭隔断了通往山外的道路，也隔断了我们的视野，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山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生活太精彩了！可咱们黄土坳呢？直到如今还在原地踏步，村子越来越破败，山上的覆盖越来越少，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我是喝这山里的水长大的孩子，看到乡亲们在贫困线上挣扎，这心里就象有千万只鹰爪在撕扯，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我觉得是该自己站出来服务桑梓的时候了！在这里，我向乡亲们郑重承诺，我当选后三年内办成三件实事，第一件是解决村民饮水难的问题，咱们黄土坳自古以来祖祖辈辈饱受饮水难的煎熬，雨水好的年成冬天也要断水十天半个月，要是遇上了旱灾，乡亲们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我打算把解决饮水难的问题作为头等大事来抓，力争抢在旱季来临之前见成效；第二件是要致富先修路，修好出山公路和村组机耕道，改变祖袒辈辈肩挑背驼爬山路的落后面貌；第三件是增加村民的收入，力争三年内实现人平增加可支配收入一千元……

我本以为翟佑华的演讲会赢得一片热烈的掌声的，没想到村民们还是那么漠然，还是那么无动于衷，好像对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似的，仍然还是三、五成堆地窃窃私语。我对村民们对选举的冷漠是有思想准备的，但如此场面却是我所料不及的。细想想，实在也怪不得乡亲们，这些年弄虚作假的选举和自食其言的承诺的确伤透了乡亲们的心，村官换了一茬又一茬，上任前说得水点得燃灯，上任后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折腾了几十年，谁当村官都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可这次是海选哇，给了你当家作主的权利，怎么还是这么事不关己呢？如此下去，黄土坳还有奔头吗？我不禁对翟佑华的胜选又多了一份担心。

宋冰清和翟佑华是这次自荐竞选村官的重量级上物，竞选演说也是重头戏，除了他们俩个各自正儿八经地发表了个把多小时的施政演说外，其他的参选人基本上都是三言两语，空喊了几声口号就算了了事，一天的会不到半天就开完了，本来还要组织村民分组讨论一下参选人的施政纲领的，工作组一看，村民们全是那种麻木不仁的态度，也只好草草收场了。工作组认为，这里的群众还没有发动起来，下一步的重点是深入到群众中去做好工作，不然，海选就失去了意义。

接下来几天，工作组和选举委员会分头到各村民小组开了不少会，也单独找人谈了不少话，工作组估计群众也发动得差不多了，就和选举委员会的委员们一起逐组、逐组地进行初选投票，花了三天时间，初选结果出来了，翟佑华得票最多，宋冰清第二，两人几乎是势均力敌，其他的参选人都没过线，工作组和选举委员会经过研究，决定翟佑华和宋冰清进入下一轮直选。

翟佑华认为初选夺了冠，下一步就可以稳操胜券了，便把主要精力用到制定当选后的施政方案上去了。我是深知宋冰清为人的，按照他的性格，是绝不会甘居下风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竞争的闹台还没敲响呢，怎么可以躺在初选的得票率上睡大觉呢？佑华是出了名的犟牛，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现在我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没法子，我只好用心帮他盯着，谁叫我答应做他的搭当呢？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我所料，初选一结束，宋冰清就展开了他的强大攻势，红黑两道全上阵，红道收买人心普遍开花，黑道拔钉子重点出击。红道他占尽了优势，选举筹备小组是他的人，各村民小组的组长也是他的亲信，开展工作名正言顺。白天，他们走村串户，采取小恩小惠的手段拉拢村民，并许诺说，凡是投他票的，每票补发误工费一百元，外出打工回来给他投票的发给来回路费，误工的发给误工费。山里村民没见过世面，小农意识特别浓厚，哪里经得住蝇头小利的诱惑？加上这么多年选举的经验，村民们算是看透了，那些村官们都是些忽死人不抵命的，竞选时说得水点得燃灯，当选后什么也不管，你一个小老百姓能把他怎么样？历朝历代什么时候不是当官的说了算？手上这一票能有什么用，投给谁不是投？投给谁又不是老一套？管他谁当官呢，你牛打死马也好，马打死牛也罢，我照样是农民，像鸡一样，一天不爬就得饿肚皮，如今是你来求我，好啊，你谁给的好处多，我这一票就投给谁，不捞白不捞，捞了没白捞，得点什么总比不得好。村民们见有人肯发误工费，不少人的心就开始动了，少数不卖帐的被黑道一吓，也只好屈服了，没几天工夫，村民们几乎都一边倒了。

翟佑华一见这阵势，大吃一惊，本来信心满满的他，脸上霎时写满了失望，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这样？他宋冰清干了这么多年的基层干部，一个党的支部书记，怎么能这么干呢？你这不是买选票吗？这么作不是贿选吗？……

贿选？你才知道哇？我说乡里不比城里嘛，你老是不信，现在晓得锅是生铁做的了吧？老兄，作好思想准备吧，你看到的充其量只是九牛一毛，老鼠拖木铣，大头在后头呢！你没听说人家尖山村竞选村官的事？两个竞选人都悬出重赏，你一票出一百，我就出两百，村民们闷在心里喜，改一次选就能得到一笔数额可观的意外之财，他们何乐而不为呢？心里想，不捞白不捞，你越急，材民们越漫天要价，不几天就水涨船高，涨到了五百元。后来谁都承受不起那笔巨额买票经费了，就搞起了房头宗族，各拉一派，像文化大革命两派相争一样，大刀长矛都用上了，你打过来我打过去，明着争不出一个胜负，就暗中打黑枪，直闹得两个对手都进了医院，渔翁最后得了利。咱们黄土坳的情况比尖山差不了多少，我看还是要早作准备……

我的话还没说完，翟佑华就打断了我的话头，生气地说：你的话说得太没边了吧，再怎么说，还是在共[chan*]党领导之下吧？在一个法治的国家，岂能容忍那种无法无天之徒？你让我早作准备，准备什么？该不是要我与那些无法无天的人同流合污吧？我翟佑华经受党的教育二十多年，历来就是堂堂正正的做人，那种下三烂的事绝不做！我就不信那个邪，乌鸦的翅膀能遮住太阳？同志，不要把社会看得一塌糊涂，不要把老佰姓看得那么无知，不要把别人都看成小人，要对社会有信心，对老佰姓有信心。我相信人心自有公道，村民们不是阿斗，他们心里是亮堂的，目前，也许有一些村民还有一些迷茫，但问题不在他们，关键是这么多年的现实让他们失去了信心，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唤起沉沦的村民，使他们看到前途，看到光明，从而增强信心……”

犟牛！你真是只犟牛！我真拿你没法子。好吧，你说怎么干吧……我无可奈何地说。

这样吧，你我兵分两路，深入到村落住户，挨门逐户地与村民促膝谈心，向他们说明我们为什么要竞选村官，反复宣传我们的致富方案，至于他们怎么选择，那是他们的权利，咱们千万不要强求。佑华说完又为我俩划分了工作区域。

白天村民们要下地干活，你去了人家还没有那闲功夫理你，我们只好晚上开展工作。头一天晚上，我担心佑华的安全，便悄悄地尾随其后，他进农户时我就在外边盯着，开始几家都很顺利，工作也很见成效，可后来情况就有点不妙了，只要佑华进了哪家的门，哪家周围就有黑影在蠕动，我为佑华的安全捏了一把冷汗，随即找了一根木棒提在手上，以防突遇不测。十一点左右，佑华来到了独住山坡的夏伯华家里，与夏伯华谈过心出门后，刚走十几步，突然从树林中窜出几个黑影，为首的一个手拿一根木棒，手起棒落，“砰”地一声，正好打在佑华的头上，只见他摇晃了两下就扑倒在地上。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因隔得太远而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情急之下，我大吼一声冲了过去，那几个黑影正要对佑华下毒手，听到我一声大吼便落荒而逃。我快步跑到佑华面前，只见他头上鲜血如注，早已晕了过去。见此情景，急忙脱下外套胡乱把伤口包扎了一下，抱起佑华一边向村医务室飞跑，一边大喊救命。也许是我的呼救声太恐怖，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周围村庄的人们被惊动了，驻村选举工作组也被惊动了，人们从四面八方顺着我呼救的声音跑来，当人们看到佑华被打成重伤时，义愤和惋惜唤醒了人们的良知，同情和内疚写满了一张张曾经麻木的脸庞，工作组开来了小车，医务室的医生对伤口进行了一下应急处理，便随车护送他到了县人民医院。经过核磁共振捡查，发现除颅骨粉碎性骨折外，颅脑内还有一肿瘤，急需手术治了。

为了确保手术成功，县人民医院连夜从省城请来了脑外科专家，专家认为像这种情况只宜作颅骨修复术，肿瘤的位置处在高危区，根据目前情况，暂时不宜作肿瘤摘除术。颅骨修补手术从早上八点二十分开始，一直到十二点四十三分结束，颅骨修复十分成功。据医生讲，像他这种颅骨修复手术，通常患者最少也要昏迷二十四小时以上，也许是佑华的体质特别好，也许是他心中有事，居然昏迷了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奇迹般的苏醒了，连省城来的专家都说是个奇迹。他挣扎着欠起身来，见周围围满了身穿白大褂的大夫，心里顿时一惊，焦急地对我说：你说，我这是在哪里？……

我急忙扶他重新躺好，安慰他说：佑华，安心养伤吧，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差点把我给吓死了，你从夏伯华家里刚出来，就给人家打了一闷棍，当场就昏了过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人家再补上两棍，只怕早就没命了呢……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你是把芝麻说成了西瓜，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还能跟你说话？

啊？！你还不信？你看，省城请来的脑外科专家还没走呢，人家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清理出来的骨头碴都是四十多块，现时你的头皮内还有一块不锈钢片哩。”我指了指床头的医生说。

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竞选不等人啊！伤可以慢慢养，黄土坳的老百姓可不能再等了，一耽搁就是三年哪！……

我知道你急，你的心情我懂，可你这个样子，急也只能是干急，再说，黄土坳的事已经惊动了县委、县政府，选举的日子已经向后推了，你就安下心来养伤吧。

不管日子向不向后推，群众工作我们都要做好，你说的我也知道，我这伤只怕还要在这里呆几天，可你好手好脚的，你必须马上回去，把我们的施政方案向乡亲们讲清楚，让他们清楚我们竞选村官的真正目的，时间不等人啊……

我犟不过他，只好先回去了。

物极必反，事绝而更，佑华被人暗算本是坏事，可它好像是寒冬的一声炸雷，惊醒了沉睡中的黄土坳村，震惊了早已麻木了的村民，轰动了整个县城，黄土坳愤怒了，村民的心里翻起了巨浪，县委、县政府引起了重视。一夜之间坏事变成了好事。

我回村的第二天，县委重新派出的工作组就进了村，工作组的组长由人大的副主任亲自担任，民政局、公安局都派出了得力的干部。工作组进村后，就立即解散了原选举委员会并宣布推迟选举日期。接着就着手调查翟佑华被打事件，公安干警不负众望，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仅用了三天就破获了影响十分恶劣的蓄谋伤害案，经过审讯深挖，终于揪出了幕后黑手，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平日道貌岸然的宋冰清。

宋冰清因为买凶欧打他人至重伤构成伤害罪和破坏选举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村民们才看清了他的真正面目，黄土坳村的选举也因此走上了正轨，经过村民们的充分酝酿，最后确定了翟佑华和另外三组候选人出线，获得了参选资格。

选举那天，是黄土坳村近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天，全村村民扶老携幼举家出动，村小学的操场上人山人海。操场的北端搭了一个又高又大的主[xi]台，主[xi]台两边贴着一副长长的对联，对联写道：当家作主投好神圣一票，从政为公改变家乡面貌。上方悬挂着巨幅横幅：公平兢争选出德材兼备的当家人。主[xi]台上一溜排着五张三抽桌，正中坐着市工作组的组长市人大副主任和乡党委书记，两边分别坐的是四组正副候选人。

选举大会由乡党委书记举持，市委工作组组长、市人大副主任在大会上作了动员，他说：乡亲们，这次村官直选不同于以往的等额选举和差额选举，过去，差额充其量只是一个陪衬，谈不上民主，更反映不了民众的意愿，直选就不同了，只要你有为村民服务的意愿，就可以报名竞选，通过施政演讲和初选，优胜者参与海选，得票多并超过半数以上者当选。直选体现了民主、公开、竞争、择优的原则，是我国宪法赋予人民的民主权利的具体体现，是建设小康社会和和谐社会的需要。今天，黄土坳村有四组候选人参加直选，选谁？我相信你们心中有杆秤，谁是真心为你们办事，谁有能力让黄土坳致富，谁就有资格当你们的村官……

领导的讲话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了村民的心，也点亮了人们心中的那盏早已熄灭了的灯，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随之散去，土改时曾有过的那种当家作主的喜悦再次回到了人们的脸上，村民们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当家作主的喜悦，投下了自己神圣的一票。

工作组当场公开唱票、登记，选举结果翟佑华高票当选，选举结果一公布，全场霎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上任伊始，翟佑华召开的第一次村民代表大会就是商讨解决村民饮水问题，他首先向村民代表报告说：各位代表，今天这个会就是一事一议，具体内容就是祖祖辈辈都一直盼望解决的吃水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我近两年一直在思考，我觉得这是咱们村的头等大事，吃水的问题不解决，其他的事就无从谈起。只有解决了水的问题，村民们才留得住，才安得下心，才有可能致富奔小康。是不是咱们村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资源呢？回答是否定的，各位比我更熟悉咱们黄土坳，虽说大部份村组长年缺水，却有的地方又因水为患，如果我们合理规划科学治理，是完全可以变患为利的。众所周知，八角坳有一条九曲溪，长年流水不断，年年夏天都泛滥成灾，闹得几个村组的稻田十年九不收，如果我们将九曲溪这条孽龙驯服利用，不但可以解决全村的饮水问题，而且还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经过勘测论证，在八角坳修一座水库是行之有效的科学治理，再在小青山修建一座水厂，居高临下，不需加压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全村的用水问题……

翟佑华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里就炸了锅，代表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八角坳自然村的代表田宏新的嗓门最大，他说：翟主任，我不知道你是外星人还是给我们画饼充饥，治理九曲溪？在小青山修水厂？你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工程吗？你以为过去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我告诉你，四十多年前大跃进那阵子就修过八角坳水库，你知道结局么样？第二年山洪一下来，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冬天筑起来的水坝，没一盏茶功夫就飞灰烟灭了，白干了不说，还搭上了两个自然村的民房，要不是人跑得快，还不知要搭上多少人命哩！我算是吓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告子告孙，那种险咱是不冒了……

代表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吵吵嚷嚷的，会议室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翟佑华费了好大的劲才使会议室恢复了平静，他耐心地向村民代表们解释说：各位代表，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的担心也是有一些道理的，我翟佑华土生土长，你们说的情况我能不了解吗？是的，大跃进那阵子的确在八角坳修过水库，第二年发山洪倒了坝冲毁了几个村庄也是事实，可是，那能叫水库吗？那坝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土堆，既没有科学选址，又没有夯实，那么长、那么高的一个水坝，不到十天就放了个‘卫星’，各位不妨回忆一下，那么一个大坝，才下了多宽的脚？又没有挖基坑，不倒才怪呢。今天我说的修水库，是经过精心勘测设计和科学论证的，我们不但要修一座高质量的土坝，而且还要用钢筋水泥灌浆，确保大坝足以抗卸百年一遇的特大山洪……

乖乖！修那么一个坝要花多少钱呀？就是把全村的人都卖了也得有个要主呀……

是啊！就咱们这么个穷得叮当响的叫花子村，修那水库和水厂？你该不是白日说梦话吧……

会议室里又沸腾起来了。

我知道村民代表的心思，他们是被摊派怕了，如今要搞那么大的工程，害怕一旦摊派下来没处去凑，心里一急，我张口便对大伙说：乡亲们，我知道，你们也想改变现状，对翟主任的方案口里虽说那么说心里是赞同的，归根结底还是担心摊派，现在，我给你们一颗定心丸吃，这次村里打算出力不出钱……　

只要不出钱，力我们有的是，别说是筑一座水坝，就是把南屏山搬走，你翟主任一句话，我们绝不含糊！听说不要出钱，村民代表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我一时心急，顺口说出了出力不出线，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了，说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说不出钱呢？代表们是高兴了，翟佑华可就惨了，这么大的工程，少说也要两三百万，他翟佑华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呢？这几年就算他赚了几十万，全部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再说，他一个老转，县里除了几个无权无势的战友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夸下了这个海口，到时候用什么去兑现呢，如果咱们这炮放的是空炮，那不就失信于民了吗？我忽然觉得刚才那番话说得太唐突了，一下子把他逼上了绝路，一种负罪感使我把头深深他埋进了双膝之间，实在没有勇气正眼看他，可是，逃避终归不是办法，心想，是我闯的祸，我必须要帮他摆脱困境，那怕是让村民代表骂我一顿，我也应该坦诚修正嘴误。我正打算修正刚才的说法，忽然看到他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翟佑华信心满满地说：对！刚才副主任说得对，这些年来村民们饱受摊派之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别说没有钱，就是有钱，我们也绝不搞摊派！我们修水库搞改水工程的目的就是要造福于民，如果搞硬性摊派，不就与这个宗旨背道而驰了吗？当然，不摊派不等于不出力，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是现实的，咱们村的落后面貌只能靠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去解决，修水库要靠全体村民，修水厂埋水管也要靠全体村民，至于这两个工程的经费嘛，也的确不是个小数目，经过专家测算，两项工程需要资金近两百万元。各位可能会问，这么多钱从何而来，现在我给大家交一个底，这些钱从两个渠道来解决，一是用我们的双手，自己能做的决不花钱买，我计算过，土方和施工费用占整工程的三分之二，这笔费用我们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二是材料费，初步测算约需工程的三分之一，解决的方法一是寻求外援二是贷款。我们的水厂将来可以进行商业运作，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向村民供水，将来就用水费偿还贷款。我觉得尽管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重重，但我认为有利因素是占主导地位的。第一，我们黄土坳村是全县出了名的贫困村，穷则思变，全村男女老少早就憋足了劲，咱们首先就占有了一个人和的有利因素，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全村干部群众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第二、我们村的吃水问题一直是一个困绕县委、县政府的大事，每年光用车为我们送水就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县政府曾拟定过好几个方案想解决这个问题，之所以一直没有解决，其根本原因就是成本太高。现在我们自己动手来解决这个问题，政府绝对是会大力支持的，只要我们努力争取，县改水办是一定会扶植的；第三、这几年我结识了一些企业上的朋友，他们虽说不是腰缠万贯却都乐善好施，对公益事业情有独钟，适当的时候请他们到这里来看一看，我想，对摘掉贫困帽子是大有益处的……”

村民代表们受尽了缺水之苦，这些年来无日无时不在盼望着用上清澈甘甜的自来水，如今真要实现曾经盼穿了双眼的梦想了，一个个喜出望外，兴奋异常。他们一致表示：咱们黄土坳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力气，有你翟主任领着咱们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别说是修座水库埋那么点水管，就是把南屏山搬走，我们也在所不辞。目前正好是冬闲，说干就干，你翟主任一声令下，咱们男女老少齐出动，包准在年前完成所有的土石方任务……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之后，八角坳水库动工了。翟佑华在八角坳搭了一些简易的工棚，村领导班子、施工技术人员和施工员就住在这里。翟佑华对村民们没有硬性规定，只要每天能够按时开工就行了，一些离工地比较远的村民，嫌每天跑来跑去的耽误时间，干脆也自带盘缠在这里安营扎寨了。村民兵连和共青团联合组成了一支突击队，参加突击队的一色都是二十出头的共青团员和基干民兵，民兵连长任队长，团支书任指导员，一共六十多人，分住三间工棚，白天挑土放炮挑重活干早上还进行队列和军事体能训练，是施工工地上的一只铁拳头。

中心槽的挖掘充填任务历史地落在了突击队的肩上了，翟佑华既是中心槽施工的指挥员、战斗员又是质量监督员。中心槽的挖掘是最艰苦的，八角坳这个地方是一个大山冲，地质结构比较复杂，面上是一层砾土层，砾土层下是黄土层，黄土层下是一层橡皮土，橡皮土下才是五色土，按照有关专家的意见，中心槽必须得挖到五色土堤坝才坚固安全。从地表挖到五色土，平均深度是五米，要挖一条三米宽五十多米长的基坑，土方上千方，特别是砾土层是最难挖的，一镐挖下去一点白印印，时值隆冬，平均气温只有五、六度，小伙子们光着膀子干还挥汗如雨。

翟佑华带领突击队艰苦奋战了十多天，砾土层终于被攻克了，黄土层挖起来就轻松多了，不过，好景不长，没挖到几十公分就开始渗水了，一锄下去泥浆一溅，脸上身上满是黄泥浆，装到土篼里也是连汤带水，没挑上两担，篼箕里就沾上了厚厚的一层黄泥，费了老鼻子的劲用棍子敲用锹刮，还是弄不干净，光一担空篼箕都有几十斤重，挑起土来费力不讨好。中午吃顿饭水就积得有半尺深，为了加快施土进度，他们歇人不歇工，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突击队员们发扬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连续苦干了十多天中心槽终于胜利完功了。

在突击队奋战中心槽的这段日子里，我负责带领各组村民清理土场。按照技术要求，堤坝和基坑的回填土必须是没有砾石、没有任何植物根须并且是结构力极强的纯净红土。村民们有过大跃进时期修水库用土不纯的教训，这次在清理土场时十分认真，砾石和植物根须清理得干干净净，中心槽挖好了各组的土场也清理好了。

中心槽的回填是关系到施工质量的大事，翟佑华和施工员是寸步不离，重点把好三道关。一是把好回填土的质量关，凡土质不符合要求的坚决拒之堤外；二是把好土层厚度关，要求每层厚度不得超过二十公分，并且要检平；三是严把大夯实关，他找来两个大石滚，扎成两个大石硪，一前一后密密地夯实，一遍夯过去又一遍夯回来，前后经过四遍夯实才允许进第二层土。

堤一天比一天高，村民们的信心倍增，干劲也一天比一天大，黄土坳村村民在翟佑华的带领下，以村民投劳的方式苦战了三个月，眼看水库就要建成了，这天，翟佑华见还有两三天就可以完工了，便交待我负责工地上的杀尾工程，他就上县里筹措改水工程的资金去了，没想到当夜食堂里就出了大事，突击队的几十人刚吃过晚低饭就忽然上吐下泻起来，我和几个村委也严重感到不适，刚好这时来了两辆拉沙的翻斗车，我硬撑着去眼翻斗车司机商量，请他把我们带到县医院，开始怎么说他都不答应，说翻斗车带人是严重违反交面通法规，碰到交警罚款不说还要拘留十五天。我说上天有好生之徳，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几十个生命呢？交警也是通情达理的。后来俩个司机商量了－阵，觉得我们这里的硧情况严重，就同意带我们了。汽车一路飞奔，不到－个半小时就赶到了县医院，因为动身时我跟翟佑华通了电话，这时他早就在医院里等着我们了，医院里也做好了抢救的准备，我们－到，抢救工作随即展开。根据症状，医生认为系有机磷中毒，他们釆取的措施是洗胃和注射阿托品等解毒药品，经过一夜的救治，所有人员全部脫离了危险，医生说这次所有人员能够脱险，一是农药浓度不高，二是多亏了那两个翻斗车司机，三是提前与医院取得了联系，没有耽误抢救时间，要是再晚两个小时送来，要是医院事先没有安排，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少说也要有一半人要进火葬场。人是得救了，家中的谣言却像一阵风，片刻就在黄土坳村散布开了，说什么是修水库堵断了九曲溪龙王的龙脉，龙王勃然大怒，这次事件只是龙王给的一次小小惩戒，如果不迅速拆除堤填，继续一意孤行，整个黄土坳村就要遭灭顶之灾。黄土坳村长年闭塞，封建迷信盛行，一听到谣言就信以为真，策二天人们就不敢上工地了。

几十人集体中毒的亊件是全县乃至全省都是史无前例的，加上黄土坳村谣言四起，县公安局十分重视，迅速派出了得力干警进驻了黄土坳村，展开了对中毒事件的调查。投毒案是刑事案件中最难侦破案件之一，特别是发生在集体食堂的更是难上加难，既无现场又人多复杂，且农药家家都有，毒源追朔更如大海捞针，所有的侦查工作只能是走访调查，－连几天的走访调查，把全村的成年人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形不成重点，侦查工作陷入了绝境。

为了尽快消除村民们的顾虑，翟佑华不得不拿着医院的化验单走村串户地做工作，向村民们宣传这次中毒事件是人为破坏，绝非龙王显灵。村民们一听说是有人破坏，一个个义愤填膺，不但重上了工地，而且干劲猛增，他们说，有人想阻碍我们改水，我们绝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他们越不想我们把水库修起来，我们越要把水库早日修起来。他们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干的，三天的工程硬是叫他们一天就保质量的完成了。

人心齐泰山移，黄土坳村在翟佑华的带领下，团结一心克难奋进，硬是没花一分钱建成了一座高质量的雄伟粘土大坝。水库建成了，村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摆在翟佑华面前的难题也越来越难以破解，修水库可以自力更生，可以用村民投劳的方式解决，而修水厂却不能空口说白话，没有钱就买不来水管和设备。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全村的干线水管和供水设备最少也需要一百五十万元，村里不但没有一分钱而且还欠外债十几万元，只望外援也是不现实的，为了尽快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还有几十万的资金缺口，他一边购买设备，一边联系银行用自己的果园和养植场作抵押的贷款事宜。经过十多天的奔波，他终于与农业银行达成了共识，贷到了所需缺口的资金，另一方面，水管和供水设备也筹备就绪，县水厂听说了黄土坳村改水的故事很受感动，厂领导决定派遣三名技术员前来义务指导。

水厂开工的那一天，虽说没有剪彩仪式，全村的人们还是像过节一样，穿上了只有过年才穿的衣服，扶老携幼自发地集聚在开工现场，敲锣打鼓燃放编炮。人们的欢呼声中翟佑华作了一个简短的动员。

他说：乡亲们，我们经过三个月的艰苦奋战，水库总算是建成了，大家也看到了，八角坳的九曲溪总算是没有辜负咱们的期望，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水库就蓄起了近半库的水，水的问题解决了，可这只是我们计划的笫一步，现在我们要进行的是把这甘甜的泉水引到千家万户，目前离春节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是咱们黄土坳最缺水的时间，以往每逄过年我们就过劫，用水比用油还难。如今，水源解决了，安装水管的设备和资金也解决了，县水厂还为我派来了技术员，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下面就看咱们的了，话说多了是水，关键是行动！现在我宣布，改水工程现在开工！

厂房和干线水管工程在炮竹和锣鼓声中破土动工了，水厂最大的工程是消毒池和过滤池的土方土程，在修水库时翟一佑华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起土筑坝时就挖好了消毒池和过滤池，如今只要浇灌水泥了，厂房不算大，经水厂技术员设计，只需要砖混结构。村里几个能人一听说，就辞去了有优厚报酬的县城基建队的工作，毅然回村义务承接了厂房建设和水泥浇灌的全部工程。

水管的埋设分两步走，笫一步是干线水管，由村里组织突击队负责施工，青壮劳力负责挖沟，中老年劳力搬运管材，水厂技术员负责连接，妇女劳力负责回填，实行一条龙作业，原本计划半个月的工期，他们不到十天就高质量的完成了。第二步是各自然村的支线，由各自然村组织施工，世世代代饱受缺水之苦的村民，眼看就要在自己这代人手中划上句号了，那种激动的心情，是用什么语言也表达不了的，当看到路线测定后，男女老幼不约而同地投入到了挖沟埋管的战斗中，他们挑灯夜战，一夜之间各自然村的支线水管沟就挖好了，接着水厂的技术员又奋战了七个昼夜，全村的水管和各家水表水笼就全部安装完毕。厂房和水泥浇灌工程经过半个月的紧张施工全部竣工，设备的安装调试也正在紧张地进行，按水厂技术员的估计，过小年供水是不成问题的。

设备安装调试过程中，水厂技术员采取传帮带的形式对村里的水厂工作人员进行了培训，通过技术员的传帮带，他们掌握了设备的操作和维护的基本要领，村委会根据各方面的情况研究决定腊月二十三日进行了试供水，腊月二十三日村民们起得特别早，连早饭都不敢吃就全家人围在水笼头旁，生怕错过了通水的那一刻。上午九点整，翟佑华发出了启动设备的指令，供水人员随即启动了供水开关和增压开关，设备瞬间全速运转，霎时，清澈甘甜的九曲水通过干线管道流向了千家万户。看到水笼头中哗哗流淌的清泉水，孩子们欢笑雀跃，老人们热泪盈眶，一个个用颤抖的双手掬起一捧捧甘甜的泉水争相品尝。今年的春节过得格外热闹，外出打工的全回来了，多年没走住的亲戚也走往了，老少爷们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情，他们在向人们诉说黄土坳终于告别了昨天，滴水如油的历史从此改写，自主自强的小康生活即将起步……

村民们都沉津在喜悦之中，年也过得特别滋润，多年没玩的龙灯也重新闹腾起来了，黄土坳村一共只有十个村民小组，也不知道是谁在发动串连，每一个村民小组居然都有节目，九个大－点的自然村都是玩的灯，小－点的出了一条旱船和一个蚌壳精，大年初－日吃罢早饭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村完小的操场上，九条巨龙颜色各异，行动起来却是统一指挥，近两百面盆鼓听起来是－个声音，那鼓声排山倒海，那鼓点震得地动山摇，九龙下海搅得天翻地覆，欢笑声，鞭炮声，龙船调的和声此起彼复，整个山村沸腾了。

辛苦了一年的人们终于迎来了节日的祥和，狂欢之后一家人围坐在火圹边，喝着自酿的米酒，享受着天伦之乐。可是，翟佑华却没有这个福份，他作为这个穷山村的领头人，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知道，黄土坳村是积重难返，不下猛药不足以见成效。至于用什么方子，下什么药，其实在出来竞选之前早就谋划好了，现在的关键是怎样说服村委们，怎么把村民们的积极情调动起来，怎么把全村干部群众拧成一股绳。

他利用春节这两天精心地作了一番准备，大年初二日晚上他把村委们请到了他家中，围坐在火炉旁一边煨着香喷喷的腊猪脚，一边商议着出了年之后的工作。他说：兄弟们对不起啊，今日是大年初二，可能各位还没出行呢，本来是不该打扰各位的，可是时间不等人阿！一年之际在于春，你误它一时它误你一年，没法子，我只好狠狠心把你们找来了，谁叫我们是干部呢？我们可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啊！有人可能会说，修水库和改水工程不是完工了吗？剩下的事慢慢来吧！是的，水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村民们还在贫困线上度日如年啊！我们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呢？想想我们在就职时对村民们的承诺，我相信你们的心情也和我一样，既然我们决心带领乡亲们致富，就必须早作筹划，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村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一齐投向了我，意思是让我代表他们表个态。我知道他们都是劳动型，要说干没话说，个个都是实干家，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如猛虎下山岗，再苦再难他们绝不说半个不字，可是，让他们说，那可就是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是该我说话的时候了，我喝了一口茶，稍为清理了一下思路，第一个说：佑华，客套话就不说了，谁叫我们是自愿站出来为村民们服务的呢？别说是耽误点时间，只要能让黄土坳奔上小康，搭上这把骨头我们也在所不惜。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人长期困在这山旮旯里，只不过是些井底之蛙，谈不出什么门道，有的是一把力气，该怎么干，你见的世面多，肚子里的墨水也多，还是你先拿个盘子吧。

我的话音刚落，其他村委就齐声附和说：佑华，你就先拿个盘子吧……

翟佑华看了看大家，说：既然你们让我先说，那我就先来个抛砖引玉吧。各位一定记得，我在竞选演说中承诺过要办三件大事，一是解决饮用水长期困绕村民的问题，二是要让村民增收，三是打通与外界联系的通道，确保土特产品顺畅向外流通。第一件事我们已经兑现了，笫三件事现在急不得，不怎么样的公路还是有一条，虽说不怎么样，大车小车还是可以走的，现在就去搞硬化路面一是我们刚刚修了水库，村民们需要有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二是需要大量的资金，马上修路不太现实。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村民尽快脱贫致富。怎样才能让村民们脱贫致富呢？我反复考虑，觉得最可行的办法是走公司加农户的发展模式，村里成立农特产品销售公司，根据山区的特点发展多种经营。比如说利用荒山开发果树种植、发动千家万户发展山区优良品种的土鸡养殖和牲猪养殖等等，年初公司向农户提供种苗、肥科和饲料，签订保底回收合同，平时提供枝术指导和疾病防治，产品成熟时及时回收，现金结账。假如每户发展两亩果园，三年后每亩纯收入可达三千到五千元；种两亩地的高山绿色蔬菜，每季尽赚三到四千元，一年按收成两茬计算，可增收六到八千元；可每户饲养一百只优良品种的土鸡，每斤按十四元收购，除去成本每斤可赚八到十元，可增收一千六百元到两千元；再饲养三到五头猪，每头赚三百元到四百元，可增收一千到两千元，一年下来，每户可增加收入一万元以上……

好是好啊，可我们哪来的那么多的资金去为农户提供种苗和饲料化肥呢？再说，即使解决了资金，技术提供也办不到呀？如果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你这个计划就只能是海市蜃楼了……村委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我心里还是比较有数的，以我对翟佑华的了解，知道他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拿出来说的，既然他能把计划拿出来，肯定是早已筹划好了的。于是，我打断了村委们的议论，插话说：各位，停停，佑华既然有这个计划，肯定是有的放矢的，我们还是听他把话说完吧。

佑华，你就别卖关子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吧。村委们急切地说。

好，那我就先开个头。翟佑华接着说：是啊，你们说的没错，的确资金和技术是最关键的问题。对于这两个问题我很早就在作准备了，其实我出来参选之前就以经准备好了，你们想，我转业的时候为什么不当公务员回来办果园场和养殖场呢？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今天筹备资金和培养技术人员。经过这些年的筹备，我也有了两三百万的积蓄，上次改水除了贷款我拿出来了几十万，现在还有将近两百万元，我想，有这两百万元可作为先期投入，估计可以把闹台打得起来了，下一步有困难我们还可以贷款嘛：技术问题也问题不大，果树栽培和家禽养殖我那里有现成的技术人员，致于蔬菜和畜牧养殖，县疏菜办和畜牧局里都有我的战友，虽说他们职位不高，却都是业务股的头儿，我曾找他们聊过，他们跟我表了态，只要我这里需要，他们全力支持。我觉得我们今天要研究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涉及到政策的大事，咱们村里那么多荒山，都是村组两级所有，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芭茅长得连蛇都钻不进去了，我认为与其让它荒着不如分给农户开发，但是这涉及到政策，这个螃蟹我们敢不敢吃？另一个问题是运作，是成立农副产品销售公司之后，怎么样去发动群众，各位都发表一下高见吧。

佑华啊，你这是为了乡亲们脱贫倾其所有了，叫我们于心何忍？！……村委们说。

别这么说，我又不是无偿捐献，以后村里富了再还我不就完了，有什么忍不忍？　

好，咱们一言说定，就算借，会计，你可别忘了打借条啊，到时候村里富了连本带利一起还。村委们说。

翟佑华急忙说：行了行了，到时候打个借条吧，不过，利息咱是不会要的！我看还是别在这些小事上眈搁时间了，着重讨论后面两个问题吧。我知道佑华的脾气，再扯钱的事他准会生气，便发表意见说：政策我看也是可以变的，过去田地不是属于集体吗？后来不也搞了土地承包？山让它就这么荒着，对国家对集体有什么益？笫一只螃蟹总要有人吃，只要对国家对人民有益，担点风险值！照我说这只螃蟹我们吃定了，咱们出以公心，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发动群众嘛，我相信只有落后的工作没有落后的群众，到时候我们分头深入到农户做工作，只要把工作做到了家，我就不相信群众不支持我们。

我的话说完后村委们又各抒己见地议论了好久，最后统一了认识，一致同意把荒山按人头分给村民，谁开发谁受益，栽用材林或是种果树，村民们可以自由选择。对于运作问题，后来又扯了一阵，大家觉得先应该把村民代表的工作做通，再分头串联，关键时候干部要带头，只要骨干和干部都动起来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关于机构，一致同意不另行设置，采取一套班子两个牌子的办法，翟佑华既是村委会主任又一公司经理。意见统一后，村委会形成了决议，决定正月初四日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村民代表大会通过后正式开始运作。

正月初四日村民代表大会如期召开，首先由翟佑华向村民代表报告了改变黄土村贫穷面貌的计划和措施，代表们听了报告一是振奋二是怀疑，首先，他们确实觉得这个报告振奋人心，这么多年来做梦都想甩掉贫穷的帽子，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好的带路人和好的致富冂路，如今都有了，如果按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要不了三年，全村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兴奋之余又难免有些怀疑，这是一个多大的工程啊，村里哪有那个能力解决那么多的启动资金？搞水改要不是翟佑华拿他的资产抵押，人家怎么可能贷款给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抵押？再说，全村生产那么多东西，万一没有要主怎么办？眼看村民代表们由喜到忧，翟佑华看出了代表们的心事，便进一步报告了落实计划的具体措施。

他说：各位代表，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是的，这个规划的确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全村三百二十八户，每户按五千元投资预算，大约需要一百七十万元的启动资金，任何事情有予则立无予则废，我们这么大的工程，不可以没有余地，我觉得两百万的启动资金是必不可少的。大家也清楚咱们村的家底，那是一穷二白三欠账，当然是没法筹措到这笔钱的。不过，大家应该还记得我在竞选的时候的演讲吧？既然我敢许下三项承诺，就肯定有所准备。不瞒各位说，这几年我也有些积蓄，这两百万我一直放在那里不敢动，改水时那么难，我宁愿去贷款都没敢动用这笔钱，为的就是确保公司带农户的模式正常运作。

村民代表们听翟佑华这么一说，顾虑打消了，经过一番讨论，统－了意见，最后一致同意通过了佑华的方案。代表们还一致表示回去后做好乡亲们的工作，确保这项造福黄土坳的规划顺利实施。

今年的年过得特别下快，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十六，因为村委和村民代表们在月半里就给村民们吹过风，做过工作，动员大会这天人来得特别多，当翟佑华在会上把计划一公布，就得到了村民们的热烈拥护，村民们对村委会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他们说：这么多年来只有翟主任是真心实意地为我们办事，修水库、解决全村的吃水问题那么难，他都办成了，让我们脱贫致富，他也一定能办到。正因为村民们尝到了甜头，一个个都觉得在翟佑华的带领下有奔头，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群众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会后各村民小组立即行动起来了，只用了一个星期就顺利地把荒山分到了户。接着一个开垦荒山的战役在黄土坳村全面打响，男女老少齐上阵，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昔日的芭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深翻了的坡地，并且绝大多数坡地都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挖好了树坑，施好了底肥，果树苗一到就可栽种。

二月底翟佑华负责筹备的果树苗、鸡苗和猪娃就全部到了位，公司在发放种苗的同时，还与村民们签订了保底回收的合同，合同上明确规定所有产品如果出现价格下降，公司任然按签订合同时的价格收购，如果年底价格上涨则按当时的价格向上浮动，不管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公司都确保村民的利益。种苗肥料和饲料公司先行垫付，技术也有了保障，村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积极性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新栽培的果树户平均达到五亩，鸡苗户均达到了三百只，猪娃也户均达到了五头，整个黄土坳村每一个人都鼓足了劲，多种经营形势喜人。种高山绿色蔬菜更是你追我赶，你种三亩我就种五亩，整个山村看不到一寸闲地。

全村都动起来了，真正压力最大的是翟佑华，全村养了十多万只鸡，上千头猪，种殖了上千亩蔬菜，销往什么地方，并且还要确保村民的利益和公司的效益，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作为当家人，他肩上的担子何止千斤重？弄不好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为了落实好销路，他白天跑超市跑农副产品批发市场与自己的老关系联系，晚上就在网上寻找合作伙伴，人－天天消瘦了，精神也一天不如－天了，可那种锲而不舍的劲头－点也没减。通过他的努力和他的老关系的牵线搭桥，终于与北京的一家大型集贸市场建立了伙伴关系，五一刚过，北京集贸市场批发部的老总就带了一批业务员前来考察。当他们看到没打农药又没下化肥的绿色蔬菜长势喜人，散养的土鸡毛光冠艳，圈养的牲猪膘肥体壮时，当即与公司签订了包销合同，并且价格也远比当地市场价高。

村民们见全部产品都有了销路，又见到自己的蔬菜和猪鸡的长势喜人，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干劲也更足了，家家都扩大了规模，整个山村一片欣欣向荣景象。正当村民们铆足了劲奋力奔小康的时候，有两户村民的鸡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地死了不少鸡。－时间村里出现了风言风语，说什么那些死了的鸡是得上了禽流感，过不了两天全村的鸡都会传染上，－旦得上了禽流感就没得救了，叫莫养了那么多鸡，到时候一只也留不了，即使不病死，县里也要组织来人扑杀深埋。村民们听到传言一个个惊慌失措，翟佑华明白，如果查不明病因，制止不了死鸡的问题，群众的恐慌心理就无法消除。他与畜牧局的兽医急忙赶到死鸡的农户家，仔细观察了死鸡的粪便，觉得非常蹊跷，禽流感患鸡最明显的特征是拉稀，并且粪便中白中带绿，禽霍乱则羽毛松散脚软无力，而这些死鸡都没有上述症状，也不像人们说的鸡瘟，他心中－格登，难道是有人下毒？为了查明直真象，他立即把死鸡逞送畜牧局和公安局检验。很快畜牧局和公安局就有信息反馈，检验报确定死鸡系有机磷农药中毒。

黄土坳再次出现投毒案，立即引起了公安局的重视，一年前的那起投毒案没破，刑警大队的干警们一直粳在心里，如今又发生了毒鸡案件，干警们再也按捺不住了，纷纷请缨，大队领导也觉得是到了该给黄土坳人民－个说法的时候了，便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了侦破组。侦破组首先勘察了现场，出事地点位于黄土坳村－个偏僻而且封闭的小自然村，是－个只有不到二十户的小山村，全村都姓余没有杂姓，基本上都是没出五代的叔伯兄弟，而出事的两家－家住村头，另一家住村尾，相隔大约有五百余米，他们两家各养了五百多只鸡，在这次投毒案件中损失几乎过半，虽说没有什么现场可以勘查，更没有什么痕迹物证，但侦破组认为侦破此案还是有一定条件的。他们经过认真分析，认为有两个有利条件，一是死亡那么多鸡毒饵最少不会少于十斤，那么多毒饵不可能藏着掖着，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一个袋子就不可能没有人发现。二是山村偏僻封闭，离最近的村庄也不少于三里地，外人进入很难不被人们发现。根据这一特定情况，侦破组确定重点是立足于小山村开展调查走访，着重了解两个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和为人，查找和发现线索。调查中发现受害人都是小山村内德高望重的长辈，平时为人和善，与全村老幼都相处融洽，可以排除寻仇的可能性。眼看案件又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恰在这时，负责现场调查的干警从一个小孩那里发现了重要线索，小孩说，出事的那天他看到有一二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提了一个袋子来过，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走了。根据这－情况，侦破组顺着小孩指引的路线进行了仔细地勘查，他们对每一寸路边的草丛都不放过，对路两边十丈之内更是仔细查找，工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们终于在村出口山边的草丛中发现了－只塑料编织袋，仔细查看编织袋，发现袋内仍然有很浓烈的大蒜味，还残存有不少毒饵，从编织袋的外表看，那是一只装牲猪混合饲料的袋子，上面有＂正大膨化饲料＂字样，并且上面有用蓝色彩笔编写的号码，虽说已经非常淡化，但仔细辨认还是可以认出1073字样。根据这－线索，侦破组把目标锁定在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并且排除了本村人作案的可能性。

翟佑华听说侦破组发现了一只装过毒饵的塑料编织袋，就要求看看那只袋子，侦破组同意了。他拿着塑料编织袋认真地研究了－番，发现上面似乎有蓝色彩笔的编号，他仔细地辨人后说，从袋子上的编号看，应该是公司发放的饲料的编织袋，如果是公司发放的饲料，这袋子是哪个自然村的就不难确定了。

侦破组一听大喜，急忙对翟佑华说:翟主任，你快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

翟佑华说:公司发放饲料都是按照农户饲养的牲猪数量进行的，我们为了便于防疫和发放饲料，事先我们对每一头牲猪都编了号，并且在猪的左耳上装上了号码，公司规定每月每只牲猪发一包饲料，不足部分由农户用菜叶猪草等补充，全村有多少只猪，每个月就进多少包饲料。饲料一进来我们就进行编号，按各组的牲猪编号对饲料进行发放，再由各村民小组拉回去分配给农户。如今我们知道了编号，回去－查台账，是哪村哪户就一目了然了。

翟佑华急忙赶回公司，－查台账，发现那只编织袋的主人是宋冰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侦破组没想到这么快就确定了嫌疑人。事不宜迟，刑警们决定连夜接触宋冰水。晚上十－点，宋冰水被请进了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面对威严的警官，他心里明白，自己种下的恶果今天是该受到惩罚的时候了，人家要是没有证据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既然人家动了真格，硬抗是没有价值的。审讯一开始，他的精神防线就垮了，两三个回合下来，他就没有招架之力了，经过一段沉默之后，他交待说，水库工地食堂和这次毒鸡的案子都是他所为，他之所以投毒，就是为哥哥宋冰清报仇，他村主任当得好好的，要不是他翟佑华出来竞选，谁能撼动他的位置？就是因为翟佑华，村主任当不成了不说，还因此进了监狱，谁能吃得下这口气？他翟佑华一上任就修力水库，还要搞水改来讨好村民，我想，只要水库工地上死上一两个人，他翟佑华再有本事也没法向村民交待，于是，我就趁食堂的人员混乱之机悄悄地潜入食堂，在肉煨萝卜的汤中下了药，也不知是药的份量不足还是抢救及时，竟然都安然无恙。如今他又搞什么公司带农户，要是真让他弄成了，那他不成了老佰姓心中的活菩萨？将来还有谁能扳倒他？为了不让他把这事儿办成，我就找了两个当初最挺他的人下手，我用农药拌好谷，用塑料编织袋装上偷偷的跑到他们屋场，把拌了农药的谷撒到鸡群中就往回跑，心想，只要鸡一死，我便到处放话说是禽流感，到时候全村的人心就大乱，公司带农户就得泡汤。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阴差阳错地拿了那只塑料编织袋……

案子破了，村民们的心更安了，致富奔小康的劲头也更足了，他们苦干加巧干，战胜了旱灾和虫灾，笫一次种蔬菜就获得了大丰收，热水菜还在生长旺季，他们就筹划起了秋冬蔬菜，一份耕耘就有一份收获，经过全体村民的不懈努力，年底黄土坳村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丰收，加上农副产品价格上调，村民和公司都赚了个盆满钵满，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仅蔬莱一项，户平均增收就超过了万元，加上土鸡和牲猪饲养，户平均增收不下两万元，有不少农户增收竞在五万元以上，一年就摘掉了穷帽子。公司在为农户服务的同时也有不小的收益，咱们这个穷山村笫一次有了集体积累，并且还达到了六位数。村民们尝到了甜头，村委们也尝到了甜头，致富奔小康的劲头更足了。　

人们富裕了，翟佑华却消瘦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天忽然下了一场冻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山区都成了冰的世界，山封了，出山的公路也被一层厚厚的冰覆盖着，气温低得出奇，翟佑华担心农户存拦的牲猪和地里的蔬菜，便和村委们一起一步三滑地到农户家指导牲畜防冻，腊月二十七日傍晚，我们终于走访完了所有的农户，在佑华的指导下农户们都用塑料簿膜遮蔽了猪圈的门窗，再给猪圈垫上了厚厚的干草，我们一颗悬着的心总放下了。下午三点多我们离开了最后一家农户，准备到村委会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工作，当快到村委会时遇到一处陡坡，走在最前面的佑华忽然坐了＂滑梯＂，一屁股坐在地下一直滑到了下面，几个村委们禁不住大笑起来，把到是往日，佑华－定会一骨碌爬起来说几句俏皮话，可是这次却奇了怪，他不但没说俏皮话，而且连起都没有起来，－直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全身大汗淋漓，呼吸深重并伴有鼾声。村委们说他是太累了，把他扶起来让他到村委会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就没有事了。我突然有了一种凶多吉少的忧虑，觉得远没有那么简单，赶紧走过去，只见他面色苍白，口眼歪斜，看样子像是患了急症。我急忙去扶他，只觉得他浑身软软的，扶不起也叫不醒，大家这才慌了手脚，好在离村委会不远，我让他们搭把手将他扶到我背上，我背起他就往村卫生室跑，一到卫生室村医就急忙过来抢救。村医一见，就大惊失色，说这是严重脑溢血的征候，得赶快送县医院。咱们黄土坳离县城一百多公里，怎么去？别说咱们村没有车，就是有车，这会儿路全结了冰也没法开，没办法，我们只好临时扎了一副单架，弄了两床棉被抬着佑华向县城赶，为了抢时间，出发前我给县120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急救中心说马上派救护车和医生前来。我们抬着单架－路跌跌撞撞地往县城赶，希望能够早点与急救中心的救护车会合。－路上村委们都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就得了脑溢血呢？只有我知道，他这一年多来都是咬着牙关带病工作的。我记得当初他在县人民医院治疗脑外伤时医生说他颅内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肿瘤，由于是处在高危区域，不宜作肿瘤摘除手术，只好寄希望于是良性的，如果继续发展，势必压迫颅内动脉血管，若遇外力，也很可能会造成颅内动脉血管破裂，随时都可能危及生命。也许是肿瘤病变，也许是今天突然摔倒，由于摔倒触动了那个肿瘤，导致颅内动脉血管破裂而形成脑溢血，我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告求上苍，希望菩萨神明委垂怜受苦受难的黄土坳村村民，保佑他们的好带头人逢凶化吉平安健康。

我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硬是跑完了十五公里结冰的简易山区公路，刚刚走上通往县城的柏油路，120急救中心的救护车早就在那里候着了，我们急忙把翟佑华转到救护车上。医生初略地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仍然是人事不醒而且还鼾声大作，就说这是典型的大脑动脉血管破裂，情况十分危急，像他这样的病情，县医院只怕也是难以回天的，你们还是早作思想准备为好，我现在给他挂上点滴，也只是尽尽人事，但愿会有奇迹出现。救护车一路疾驰，将近六点我们赶到了县医院，医生详细检查了病情，随即送入了重症监护室。

凌晨一点二十分，佑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黄土坳那片使他无比眷恋的热土。佑华的英年早逝是黄土坳的重大损失，村民们失去了致富的好带头人，我失去了一个良师益友，我们党生失去了一个优秀的村支书。当他的遗体火化归来时，老天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淋湿了山川大地，淋湿了人们的双眼，黄土坳村村民们扶老携幼举家出动前来为他们的好主任送行，一时间哭声大起，那哭声感天动地，那哭声是对老天不公的控诉，那哭声是对亲人的无比怀念！他们不相信他们的好主任会离他们而去！是的，佑华没有走，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他的名字将与日月同在与青山长存！他无私奉献的精神就是－座光芒四射的丰碑，将永远是后人的楷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