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到很多事情都没有意思，心中莫名的烦躁感不断变浓变厚，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或许，是因为自己渴求的东西太多，总希望全面提升，以使自己能够卓越出众，总幻想着明天的自己更加完美，总期待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实现今生的价值，总希冀着能够做些不凡的事业，不枉此生，总梦想着找到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真谛，找到存在与活着的理由……人生的种种困惑，世间的种种怪事，宇宙中的种种奥秘，常常成群结队地造访我的心灵。它们的到访，让我既兴奋又痛苦，我为自己的幸运而窃喜不已，又不能不为自己的无知、迷茫而愧疚、痛苦。我有时不禁想，自己也许是个罪人，那些问题也许不该我去追问，也不需要我去回答。作为凡夫俗子的我，或许，浑浑噩噩的日子才真正属于自己，那些天国的真理永远只属于天国。所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更何况我只是个卑微的人类。然而，我不能够使自己的心安分下来，所以，总会不断地迷惘、痛苦。而今天，这种类似于生理周期的焦灼日又来临了。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却始终不能够坦然以对。或许，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也或许，是自己太老实了——被那些难题追问，但不知道回避和拒绝。

而今天的苦恼的直接诱因是，我再次惊恐地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没有真正的优势，没能够找到明确自己将要走的路，没有能够安排好自己的人生……。自己所看重的创作能力、知识积累和人文素养等方面，全都不突出。每思及此，内心便进入沉闷的阴雨天。在自我教育和自我完善方面，自己做得依旧不够：灭不了的自负与狂妄，改不掉的较真与急躁，变不了的好胜与“贪婪”，抹不去的敏感与悲观。有时，我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把自己放在清湖中浸泡上一万年，涤除一切黑暗的霉变的成分，然后再重回世间，继续人生。然而，每次的改造计划，无论是全面宏大的，还是专门具体的，几乎都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有些完善行动，在一段时期内，效果还是不错的，但往往过不了多久，又“旧病复发”，露出本来面目。或许，那些改造计划本身不够完善；或许，自我完善是长期工程，丝毫不能够心急；或许，所谓的自我改造，仅是自讨苦吃，毫无实现的可能性；或许，悦纳真实的自我，才是明智之举。可是，难道我要这样活下去吗——明知自己的不足，却视若无睹，继续让自我中那些愚妄消极的成分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是的，都是因为我太喜欢追问，喜欢质疑了。我的故乡在远方，远方，我的心灵不属于此时此地，总是痴迷于未来未知的所在，总是不满足于眼前身边的一切，总是希望什么都可以更好一点。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浮士德》倾心不已。

爱情，生命的迷梦，一度是我的信仰，青春的热血也曾沸腾过，有欣喜亦有忧伤，那些炽烈的诗行也曾将那些时日珍藏。而那短命的玫瑰啊，让我痛心不已，我不敢靠近不敢采摘，我害怕美的衰老与消失。每当我看见，那些曾热恋过的人们，变为路人或者反目成仇时，我总感到困惑异常恐惧异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就是所谓的人生，所谓的现实？

为生民请命，亦是我的人生追求之一，迄今依旧。然而，我越发厌恶甚至是痛恨政治，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莫过于此。为了一己之私，可以自残骨肉，泯灭人性；为了短暂的权势，可以杀人越货，视生命如草芥，不顾生民之死活；为了延续糜烂的统治，可以使出任何正常人能够想象到和想象不到的勾当，毫无人道和原则可言。只能说，我痛恨！但我无法远离它，无法摆脱它的干扰乃至控制。对此，我只能悲愤不已，并且发誓……。

而艺术之美也曾让我沉迷不已。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文艺是世间最真最美最善的所在之一，并且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时间与精力。但它们有时也不免让我厌倦，我不喜欢那些象牙塔或者山林里里的逍遥，不喜欢那些远离社会人生，鸵鸟埋首于沙堆式的自足感。我欣赏她们的纯净与纯粹，但却始终无法甘心将终生奉献于此。那些纠结于生活琐碎，沉迷于欲望宣泄，把文艺当作工具等类型的作品，根本算不得文艺，也谈不上美。它们不在讨论之列。

而所谓的为大众而人生的观念，自古便深入中国文人之心。本人虽然愚钝，但也心存此观念。这种责任担当意识和现实关怀精神，自古就被人质疑甚至嘲讽。古时候，有楚狂桀溺们嘲笑孔夫子，今日则有知识分子群体的失落。我们可以激情澎湃自欺欺人地宣称，只求无愧我心，不问他人所为。而所谓的人民群众，似乎不总是很给面子，你为他们操心，人家未必领情，有时甚至会反咬你一口。就像那只要吃佛陀的老虎一样，毫无愧色地要求道：既然你要超度我，为我而活，那么今天就做俺的晚餐吧！杜甫何曾忘记了黎民百姓，而他半生漂泊，而且饿死了小儿子；本可以美滋滋地过小日子的马克思，偏偏傻里傻气地坚持为全人类的幸福奋斗，结果潦倒一生，仅有的儿子竟由于一小病而一命呜呼。晚年，老人不禁反思自己的选择，那时他只能满怀感伤地给老朋友写信诉说。而对那封小信产生强烈共鸣的人，也远非我辈一个。

更残酷的现实是，我找不到更好地出路，让自己在尘世获得幸福，让自己在标准化的幸福小巢中心安。我眼睁睁地看到自己走向无能，走向现实人生的失落，却无力改变，也无法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带些可感的实惠。然而，生命只有一次，在这段小小的旅程中，我所能照顾的东西实在有限，我不能让自己的心灵沉睡，更不会让他被压抑扭曲，为了他，我不得不做出痛苦的牺牲。也许，不仅仅是牺牲。而窗外，香樟树的叶片，还在飘落。秋天来了，那是一个萧瑟的季节，也是诗意的时节。2011.11.0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