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桃花开,醒在身世外。花开春尚早,枕上鸳鸯盖……
绿城结丝雨,已是三月春色浓时粉桃逐柳,桃含宿雨,柳带春烟,桃花细水穿城而过,逶迤迤如美人的屺罗软纱,春韵绵软,盛桃若云。
绿城位于天都西南,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除了水路就只有一条环山栈道可以出入绿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绿城几乎是与世隔绝,山清水秀,珍奇花木鸟兽数不胜数。
绿城以桃花和园林造景闻名,但在绿城百姓心里,绿城最出名的是顾家的桃花酿和郎家的园林造景。
桃花细水上游,桃花坳。
桃开十里,花香幽甜,桃林里一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着一身天青色对襟长袍,天蚕丝织锦滚边,下摆绣了一枝白桃花,冷色眉眼,有一丝阴柔之气,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倜傥男子。“爹,今年的桃花开得真美啊,花瓣也比去年多了一层,爹……酿酒吧”,桃林深处,纤指挑粉桃,娇花细蕊怎耐轻触,颤落于皓腕,香浮于指尖,顾芊眠从桃林深处翩然走出,一袭粉色锦带束身长裙,袖口和衣襟上绣着白桃花,下摆用银丝勾出几道水波纹,眸含清波,面如春桃,身子轻盈,头上随意挽的髻斜插着一支桃花簪,人比花娇。
“芊儿,桃花酿差了白桃花就不是桃花酿了,整个天都三年都未开过白桃花……”顾渊渟语气里透着焦急,“没有白桃我们还有粉桃红桃啊,爹,圣上下旨让我们每三年上贡一百坛桃花酿,还有一年了,再不酿就来不及了,爹,你何苦如此执着……”,顾芊眠看着满目的粉桃红桃,心里有一丝凄然,她又何尝不执着……
绿城郎府,夜深露重,更夫敲完三更便回家歇息去了。“咚、咚、咚”郎瑜叩响汉白玉门环,“吱……”门儿开了一个缝儿,一个脑袋从门缝儿里伸出来四下张望着,小声地说“二少爷,老爷发现你给青石的字条了,你今天是不能进门儿了,您还是先回客栈吧,等老爷这口气消了,我和青石接您去”,“好吧……”郎瑜无奈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郎瑜让守夜的小二给自己煮碗燕窝便灰头土脸的上楼了。推开房门,郎瑜呆愣了一下,只见一白衣男子正悠哉地坐在桌前饮茶。
郎懋剑眉轻挑,玩笑道“我又不是顾芊眠,你用不着这么深情的看着我,哈哈”,“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郎瑜回过神来,关上房门惊讶地说,“刚踏进门儿就听门童说你被爹赶出来了,过来看看,你住这地儿挺吉利的‘有归客栈’,呵呵,说吧,到底怎么了”,“我就是提了下想从商,不想捣弄那些个花草山石”郎瑜坐在郎懋身边委屈地说,“爹自命风雅,是行中雅士,士农工商,爹最看不起的就是商人,你还说你想从商,难道桃花酿喝多了?”郎懋顿了一下又道“你和顾芊眠的事怎么办,那丫头从及竿那天就嚷嚷着要嫁你了”,虽是玩笑话,但只有郎懋自己知道那里面还有浓浓的感伤,回忆里那抹粉色身影渐渐清晰……
六年前,十二岁的顾芊眠提着花篮在桃林里摘着白桃花,娇蕊花颜,花落唇畔,佳人巧笑嫣然,在不远处两个少年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顾芊眠似乎意识到了身后有人,马上警觉起来“谁!”,郎瑜马上摘了枝白桃跑到佳人面前“给”,顾芊眠呆呆地接过,这是她第一次离陌生男子那么近,可她并不排斥,除了爹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十六岁上下,浓眉大眼,甘唇皓齿,白皙的皮肤透着粉色,墨发高束,一袭藏蓝长袍配一双银灰长靴,举手投足透着儒雅,顾芊眠就这么呆呆地仰望着他,连手里的花篮掉了也不知道,郎瑜也低头呆呆的望着她,心底感叹道“如此佳人……”。
夕阳在这对璧人身上投出金色光泽,眷恋的眼神,纷飞的桃花,远处的男子淡淡的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一枝白桃,漠然转身,黯然神伤……
“哥,哥”郎瑜伸出手在郎懋眼前不停地晃着,郎懋不自然的垂了下眼,咳了一声“没什么,赶了一天的路有点累了,刚说什么来着”,郎瑜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说,我跟爹说想从商还不是想探探爹的口风,爹向来厌恶商人,如果爹能接受我从商想必就能接受芊眠了,可……哎……”,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哥,爹不是让你去公孙府设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郎瑜首先打破了沉默,“公孙盟主想用绿城的桃木做屏风,正好蓂荚也及竿了,爹让我顺道回来商量婚事”郎懋平静地说,“真羡慕你啊哥,虽说你与蓂荚自小订亲,面也没见几次,但澹台家好歹也是世代文豪,蓂荚从小聪明伶俐,如今也是天都第一才女了,虽说我只见过小时候的蓂荚,但瞧那模样,长开了也是极美的,这桩婚事爹想必是乐晕了”郎瑜羡慕地说,“那我们换好了,蓂荚一看到我就脸红,一句话都不敢说,还聪明伶俐还才女那,整个一小媳妇儿”郎懋低头抿了口茶,烛光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郎瑜并没多想“换!我只要我的芊眠,对了哥,你常年在外知不知到哪儿有白桃花”,“据我所知天都三年都未开过白桃花了,怎么?”郎懋疑惑地说,“快到上贡桃花酿的时候了,可顾家到现在都未找到白桃花,没有白桃就酿不出上等的桃花酿,芊眠让她爹用红桃和粉桃酿酒,味道上不会有什么区别,只是香味不持久,可芊眠她爹坚持没有白桃就不酿酒,说会损了顾家桃花酿的声誉,可哥你说,难道这声誉还比人命重要,要是到时候交不出酒圣上怪罪下来,顾家五十七口人怕是性命不保,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终身不娶一辈子为芊眠守墓”,“说什么那,芊眠不是也会桃花酿吗?你们私下酿好到时候交上去就是了”郎懋眉头紧皱心里有一丝慌乱。
“你以为顾渊渟那么精明的人没想过?没有顾家祖传的酒曲,你说这酒怎么酿。”郎瑜两手一摊一副没辙的样子。郎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忽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六年前圣金皇朝圣后的四十大寿,圣上赠了一千棵白桃树作为寿礼”,“可那是寿礼定是种在宫中,我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郎瑜丧气地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白桃树在天都视为吉祥,可在圣金白色最为不祥,圣皇一怒之下便把这一千棵白桃树种在了城郊乱葬岗,随后向天都宣战,这样,我现在马上去圣金,明**跟爹说公孙府有急事唤我回去”话音刚落人便冲出门去。
郎瑜挠了挠头应了声“哦”。
次日,郎瑜未时醒后就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这个大哥可真是没话说,从小就让着他护着他,这次芊眠的命也全靠他了,可芊眠终究是商人的女儿,爹那关还真难过,这次只是提了下想从商就被赶出家门,若是我说我想娶商人之女为妻,爹怕是要将我从宗籍中除名吧,哎……我不能对不起爹,可芊眠对我的情我又怎能辜负……
辗转反侧,不觉天已大亮,郎瑜穿戴好便回了郎府,不意外的,刚走到门口就被护院和门童拦了下来“二少爷,老爷说了不让您进去”,“好了,我不为难你们,帮我传个口信儿说公孙府又把大哥叫回去了,好了我回客栈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芊眠的爹不那么执着,如果郎懋不知道圣金还有一千棵白桃树,如果郎瑜不来传这个口信,如果真有那么多如果,这个故事又会如何发展,可是……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如果……
郎府内,郎槿堂在后堂内来回地踱步,满脸焦急之色,“老爷,你就消停会儿吧,你走得我眼都花了”郎玉氏揉着太阳穴不住的抱怨,“你这个无知妇人,你知道什么,我已经和澹台家约好了今日午时细水良味一聚,顺便把婚期定了,可……可……公孙匹良这老匹夫这不明摆着拆我的台吗,我郎槿堂从未失信于人,难道这次真是一世英名扫地”郎槿堂背着手低着头,依旧来回地踱着步。“还怪人家,人家又不知道你要嫁儿子,你别走了,我的上等青石都被你踩断了,城南刚修了座桥你上那儿走去,看看修的结实不结实,也算是为绿城百姓做贡献了”郎玉氏用茶盖撇着茶沫儿低头怡然地饮着今年的新茶,调侃着自己的夫君。“你这无知妇人,你……你……对了,我怎么没想到,郎懋常年在外,蓂荚十岁时也去了天都跟第一琴习琴了,他们对彼此的记忆都停留在儿时,澹台夫妇也常年在外寻幽探奇,我这两个儿子他们也没见过几面,不欺”郎槿堂停下脚步忽的来了精神,朝前堂唤着管家的名字。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刚开的李花差不多都被雨水打落了,管家谭不欺正在前堂吩咐下人把花园里的李花扫了,说落李落离不吉利,听到老爷在后堂唤他赶忙跑了过去。
“老爷有什么吩咐”管家躬身说,“去把二少爷找回来”,管家得命离去。
郎玉氏放下茶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角,这种馊主意也只有自家的夫君才想得出来,也不顾两个儿子愿不愿,还有那个满是桃花香味的女子,看那细致的眉眼定是他的女儿吧,虽然瑜儿说与那女子并无瓜葛,知子莫若母,他那深情的眼神比他的嘴诚实多了,可她这个无知妇人又能说什么那,那个男人决定的事,她说什么只会引来更多的不满,现在她只希望她的瑜儿能坚决一些,为了那个女子……
“爹!这怎么可以,就算澹台家不知道我是老大还是老二,整个绿城总有人知道呀,到时怎么办”郎瑜着急地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要是知道他代大哥去见未婚妻,还不知道要怎样刁难他那,上次花灯会舒家四小姐送的那个花灯可让他吃了半个月的闭门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爹。
“爹自有妙计,你和你大哥长得也有六成相似,这次碰面后我就说你要去岭南寻梁木,把婚期订在六月,你大哥五月底就可以回来正好赶得及,到时就说岭南酷暑把人晒黑了,模样自是有些变化”郎槿堂一手摸着山羊胡一手搭着郎瑜的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见郎瑜支支吾吾的,一脸的不情愿,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不听爹的话是吧,我知道你还记恨着爹把你赶出家门,可这半月来还不是爹帮你付的房钱,你每日要田七漱口燕窝宵夜,要睡上好的金盏檀木床,盖上好的绣白桃花蚕丝被,这些开销都是郎府的账房支的,要是没有爹你现在怕是在山神庙里与老鼠蟑螂为伍吧,你想清楚”郎槿堂敛了下眼神背着手背对着儿子。
半响,“好吧,爹”,堂门外的郎玉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细水良味,临水雅阁,
郎槿堂携妻儿刚一进门儿澹台博便看出了端倪,澹台博虽和妻子常年在外,但也不是对自己未来的姑爷一点都不了解,毕竟是要跟自己宝贝女儿共度一生的人,他早就找画师将郎懋的样貌画下,还得知郎懋生性不羁,言辞**肤黑如碳,常年在外一身武夫习气,相反,弟弟郎瑜德才兼备,模样俊朗,正巧今早管家来报说郎懋刚踏进家门儿就被公孙家找回去了,这正合他意,他可以借此为由取消女儿与郎懋的婚约,再看看郎瑜人品如何,再做决定,可眼前这个男子……澹台博在心里暗笑……
“澹台兄久等了”郎槿堂满脸歉意地说,“是我们早到了,内子心急着见姑爷老早就催着出门了,呵呵”说完温柔地看了眼妻子,虚苔也回望一眼自己的夫君,含情脉脉。“澹台兄夫妻情深真是羡煞旁人,澹台兄这就是犬子郎懋”郎槿堂三人在澹台博对面落座,“澹台伯父,伯母,蓂荚妹妹”郎瑜颔首道,“恩,果然是一表人才”果然是彬彬有礼仪表斯文,澹台博真是越看这个姑爷越满意,向一旁的蓂荚使个眼色,蓂荚会意,站起身来兰花玉手轻托茶壶为众人斟茶,“郎叔叔,叔母,郎哥哥,爹,娘,请用茶”蓂荚轻放茶壶用绣帕拭去指甲上的茶水,一旁的丫鬟赶忙双手接过蓂荚手里的绣帕,又从随身的锦袋内取出一张新的绣帕双手递给蓂荚。“几年不见,蓂荚真是越发明艳动人了,呵呵”郎槿堂也对这个媳妇甚是满意。蓂荚用绣帕轻掩羞红的面颊,一声嗔怪“爹,你看郎叔叔”,“哈哈哈哈……”郎槿堂和澹台博相视一笑,“郎老弟,我看这亲事是宜早不宜迟”,“正是,就六月十八,是大吉之日最宜嫁娶,澹台兄意下如何?”,“夫人,你意下如何?”澹台博微笑地看着妻子,“全凭老爷做主 ”虚苔看了眼羞红脸的女儿柔柔地说。
郎瑜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看蓂荚一眼,听到父亲把婚期订了,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两人都慌了下神,收回目光,可不知不觉的那两道目光又慢慢对上,郎瑜这才细细的打量着蓂荚。一袭大红洒金薄纱长裙,裙摆百褶折出千娇百媚,胸口用金线绣了大片牡丹,艳而不俗,手如柔胰,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知不觉郎瑜便被那双美目深深吸引,不能自拔,而蓂荚也在打量着自己未来的夫婿……
“咳咳,贤侄,蓂荚刚回绿城不久,还没去桃花坳看过桃花,不知贤侄可否……”澹台博见二人刚一见面就情意绵绵,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闷咳两声唤回两个游魂,“啊,恩,蓂荚妹妹可愿与我同行”郎瑜站起身来,蓂荚看了爹娘一眼,缓缓起身,与郎瑜并肩出了细水良味。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郎槿堂满脸笑意地说“那这婚事就定下了,亲家”,“恩,我们蓂荚看来也对郎二公子甚是满意”当澹台博说到二公子地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郎槿堂脸色突变和妻子对望一眼,又回过头来一脸莫名的看着澹台博,“蓂荚和二公子的婚事……”澹台博微笑着说,“呵呵,六月十八”,郎槿堂定了下神,对上澹台博玩味的目光,轻笑着说。坐在一旁的郎玉氏在心里叹一声,天意弄人……
“蓂荚你看,穿过远处那片桃林就是桃花坳了”郎瑜遥指着前面那片桃林,声音温柔生怕惊吓了佳人,“好美啊,不过……”蓂荚的眼里有一丝疑惑,“不过什么”,“郎哥哥,你看那片桃林有红桃粉桃,可为何没有白桃,我记得小时候爹带我来桃花坳的时候还有很多白桃啊。”,一听到白桃两字郎瑜马上停住脚步,忽看到远处桃林里的娉婷身影,一下子慌张了起来,拉着蓂荚的手就往回跑。“郎哥哥”蓂荚惊叫,“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郎瑜强掩慌张镇定的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风共花舞,衣摆翩然,佳人面色娇红。郎瑜顺着蓂荚略微呆滞的目光望去,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霎时红了脸,十指紧扣,这一生注定痴缠……
郎府,庭院深深深几许,夜阑人静,只闻虫鸣。
护院带着几个家丁巡视一圈见无异样,便各自散了歇息去,路过郎瑜房门外时,见还亮着烛火,护院便上前敲了敲门“二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恩”门内传来淡淡的回应,听不出语气。
郎瑜送蓂荚回府后,便回了郎府,一进门儿就被郎槿堂叫到了书房,郎瑜从书房出来后整个人就惶惶忽忽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坐在桌前看着摇晃的烛火出了神,直到护院敲门他才回过神,吹灭烛火,和衣躺在床上,“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爹说澹台伯父想将蓂荚嫁给自己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丝喜悦,芊眠那,芊眠又算什么,还有大哥……”郎瑜痛苦的捶着头,手掌中飘来淡淡的芙蓉香味,郎瑜顿感安心,缓缓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圣金皇朝,比良坡,乱葬岗
四天后良懋赶到圣金皇朝,为避人耳目便在破庙找了二十几个乞丐连夜将乱葬岗的白桃花摘个精光,找当地最快的镖局日夜兼程运往绿城,而他自己则先回绿城安排人手接应,三天四夜不眠不休累死了两匹马才回到郎府。
谭管家正准备出门儿找刘大夫为大夫人清脉一抬头便看到郎懋骑马归来,蓬头垢面,形容憔悴,顿时心里一惊,朝门内大喊道“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郎懋翻身下马,触地时脚步有些虚浮,使劲眨了下眼睛,疲惫开口“管家,别喊了,树杈上的喜鹊都被你那破锣嗓子吓跑了,可惜了这份喜气,去给我烧点热水,再弄点儿热腾的饭菜来”。谭不欺抬头望了望“小人这就给您备着去您回房等着”管家回身向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大少爷就爱说笑,别说喜鹊了,我连麻雀都没看见一只”,突然想到什么,唤来一个扫地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点了点头便出府去了。
回到房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郎懋实在是太累了,在浴桶里就睡着了。闻讯而来的郎槿堂和郎玉氏见房门紧闭,便问丫鬟大少爷是不是回府了,丫鬟说大少爷刚回还在浴桶里睡着了,被家丁叫醒后便回床上睡了。郎玉氏一脸担忧,看了看房门几次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莫名的看了眼夫君,转身离去。郎槿堂眉头深锁嘱咐了丫鬟几句便出了院子。
“什么!大哥遇到了贼人,还被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你说的是真的?”郎瑜听青石说大哥被贼人打成重伤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可他又有些怀疑,郎懋自幼习武身手了得,怎会……
青石听二少爷语气里满是怀疑,急忙道“千真万确二少爷,我亲眼看到大少爷蓬头垢面地回府,衣服都破了,还有几道血口子,不是遭了贼人是什么”,看着青石一脸的笃定,郎瑜连忙去了西院。
“二少爷,老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大少爷休息”丫鬟见郎瑜欲抬手敲门急忙出言制止,“我大哥可是遭了贼人?”郎瑜低声说,丫鬟奇怪地看了眼郎瑜“二少爷何出此言,大少爷不过是乏了,回到府里清洁一番已经歇息下了,对了,二少爷,大少爷让奴婢在您来的时候把这封信给您”,郎瑜疑惑地接过信封,转身用力拍了下青石的头回自己院子去了。
回到房里,郎瑜一个眼神,青石便一脸不情愿地退了出去。郎瑜拆开信封:
瑜见字:
愚兄已是疲惫不堪,不能当面交付实属无奈,现已获百余斤白桃花正日夜兼程运往绿城,两日便到,瑜可放心佳人安危,愚兄已命人往桃花坳通知顾家准备酿酒事宜,瑜之功劳已向佳人详述,他日洞房花烛愚兄定来凑个热闹。
懋字
信纸如蝴蝶在空中摇曳,最终跌落在地。郎瑜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忽一阵风起,掀起了桌上的画轴,一幅美人倩图跃然眼前,画中美人一袭大红衣衫,眉目含羞……
桃花逐细水,流水落花同西去,花自飘零,人自多情,本是花前月下一双人,奈何多情恼人……
“爹,我们有白桃花了,酿酒吧”芊眠微笑着说,“恩”顾渊渟一脸激动,大喝一声“开窖请曲”,工人们也是激动万分,众人齐喝“开窖请曲……”。芊眠抬头仰望天空,柔柔地笑着“瑜,谢谢你……”。
两天后,满满一车白桃花运至桃花坳,花香沁人,芊眠指挥着工人们架锅烧水,顾三叔顾秋景帮着工人们搬运桃花,将一袋袋桃花倒入满是山泉的池子里清洗,洁白的桃花在一池碧波里荡漾开来,如此美景,怎不叫人心旷神怡,顾秋景看着一池的白桃花一脸喜色,不停地抚着胡须,忽然他眉头一皱,急忙让人捞一朵给他细看,这一看不得了“大侄女快过来”,芊眠见三叔一脸焦急之色,快步来到跟前“三叔何事如此焦急”,“大侄女这些桃花你从哪儿弄来的”顾秋景问道,“这……是我朋友从圣金带回来的,这些桃花有什么问题吗三叔?”芊眠一脸疑惑,“圣金……圣金……可是天都赠的那一千棵桃树?”顾秋景一把抓住芊眠的手腕神情激动,“这芊眠也不知啊,三叔,这桃花到底怎么了”芊眠见三叔如此也急了起来,“定是了,定是了,这桃花种在乱葬岗,你看,这花蕊泛黑定是沾染了尸气,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天亡顾家啊!”片刻之间已是大喜大悲,芊眠顿时脸色惨白,眼泪如珠帘滑落,心乱如麻。沉默良久,芊眠拂去眼泪,神色淡然“三叔,继续酿酒,此事定不可让爹爹知道”,“大侄女,你这是何意,这花……这花怎能用啊,你爹不会答应的”顾秋景急道,“我知道爹不会答应所以才让您瞒着他,这是最后的白桃花了,没有白桃顾家就完了桃花酿就完了,三叔!”芊眠咬了咬唇一脸坚定的看着顾秋景,顾秋景终是点了点头。
桃花坳里桃花娘,一生命理酒中藏。借问故人酒中意,一杯饮尽命中凉。
桃花酿与别的酒不同,陈曲酿新酒喝的就是一个新鲜,若是搁上了五年再好的酒也饮之无味,桃花坳正酿着新酒,而郎府却是红绸高挂要接新人了。
“爹,您的决定儿子自是无权过问,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也无需向儿子解释,儿子告退”郎懋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故作淡然地说。郎玉氏见大儿子笑得牵强知他心中苦闷终是落下泪来,郎玉氏抹着泪眼抽泣着“相公,这婚约早就定了,怎可说改就改,懋儿也是你的儿啊!你怎可如此待他”,“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又能如何,人家蓂荚现在是非郎瑜不嫁,你让我如何是好!”郎槿堂斜眼看着妻子,并不见得有多大苦恼,到是有些自在。郎玉氏自是知道自家相公心思,“啪”的一声把茶盏摔碎在地,愤然离去。无视妻子的愤怒郎槿堂忽又一脸歉意的看着儿子,一声长叹“哎……是爹欠你的,从今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爹定竭尽所能,除了蓂荚”,“爹,儿子累了”郎懋仍淡淡的笑着,“回房歇息去吧”郎槿堂目送郎懋离去。
一踏出后堂门槛郎懋忽的变了脸色,眉头紧皱,牙关紧咬,眼中怒火熊熊直奔郎瑜的院子而去。
一脚踢开门,不理会房中人的错愕,郎懋一把揪住郎瑜的衣襟把坐在软凳上的郎瑜提了起来,青石见情形不对,正要冲出门去叫人就被郎瑜出声制止了,“大哥,这是爹的意思”郎瑜平静地说,“爹的意思?当真只是爹的意思吗!芊眠昨日来找我说你两个月都未去过桃花坳,是不是有急事绊身,怕扰了你唯有向我询问,我却只能顺她所想让她安心,这两个月你有佳人相伴定是乐不思蜀吧,你对得起芊眠吗!” ,郎瑜也不反抗任由郎懋抓着“我对不对得起芊眠又关大哥何事,难道说大哥喜欢上芊眠了?前些时日大哥说要与我交换我可是上了心的,我向来重视兄弟情义,本欲让芊眠做小,如今弟弟成全大哥了”一番话说的不温不火,郎懋却听得怒火中烧,抬起右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一抹艳色从郎瑜嘴角滑落,郎瑜开口道“我与蓂荚真心相爱,相约白首”闭上双眼“大哥,郎瑜负了芊眠负了大哥,要杀要剐全凭大哥处置”,郎懋松开手郎瑜便跌坐在地,好是狼狈。
郎懋一脸心痛,心痛佳人“真心相爱?相约白首?这些话可真是耳熟”,郎懋如同醉酒般脚步虚浮离去,如此心痛……
始终不忍将实情告诉芊眠,郎懋一人在清欢酒肆日日买醉,怀中那枝白桃早已枯萎了年岁,他却仍就视若珍宝……
转眼便是桃花纷谢硕果累累。
今天就是桃花酿封坛的日子,桃花坳酒香四溢,顾家上下都换了一身新衣,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神采。
一百坛新酒,待封好已是夜幕低垂,擦擦额头的汗珠顾渊渟问道“芊眠,这是何时日了?”,芊眠微笑着说“六月十八了,爹,离上贡之期还有半年”。
“大家伙儿都累坏了吧,这是我娘今早给我装的喜饼,快来尝尝,差点儿就给忘了”顾小柒从一棵桃树后拿出一个提篮,笑容满面的朝众人跑过来,顾秋景笑道“小柒何时娶的妻啊,怎么三叔都不曾知晓”,众人一阵哄笑。顾小柒羞涩的挠挠头“三叔说笑了,是郎家二公子娶妻,我娘和郎夫人是表姐妹,收到了喜帖还有几篮喜饼,娘说今儿是个大日子,让带点喜饼给大伙儿图个吉利”,当顾小柒说到郎二少爷的时候,顾芊眠突然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颤着声开口“小柒,你是不是把大少爷记成二少爷了”,“才没有,芊眠姐姐你这段时日都呆在桃花坳酿酒可能不曾听闻,这事儿在绿城都传开了,郎二公子不知怎么的和郎大公子的未婚妻看对了眼,两家家主也不反对临时更改婚约,可怜了郎大公子,整日醉得不醒人事,芊眠姐姐你去哪儿啊,天都黑了……”。
不待小柒说完,芊眠拾起裙摆一路狂奔,泪水漫延,原来那天不是她眼花,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们……
在郎府外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泪水融掉了她脸上精致的桃花妆,露出苍白的脸庞。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缎,多么刺眼的红色,门内一声高呼“礼成,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刹那间如晴空霹雳,心碎如尘,眼前一片漆黑,颤抖的身子如桃花轻盈坠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芊眠……”郎懋声音嘶哑地唤着怀中人儿的名字,奈何那人儿神情空洞如木偶,喃喃自语“你说过我是你此生挚爱,你说过白首不相离,你说过……你喜欢叫我郎顾氏……,原来……山盟海誓一场空,原来你弃我如草芥,郎瑜啊!郎瑜啊!你叫我情何以堪!”,看着怀中的泪人儿郎懋心如刀绞,闷闷开口“芊眠我送你回家”,“对,回家……我顾芊眠绝不能让人笑话了去”擦擦眼泪,芊眠任由郎懋扶着离去。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芊眠突然被一截木桩跘了个踉跄,郎懋眼疾手快拦腰抱住她,芊眠顺势揪住郎懋的衣襟,松开的衣襟再也藏不住那一节枯枝……
两个月后。
郎府再次挂上了大红绸缎,郎懋一脸喜气的与宾客们打着招呼,他知道芊眠并不爱他,可他并不奢望能得到她的爱,只要能守着她、保护她,哪怕只有一天他也甘之如饴。
红纱鸳鸯床,绣枕两边藏。
桃花细水西流汇入欲水,前朝的洁月皇后便在这里自尽,传说洁月皇后心地仁慈,凡是心有郁结的人在这里许愿洁月皇后都会保佑他得偿所愿。欲水之滨,顾芊眠长发披散,形容憔悴,“欲水汤汤,不见其疆,欲水沉沉,安我心魂”,闭上双眼,顾芊眠如桃花轻盈投入欲水,流水落花,魂消香断,有谁怜……
三年后,
三月桃开,春还尚早,郎懋在桃花坳搭了间茅屋,过着逍遥世外的生活,结庐在桃林,而有桃花香,偶有三两好友到访,也是谈论造园布景之事。如今的郎懋早已改名为郎惜顾,成了天都第一景,在天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也包括他的怪癖,找他造景,钱是小事,但必须有一座楼以他的名字命名,如今,天都各大府邸都有一座惜顾楼。
“惜顾兄何苦日夜守在这桃花坳,难道真有桃花仙勾了你魂魄去”陆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挑着眉打趣郎惜顾,“是啊,这里原来是有的”郎惜顾淡淡的笑着,眼神里全是伤痛。
不知是不是天意,三年前的春天,天都桃花竞开但却没有一朵白桃,而三年后,天都的白桃竞相开放,满是圣洁的白色,不见一丝杂色。郎惜顾怡然的在桃林里赏着桃花,一边的陆昭却是连连打着哈欠“这白桃有何好看,走走走,我带你去天都都城的烟巷看姑娘去,那里的姑娘可比这桃花水灵多了,对了,还有,天都都城里开了一家桃醉酒馆,那里的桃花酿啊……可不比当年顾家的差,还有那老板娘……诶,你去哪儿啊,我还没说完那,那里的老板娘比烟巷的姑娘还标致那!”陆昭朝着远去的背影大喊,莫名其妙的耸耸肩追了上去“你小子等等我呀……”。
本是洞房花烛软语夜,奈何新人床头床尾睡两行……
来郎府一个月了,芊眠闲来无事便在花园里散步,花香阵阵,鸟语盈耳,可她却无心欣赏。那人在她嫁进来的当天就带着妻子走了,视她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那一天,她抱着郎懋哭了一夜,郎懋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轻拍着她的背,一次又一次,直到夕阳没入,朝阳升起……
芊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浑浊,没有光泽,本来郎懋给她挑了四个府里最机灵的丫鬟侍候她,可她一挑秀眉,漠然开口“找这么些个人来监视我,郎大公子真是有心了”,郎懋只好作罢。
刚回府的郎懋老远就看到芊眠一个人站在池塘边出神,心里一紧,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芊眠缓缓抬头“为什么,为什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却得不到我想要的……”,一把推开那个温暖的怀抱,投入冰冷的池水中,没有挣扎,一脸安然。
郎懋双拳紧握指甲嵌入肉里,没有过多的表情,唯有两行热泪……
芊眠醒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阵内疚涌上心头,一阵脚步声离房门越来越近,她赶忙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吱……”门开了……
郎懋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她离他是如此遥远,坐在床畔,他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张娇颜,可当快要触及时又僵硬地把手收回,喃喃道“我想守着你,哪怕只有一天,我想保护你,就算拼了性命,是我错了吗,芊眠?我爱你,天地有尽,此情无终,若你不愿,我……我……放你……离去……”话未尽,已是哽咽。
芊眠缓缓睁开眼,朱唇轻启“相公……”,郎懋看到她醒了急忙拭去眼角的泪,忽听到一声娇呼,整个人僵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相公……”芊眠一脸温柔地注视着他,伸出手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水,两两相依,两两相望,花未眠,夜无语,红纱帐内,洞房迟来……
次日,芊眠由丫鬟随着在花园里闲逛,“大少夫人,大少爷说了,让您别老一天到晚逛花园儿,花园都让您踩得不长草了,呵呵”丫鬟们一阵低笑,芊眠从不摆少夫人架子,所以这些丫鬟们也无过多约束,说话也随意了些,芊眠故作恼怒“你们这帮小丫头片子,就会帮着大少爷欺负我”,“我们那儿敢啊,您可是大少爷的心肝儿宝贝,大少爷说了,等他把手上的活儿忙完他再也不接活儿了,到时候就一心一意的陪着少夫人,呵呵”,芊眠真是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一跺脚,撇开丫鬟低头向前跑去。
不知不觉跑到了一座巨大的假山后,拍拍脸颊,坐在一颗光滑的圆石上休息。吵闹声从假山的另一边传来,芊眠本无意听人是非,正欲离去,假山那边的吵闹声更大了,“你说谁是小人!你个王八蛋!”青石气急地撸着袖子,“你们家二少爷啊,抢我们大少爷的未婚妻,害得我们家少爷终日借酒浇愁!”其梁也是一脸气愤,为自家少爷抱不平,本来和小兰约好了在这儿幽会的,谁知道小兰没等到却碰到个碍眼的人。青石憋红了脸“你不知道就别胡说八道,你家少爷才是小人,他对蓂荚小姐无意,却喜欢上了我家少爷的心上人,还以死相逼,我家少爷心地仁厚,不忍伤了兄弟情义,这才忍痛割爱”,“你胡说,我家少爷不是这种人!”其梁挥起拳头就要动手,青石向后退了两步“我胡说!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你家少爷的妻子就是我家少爷的心上人,我家少爷伤心过度,这才带着蓂荚小姐离开郎府的,都是你家少爷逼的”说完,青石如脚底抹油,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直到二人走远,芊眠才从假山后走出来,齐眉的刘海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色。
一步一顿地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一股浓浓的恨意在房里弥漫开来,“郎懋,我一直都怀疑,为何瑜想娶我郎家如此坚决反对,原来都是为了你!我要为瑜讨回公道!为我自己讨回公道!我要你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房门紧锁,却锁不住这滔天恨意,鱼沉水底,鸟惊飞,正在回府路上的郎懋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似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时光逝如流水,繁华终是一梦,三个月后的郎府只能用破败来形容。浓情蜜意,枕边软语终未能浇灭顾芊眠心中的熊熊烈火,她买通家丁在郎府新购的一批木材中放了大量白蚁,三天时间,八万两白银付之流水,郎府损失惨重,声誉受损,再也没人敢用郎家的木材。
上个月有人在兰城蛇岛定下了三百七十条扁头扣环蛇,这种蛇虽毒性不强但如此庞大的数目也着实令人咋舌,在兰城的蛇贩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连绿城百姓也有所耳闻,殊不知这个人正是顾芊眠,顾芊眠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三言两语便说服绿城太守将绿城改建的事宜交给郎家,郎槿堂本不待见这个大儿媳,但此番下来却又不得不刮目相看,本想指望着这次东山再起,却不料这一切只是顾芊眠设的圈套,她早就在一批盆景中做了手脚,她买通工匠在每一盆盆景里都藏了一条毒蛇,如今正值寒冬,蛇本该在冬眠,但绿城花木奇特,冬季需用绿城地下的温泉水浇灌才能存活,蛇遇暖而醒,无端被人打扰的蛇,醒后自是十分暴躁,一时间毒蛇四窜,伤人无数。郎府受千夫所指,成了众矢之的,死伤者家属相继上门索要赔偿,把郎府该搬的搬该砸的砸,官府也趁火打劫将郎府划为官地,盛极一时的郎家造景便从此湮没……
郎槿堂端坐在太师椅上,,指挥着夫人把最后的银两分给下人,不耐地挥着手道“走吧,走吧,好聚好散”,“老爷!”谭不欺老泪横秋地跪在郎槿堂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其他的丫鬟家丁见状也都跪了下去,齐刷刷的磕了三个响头。待众人离去,郎槿堂才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个腿软险些就要跌倒,郎玉氏急忙扶住他,郎槿堂缓缓回头对上妻子关切的目光,一把抱住妻子如孩童般抽泣起来,“乖,不哭了,就算你失去了这些个身外物你还有郎玉氏啊。大不了我们回我老家种地去,我们可以种树,种花,唉,你不是一直都想找野生的金丝檀木吗?我们去找好不好,天涯海角,这把老骨头走到哪儿算哪儿,相公,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为玉罄吟的那首诗吗?”郎玉氏轻拍着相公的背,笑得一脸温柔,郎槿堂也陷入和回忆,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 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出自诗经:汉广)那时的你可比现在温柔多了”,“那时的你也没现在这么专横”玉罄笑道,两人对望一眼“噗”的一声笑了起来,郎槿堂忽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大儿媳妇怕是……”,玉罄柔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郎槿堂拉过妻子的手,一脸温柔“好,罄儿,繁华如一梦,如今梦也醒了,再无束缚,还记得当初答应过你陪你游历天都大好河山,可……现在该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收拾好细软,我们这就走!”,就这样,夫妻二人相依上路,从此后,形影相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另一边,郎懋带人在绿城四处捕捉毒蛇,三百七十条一条不少,当掉了成亲时郎槿堂送给他的玉佩才勉强凑够捕蛇工人的工钱,怕妻子挂念,郎懋遣散了工人就急忙往郎府赶,路过西街时他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爹,娘,蛇已经捉到了”郎懋回府便四下寻找着爹娘,但在郎府转了好几圈也不见爹娘的踪影,心下顿时慌乱起来,正准备出府寻找,走到门口正好和刚回府的芊眠碰上,芊眠看到郎懋不自然的将手里的药包往身后藏了藏,郎懋似乎没注意到芊眠的异样,着急地说“芊儿,看到爹娘了吗?”,顾芊眠迟疑了下,复又微笑开口“爹娘走了,喏,这是爹娘给你的信”,郎懋急忙接过芊眠手里的信,拆开信封:
我儿郎懋,见字勿念 ,为父劳累半生,争来一身虚名,一身铜臭,自命风雅,实可笑哉,如今无身外之物牵绊,乐得自在,与你娘相携天涯,望儿珍重!
看完信后,郎懋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下娘可高兴了,她再也不会说爹没工夫搭理她了,现在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哈哈哈哈”,顾芊眠偏着头望着那个笑地爽朗的人淡淡的笑着,可这笑意还未到眼底便消散开去,只剩下刻骨的冷意,“相公,我刚买了点解乏的草药,你这两天累坏了我这就给你熬药去,对了,我爹说让我们下个月回桃花坳住去这儿不能住人了”,“恩,芊儿,只要是你亲手熬的……毒药我也喝”顿了一下,又道“冬要尽了,桃花坳的桃花又要艳彻天都了”。
顾芊眠转身向厨房走去,郎懋这番话却让她停下了脚步,深呼一口气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闭上眼,忽视心中的不忍,又迈开步子……
顾芊眠端着药迈进门槛的时候郎懋正坐在长凳上用目光细细的描绘那一只白桃,“相公,喝药了”顾芊眠端着药碗的手有一丝颤抖,郎懋毫不迟疑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一滴眼泪终是从顾芊眠的眼角滑落“你知道的,对吗?你都知道的”,郎懋小心翼翼的为她拭去泪水,“芊儿,好好照顾自己,芊儿,芊儿,我的芊儿”,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仿佛就要诀别……
本是情真,奈何惹恨,本是情深,奈何恨重,奈何徒奈何……
看着滑落在地气息微弱的人,顾芊眠心里一点也不痛快,反而纠结痛楚,咬着唇不断颤抖,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为什么要拆散我和瑜,为什么,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都是你!我恨你!郎懋!我恨你啊!郎懋啊!“顾芊眠不断的扯着头发,人已陷入癫狂,眼泪混着鲜血淌了一地,而那一只白桃如尸体般躺在冰冷的地上,冷眼旁观。
顾芊眠将昏迷的郎懋拖到床上,盖好被子,准备收拾细软去天都都城找郎瑜,如今,横更在他和郎瑜之间的障碍都被她一一清除了,这一次说什么她也不会放手了,她想她的郎瑜一定会休了那个女人,然后娶她和她白头到老。顾芊眠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幻想着他和郎瑜的未来,不经意间,她碰掉了一摞郎懋的衣服,衣服掉在地上散开,她看到衣服里夹着一封信,一时好奇拾了起来,拆开信封……
佳人敬启:
相识六载,吾待佳人情真意切,奈何缘尽于此,天意弄人,吾已寻得此生挚爱,六月完婚,佳人情厚,吾心有愧,无颜相见,吾非卿良人,卿勿念。
负情之人
“相公,这是爹给我的嫁妆,顾家最后一瓶桃花酿,本来是留在洞房之夜与你同饮的,但那时我心不在,一直都没拿出来,如今……我们……”,顾芊眠微笑着斟了两杯酒,挽起那人早已僵硬的手臂,一口饮尽,小心翼翼的将郎懋的身体放平,将另一杯酒含在嘴里,俯下身去喂入郎懋的嘴里,本该是缠绵悱恻的一吻,如今却吻得如此艰辛,眼泪滑过脸颊上的胭脂,染成一滴红泪在郎懋的手背上溅出一朵血色莲花,如斯凄美。顾芊眠面无表情地让家丁把郎懋抬入棺木,择日安葬。沉重的棺盖缓缓合实,从此后便是两重岁月,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本该冰凉僵硬的尸体却隐隐有一丝暖意……
顾芊眠心中有悔,悔不当初,有因有果,因果无常……
顾家桃花酿上贡后,龙颜大悦,皇帝宴请群臣,结果皇帝一杯下肚便腹痛如绞,晕在龙椅上,右相当即下令顾家满门抄斩,顾家五十七口人终是难逃一死。
顾渊渟不愿女儿身首异处便想找人代替芊眠赴死,“芊眠,你快从密道逃吧,明日我们就要被押入天牢秋后问斩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顾渊渟激动地说,“爹,我们一起走吧”顾芊眠早已是泪眼涟涟,死死的抱住顾渊渟的手臂,不愿放开,“不行,要是这里少了一个人我们都别想走,爹已经找了个模样身形和你有几分相似的人替你赴死了,你快走,爹知道你是孝顺女儿,你不能让顾家绝后啊”,“人家怎会答应,这可是性命攸关啊!”,“那个女子,家里有一双年幼的儿女,丈夫得唠症死了,公公婆婆又有疾病缠身,我给了她三万两银子足够安顿她的家人了”顾渊渟解释道,“万万不可啊,我怎可为保性命让稚子失去娘亲啊,爹,就让女儿去陪你们吧,啊!”话还未说完,顾芊眠就感到颈后一阵剧痛,接着便眼前一黑不醒人事。“三弟……这……”顾渊渟看着女儿晕倒在地有一丝不忍,“大哥,以芊眠的个性是不会走的,我只能这样做,快,把芊眠抬进密道”,顾渊渟和顾秋景把芊眠抬进密道,关上石门,下了门封,两人已是泪流满面。
桃花细水西流汇入欲水,前朝的洁月皇后便在这里自尽,传说洁月皇后心地仁慈,凡是心有郁结的人在这里许愿洁月皇后都会保佑他得偿所愿。欲水之滨,顾芊眠长发披散,形容憔悴,“欲水汤汤,不见其疆,欲水沉沉,安我心魂”,闭上双眼,顾芊眠如桃花轻盈投入欲水,流水落花,魂消香断,有谁怜……
三年后,
三月桃开,春还尚早,郎懋在桃花坳搭了间茅屋,过着逍遥世外的生活,结庐在桃林,而有桃花香,偶有三两好友到访,也是谈论造园布景之事。如今的郎懋早已改名为郎惜顾,成了天都第一景,在天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也包括他的怪癖,找他造景,钱是小事,但必须有一座楼以他的名字命名,如今,天都各大府邸都有一座惜顾楼。
“惜顾兄何苦日夜守在这桃花坳,难道真有桃花仙勾了你魂魄去”陆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挑着眉打趣郎惜顾,“是啊,这里原来是有的”郎惜顾淡淡的笑着,眼神里全是伤痛。
不知是不是天意,三年前的春天,天都桃花竞开但却没有一朵白桃,而三年后,天都的白桃竞相开放,满是圣洁的白色,不见一丝杂色。郎惜顾怡然的在桃林里赏着桃花,一边的陆昭却是连连打着哈欠“这白桃有何好看,走走走,我带你去天都都城的烟巷看姑娘去,那里的姑娘可比这桃花水灵多了,对了,还有,天都都城里开了一家桃醉酒馆,那里的桃花酿啊……可不比当年顾家的差,还有那老板娘……诶,你去哪儿啊,我还没说完那,那里的老板娘比烟巷的姑娘还标致那!”陆昭朝着远去的背影大喊,莫名其妙的耸耸肩追了上去“你小子等等我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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