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五章

■■（贵州）陈小江

◎村庄

我的村庄，只是黔西北高原，众多村落中的一员。生在半山腰，啃食着苞谷洋芋。天晴满脸是灰，下雨全身是泥。

村庄之上，有狗守着每个黄昏与日落。爬坡上坎的亲人，一生都与泥土有关。活着翻泥扒土，死后变土长草。琐琐碎碎，卑微到不值一提。

每天我都用文字，尽量把他们一一记下，怕某天会不小心遗忘。

那些不知名的野草，在城市消耗了太多的光阴。憋足的普通话，让方言尽失。就像他们与生养他们的村庄一样，活着不能回去，只有死后被人抬回。

◎故事

故乡是一个词，还是一把刀，所到之处都伤筋动骨。年份越长，也就越疼。

一出生就注定被抛弃。在学历，技术面前俯首称臣。带着乡音流浪，远方却是到不了的天堂。

村庄老去，岁月老去，该老的都在老去。你守着着巴掌大的出生地，自生自灭。成为黔西北，最后一句感叹，最后一声叹息。

还有多少期待。令人乐此不惫。记忆的样子狰狞，我怕吓坏你那颗，日渐衰老的心。

风土人情的背面，你一生都低于泥土。活着一生都在忙碌，死后也注定不得轻松。

◎风起时，想念

风起时，想念。你不知道的忧伤。

时间的海汹涌，我们泪水模糊，难说再见。栀子开，栀子落，年复一年。村庄之上有人修新房，穿嫁衣。祝福声里，孝敬双亲，生儿育女。

妹妹你那双羞涩的眼，多年前我年少，不解风情，固执地的流浪远方。　如今我懂了，你却远走他乡。

◎与雪书

雪落村庄，缝合离别的伤口。妈妈的呼唤低沉，传不到异乡。家的砖石腐朽，读不出牵挂，支不起亲情。

风，从远方来，吹白双亲的头发，吹浓游子的思念。在冬的怀抱里流浪，写下这首无韵的诗歌。

雪有铁的冰，有铁的冷，有城市坚硬的质地。太容易咯伤，异乡人的心。

◎火车记

二十三岁，有三千里田野的空，有十万大山的高。毫无征兆，我去了远方。

一页纸的思念很轻，没有现实的重，火车的狂。五年，我无法说出对你的热爱。六盘水，草海、红丰，我的一生逐一被命名。

火车还在继续，无以复加。我迷恋的女子，坐在某个预定的位置，遥遥相对。太多遗憾与无奈，在一根白发之上，我无法确定它的轻重。

2011-10-25

夜宿开坪(组诗)

■■（贵州）陈小江

◎小雨

山高路陡。有雨，摩托难行。二十公里有多长，爬五座山，过两条河。明天九月一号，有八十双眼睛，在等待，在守候。

村公所前，家长议论纷纷。陈老师，孩子明天是否上学，陈老师……公交车，出租车，我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出行方式。可是这里是威宁，这里叫红丰。公告上说，预计明年修路，今年之内能通电。

小雨还在继续，校长心一横。走！背书去。东家的背篓，西家的电筒，交织成开学前夜，最美的赞歌。

◎山路

如果你不到红丰，你就不会明白，什么叫山高路陡，蜿蜒盘旋。在这里，所有的比喻都将失真。望山兴叹，望水也惆怅。

满腹的抱怨，也得风雨兼程。生活，具体到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天晴满脸是灰，下雨全身是泥。在红丰，最好不生病，开药要到乡，打针要进城。低碳的生活里，小病靠扛，大病靠拖。

走在山路上，我一生忐忑。时有时无的信号，让声音保持与外界联通。笑声被黄连浸透，你肯定听不出我忧伤。

◎河流

水是生命之源，多了也就是灾难。比如这条河，旱季可摸鱼，洗澡……

哲人说，人不能同时踏进一条河流。我真的希望如此，下一次，人在桥上走，水在脚流。过膝的河水，得瑟的生活，还有一颗冰凉的心。风雨中的我们，脚踏泥泞，手撑雨伞。再苦，再累，也要走出一个艳阳的天。

◎理想

泥土里长出的理想，矮于生活，有黄连一样的味道。除去洗衣做饭，照顾弟妹。一天中，我们有多少时间，温习功课，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宁愿抹黑，也不愿开灯，以火照明的窘迫里，你想到的还有什么？写字用笔芯，草稿纸反复用几次也不忍心丢弃。你想不到的，或许这里就正在发生……

小学毕业，去乡里读初中。他们的的最高理想，往往是在打工的途中，交给下一代来完成。

◎生活

我无法不爱你，因为我活在人间。

镰刀、锄头的弧线，勾勒出童年的轮廓。一座老房子，一个电话号码，便是生活。

期待年尾也害怕年初，剩下的日子，都在矛盾中度过。割草，挖土的空隙，也常常唱一唱老师刚教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生活给予的，是过早成熟，过早承受生活的苦，过早学会用一双幼稚的眼睛，看人间百态。

◎倾诉

两碗羊肉粉，让所有抱怨消失贻尽。小雨的开坪，没有家的温馨。不得不动用三千万的形容词，动词，虚构一个华丽的梦。孤单的人，看寂寞的电影，听忧伤的歌。

手机最听话，不离不弃的相随。偶尔的小脾气，让人又爱又恨。夜已深，雨仍在继续，不如睡去，结束一天的行程。

◎旅社

寂寞的旅社，有雨滴答成秋的微凉。三三两两的行人，让漂泊更加深刻。离乡的人，没有太多的倾诉欲望。安慰的词太多，让人麻醉也让人失去自我。

想家的温馨，白净的米饭，松软的棉被……甚至哪些吃腻了的苞谷，洋芋。出门在外，没有依靠，再单薄的肩膀，也能撑起一片天。

◎开坪

第一次相遇，地图在这头，你在那头。陌生的一切，有太多美好的想象。

现实残酷，连做梦都是奢望。低于城市的地名，低于生活的乡镇。自嘲中，我们低碳，生活绿色。

2011-10-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