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许久了,心总像一只麻木的精灵一般,在外面的世界飘乎不定。家似乎已成了模糊的概念。
为了不再让年迈的母亲牵肠挂肚,春节时便简单地拣了些衣物,匆匆离开这拥挤的城市,回到日夜魂牵梦萦的老家。
记得刚回到家时,母亲那开心的样子,真像久旱逢甘的老农妇蹲在地头看着几近枯萎的麦苗沐浴着上天恩赐的雨露时嘴角漾起的一波波浅笑。母亲本是农妇。
看着母亲那开心的样子,心里却涌起了一阵阵苦涩。这么多年来,为了生活总是整日的劳碌奔波,几乎忘却了,在外漂泊的我就是母亲放飞的小鹰,不管我飞得多高多远,那根无形的牵挂的丝线,总把母亲的心牵得一阵阵疼痛。
今天,被放飞的我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母亲的身边,那根无形的丝线也短暂地从母亲的心上松了下来。
母亲总是最了解我的,回到家的第一餐饭,桌上便摆满了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母亲也总是那样的心细,为了让我能像小时候一样,吃得开心玩得快乐,在我刚回到家的第一天,她就准备好了一个月所需的各式各样的菜,而且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只是我想,这回又要让母亲失望了,我最终还是要返城的,而且两三天后就动身。可是为了不让母亲因我离去而难过时,原本紧锁着的双眉却强装着微笑,我最终没有说出。我只是珍惜在母亲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陪伴她,让她开开心心。
也许是因为离家太久了,乍一回家,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于是便想找些活儿来消磨一下时间,也好放松一下紧绷着的心弦。
那天,替母亲整理衣柜(说是衣柜,其实是母亲和父亲结婚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一个古老的黑木箱)时,无意中翻见一双手工绣成的土色的鞋底,很是轻巧。把它捧在手里,思绪不知不觉中被带回了我们还在捏泥巴的那个年代。
在那时经济状况不好,家里穷得歇不开锅盖,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岁月里,肚子都无法填饱,买一件新衣服,穿一双新鞋子更不用指望了。在那时,每次见到伙伴们在逢年过节时总有新衣服新生鞋子穿,心里真有说不尽的委屈。虽是如此,但每次这时,却也从不向母亲哭诉过,我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母亲的呵护,哪怕是她借别人的给我穿一下,我便也心满意足了。然而,母亲又如何看不出我的心思?每每在这时,母亲总轻轻把我揽在怀里,让我靠在她的大腿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庆仔啊,咱家穷,咱不跟别人比那些……”也每每在这时,我便不再出声,静静地爬在母亲的大腿上。母亲的怀里很温暖。
母亲确实像她说的那样,从来不跟别人比任何东西。虽然没钱给我们兄妹买新衣裳,但母亲却也从未让我们受过一天冷,吃过一天苦。亲戚家的孩子不穿了的衣服,在母亲的手上一翻便成了我们身上一套套新装;那一块块已经不用了的零零碎碎的小布块,在母亲的手上更是变魔术一般,一下子就成了我们脚上舒适温暖的布鞋。
往事如烟,虽然那个年代早已像村头的炊烟一样悄然恬淡,但回想起那些似乎早已尘封的旧事,心里还真有一种茶后嘴边残留的余香一般,清爽宜人。
的确,即使是在农村,在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也是很少见到手工绣成的布鞋的。真不知我是幸运还是生不逢时,总之,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我真要感谢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如果没有那个艰苦的岁月,我也不会知道母亲的爱有多深、多重。
现在已时过十几年了,看着手中还未完工的针眼密密麻麻却又均匀有序的土色的布鞋,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为那个年代的贫穷而感伤?还有什么理由不为母亲的关爱与辛劳而感动?
时过十多年了,回首看看我们这个物质世界,不知早已改变了多少茬,但母亲的爱却从未改变过。我想,或许这就是母亲的天性吧,就像所有的女人的天性一样,身边总缺少不了孩子和孩子无休止的吵闹与需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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