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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从18岁到22岁，像中了女巫的魔咒，把最绚烂的青春捆绑在那个叫大飞的烂咖身上，从不问值不值得。

大飞打架、喝酒、吹牛，那时我觉得这是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他在酒店做厨师，生得一副好面孔，烧得一手好菜肴，很讨女孩子喜欢。最初，他看我的眼神满是欢喜，我也期望用全部身心换得一份珍惜，可一个月后，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大飞每天给我5元钱，我吐得什么都吃不下，还傻傻地庆幸5元钱足够了。

孩子来得太早，拿掉总归需要钱，大飞整日装聋作哑，我只好撒谎向哥哥求援。大飞见了钱眼前一亮，当晚便大宴宾客，败得一分不剩。我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还是向老乡借钱去了医院，那种没打麻药便利刃相见的疼，我永生难忘。从昏厥中醒来，我独自挪回家爬上六楼，真想蒙上大被一睡不起。

大飞说，出去上班吧，我养不起你！当服务员很累，我腰酸腹痛地咬牙坚持，还在体谅这个开支七天乐、余下三周便靠我薪水过活的坏小子。结果呢，三年里我又打掉两个孩子，大飞不知何时开始频频打我，我都不知自己哪里做错，竟惹他如此厌烦。

第四次怀孕，大飞的母亲突然拉起我的手嘘寒问暖，说结婚吧！我欣喜若狂，百转千回之后，终于苦尽甘来。没多久，我就轻易看穿了他母亲眉开眼笑背后的企图——找我哥免费办出国，那就办呗，谁让我爱大飞。哥哥把我未来的大姑姐们陆续送上国际航班，却唯独绕过大飞，他说这小子靠不住，别太天真，还是等结了婚再说吧！

我被说服了，大飞却暴怒，拳脚齐飞。孩子又没了，我像个嗜血狂徒，用刀一下一下割着手腕。这一次，大飞吓得魂飞魄散，晕倒前我听见他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2

从昏迷中苏醒时，哥哥正在病床前俯身看我，旁边还坐着老乡新阳，我初次堕胎时伸出援手的债主。新阳说，他本来只是经过我门前，正巧看见大飞满手是血地往外跑，就赶紧把我送到医院，又叫来哥哥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不然，我可能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叹了口气，本以为大飞在危急时刻怎么也该人性大发，没想到他还是逃了。新阳叹了口气，说，赶快离开那个混蛋，咋俩在一起！哥哥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给我掖好被角，转身出去了。

出院后第一站就是告别大飞，那场噩梦实在令人心寒。拎着沉沉的行李站在十字路口，我悲戚又迷茫。我还没见过父亲，他就撇下母亲消失了；母亲十年前去了另一个世界，养母也早就病故了；养父又因为我和大飞的事伤透了心，与我断绝了关系，我还能去哪儿呢？

我正想投奔哥哥时，新阳主动收留了我。他供我吃住，不许我上班，每天给我足够的零花钱，可无论他付出多少，我都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从没想过回报。我成了没有笑容也流不出眼泪的冷血动物，更从受虐狂转变成了虐待狂，偶尔没来由地悲从中来，就冲新阳发脾气，甚至发狠动手。每当此时，新阳总说：我知道你命苦、心里难受，发泄完就好了。

我还是找茬儿激怒了新阳。失去他，确实是我的损失，他只是离开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我却生生击退了一个爱我的人。但我再明白不过，我恨大飞，可我至少深爱过他，而新阳只是我漂流到漩涡中心时随手抓住的一根圆木。这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对我太好，反倒令我不安。想当年，大飞也曾经那么爱我，后来不也变得冷漠又凶狠？也许，我潜意识不确定新阳能坚持对我好多久，害怕再承受从火山岛到北冰洋的落差，所以才狠心将他推离视线吧。

3

自此，我的心像一眼枯井，幽深而自闭。端午节，哥哥带我回家看养父，那个满脸皱纹的老者紧攥着我的手说：“不用担心我，对你哥哥好点就行了。”

我何尝不明白养父的意思。他从小就疼我如亲生，见不得我受伤，更希望哥哥能给我幸福。我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很不错，临走时，我亲口答应了养父的嘱托。

一路上，哥哥都追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知道他是真的，从医院里那声叹息，我就懂得了。其实，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的日记里就写满了他，只是，我们一直顾虑旁人的眼光，都习惯了隐藏那份青梅竹马的暗恋情怀。而现在，我对别的异性充满戒备，唯独对他敞开心扉不设防，我分不清这是亲情，还是爱。

无限纯洁地同居了4个月后，哥哥要出差一星期。那天下班，我走进那间屋子，一瞬间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感觉令我崩溃。灯下，我翻阅着泛黄的日记，年少时的朦胧往事潮水般奔涌过来，我念着哥哥的名字，彻夜未眠。他已在我生命中留下太多烙印，要怎么呼吸，才能抗拒刻骨的思念？

哥哥的抽屉里也塞满了点点回忆，哪怕我分给他一块奶糖，他都会把糖纸贴在硬皮日记本里。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我割腕之后住院的病志。原来，在大飞身边受了4年折磨，我不光失去了生育能力，该死的心脏病也不知不觉地来敲门了，这事儿哥哥竟然一直瞒着我，绝口未提。

我干涸已久的眼中，突然间满是暖暖的泪。这世间，或许只有哥哥能永远要我、当我是宝贝，无论我身体好不好、经历过多少，他都在灯火阑珊处等待着我。他用4个月帮我戒掉了酒，戒掉了垃圾食品，戒掉了伤神的电脑游戏，可我这辈子，算是戒不掉他了。

是啊，为什么要戒掉呢？就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下去，不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