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和院子里的小孩儿嬉笑着玩老鹰捉小鸡,手机响,让我到大门口收一封快递。飞奔到大门口,邮政车和邮递员正耐心地等着我。
一个很普通的快递小纸箱子,抱着跑回家。老公和孩子都凑过来看热闹。先念发信人地址——上海市……没有那么高级的朋友吧?寄信人——严石。啊哈哈,是十几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啊。老公要拆包装,我抢过来道:“没看见收信人是我吗?”撕开外包装,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而且用粉色带子打了漂亮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是礼品店所为。解开彩带,里面竟只有一枚树叶,一枚经年的枯黄树叶,一枚上面写了字的法桐树叶。我一下子呆住了,时间迅速倒退到那个梧桐叶还嫩绿的时代。
十六七岁的年纪,心中装满许多梦的年纪。春天,法桐树叶刚发出巴掌心那么大,我和同桌便爬到楼顶,摘嫩绿的,毛茸茸的法桐叶。我们一枚枚精挑细选,然后夹在书本里。待树叶压平整了,干了,便在树叶上写字。有时顺着叶脉写,有时打着扇形写……总之,每一枚都别致精巧、心爱无比。我们把这些写上字的树叶夹在贺卡里,寄给远方的亲人、朋友。这枚树叶便是那时的作品。
严石,是我初中的同桌,家里穷,成绩没我优异。但他有理想、有见解,是那种有强大气场、不可小觑的人。中招后,我上了人人艳羡的师范,他上了高中。有一天,接到严石一封信,他要辍学打工,家里实在供不起了。我一个人躲在操场边,心情复杂,感叹一个人和一个人竟有那么反差的命运。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我知道他不是平庸之辈。《青春奏鸣曲——梦里花落知多少》,我把严石的优异与遭遇写进去,当然我加进了大量煽情文字,投进校刊里。校刊正搞一个征文,这篇文章获得一等奖。我趁机做一个小小的募捐。现在的老公就是当时的校刊主编,募捐活动的积极响应者。10块钱,对于家庭都不很富裕的孩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我那时一个月的零花钱才20大洋。我很感谢主编大人的爱心奉献。据说捐款后的一个月,主编大人都没吃饱饭。和同学一起到邮局给严石汇款,几百块钱,零零碎碎一大包,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再后来,听妈妈说,严石家为了供他读书,把耕牛也卖掉了。再后来,听说严石不负众望,考上了上海的一所不错的大学。
总算各自都修成了正果,从此也再没有书信往来。
那年,我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而且,主编大人也不失时机地伴在我左右了。暑假,在二姐家玩儿。捞面条,土鸡肉,一大家子喜滋滋地准备开饭时,有邻人高呼着二姐的名字,说有人找你家老五。我放下碗筷,咽下口水,已经看见一个青年人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挺拔的身材,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裤……这打扮在淳朴的乡村,真招人。看面容,还记得——严石。只是,当年涩涩的少年不见了,一个英气逼人,儒雅潇洒的青年立在眼前。一笑,亮晶晶的牙齿使天地都亮堂了许多。大家忙招呼他一起吃饭。我给大家做了介绍,我们家主编对严石的名字并不陌生,只是,一见真人,他还真不敢掉以轻心。
一问之下,严石从老家来,先到学校找我,有老师告诉他我在二姐家,他又一路骑车赶来。算算路程,这家伙骑车不下百里。我给严石介绍主编大人,严石依然笑着,祝贺着,但我察觉他的目光有一丝变化。
此一别也就十几年过去了,平实,连严石这个名字都不曾想起过。只是有时回老家,从家人口里知道他在上海上班了,结婚了……
今天竟然收到当年我寄给他的一枚叶片。仔细辨别,字迹依稀可见,无非是少年人互相鼓励的话。在小盒子里还有一张便签——穿过岁月的河,却走不出一个人的影子。我给老公看,坏笑:“你以后对我好点!”这样说着,其实心里还是不希望老公不舒服,便把盒子扔一边,要跑出去继续和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老公白我一眼——何时长大啊!一边帮我收拾那盒子,一边念念有词:“嘿嘿,如果以后孩子到上海读大学,还有一个舅舅照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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