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侠为载体的哲理小说,探讨人生中最关键时刻的选择。(一部分)
我们都在选择,而且希望选择的是不久以后的现实;可是别人也在选择,历史也在选择;于是,我们有了失败。但是,我们相信----下一个选择,昭示着生命的从新开始,孕育了我们的希望,日升日落,月升月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华终于给了我们一个残酷的答案;每一次选择,仅是我们走向死亡的标志;我们对于生命最真实的信仰,就这样粉碎在充满惆怅的记忆中。
剑公子(内容简介)
一群正义的侠客联合起来设计杀一个危害武林的杀手。在大功将成的那一刻,其中一个侠客忽然救走杀手,她作了一个选择,于是,许多人不得不重新作出选择……
一个个生命在现实与历史中挣扎,原来命运和现实一样,不是一眼能够看穿于是好人成了坏人,我成了他……
剑公子成了叶灵。
一个八岁的孩子用黑色的眼光看这个世界,这世界将蒙上一层灰暗的色彩!
目录
剑公子 1
一、夺剑 1
引子 1
夺剑 8
识剑 19
斗剑 24
二、迷剑 39
斗剑 39
神剑 42
问剑 48
三、论剑 63
四、无剑 63
一、夺剑
引子
这是一个美丽得近乎飘渺的早晨,朝阳在东方撒下绚丽的色彩,带给大地一个春天早晨的全部内涵,苍茫的大地上,流水鸣于耳畔,花香溢于鼻端。令人心中旷然,如处仙境。远处浅山如画,近处绿草如茵。一个年轻的剑客----呆立在这幅画中的一个年轻男子,那雪白的衣衫,宛如天地间一朵飘渺的白云,冥灭了天与地的界限。
在他的记忆深处,那昭示着他生命全部意义的地方,却是另一幅刀光血影腥气冲天的画卷,铭刻于他内心深处的一道道伤痕,宛如灿烂的星云变幻,织就出他的所有过去。他清楚的记得,他是一个杀手。
江湖上也许并没人知道有一个叫着剑公子的杀手,因为他从不留名,杀人只为了完成生意,作为他追逐利益的一个个过程。这种杀人的方式实在卑鄙至极,他永远处于暗处,对于一个杀手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成功的品格和保证。他并不觉得那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反而嘲笑那些为名所累,死于别人暗杀的杀手。可是便是这样一个不要名头不要道义的杀手,也终于免不了一个杀手最悲惨的结局,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为了一百两黄金去刺杀赵我王府的王妃,可惜王妃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那位剑客的剑舞的出神入化,他的剑最终插入了剑公子的胸口,剑公子很无奈的抛下了他的剑,他的那支长鸣剑----
那支剑来自遥远的西鸣山孤渺峰,那是他成长的地方,那里有他的师傅,他的家,以及那残缺不堪的童年。他的师傅是一个远方的剑客,因为仇杀而来到西南黔中道西鸣山上,他去之前,那里夜夜兽鸣万般凄凉,无人敢去;他去之后,那里鸟语花香自成天堂。
可惜这并不代表剑公子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他是一个被人遗弃了的人,是他的师傅孤鸿子在一堆鸟粪中把他捡了出来。并延续了他的一生,这一延续,就是十八年,当时他只有八岁,可是那正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了解这个世界的开始。
一个八岁的人用怨恨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将染上一种黑暗的色彩。
孤鸿子爱他,因此严厉的苛求他的武功进境,他也不负乃师所望,用他并不卓越的智慧解读了天下人闻名骇然的绝学“百鸣神剑”。正是这种集百鸣于一身的神剑绝招,以无声胜有声,用它那无形的力量,灭绝了西鸣山上所有夜晚鸣叫的野兽,也阻挡了好奇者探寻的脚步,成就了当地的一个惊世传说。那关于神的诅咒和力量源头的西鸣山,成为当地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成为他们永远的禁地,这山就改叫了“魔鬼山”。
但是有一天他杀了孤鸿子,他是用伤心的法子杀了他的。他接受了一个女人的诱惑,否定了孤鸿子营造一个美丽的青山绿水的心愿。再一个漆黑的夜晚,孤鸿子发出古往今来西鸣山上最后一声悲鸣,用憔悴的容颜完成了他一生的历程,一如坐化于世的僧人,一如所有不同死法的所有死人,停止了呼吸和心跳。那个夜晚,一个成熟的女人给了他一个鲜红的桃子,让他一并品尝了作为男人的快乐。那时他才十六岁。两年之后,他明白,那个叫着白蛇公主的女人,是一个杀手,她的成功,表明孤鸿子的隐退一点也不成功。
白蛇公主引领他来到了西鸣山外的世界,那个他曾经生活过但却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这正是一个人成功成为一名杀手的保证和前提。他再也没有遇上过白蛇公主,但他确信她还活着,她会如同她的欲望一样,引诱着更多的男人为她失去亲人,财产乃至宝贵的生命。可是没人去报复她,因为这个天下最风骚的女人,可以磨灭任何在她十丈之内的男人对她的任何仇恨,任何愤慨和深恶痛绝,转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白蛇公主能勾起任何男人的欲望,这是她成功的地方。
剑公子的一生,本来是注定要研究剑的意义,可是正如古往今来一切半途而废的人一样,他过早的结束了对于剑的要旨的领悟。他开始了另一种生涯。在这个生涯的开始,他认识了一个叫做蝉的人。他说他叫蝉,剑公子就认为他是蝉。蝉是一个中年书生,但他从来不参加任何考试。书生是他的幌子,他说他是一个给主人找杀手的人。他说他找到剑公子是因为他两年来一直带着一把剑。
那把剑叫着长鸣剑。这也是他告诉剑公子的,剑公子也信了。
不过剑公子还不知道蝉是找到白蛇公主杀孤鸿子的人,当然也就无法领悟那深藏于别人心中的有关于他的秘密。
蝉教他用剑去杀人,去挣钱,用钱去换回钱能买到的东西,包括女人、宝剑、珍珠、宫室,可是他对剑之外的东西实在提不起兴趣,他只喜欢剑,他买了许多剑,藏于山川原野之中。这是他十八年来唯一的爱好和所有的用度。也是他八年来最清楚的回忆和最真诚的付出。
他此时没有更好的事情可作,回忆又那么的艰辛,以至于他有些茫然。难道每个人都注定在回忆往事时有一种酸涩的怅然吗?
飘渺的琴声若有若无的传来,似乎有人在唱着什么。他仔细听来。仿佛是些名啊利啊的东西。他走的近了,只听那声音分明是:“一带春山鸟空啼,柳色如新风满衣。伊人千里慕功名,三十年来无处寻。旧愁未尽添新愁,万事逐风空唏嘘----”八年来,剑公子从没有这么安静的生活在一个地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西鸣山畔。他轻轻叫了一声:“师傅!---”
忽然他觉得那声音到了他身后。他缓缓转过身来。渐渐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她的衣服白得如同天边的云彩。他的嘴唇动了一下,问:“你---是什么人?”作为一个杀手,是不允许让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他周围的,更何况是在他身后!那女子面色灵动异常,似曾相识,正在那里从容不迫的弹琴。剑公子本能的拔出长鸣剑,那女子缓缓说:“我不是人,他们都叫我无常。”剑公子惊愕的了:“无常!?你是哪门哪派的?”那女子轻轻了:“不管什么人,到了这里都会用不同的方式探询我的身份,我都会告诉他,我叫无常,孟婆的女儿。你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孟婆——!”剑公子手中的长鸣剑掉到了地上,可惜没有多大声响,“你说的是那个冥界中的孟婆。”无常笑说:“不错,就是在你投生转世之前,给你一碗迷魂汤喝的孟婆。我是她的女儿,这里是——”剑公子忽然间大叫了一声,他还在暗自庆幸他没死!他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梦幻而已!他相信他的生命刚刚得到了又一次的延续。可是——
他不停的问:“你说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什么!你说这是哪里!”无常依旧缓缓的说:“我还没说这是哪里,这是终了谷。所有的人到了这里便意味着一段人生的终了。这是一个没有凡尘纷扰的世界,这不是一个世界,这是千万个世界,有千万个我在这里迎接千万个来自凡尘中的灵魂。可惜,你只能看到一个我,和这渺边际的天地——”
剑公子冷笑一声,抬手向地面拍去,这一掌本来足以开碑裂石,但此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无常叹说:“所有灵魂,无论卑微、高尚、渺小还是伟大,来到终了谷,都会终了以前的一切包括他的力量。你那么年轻,可你实在没有那些垂垂老人来得潇洒。我见过无数次死亡,却没见过一次死而复生。在生死的选择上没有回头路。消除你的暴戾之气吧。你可以从新选择你的人生。”
剑公子问:“我可以自己选择?”无常悠悠的说:“不错。我会劝导你做决定,这次选择将决定你的另一次人生旅程。二十六年前,一个垂死的老人来到这里。他不听我的劝阻,执意要做一个杀手。于是,我取走了他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并给了他最后致命的一剑。我必须使他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在选择,他们可以选择做这样的杀手,杀死那些意欲制造人世间种种不公平的人,杀死那些意欲夺取别人生命的人。以保持冥冥天意的公正与平等。”
剑公子心中涌起一阵怅然,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让他心里有一万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的怅然。他只是隐约听到无常在说:“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没有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警告你,让你有从新开始的机会,可是那是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承担一切后果。你做了一个决定,你选择了用哪种方式度过你几十年的光阴。没有力量可以改变,正如你不能改变别人的选择一样。那是你自己的人生。”
“我自己的人生!”剑公子喃喃的说,“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无常起身来,哈哈笑说:“可是人人都如此,有的人用他的一生写下了无数的传奇和佳话,无数的文人墨客、丹青妙手将他们留做传于世间的财富;有的人用他的一生制造了无数的荒唐和丑闻,那些铭记在千万生民心中的怒火和仇恨就是证明——可惜,埋没于滚滚红尘中的你,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众生世界里最基本而又真实的道义。这是你的悲剧,它最多只能成为你饮恨终了谷并带入黄泉路的伤痛和悲哀。而决不能成为你指责这个公平世界不公平的证据。”
剑公子大声叫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注定我的人生!”无常说:“别忘了是你的选择直接导致了你的出生和死亡。在莽莽的世界里,一样是你一次一次的作出了一个个的选择。是你遇上了那把剑,它为你划上了你生命中的最后一道伤口。而你的长鸣剑在夜空中凛冽的杀气,是引来那支更凛冽的剑的原由。是你的选择遇上了别人的选择。二十六年前,一个老人在这里留下誓言,作出了一个伴随他一生的决定,他要杀尽所有杀人的人。他就是王妃的侄儿。”剑公子迷茫的说:“王妃的侄儿。”
无常说:“他是王妃的侄儿,自幼喜欢舞剑弄枪,他对于剑中道义的领悟已经超出了一个杀手的要求。在他的剑下,没有一种凶杀的气焰可以长存。江湖上称他为剑君子。他的那支昭示着正义和力量的万劫剑,注定是那些在终了谷选择杀手生涯的人永远的悲哀。当你在选择自己的人生时,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也在为自己的人生作出不同的选择。”
剑公子心中升起一种更大的怅然,只觉那就是痛苦,那就是恐惧,那种劫后不余生的、在一个世界想着另一个世界的恐惧,是他二十六年的生涯中从未经历的。他轻轻叹说:“剑君子的人生,该是多么的完美。”无常说:“人生全部的定义并不在于他所作的某一个决定,而在于他为自己的决定所作了多少努力。在于他每一个人生旅程中真实的每一道痕迹。在于他用心血和汗水浇注的起点和依靠。剑君子的人生,也有他的成败得失,也有他的终结。人在选择,别人在选择,历史、天地万物都在选择。你的意志无法改变众生心中的追求和未来。”剑公子有气无力的说:“我为什么会去刺杀赵王妃,会将我的血肉之躯推向天地和别人共同制造的陷阱之中。为什么我甘心用我的失败来证明天地的公平,用我的痛苦完成上天一次伟大的见证——我的人生,还我的人生!”
无常缓缓的说:“还你也没用。那些过往的尘嚣,早被人束缚在他们可怕的记忆中,成为了事实,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是个众生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那些真实的灵魂奈以寄托的躯体,连同他们的灵魂,愿意同你一起回到他们记忆中的从前吗?——”剑公子低低的说:“躯体,灵魂,真实的灵魂奈以寄托的躯体。”
无常说:“你没有朋友,没人选择杀手成为朋友,杀手也不会选择别人作为他的朋友。这些平凡的词,却是你心灵伤口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是你放弃了真理和求索之后另一个失败的见证,也是你孤独和死亡的开始。”剑公子叹说:“求索,真理,——师傅——为什么有人会带我离开西鸣山!”
朝阳无语,晨辉送风。终了谷中一片沉寂。
无常打破了沉寂,说:“这是你的誓言,你的决定,你应该付出别人要你付出的代价。”剑公子大声问:“白蛇公主为什么不死?那些残害了千万生灵的人为什么不死?还在那个可怕的世界里逍遥自在的生活,继续吞噬着大千世界的快乐!”无常说:“因为他们正在为他们的选择而奔波,而这世上又没有人选择去改变这种残暴和压迫。那不是你的使命,也不是你残杀生灵的借口。你的一生失败了,只因为你选择了不该选择的。”剑公子颤声说:“为什么我没有用我剑上的那股凶杀之气灭除他的阻拦和攻击,为什么他的那支剑就有那么大的力量,好厉害的剑,万劫剑!”
无常说:“因为他为了练那支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请教了两百位剑客,经历了两千次磨练,那是他成为剑客的保证。并不是每个人在选择了之后都会为之付出。等你见了我母亲,你会明白,那些在终了谷作出选择的人,都相信自己能为自己所作的选择付出一生,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喝下孟婆汤,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阻拦,坚信自己能够突破一切障碍。他们已不再看重人生,你也大可如此,以前作过什么并不重要。下一个人生,还决定在你的选择里。你可以为他划上一个起点。你还可以选择,这个世上毕竟没有绝路。”剑公子喃喃的说:“我还可以选择。”无常说:“再一次领悟人生的意义,再一次选择人生的起点。从而开始另一段人生旅程。”剑公子低头看地上的长鸣剑,说:“我还是希望有这柄剑,它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依靠。”无常说:“你觉得剑是你唯一的依靠?其实你生命中真正的起点,直到孤鸿子收留你时才开始,他用一种原始而又真挚的方式给了你。”
剑公子叹说:“可我一直不知道,我一直——那次——”无常说:“你这一生有什么值得回忆和借鉴的吗?下辈子你想干什么?”剑公子说:“回忆,回忆!我的回忆,——”无常说:“那个幽河谷的叶绫纱,还是给你杀了,你不后悔吗?”
剑公子更加觉出惆怅,叶绫纱,孤鸿子,这些人渐渐回到他的眼前,想不到这些他不敢回忆的事情,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
夺剑
那一年他才十九岁,蝉让他杀了天华派的掌门人傲霜子后,傲霜夫人派人追杀他。他却听说龙华谷有一柄刚铸成的明风神剑,铁龙道人要将之卖给出得了价的人。这把剑耗费了这位铸剑之神十年的心血。剑公子听说后,马上取道剑门关,直奔龙华谷。这一日他到了龙华谷外一百里的小镇,连日劳累加之天色已晚他就选了一家客栈住下。这里名唤松香镇,松香扑处,甚是迷人。
不过这天来龙华谷的人好象太多了,幸好他名不见经传,没人招惹他。所以即便是同另一人挤在一处,他也并不介意。那少年斯斯文文的,也不说话,只在桌旁坐着。剑公子可不管那么多,先就睡了。等他一觉醒来,他仍在那里坐着,似乎在等着什么。年轻人本来就容易好奇,更何况他毕竟是个不经世事的杀手。他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还不睡?”那少年笑说:“你放心,我不会趁你睡觉时杀了你的。”
剑公子心里大惊。一个杀手最担心的莫过于被人杀死。他自然不敢入睡,等到深夜时,那少年忽然提起一个包袱向窗外飞去。剑公子心里一惊,想他功夫倒也不错。他赶快起身,也向窗外飞去。那少年在前面足不停步,想不到他看来儒雅,功夫却是出奇的好,不久少年进了黑松林,他也并不管蝉教过的逢林莫入了,飞身上了一棵松树,那少年冷笑说:“剑公子,你还不出来!”
剑公子心里大惊,正要跳下来,却见着一个绿衣少年翩翩而来,执一把白扇,笑说:“唐兄,你手里的明风神剑是真是假?”剑公子只见那绿衣少年生的出奇的完美,一对眼睛简直勾人魂魄。他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有一双如此漂亮的眼睛!一时间他竟看得呆了。只听那姓唐的少年冷冷的说:“久闻阁下遍寻宝剑,今日这把剑足以比得上你所有的废铜烂铁,有本事过来拿。”绿衣少年笑说:“在下姓叶,单名一个灵字。”姓唐的公子呸了一口,说:“你不是剑公子,为何跟了我这么久?”叶灵问:“你和剑公子有深仇大恨?”
唐姓少年说:“谈不上。我在北霞岛、龙眠山、青光岩都看到过署名剑公子的埋剑,觉得他是个同道中人,所以将家师铸造之明风神剑带来,想以此为由,见见他的真面目。”
剑公子心中想:当初师傅说过识剑之道,慧眼之人,便是隐于地下数丈之深,埋于泥野百年之久也能看出宝剑的藏处。我每埋一剑,皆以黑木盒作护,要找到我藏之剑,实在太难。能找到我藏之剑,简直就是知己!这等剑中高手实在难遇——心中冲动,便要现身跳下黑松树时,只听叶灵说:“我才不信你能找到人家藏在地下的剑,多半是你想找个借口,知道我要这把剑,不想给我,硬说是留与知音的。”唐姓少年问:“为何给?”
叶灵笑说:“我手上带了现钱。很多的。”唐姓少年说:“这剑不卖了,我又改变主意了,真要送给知音。”叶灵笑说:“现在说来也太早了。七帮十三派的掌门人都被你引来了,想必这也出于你的本意。本少爷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划出个道来吧,我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免得来了外人,夺走了这把剑。”剑公子感到了那包袱中的剑气,那是一种令他兴奋的充满了神奇魔力的剑气。他知道,那剑即将出鞘。
忽然听得有人哈哈大笑,“两个黄毛小子也在这里抢明风神剑,简直笑话!既然要真刀真枪的干,老子这趟没白来,不用花白花花的银子了。”只见一个手执铜锤,脸大如面盆,眼小似鸡睛,满脸络腮胡,一身大横肉的中年男子跃下树来,剑公子想:“词此人武功平常,刚才我太大意了,连附近树上有人都不知道。
蝉曾给过他一本书,书上介绍了武林中稍有名气的人——也就是蝉要他杀的人——所以他对许多人并未见过,却能从对方的长相打扮武功路数中看出对方大致的来历。所以他一下子就知道了来者是护花帮主司马浩男。
叶灵脸也不转过来。说:“那是你,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有人拦路抢劫,早就出手了。”司马浩男鼓着一对小眼,气呼呼的问:“小子,你师傅是谁?”叶灵冷笑着说:“凭你,还不配知道,你们七帮十三派的人来齐了,我也不放在眼里。”
唐姓少年说:“家师这桩公平买卖,想来你们也出不来这么高的价钱,我看你们还是请回吧。”林中传来一声冷笑,只见一个中年书生飘然而来,剑公子见他眉目清秀,气态儒雅,但他显露的功夫却太过肤浅,仅仅是一般的轻功而已,要作到足不履低,凭虚御风,只怕以他的修为,一辈子也难达到。剑公子心中想:原来是镜花帮主陆长空。只听他朗声说:“奇物共赏,小兄弟,陆某面子虽薄,但心却厚道,不会乱来的,到底那宝贝如何,给我们一见,也不枉我们万里迢迢到此一行啊。”叶灵冷笑说:“你面子倒薄,只是心却未必厚道。”
正说时,只听得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几个人影飘入林中,为首一个身形猥琐,留着山羊胡子,手中捧一把胡琴,正是烟花帮主琴生子;紧跟他身后的是一个独臂紫衣少妇,眉目之间,颇多凄凉之色,令人见怜,她一只右臂被丈夫砍断后,从此不出现在江湖上,后来经高人传以武功,回来手刃丈夫和情敌,重掌如花帮,声名大震,人尽皆知的柳飘然,此时看得剑公子几乎笑出声来,只觉她功夫太差了,怪不得被丈夫和情敌那么容易就弄伤了;最后一个白须长袍的老者,正是无花帮主太乙上人。
唐姓少年问;“就你们几个人?花柳二十门没有来完吗?太少了。”叶灵说:“如果你要杀人的话,我可以帮他们收尸。”
林中传来一声大笑,一个猛如钟鼓的声音说:“臭小子,留着你的小命回家讨老婆去吧!”只见又是几个人从右边飘过来,为首那人正是刚才说话之人,人称四海游龙,仗着一根龙蛇神鞭行走江湖的青柳派掌门人万成峰;后面四个人有男有女,依次是赤柳派掌门人铁戟公子李重真,绿柳派掌门人一剑乾坤罗正豪,黄柳派掌门人神女九连环吴顺,蓝柳派掌门人飞天神鹰于振宗。剑公子心下想:别看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其实他们同叶灵二人比来,就象不会武功的人和他们比起来一样。
剑公子从蝉给他的《武林全录》上把他们每个人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这花柳二十门本是些旁门左道,后来合并为一个大派,号称七派十三帮,在陕北一带颇有名头。今日一连来了十人,虽然他们功夫不精,但毕竟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看来对那把剑是势在必得了!于是他想:等他们打一阵后,我再出手,只要得到剑,别的都好说!
陆长空摇动折扇,使出“渺风十三式”中的一招虚渺无依,向唐姓少年打去。剑公子心下想:他看来最斯文,却是最沉不住气的,他的功夫本就不精,这下所有的弱势都给他抢去了!只见那唐姓少年身形一晃,已然人随风动,飘然而去。陆长空冷笑一声,喝道:“别走。”他身形电转,已然如影随形,折扇向少年身后打去,但那少年仅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已绕到万成峰身后,李重真挥戟刺去。少年微拈右手食中二指,吴顺手上那些叮叮当当的连环便给他轻易的捏着挡住了李重真的戟。李重真仰面跌到地上,怒说:“你怎么打我?”少年问:“我不打你打谁?”李重真一跺脚,说:“不是说你,我说他!”
吴顺心中恼怒,回环向少年打去,九连环一个套一个,连成一道光圈,顷刻间将少年围在当中,少年身形一拔,早已脱出她的九连环套,与此同时,他在空中遥遥出指,劲气破空,化作几缕电光,缠住重新扑上来的李重真的戟、陆长空的扇。万成峰急忙挥开龙蛇神鞭,挑开李重真的戟,陆长空的扇,但那少年身在空中,陡地一转,已冲至万成峰身后,遥遥用力,万成峰反而落进了李、陆、吴共同组成的劲气中,他急忙抽身退出,但九连环已打倒他右臂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鞭子就打在李重真头上,李重真大叫一身,猛地往后一退,戟尾把陆长空的胸撞了个正着,陆长空大叫一声,挥扇就向李重真打去。吴顺急忙阻拦,但自己先被扇子打得眼冒金星!这一切仅在眨眼之间,不注意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几个人起了内讧呢!
柳飘然笑说:“大家先别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她左袖一挥,已抛出十几朵红花来,花香迷人,乃是如花帮镇帮之毒阴魂迷香熏制而成,她本想迷倒那四人,再以花枝拦开他们手上的兵刃,却不料忽然间花散千瓣,漫天乱红飞舞,四处迷香乍盛!柳飘然大惊失色,要知这花瓣散、香风浓时,便是神仙也难得逃命!
她不想伤人,便扑上前去,意欲收回香花,却不料刚一动身,只觉得身后一股力道袭来,那力道之大,便是她有备之时也未必能抗,这时自然人入花中、身随花落,看起来就象她要自杀一样——事实上她跌倒之后就没动了,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叶灵笑说:“她本是要杀你们的,不料自食其果了。”
柳飘然从出招到毙命,本也是须臾之间,琴生子看得真切,冷笑说:“有小哥在此,想不自食其果也难了!”他一面展动身形,胡琴音转,声动草木,直把剑公子吹得身上发抖。叶灵笑说:“这首《北风曲》未免有失大家的风范,好好的一首曲子,给你弄走了调!”琴生子身形欺近,手上兀自拉个不停,苍凉的声音弥漫着整个黑松林,忽然铮的一声,琴弦断裂。琴生子所沉醉的冰天雪地的肃杀气焰一下子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他如同所有以前败在他琴声中的人一样,在如同山海爆裂般汹涌澎湃的寒气中倒了下来。叶灵笑说:“还说自己叫琴生子,我看不如改叫琴死子。”
在转瞬间,二人皆以成名绝技命丧人手,余人皆惊,无敢言者。均知即便合力也斗不过这绿衣少年,过了好久,司马浩男才说:“公子,敢问你是哪一派的?”叶灵笑问:“这重要吗?名字嘛,反正你们也是整天改来改去的。今天叫什么七帮十三派,明儿再叫什么千帮十万派的,不过话又回来,还不一样受人指使,说,谁让你们来抢‘明风神剑’了。”
唐姓少年笑说:“原来阁下就是圣手叶灵。听到你的名字,倒一时没想到你的名号。失礼失礼!”剑公子还不知圣手叶灵是谁,他在书上没看到,书上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
他并不算是江湖中人,只不过江湖中有他喜欢的剑,有他谋生的手段,反正,他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到了江湖。从未想过。
叶灵笑吟吟的说:“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巫山神女’唐经=风,你扮的很象的,扮男人很好玩吗?”唐经风冷冷的说:“总比你杀人好玩的好。”
巫山神女唐经风美得无法形容,江湖中惊为天人,所以她随无形真人学了易容术,以免行走江湖时把那些看到她的人弄疯。
江湖上传说她去了剑风凛冽的龙华谷,追随铁龙道人学习剑术。没有人能闯进龙华谷,所以没人能确认这个传言。
三年前她在巫山展露容颜,引来了爱色如命的毒杀手,她的美貌和毒杀手的死亡一起写入武林历史。
剑公子倒是知道她的美。但他并不懂什么是美,便如别人不知什么是一把能令人忘记一切的剑一样,他并不象别人那样惊讶和激动。林子里的男人们在想着:巫山神女,便见一见她的真面目。死也值了。
陆长空几人本是斗得酣畅,一听这话,都不由住了手。叶灵说:“唐姑娘,你问他们谁透露了消息,他们不会不说的。”唐经风傲然说:“我才不问,卖剑的消息,本是我传出来的。他们来了也不足为奇。不过这明风神剑乃是龙华谷千年灵气汇成,非常人可得,他们来了也是白来.”
剑公子心想:她这支若是落入这些人手中,岂不太可惜了.
陆长空说:”唐姑娘,可是话到传处便即改,我们听到的又是另外一番话了.”唐经风冷冷的问:”你们听到了什么?”陆长空嘿嘿笑了两声,只觉喉头一甜,忽然间丹田之气乍然四泄,他面色一怔,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唐经风四下里看去,喝道:”什么人,出来.”叶灵笑说:”这里这么多人,你问他们也是一样.”唐经风说:”圣手叶灵,伤人无形.我今日才算见识了阁下的高招.除了你,有谁会这形神分合的法门?”
叶灵说:”便是刚才那些人,也不是我杀的,我要杀人,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唐经风说:”我看到了你的气劲.你骗不了我,”叶灵说:”所以此人武功之高,在你我之上.我一直在警告他们,因为我早知道,这明风神剑,一定会引来一个人.可是他们偏偏不信,还是前来送死.”
吴顺颤声问;”原来这几日一直现身警告我们的高人是你.原来是你!”叶灵叹说:”你们七帮十三派自以为是,以为合并之后,当真天下无敌.却不料其实你们的功夫并未因此而增加.武功提高只有一个好办法,自己练了一门好功夫.我好容易劝走了二花八柳十个掌门人.不然你们都玩完了.其实,象你们这样的人,做做地头蛇,收收保护费,养家糊口也就够了,江湖上的恩怨,你们还是别沾惹的好.争名逐利,那有那么轻巧.”
剑公子心想:难道这松林之中,另有高人?他自己本能的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想来别人也会这么做.只是要杀人于无形.剑公子觉得自己虽可作到,但一定不能这样毫无痕迹.
唐经风轻轻说:”剑杀手.”叶灵说:”他来了.”吴顺等人听到剑杀手三个字.吓的浑身一颤,惊问:”是那个剑法高明,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从不用两招的剑杀手!”唐经风缓缓说:”不错.谁的名字刻在了死亡石上,十日之内,此人必亡!”
叶灵说:”这几年江湖上有许多杀手,死了不少,也添了不少,只有一个剑杀手.他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从不用第二招.江湖中人一直试图找到他的藏身之地.可是不管大家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就象是阎罗殿的无常一样.悄无声息的取走人的性命.后来大家终于发现,在终南山上有十块石头,那上面刻了许多人的名字,那些人都是被杀手杀死的人,有的被毒杀手杀死,有的被剑杀手杀死.这十块石头的主人,被人称为南山十恶.他们象是记载荣誉一样记下他们杀过的人.又象制定计划一样刻下他们将要杀的人.”
唐经风说:”傲霜子是第一个看到自己名字刻在死亡石上的人,他叫了数百位好手在大厅夜以继日的等着.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一个人影一闪,在众目睽睽下,割下傲霜子的首级,扬长而去,几百人连来者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剑公子心想:别说他们没见到我.我也没注意他们了,杀人那么简单,他们等到半夜,人都累了.我一转眼杀了人.他们知道才怪.不过什么死亡石我可不知道,蝉叫我杀人,他说什么时候我就什么时候,难道蝉还记载在一块石头上吗?
叶灵说:”那块石头上只有一个’剑’字,这是那杀手的名号.以前那个毒杀手,石头上是个’毒’字.”
“来了,终于来了.”唐经风取下包袱,哗的一声长剑出手,黑松林在一刹那间亮了起来.剑公子整个人沸腾了.正在他要跳下来夺剑之时,唐经风忽然发出一种低低的声音,那声音圆润迷人,他只觉全身一软,心想:现在我下去,一定斗不过他们.他赶忙调气运功,抵御唐经风的音功.幸得他功力精纯,方才稳住身形.
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巫山神女,你快杀死我了.”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哥,轻摇白扇,翩然而来.叶灵淡然说:”你的’宫商玄语令’更加出神入化了,任哪个男人都受不了,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只要你剥下那张面具,你就可以令十里之内的男人们敲锣打鼓的出来见你.省得你运功出气那么麻烦.”
那公子笑说:”那些跟着唐姑娘的人都瞎了眼,只知道唐姑娘包袱中有个宝贝,却不知我们唐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宝贝.--”剑公子见那人言语放浪,但形容甚好,风姿潇洒,只是一时间也不知这人是谁.不能同书上的某个人对上号来.
叶灵叹说:”那你也不该杀人,难道唐姑娘要杀人,自己没手不成.还是她功夫不及你?”那公子轻摇折扇,笑说:”我也不比你笨,出手杀人,有这个必要吗?”一语尚飘空,林中已有人冷冷的说:”人是我杀的姑奶奶心里不高兴,杀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庞坤,你若高兴,便再杀十个百个,我也愿意,唐经风,你手上拿的根本就是上古神刃’龙华剑’,不过今天我既要夺剑,就不怕你的那些机关算计,有什么高招,统统都使出来吧.”剑公子听到’庞坤’二字,才想起那公子正是江南第一公子,文才武功天下无双的庞坤!说话那女子蒙着脸,一身黑衣,只留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也是黑漆漆的,一眨眼时,又泛出白森森的光芒,他心中暗想:蝉不是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写在书上了吗?怎么这些武林高手,我一个都不认识?
唐经风说:”在下从来不用机关,明人不做暗事,何须机关?”黑衣人向庞坤看去,眼光中又是另一种柔情蜜意,见对方无动于衷,转而又恨了他一眼,向剑公子看去,喝道:”小子,你也是同庞坤一样,也是爱慕人家唐小姐的天下无双,千里迢迢的来此一睹芳颜.”剑公子知道自己躲不下去了,正欲说话,却不料身边跳下几个少年公子来,一个个俊美潇洒,皆是出尘脱俗之辈,可是剑公子却一个也不认得.
其中一人朗声说:“黑娘子,你够狠,我就不信你现在能动这黑松林中任何一人。”黑娘子惨然冷笑说:“那是当然,武林书生庞坤,神箭追光南宫浩,还有你的两个师弟,哪一个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我不被打成几半就是万幸了!不过我黑娘子有一分力使一分力,绝不皱一下眉头!今天杀不了她,明天再来。”
庞坤问:“即便杀了她,你又有什么快乐?”黑娘子冷冷的说:“我没有快乐,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只有你们才有快乐,庞坤,上天赐予你才华和容貌,也就赐予了你领略人世间至高无上快乐的权利。我没有,自然就要毁灭别人的快乐,来消除这人世间与生俱来的最大的不平等。”
剑公子没有领会这话的意思。
南宫浩身后走出一个少年来,说道:“那你把不平等的另一端去掉,去拯救那些需要拯救的人,而不是消灭那些得到上天最温暖照顾的人——”“住口!”黑娘子厉声说:“你们得到了上天最温暖的眷顾,还要我黑娘子替你们消除那些埋于底层的最卑贱生命的愤世嫉俗的心情,以作为你们安享快乐的保证。我黑娘子要让你们读懂这个可怕世界的全部内涵,让你们明白你们的荣耀快乐和幸福,总会被那些生活在寒冬的人抢走,这个世界有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就将多一层可怕的色彩!”
林子里传来一阵笑声,只见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背上背了许多葫芦和一个麻袋,飘然而来,笑说:“黑娘子,你当真错了,这两个少年公子才是上天捉弄的最无辜的生命,他们出生时不但身体连在一起,而且还带来了与生俱来的几十种疾病。老夫在冰天雪地里把他们救起来时,他们已经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老夫割去了将他们连为一体的手。他们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然后还得接受一生的治疗!”黑娘子冷冷的问:“你来干什么?医仙。”
剑公子知道医仙,医仙在江湖中数十年的闯荡里,救了不下于一万人。他救过的人足以组成一个江湖。
医仙笑说:“我自然是来救人,你伤了人,不要我来救吗?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不高兴,手也动了,人也伤了,真也罪过,罪过啊!”黑娘子冷笑一声,说:“医仙,看在你的份上,我今日饶了他们——”她冷冷的向庞坤看去,恨恨的说:“如果你不想害人,就别到处见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庞坤笑问:“我能干什么,给个明示好吗?”黑娘子怒说:“随便,反正你请得来医仙救人!等我约齐了南山十恶,看你们能救多少人。”
庞坤正色:“黑娘子,你若约了南山十恶,就真成了我们的敌人。别怪我们手下无情。”黑娘子怒说:“我已经约了,南山十恶要抢巫山神女,我同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因为只有你们几个才是灵狐姑姑的朋友,知道天下所有人的行踪。”剑公子心想:不知灵狐姑姑知不知道我的行踪,她是这个世上最会跟踪人的人!不过,灵狐姑姑早就给剑公子杀死了!她以跟人行踪著称,想不到她自己的行踪,却连好朋友也不知道!
他的思绪想到了蝉给他的那本书,那书上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了,他当时以为那是武林中所有的人物,杀几个人自然是从上面选,自然如此——当时他没有想过,其实他想一下,说不定就会明白,那本所谓的武林全录,其实只是蝉让他履行杀人计划的一份名册而已,那个册子上的人,多半都已丧命于他手上的‘长鸣剑’,——他实在想得太少,把蝉的话信以为真了!
南宫浩大声说:“南山十恶,十大杀手,为江湖中人所不齿,成为江湖中人人嫉恨的下三滥,是他们制造了武林中一次次的悲剧!黑娘子,同这种人结交,实在是件丧尽天良的事。”医仙笑呵呵的说:“不会不会,她出手不重,你们看,不用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全都回来了。”他掏出一个黑瓷瓶,在柳飘然鼻前一放,说:“我这瓶‘天香散’已救了四百多人,你们信不信?”柳飘然已霍然起身,大声说:“信信信,医仙当然能救醒我!——”医仙捂住她的嘴,说:“你又没听到我前半句话,说什么说!”一面已取出一丸药放入琴生子口中,又取出一段草根,放入陆长空口中,一面说:“你们功夫尚浅,都安分些吧,别做扬名立万的白日梦了!自己前来送死,还害得我不能安生,哎!要是天下人人都明白事理,量力而行,我这医仙的名头,多半也出不来了!”
琴生子缓缓爬了起来,兀自说着:“老子拉了几十年的琴,可从未走过调——”陆长空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段草根,医仙笑说:“没有用的,你就是找到一样的草也没用,我用了多少种药水来浸泡啊!你受的伤这么重,不用猛些,你也回不来。你们三个人虽得救了,但没个十天半月的,也不能复原,也不用谢我,其实两个时辰之后,你们便会自己醒来,只不过身上的伤至少要半年才能痊愈!”又对柳飘然说:“你自己的解药太差了!花点功夫再练一练吧,自己给自己的迷香迷倒,还混个屁!”
陆长空等人均知若非医仙出手,自己绝难活命,也知医仙素来不喜人道谢,便都退至一旁。黑娘子:“杀你们的是我,随时过来报仇。”
庞坤说:“你功夫这么好,谁敢和你动手?”黑娘子对剑公子说:“小子,你还真能藏,还不下来,要姑奶奶出手吗?”叶灵笑说:“唐姑娘,这么年轻的人也为你着迷啊!说补不定我们医仙也——”医仙半怒半笑的说:“小子,小心我戳了你脸上糊的那层纸!”叶灵笑说:“你也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嘛!”
剑公子问:“医仙前辈,你救人要用那么多的葫芦和麻袋吗?”医仙拈须笑说:“天下几乎所有的人,无论患了多么难治的病,我从身上一掏,都能药到病除百病尽消,只有他兄弟二人,我得云游四方,采集药材,又是炼又是煎又是熬!——”剑公子问:“他们究竟患了什么病!”医仙叹说:“少说也有七八十种,只不过,若是论起根源,也只有一个,先天禀性不足,加之才出生就被弃于冰雪之中,能有一口气,也算大幸了!”剑公子向那二少年看去,只见二人生的仪表堂堂,倒也看不出一丝病态。医仙续说:“先天不足,尚且无法可补,更况这后天失调,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二人所患之病,便因全无抵抗之力所致,年轻人,你们有副好的身子骨,该当庆幸才是!若是不知自惜,等到灯油耗尽,人如西日之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灵说:“可是医仙之名,并非浪得,区区顽疾,能赖你何!”医仙摇头说:“这个你便不知了,大凡用药,必是和五脏之力,以御其毒,再好的药,也不能救活死人。他们如今全身精气已失,生机全无!若非我妙手回天,只怕早就——哼,我就不信凭我医仙之力,救不了我要救的病人!”
叶灵叹说:“实在想不出他们的处境,大约同一个身无分文却又有人逼着要债的人差不多吧!不,还有一个条件,他自己怎么也挣不来钱!”
医仙笑说:“此言得之!你们用健康的身子骨意气用事,便如同富人挥霍千金一样!穷人见了,自然难受!——”黑娘子冷笑说:“真是沽名钓誉,可笑至极!”庞坤正色说:“姑娘平时耍耍性子,那也罢了,可若对前辈不敬,庞某人就要得罪了!”
医仙挥挥手,说:“罢了罢了!我才难得同你们这些小辈们理论!什么长什么短你们自己量好了!庞公子,你们庞家世代书香,累世习文,你习武倒也罢了,可别把经世济国的大道理给忘了!”黑娘子说:“他如今仅知颜如玉,索性连武功也给忘了!”
叶灵笑说:“多情总为无情恼,庞公子,你倒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吹皱人家一池春水!”黑娘子冷冷的说:“姓叶的,待会再找你算帐!”唐经风看着那剑,说:“真正的剑公子没到,可惜可惜!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居然引不出他来!剑公子,你到底不是真正的识剑之人哪!”剑公子正要伸手夺剑——
识剑
只听叶灵笑说:“这位兄台,你该不也是仰慕我们巫山神女的绝世风华吧!你看你,功夫不知如何,经风神女吃硬不吃软,要是你霸王硬上弓,没有成不了的事!”庞坤怒说:“叶公子,你说话放尊重点!”
叶灵冷笑说:“你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早看不过你了!黑娘子,我废了他的武功,让你也来个霸王硬上弓!”话尤未尽,身已先动,但见绿衣闪动,灵剑出鞘,剑公子心中一惊:他用的岂不是师傅的‘百鸣神剑’!这招“鸟鸣桑颠”用的太绝了!他知师傅的轻功身法剑术内功都自成一家,自己人便是动一下身子,也让看到的人心知肚明。师傅说这武功不传外人,那么他又是谁!师傅不是死了吗?
庞坤折扇轻摇,顺手拦开,这二人一出招,电光火石之间,已过了七八招,直看得在场的人心惊肉跳,头晕目眩,斗到紧要处,黑娘子手上一抖,便要挥掌向叶灵打去,剑公子只觉叶灵和他使了同样的功夫,必定与自己有着极大的渊源,因此来不及细想,长剑脱手,直向黑娘子身上逼去,他身为杀手,出招自然凌厉。
黑娘子不料他出手如此之快,只得伸手弹开剑锋,趁势退开丈余远,手上已挥出一根软鞭。她挥鞭便打,剑公子使招‘鹳鸣于蛭’,一时间阴风乍起,森然凛冽,黑娘子冷喝道:“原来是幽河派的两个小鬼,我还当有多大的本事!”一面挥鞭如雷,驱风逐影。剑公子极少与人过招,那些偷袭暗算的招数又大多用不上,因此不免落于下风。但‘百鸣神剑’一经舞出,天地齐鸣,万物共振,那股气势一时间黑娘子也消不下去。
眼见四人一刹间斗的难分难解,南宫浩对身后的两个师弟说:“拆开他们。”那两人点点头,一招手,四人的兵刃全都掉到地上,人也向后倒去,四人急忙稳住身形,须知高手过招,绝不容分神。不过‘渺云二善使’既是出手拆招,也不存在输赢较量!
叶灵急转身形,飘然向南宫浩而去,幽河派的身法飘逸至极,剑公子似乎又看到了师傅在西鸣山上教他练功的情形!
她手上一抖,树上松针立时散落许多,她手上用劲,松针立即向南宫浩三人电射而去,南宫浩轻轻一笑,手上已多了一张尺长银弓,他轻轻一弹,松针立刻四下里散去,飘然而坠。
叶灵笑说:“无箭胜有箭,你这张‘力挽弓’,可也名至实归!”南宫浩笑说:“不敢不敢,叶姑娘,家师有件事要同你说!”叶灵问:“令师是谁?她与在下素无往来,你又如何知道是我?”南宫浩说:“叶姑娘,在下其实便是云海法师所说之人,——哎!这个不提也罢!我——”
叶灵格格笑说:“你师傅真好笑,你要娶我,关她什么事,又让云海法师传话,还要亲自见我!你师傅真的好好玩,她是谁?”南宫浩说:“家师人称渺云神尼!”叶灵笑说:“原来大有来头,不过我不管,我们不过也就心心相许而已,我嫁与不嫁,那得看你娶是不娶。”
南宫浩面色却更加难看,正欲说话,黑娘子已说:“这年头怪了,都来男扮女装,又都那么活灵活现,你是不是也去过无形山?学了一套易容之术。”叶灵说:“你去学了,打扮漂亮些,还愁姓庞的不要你?南宫浩比庞坤可俊多了,我都能搞定。象庞坤这样的人,我还看不上眼呢!亏你还把他当宝贝!”
渺云二善使中一人说:“叶姑娘,家师真有要紧事与你说。”叶灵说:“你们两个可真怪,学武只学个劝架的招式,叫什么‘力挽狂澜‘,有什么用,又伤不了人。连作人也这么窝囊,别人的事,你们急什么?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又不喜欢他了,叫他和你的师傅师兄们都死了这条心!哪有这样求婚的!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今天架是打不起来的了,有两个劝架神仙在此。我们还是走吧。”
剑公子见她好象是对自己说,便说:“去哪里?”叶灵说:“别说了,难道等人家约齐了南山十恶来收拾你。”
剑公子刚拾剑过去,便听唐经风说:“你们两个竟不稀罕这剑!”剑公子心中一动,险些便要说出自己是谁,问她是不是真要把剑给他。叶灵拉着他的手,说:“师弟,还不快走!”剑公子恩了一声,只觉自己便应该与她同行一样,唐经风问:“公子如何称呼?”
叶灵抢着说:“姓云,单名一个天字。”南宫浩说:“好象我以前没见过他。”叶灵说:“武林中人何止千万,你又认识几个?我们旁门小派,只怕入不了你老人家的法眼!”庞坤笑说:“叶姑娘,你的易容术太神奇了。”
叶灵说:“不这样,你这样的风流浪子岂不早看上了我。唐经风,我只是来看你到底又有多美而已,你始终不露庐山真面目,我也没有耐心了,明日龙华谷中一定有很多人,你还是回去吧!南山十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唐经风说:“你我这番刻意打扮,到底瞒不过世人,看来无形山上所谓‘百变人形’的传说,多半是假的!”
叶灵说:“那只怪你学艺不精,南宫浩当然认得我,我化作了灰,他也认得我。你不一样,太蹩脚了,一看就知道你用了什么易容粉。”
南宫浩面上忽然一喜,说:“叶姑娘,家师因故不可亲来——”叶灵向剑公子说:“云天,你陪我去一次渺云山,行不行?”剑公子糊里糊涂的说:“好!”南宫浩看了看剑公子,自忖自己虽然名声在外,但总是少了一点叶灵的关心,心中不免有些酸涩难受。医仙笑说:“从今以后,你们不用再跟着渺云神尼了,我花了二十年时间,终于练成了‘生生不息丹’,种在你们体内,你们便有了常人有的抵御病毒之力了!”渺云二善使相对一笑,喜形于色,南宫浩向二人说:“太好了!多谢前辈再造之恩!”
黑娘子冷冷的说:“你们病好之后,我看你们怎么坚持始终如一的行善!”南宫浩说:“那也胜过你始终如一的我行我素,孤傲不群!”
黑娘子向庞坤看去,说:“我作了什么,你知道!”人便飘然而去,唐经风笑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又要杀我,又要抢剑呢!庞公子,多谢你了,我可不是她对手。”剑公子心想:刚才黑娘子同我对招,她功夫未必高到哪里去,唐经风为何如此怕她?但他于此种事情,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所以这念头一闪即过。
再看五花五柳十派掌门人,早已离去,医仙也带了渺云二善使告辞,叶灵伸手拉着他,使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如同羽化升天的感觉一刹那间袭满全身,使他如沐春风一样的飘飘然起来!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也是他非常乐于感受的,这种感受就象是三伏天吃下大西瓜一样的使人舒服,也如同三九天来了和煦阳光一样的使人温暖——
南宫浩上前一步,唐经风笑说:“南宫公子,这次龙谷剑会你可别忘了南宫浩停了一下,也不答话,讪讪的一笑,便在叶灵身后走着。天色依旧只是朦胧,以往剑公子每次杀人,便是隐藏于这些天然的屏障后面,出其不意的杀人,他基本上不用什么剑招,不讲什么技巧,有什么技巧能够挡住卑鄙无耻暗里偷袭的暗箭呢!剑公子下意识的向四下里看去,南宫浩说:“有圣手叶灵在,没人敢暗算的!”
叶灵说:“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巡海夜叉,镇山太岁。”剑公子心里不由想:要是蝉让我杀她,我会下手吗?我的那招‘萧萧马鸣’能够胜她吗?
他心中一丝万缕,杂绪无数,叶灵转过头来说:“南宫公子,令师最近又救了多少人?”南宫浩说:“南李村有一个被火烧了的婴儿,二师弟救上山来,天幸救活了,不过只怕容颜难复,师傅说巍巍帮同神风门火拼,知道有一场厮杀,命三师弟下山救了三十几个重伤之人,师傅还怪他去晚了,没能阻止人家打架——”
叶灵向剑公子说:“云天,我领你去见渺云师太,她老人家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拯救了无数的生灵,也净化了许多罪恶的灵魂,人们常说,无形山是一个能改变人的躯体,除尽天下上天赐予人形体分别的地方;而渺云绝峰,正是洗涤人无数罪恶和内心仇恨,泯灭天地间最大的不公平的地方,这两个地方,是每一个不愿屈服于上天不公平意志的人为了改变上天扭曲的意旨而不得不去的地方,所以,我要带你去.”
剑公子自然只是随声附和了一下,他既不习惯领会高深的道理,也不善于咀嚼复杂的内涵,甚至认为天地明明是杂乱无章的东西,根本不必去理会人生,未来;也不必反省心灵和过去。南宫浩笑了一笑,“师傅常说,叶姑娘侠骨仁心,颇有乃父风范,一定可以担当大事——”
叶灵瞪了他一眼,说:“你乱说什么!”
南宫浩脸色一红,说:“我——”叶灵叹了口气,说:“人力有限,大事难为,只不过有几件事,却又不得不办。”
剑公子心想:他二人倒也合得来。只见南宫浩英姿勃勃,俊彦风流,叶灵虽然易容,但其身形之婀娜,语音之动人处,令人倾倒,想来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心中暗赞:也许这就是别人说的珠璧之合了吧。
一面想,叶灵已说:“云天,天明了,我们去买三匹快马,一天时间救可以赶到渺云峰了,你第一次出门,走不走的动?”剑公子本是一个杀手,万里奔波披星戴月的事自然经历得多了,因而并不以为然,南宫浩说:“那不如回到松香镇去休息一下,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叶灵点头:“不错,这么风尘仆仆的见你师傅,实在有失大体。”
三人出了松林,径直回到客栈。叶灵说:“云天,你和南宫公子回房吧,我既已被人看出,就不便与你一道了,让人笑话,南宫公子,你要小心些。”剑公子心里想:我刚才倒是同唐姑娘住一间房,和你可是第一次见面啊,什么时候又与你一道了,她要南宫浩小心什么——
南宫浩早已拉了他的手,说:“那好,天弟,我们先走,叶姑娘,你就放心吧。”叶灵拍了一下南宫浩的肩,说:“我可告诉你,别只顾同他套近乎,他要有什么闪失,我可饶不了你。”南宫浩一笑,叶灵早已上了楼。
剑公子只觉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只觉叶灵便如同他师傅一样,第一眼见到就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那生的希望在他体内蔓延滋长——
斗剑
南宫浩进了房里,剑公子合上房门,他才笑说:“天弟,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剑公子心头一颤,不知该怎样说,南宫浩说:“叶姑娘行事一向大方,这次如此小心,躲躲闪闪,我看——”剑公子虽然不明事理,但也隐隐感到他的忧郁的感觉,便问:“你不开心,为什么?”
南宫浩拍了拍他的肩,叹:“叶姑娘智慧过人,巾帼不让须眉,但女儿家终究是女儿家,你以后要多照顾她些,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也想照顾她的。”剑公子心中想:难道我以后会同她在一起?为什么我会同她在一起?他为什么想和她在一起。却又叫我和她在一起,叫我照顾她,他好象不开心,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他想不明白,实在不愿在这上面花时间。
一个杀手是一个疲倦的动物,往往忽略了生命里追求和探索的乐趣,从而把生命看得毫无价值,把一切生命当做与这世界毫无关联的存在,而他本人的生命,永远是阳光下的影子,永远处于他们双眼无法正视的范围,或者,这根本就是黑暗之夜里那种麻木了一切的感觉,那种无须遮盖的隐藏,他们眼里,没有生命。
南宫浩坐在桌旁,剑公子正欲陪坐,只听身后有人冷笑说:“南山十恶,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南宫浩见是唐经风,便笑说:“唐姑娘,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南山十恶——”剑公子正欲说话,忽然间‘砰’的一声,木窗乍裂,冲进三个人来,剑公子识得是这三人,中间那个正是傲霜夫人,身后那两个丫头,一个叫做小环,一个叫做小丫,是她的两个贴身侍婢,唐经风问:“夫人所来何为?何必这么扫大家的兴头。”
傲霜夫人一见剑公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怒说:“小子,不想死就走开点。”
唐经风笑了一下,说:“夫人,整个客栈的人都给你吵醒了。”剑公子这时只想到一个走字,他于什么江湖规矩一概不知,只知道仇家来了要逃命,便一转身,足尖一点,往楼下厅堂落去,七八个提刀的汉子问道:“什么事,朋友?”他早已几起几落,穿破屋顶,越过重重屋顶,来到黑松林中,只听身后叶灵说:“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当你累了,既然有精神,我带你去我的老家,离这里也不过三五日的路程。”
剑公子停了下来,想把傲霜夫人的事说出来,但他才刚开口,她已笑说:“你看你,又不想走了,我以前有个小师弟云天,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脾气也是一样的。”剑公子奇怪的说:“什么,你真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师弟?”叶灵说:“我以为你便是他,只不过坏人把你枪了去,我今天才找到你而已。”
剑公子呆呆的想着这几年的事,从西鸣山到天涯海角,他把每时每刻都回忆了一次,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有了这个师姐。叶灵上前拉住他的手,说:“云天,那些坏人教坏了你,我们从此再也不分开,再也不杀人,象师傅想的那样,远离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剑公子心中隐隐觉得同她在一起,便是死也值得,也是快乐,他只是想:我真能与她在一起吗?我们真的永远不分开了吗?我真是她师弟吗?我不再杀人了吗?
傲霜夫人飘然而下,怒说:“小子,我看你往哪儿跑!”叶灵说:“夫人,晚辈想你怕是认错了人,天下间相貌相同的人何止千万,家师弟一直同我在一起,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傲霜夫人喝道:“还我夫君来!”双袖一挥,狂风乍起。叶灵飞身迎上,右手一揽,立刻枝停叶静,万籁枯寂。傲霜夫人冷笑说:“好俊的功夫,连老娘也一并杀了吧!”剑公子听到杀字,心中便是一抖,自然的长剑脱鞘,一招‘鸟鸣桑颠’向傲霜夫人刺去,才到一半,便给叶灵伸指弹回。叶灵飘然而过,在他耳边轻说:“不许动手。”一面借反弹之力,稳稳落于树颠之上,其身法之潇洒,令人扼腕。
晨风吹动她刚散乱的头发,朝阳如画人如画,剑公子不由看的呆了。
她轻笑一声,说:“夫人,尊夫仙去,已成定局,何必再枉生杀孽,杀错了人,一样是罪过啊!”
南宫浩,唐经风已经赶来,唐经风怒说:“叶灵,你若再负短,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叶灵淡然说:“你又不是武林至尊,作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何况我又不是庞坤。”
唐经风身形闪动,一时间香风阵阵,叶灵不屑的说:“巫山神女,朝云暮雨,我看这云雨大化的身法,也不过如此!”谈话间二人已各施绝学,直弄得惊风扑面,啸气张天,松叶翻坠,不可控遏。剑公子果真按剑不动,南宫浩说:“二位姑娘别斗了,咱们有话好说!”
傲霜夫人见二人身法之快,远胜自己,便冷笑着说:“你们别演戏了!我斗不过你们,但我也叫了南山十恶的人前来,别人暗算我,我也要暗算别人!”
南宫浩急忙说:“夫人,南山十恶为武林之大患,若夫人已有结交之心,那傲霜前辈泉下有知,必不瞑目啊!”
傲霜夫人说:“我夫君被人暗杀,手段也并不高明,南宫公子,你心上人要是给人杀了,你又打不过你的仇家,你会怎么办?”南宫浩说:“磨剑十年,再图报仇!”傲霜夫人说:“老身年过不惑,功夫只有越来越差的。身边既无儿女,弟子中又没有能成大气之人,怎么报仇!今日仇人便在眼前,尚且无法下手,明日天涯海角,何处寻人。南宫公子,你是天下第一善人,请你记住一个失去心上人的老太婆无可奈何的悲哀,此仇不报,此恨长在,天若见怜。终会让你们自食其果!”她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早已了无踪影。
叶灵叹说:“我们不是那种人,夫人误会了。”一面轻展衣袖,翩然退至一旁。
唐经风退至一侧,向南宫浩说:“你们看到了,你们阻止了一个复仇的心,在她的仇恨上永远罩上了一层悲伤,这种悲伤的影子,总有一天会笼罩你们的心灵,让你们品尝无法改变悲惨命运的痛苦,无奈和失落。叶灵,你可以保护他,可你无法改变他制造的罪恶和缔造的痛苦!”她身形闪动,已然远去。
叶灵向剑公子说:“云天,看来你得避一避了,他们总是错认了人,南宫公子,你是知道的,百鸣神剑一向只传口诀,而无录本,决计不会有人得到真传的,除非他是我师弟!天下会这剑法的,也就我们两个人而已!”南宫浩说:“我虽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他心中纵有种种疑惑,但叶灵的话,他听了就如圣旨一般,巴不得跪下来听,照原样去作,因此毫无异议。
剑公子本想说什么,但想着叶灵若不在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不大舒服,没有她的关心,自己就会浑身难受。因此反而想:说不定我们本来就认识,人总会忘记一些事的。
叶灵看看天色,说:“天快亮了,今天是睡不下了,不如回客栈结了帐,偷几匹马吧!”南宫浩说:“这未免太——”叶灵说:“好,等大家都醒了,我们多出点钱,买他几匹行不行南宫浩点头说:“早知用马,我们带几匹过来不就行了。”叶灵说:“你嫌我麻烦了你,那你大可不必与我在一起。”
南宫浩急忙说:“不是,你说什么,我照办就是了,在下无不应命。”叶灵拉着剑公子,使他忘了所有的烦恼,也不想去理会那些深埋于他心中的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三人来到客栈外,人刚才是都醒来了的,天虽然没亮,但客栈的灯是早亮了的。但却静的出奇,不见半个人影。
叶灵轻轻推开门,剑公子感到一阵隐隐的杀气,他还没有说出话来,便见到了他没件到之前就隐约感觉到的惨烈场面,整个客栈尸横遍地,尸体上兀自流着新鲜的鲜血。连同伙计也一个不剩的倒在地上。
剑公子自然知道这是蝉的另一个杀手,‘大刀妹’的手法。
南宫浩惊:“这是哪一派的杀人手法!”叶灵皱眉说:“这不是哪一门派,这么惨烈的手法,难道真是南山十恶干的!他们真来了,黑娘子说的没错,她约了他们。”只听唐经风说:“我敢保证不是黑娘子干的,南山十恶能杀的人,她也能杀,要作的这般不着痕迹,也不是件很难的事。”叶灵问:“你刚刚到这里?”
唐经风说:“我去了同令师弟同住的源来客栈,发现他留下的一件东西,于是想送过来,于是看到了你们看到的东西,然后,你们来了。”剑公子忽然觉得自己少了一本书,那是杀傲霜子时从他手上夺来的一本《补天全录》,他夺这本书时,傲霜子说了两个字:“完了!”蝉说,这本书可以控制渺云神峰上一个重要人物!从而控制整个武林!
叶灵说:“傲霜夫人不会下此杀手,她为人倒也不坏。”唐经风问:“不知她的故事,你又知道多少。”
叶灵说:“略知一二,傲霜夫人本是官家小姐,傲霜子本是个江洋大盗,至于后来傲霜子怎么进了天华派,他们如何成为武林第一夫妻,那些江湖传说我就不清楚了。”
唐经风笑说:“你当然不清楚,傲霜夫人本姓沈,小字玄音。傲霜子在龙骨山上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不料他二十三岁那年,打劫一个路过的官宦人家时,迷上了沈小姐,于是去恶从善,投于天华门下,风云子传他一身武功,他辛苦三年,功夫学成之后,便普天下寻找这位官家小姐的下落。沈小姐虽然才貌双绝,但却有一个天大的缺憾。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叶灵问:“这可是真的?”唐经风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她自十八岁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之后,便一心一意的侍奉父母,不作他想。可是她二十一岁上遇到了傲霜子,她当时并不怕傲霜子杀了她,因此十分镇定的端坐在轿中绣着花,花还没绣好,却拴住了傲霜子的心。傲霜子从此迷上了那个叫做龙骨岩的不为外人知晓的地方,他每年的那一天都会去龙骨岩,那一天是六月初三,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
南宫浩,叶灵,剑公子都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都静立而听,只听她续说:“这时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大批的人集结起来上京城搭救几位官员,这几人为官清廉,为时人所敬仰,却因当时的皇后飞扬跋扈,这个中原因,我也不大明白,只是这案子牵连过广,当时牵连到的有南宫,云,叶,程五位大人,皇后将罗织的罪名加于其上,株连九族。眼见这五家危在旦夕,武林中人群集进京,那一次厮杀直斗得天地惊鬼神泣,死伤无数,但天牢之深,实在无人可入,武林中人又人哪里进得了壁垒森严的天牢,他们费尽心思,只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其中还有渺云善使出手相助,沈小姐也侥幸得脱,是傲霜子救了她,傲霜子在看到她时,高兴得呆住了,他对自己说,他一定要同她在一起。不过沈小姐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潇洒磊落的汉子就是当年的强盗。傲霜子带她回了天华派,他们从此明白了什么叫爱情,那种被剥夺了肉欲的火花的爱情!”
剑公子想: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剥夺了肉yu火花的爱情?他不知什么是石女,也不知什么是恩爱,他认识的女人只有白蛇公主,除此而外,所有的女人都只是他脑中一晃即逝的影象罢了!
叶灵笑说:“这有何难,叶某也认为,这世上毕竟有真正的爱情,那种不需要肉欲的爱情!”唐经风顿了一顿,说:“可是这中间有多少苦处,失去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就不能象普通人一样追逐人生。二十年来,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武林,他们作了上万件好事,成为天下人最尊重的一对夫妻!但他们一直都在追寻着一个梦,一个可以让他们忘却烦恼的梦,忽然光明来了,当鸟儿在头上欢笑,春天到来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人,毁灭了他们用一生编织的最灿烂的梦幻!撕破了他们苦心经营的长相死守的屏障——结束了他们中一个人的生命!他们就象长空中两只远行的孤雁,相依为命的试图躲过风雨的袭击,却终于逃脱不了卑鄙猎人的罪恶的弓箭之手!”
叶灵问:“他们的梦幻,是什么?”唐经风说:“他们终于发现,人的身体,不但形体可变,容貌可改,连体内五脏也可再造。他们穷数年之力,遍访名医,更得医仙之助,可以将沈小姐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也可以将太监变成真正的男人。”南宫浩忽然激动的说:“你说什么?”
叶灵问:“此话当真?”唐经风叹说:“为山九仞,功败垂成,他们终于在抱着对人生最大期望的时候,残酷的离开了摧残他们几十年的世界,这个世界给了他们残酷的人生,也给了他们最伟大爱情最彻底的结束。”
叶灵说:“看样子,杀傲霜子的人,是为了他们秘制的药方,那么要查出凶手,自也不难。江湖上谁有了这药方,谁就是凶手了。”唐经风说:“不错,这本《补天全录》便是见证!”叶灵问:“还有一本书?”
唐经风举起一本小册子,说:“不错,这是一本讲述了上天赋予人智慧和躯体后,以补其不足的书,如今我终于看到了此书,剑公子,你还在装模作样!”剑公子正要向他要回此书,这是蝉出了五百两银子要买的。叶灵忽然高声说:“剑公子,那不是你说的那位慧眼能识剑的知音吗?他也来了!云天,武林中人才济济,但沽名钓誉之人自也不在少数,‘剑公子’三字,岂可随意提起,是不是,云天。”
唐经风说:“叶灵,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几年前我们杀了毒杀手,现在,我们要杀剑杀手,为武林除害!”
-全文完-
▷ 进入余涛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