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尔盖如注的暴雨,离乱了偷闲的旅行。雨雾中的花湖,依稀如毡包、帐篷、牛羊和马匹散落的原色。同事们的短裤和裙子,不堪抵御摄氏八九度草原风情的拥抱,镜头下的身影,未免瑟缩。再度上车,关好车门,隔着车窗不胜唏嘘,返向的车轮,在遗憾中与草原渐行渐远。
一当成都平原的暑热悉数剥离若尔盖凛冽的寒冷,还原短装的瞬间,我的心底掠过一声悲壮地轻叹,对于热火朝天可歌可泣的灾后重建,纵然只是擦肩而过,但我几乎没有找到冀许中浓墨重彩的感觉。是的,几乎,或者是绝然。从红原下山,到映秀出山,驶离都江堰,隔着车窗,睁着双眼,一直都在寻找,一直都在体验,就是没有感觉。事后想起来,震感尚存,同情犹在,良知未泯,不出感觉,或许都是走马观花的过错。
吩咐司机慢一点,再慢一点,嘴里说是想要好好感受一下灾害的苦难,但心里,却是不忍心让呼啸的车轮,惊觉满目疮痍的群山,碾疼惊魂未定的同胞的灵魂。有同事说,那些壅塞而下至今未曾清理过的泥石流下面,不知还会否埋葬有未寒的尸骨?满车的人,没有一个敢下结论,车厢里的空气陡然便觉沉闷,余下,便是长久的沉默,或者,亦即是别一般的哀悼吧!
先前曾经听进入过灾区参加过重建的人讲起,说灾区的一些人,在意劫后余生,在意享受生活,枕着亲人的魂魄,指责灾后重建,指责政府规划,指责工程质量。
失去亲人的痛苦,家园毁灭的沧桑,岂止用指责或享受可以疗慰与填补?政府可以容忍,援建者可以体谅,四面八方用爱予以包容。我深深知道,地震灾害带来的毁灭打击,精神重建重于家园重建。政府倾举国之力,两年时间基本完成了家园重建任务,但精神呢,两年?二十年?甚至更长。对于许许多多大难不死的人来说,将或是伴随终身的梦魇。
我没有亲历,但我同样震撼,我没有亲历,但我同样痛彻,我没有亲历,但我知道亲历者们告诉我的,应该也是事实。于是我想到了更多,想得更远。比起“5?12”,有些没有遭受地震的地方,自然灾害同样夺取了很多同胞的生命,只不过规模小,伤亡少而已;比起“5?12”,还有很多人有冤屈得不到伸张,生不如死;还有很多人饥寒交迫,却连低保也没能吃上;还有很多孩子在风雨飘摇的破教室里天真烂漫地求学上进,憧憬未来……那些也是生命,那些也是人啊,但是他们又去指责谁?埋怨谁呢?
我终究未曾明白,政治任务与政府工程的终极目的和指向,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说,大面积大数目的死亡,以及死亡过后的救助,才是和谐共建和以人为本,或者说,用死亡的代价,可以换取政府十倍百倍无偿的重建,而劫后的残生,可以枕着死者的灵魂颐指气使,我想,那一定不是政治和政府的初衷,物质的安抚终究替代不了精神的构建。
有一个到过灾区打工算是间接参与重建的村支部书记,说过这样一段发人深省的话,他说,我们这地方太穷了,但要改变贫穷落后,最快的方法恐怕只有灾难;而且是付出成千上万生命代价的大灾难。如果可以,(他说的是如果),他说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政府对我的乡亲我的子孙后代的家园重建,因灾致富,一蹴而就。这话有些调侃,有些伤感,甚至有些向往,有些舍生取义,大义懔然。
村支书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饱含着热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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