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跪在鱼塘边草地上,把鱼从丝网里取出一条条鱼放入他的蛇皮袋里时,嘴里还轻轻念叼着什么,好像在安抚那些洁白的精灵静静地听他的摆布。自从福根来到江南,江南的渔池渔场朝福根伸开了怀抱,任凭着他在这些地方耕耘收获。当然,福根偷鱼也掌控分寸,从不胡闹,不会在一年中进入同一鱼塘鱼场把鱼偷个精光。
福根的胆子很大,就是在穿越旷野的每个泾河渔塘,穿越一片片树林坟场寺院庙堂时练就的。有时,他也会遇见别的鱼贼或者在村外偷盗情人或猪啊中啊羊啊的贼。他总是避开,他不想有太多的麻烦找到自己的头上。
他的船是一所鱼的仓库,流动的家,移动的巢穴,有时让人捉摸不定。他祸害了鱼和许多养鱼的主人。
近日里,他又把目光盯住了钢板钢管钢坯这些东西,特别值钱。
前天半夜,有一个附近机械设备制造车间里的工人偷偷地用三轮车把几百公斤的钢板送到他的船旁,误以为福根的船是收购废品的货郎船。当那个厂里的内鬼要把三轮车里的钢板掀进河港里时,福根灵机一动,以不到废钢的价格收下了厂里的内鬼那个年轻人的脏物。
后来钢板以每公斤四块钱卖给了一家小工厂。他觉得做这种生意比偷鱼卖鱼来钱快多了。吴玉梅对福根说,你不要干这种事,风险太大,还是做些正当的事。否则会牵连到三个女人,成为同案犯。
每当货船有了外出运输的任务单拿到手上,只留下小的木船在彩虹桥旁。二十岁的渔家女阿桃便独自在渔船上了。
秋天,阿挑除了钓鱼的爱好,还在岸边的杨树柳树林里捡拾磨菇,在河谷的树林子里,扒开随意的草丛,常有三二朵及一堆堆白嫩或暗灰色的磨菇,芳香扑鼻的磨菇汤是他们几个特有的喜好。
在船上过日子有许多的空闲时光,儿媳妇阿菊的爱好是编织毛衣裤及绒线帽。她给宝宝李广浩编织的绒帽已经有了三顶。如清朝皇帚戴所皇冠。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儿子了。她听婆婆吴玉梅说过,还清了福根的欠债就放自己自由,丈夫欠下的债,人虽然死了,债不能不还。她很听婆婆的话,她原本和婆婆吴玉梅一样是个很仁慈温和的女人。
福根有一把漂亮的月芽形小弯刀,他随身带着一把漂亮的月芽形小弯刀。
在船上,福根从铁锅黑捞起的一大块牛肉,热气蒸腾。被一刀刀切成薄片。在不锈钢盘子里,是牛肉的清香,夜里睡下时,他把弯刀放在枕头下面,他怕夜里入睡时河港里有鬼怪爬上他的船杀死他么? 福根平时傻傻呆呆地坐在船尾仰天静想什么,三个女人不会去打扰他。福根心里明白 ,他确实做过许多错事孬事。
当福根二次收了厂里内鬼那个年轻人约莫五吨钢材放在货船棺材旁时,他心神不定了。他怕被警察抓个现行,又怕那个厂里内鬼被捉了找到他的船上,他连饭也吃不下去。
一旦认定了福根收了脏物,他的船便是贼船,会被警察没收罚款。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福根对三个女人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上大家一致认定,只要是因为船上出了比如收脏物违反治安的事需要有人承担的时候,必须是三个女人中间的一个承当。三个女人商讨了许久。阿菊主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成了船主或者是船的法人。阿菊的理由是婆婆是家中的顶梁柱缺不了。小姑子阿桃年龄小没经历过太多的事。
既然三个女人推举了阿菊理船上的事,福根就有事没事找阿菊聊天谈心,东扯西拉地套近乎。
八月中秋那夜,船上来了些有钱的几个老板,都带着年轻女人,一致要求福根的船巡游护城河一圈,每人愿意多出一百块观景费。
有钱赚肯是干么。福根让阿菊唱小曲,他呢,拉二胡。阿桃呢,送点心水果泡茶。
大家睡得很晚。福根用凉水擦了身,他觉得浑身热力朝上升腾。又有了需要女人的欲望。吴玉梅原本是乐意陪他的,权宜之计,吴玉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吴玉梅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不要睡在棺材旁边。或者把墨黑的棺材放置到看不见的角落。福根没有答应。他只是对吴玉梅说,见到棺材在身边才睡得着觉。心里才感觉美滋滋的安逸。
福根粗着桑门喊:阿菊,阿菊!他裸着上身穿肥大的柳条纹裤子。身材不高体态肥实。
阿菊手里拿了一瓶热水进了货船底舱。吴玉梅让送他热水。她知道婆婆跟福根有不明不黑的男女关系。
阿菊递上热水瓶给福根。
福根把热水瓶放置在棺材盖上后,只是对着阿菊笑,他不说一句话。
阿菊问,福根叔,有事吗?
有事,嘿嘿,我要你!福根没等阿菊张口,便张开长满长毛的双手抱住了阿菊。他的手劲十分大,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胸脯。
阿菊喘着粗气满面通:不,不要!-------
一次,就要一次,行不?福根像一头凶猛发疯的公牛。
我不要!阿菊很坚决地回答。
我骚你也骚么,阿菊,对不对?
我不骚!阿菊挣扎着,逐渐挣脱了右手。
求求你,阿菊,让我干一回吧。福根不放手。语气低了很多。
阿菊用腾出的右手猛地一掌扇在了福根的脸上。老东西,恶心鬼!阿菊愤怒地骂了一句。
没关系的,阿菊,我知道你有个孩子在娘家需要用钱,我可以给你钱。福根还在死皮赖脸地求着阿菊。
阿菊气鼓鼓逃离了福根魔爪。我卖身也不会卖给你,她在自己心里说。
3.
江南夏末,河岸两边的柳条长熟了,在清晨的雾里摇拽着有着别样的魅力。阿菊拿上弯刀在岸边割着柳条,她让小姑阿桃慢慢地撑木船行走在岸边,二大捆柳条经阿菊的手,在几天里,洁白的筐子箕子簸箕篮子就会制作完成。
每当吴玉梅见着儿媳妇阿菊在船头上灵巧地编织柳条篮框时,她便为儿媳妇叹气,一个好端端的家啊全毁了,心里有愧有罪啊。
吴玉梅买回几身衣服一件件让船舱里的媳妇女儿试穿。她又在一旁傻傻地落泪。
水洗布做的上衣,牛仔裤,棉布绵纶是阿菊阿桃喜欢的衣料。而涤纶尼龙氨论混纺衣裤是吴玉梅的喜爱。
吃过晚饭,吴玉梅边洗着碗筷边对媳妇阿菊说,听说来船上吃饭的食客里有一个什么姓秦的总经理喜次上你了,要娶你进城住别墅了?
阿菊说,别听人瞎说,秦总经理也就是想找个女人给他生个儿子,他老婆生了个残疾女儿,夫妻关系不好。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不想这样做。
对的么,嫂子要嫁个好人家才行,这些男人凭着手中有几个臭钱,玩玩女人的。和秦总经理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自己要当心呢。阿桃说。
我见过那个秦老板三四次开那辆四个圈的黑色车到岸边来接阿菊去城里玩了。他是看中了阿菊屁股大奶子大能生孩子了。阿菊你已经快三十岁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娘不干涉你太多。你不可能一辈子做我儿媳妇。吴玉梅对阿菊。
臭男人是把我们女人当工具了。阿桃又说。
阿桃你别说了。你嫂子阿菊跟你不一样。
阿菊安慰着婆婆与小姑子,你们两个呀别替我瞎操心,不还清阿忠的欠债。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们。
晚霞红江地在西边燃烧着,天空因为有了些团团灰云飘着略显忧伤。不过,这样的秋冬时节潜藏着许多令人难以捉摸的变化。
阿菊是三天后在船上被警察带走的。她牵扯到城里的一桩入室抢劫案。
吴玉梅知道了怀疑案件的真假,她知道儿媳妇阿菊绝不会的这样的事。
阿菊被公安局拘留了,吴玉梅与女儿阿桃去看守所见过了。听阿菊说,是秦老板的老婆怨枉了她报警告了她。没有这样的事。
吴玉梅不放心,夜里睡觉时搂住了女儿阿桃,怕失去心爱的女儿。
阿菊的事一周后就被警察查清了。秦老板把阿菊带到了家里睡觉,被老婆方雅莉发现了气愤不过便报了警。而阿菊的包里刚好有秦老板送她的一只金戒指一只玉手镯。
后来是秦老板给警察作了证,放了阿菊。
半夜时,一个名叫汤世宝的看门老头盗窃了两锭铝坯,送上了船。
福根让阿菊收了货。铝制品厂的老板早就怀疑了看门老头汤世宝。喑中派人潜伏在厂外已结许多时日,这回被逮个现行。派出所警察与联防队员把看门老头和福根一起带到了派出所审查。
福根坚决地表示,这是偶尔一次收脏物,是阿菊的个人行为,与他本人与船无关。
吴玉梅到派出所给阿菊求情,表示由阿菊承当一切后果,与福根无任何牵连。
阿菊向警察交代说自己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看门老头是第一次送到船上销脏,并没有预谋作案。
阿菊最后还是被警察捉了去并且被判了三年刑。
当然是福根栽刺陷害了阿菊。他早就对阿菊怀恨在心。他对自己钓不上阿菊这条肥白丰满的美人鱼很是失望。
4
江南秋冬季节,枯水期的河港,波浪不兴。河岸边的浅处能见到沙石游鱼,柳树杨树杉树的根须在清澈的水里澄黄澄绿澄蓝地起伏。
处于青春发育期的阿桃虽然脸上不带笑容,声音略显温和,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仍然抑制不住她的丰韵美丽,她不知道福根和他的船在岸边潜伏多久,她用自己几个小钱从城区菜市场门口买回了白菜青菜菠菜芦芽菜籽,在岸上柳树林边用铁锨开垦了两排菜地,播上种子又在菜地边上插上小蒜小葱。她想,这些菜可以供应船上的小酒店。阿桃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呐。每当早晨,她挑着两只塑料水桶从船边挽起半桶水左摇右晃地到菜地浇水。小木棍做的小扁担在她稚嫩的肩膀上颤颤悠悠,水在她腰间的塑料桶里荡漾着鲜活地跃动,奏合着她青春的韵姿。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塑料捅摁进河水里,水桶浮力太大,一个翻身,她便俯身落进水里。看着兀白漂浮在河水里的蓝色粗料捅像钓鱼的浮漂时,她脱去秋衣下河捞桶了。嫂子阿菊对她说,阿桃,你来例假了不可下水挨冻,会落下病根的。
嫂子,我不怕!处在二十岁年龄的阿桃,她怕水么?她什么也不怕,她有太多的梦想要实现,虽然是一个才读了二年高中的人,但她想找一个城里的干部,不管是在机关里工作还是在公司里工厂里,只要他是个文化人文明人。她要跳出船去跳到岸上去。她要在广阔的岸上跳跃她的青春舞蹈。
现在,阿菊离开了船去坐监牢了。阿桃恐惧这条幽灵般的船。她不想再在这条船上呆下去了。这两条船早已牵挂不住她的心了。她是飞鸟她是鱼儿要去远方。
阿桃把自己要去城里工怍的想法告诉了娘。
吴玉梅对女儿说,好吧,你去城里吧,寻找自己喜欢的事去做吧。在船上生活太孤单了,你要去看岸上精采的世界。我么,就在这条船上还债了。娘这辈子就这个样子了。
阿桃进了城里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做礼仪小姐,穿红旗袍站在大门边,然后把客人导列进贵客房。每月拿一千八百元工资。后来又被一家名叫人间天堂的房产开发公司老板李海涛钓去,让阿桃做了销售小姐。每月拿三千块工资加奖金。
阿桃住进了房产开发公司的员工宿舍,偶尔回到船上看娘,也是坐着房产开发公司的的豪华小车到船上的。
吴玉梅告诉女儿,她虽然年龄大了,但也厌恶了船上的生活。
一周后,阿桃买了一辆电动车送到了船上。她说,娘,你想我了就骑车去城里看我吧。
阿桃被老板李海涛奸污了。花一样的阿桃三个月后被祸害了。她成了李海涛的廉价情人。老板李海涛钓住了阿桃又把她当成礼品送给了城建局长做了地下情人。阿桃成了老板李海涛掌控的鱼鹰。
阿桃变化得很快,她喜欢上了做男人室外情人的生活,刺激有味,赚钱容易,每个踉她睡觉的男人都会给她银行卡商场消费卡,陪她去苏州上海杭州南京旅游。给她购买金手饰。
她获得很滋润,她是天空飞行的鸟而不是水中的鱼。
当她把一笔笔钱交到吴玉梅手里时,吴玉梅又一分不少地把钱交给福根时,母女俩可以轻声地叹口气。距离母女俩脱离苦海的路又缩短了一截。
吴玉梅呢,她就是福根嘴边的食,她是福根训养的鱼鹰。
南方的暖流敌不住来自西北寒流的冲击。冬天很快就到了江南,寒风中的船在为电厂运送了三趟煤后又停泊在了彩虹桥头。
福根把小木渔船卖了二万块钱。吴玉梅只能把睡铺搬到了福根一起。
天寒地冻,河面的水波光映人,岸边结了薄冰。福根爱喝酒,一天三餐地喝,他半个夜晚都在吴玉梅身上折腾。吴玉梅害拍与福根在一起干男女之事了。
一个下雪的清晨,按照约定,她要去劳改农村见儿媳妇阿菊。福根却在船舱底下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吴玉梅,不让她起床。
吴玉梅内心被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哀怨一下冲出心海。她与福根厮打起来。她重重地把福根一推。巧的是福根的脑门撞上了棺材的上头角顶,顿时昏了过去死了一般。
吴玉梅跪在福根身边,看着他的身体在抽搐便傻了。一不做二不休,灭了他吧。
她在等待福根走向死亡。福根的命好像特别硬,二个小时过去了,他口吐白沫不住地呻吟着低声嚎叫着。
吴玉梅回忆着片片往事,终于无法忍受“福根”的欺诈和凌辱。意外事故反而坚定了吴玉梅谋杀了他的意志。
吴玉梅用一根麻绳勒住了福根的胫脖,又用一只塑料袋套住了他的头。她终于杀了他,她把福根的身体掮在肩上然后推入了黑棺材。盖上棺材盖,又找了几根铁钉,钉死了棺材板。
吴玉梅满足了福根一直以来渴望死了睡棺材进天堂的期望。
最后,吴玉梅把黑棺材抛入运河中,又在夜里驾着货船沉在了长江里。吴玉梅从此浪迹江湖,是死是活杳无音讯。
阿桃寻找了娘一年多,得不到任何消息。
夏天的上午,阿菊走出牢门,仰脸见天,天空清朗。
阿桃自己开着白色广本车去接嫂子,把娘失踪的事,福根和船同时失踪的事告诉了阿菊。阿菊说,娘是为了我们好好地活着,她不愿意我们在痛苦忧伤中没有尊严没有自信。
阿桃说,嫂子,去我那儿好吗?帮帮我,我自己刚刚投资五十万开了一家美容健身院。
“好吧,阿桃,没有了娘,我们要过好日子,才对得起她。”在阳光里,阿菊的眼前好似盛开着金黄色的菊花,在前行的路两旁礼花一般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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