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去新学校报到的第一天。那年他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因为家里穷，没钱交学费，本打算放弃的，但父亲最终还是凑齐了学费，等他去位于城里的学校报到时，巳经开学三天了。问好班主任的所在，父亲带着他怯怯地敲开了教学楼三楼最角上的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红底小白花上衣、扎着两个小鞭的女孩，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那女孩见到他和父亲进去，冲着他们微微一笑，露出门牙上的一个缺口，有几分正换牙齿的小孩的纯真与可爱。这就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

后来才知道她叫赵欣儿，是他所在的班上的班长，那天正同班主任讨论第一个星期的班级工作。赵欣儿是个优秀而美丽的女孩，分配工作有条不紊，很有大将之风；学习成绩居高不下，让人望尘莫及。而她的身上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种凝聚力，身边总是聚集着一群群的男孩，许多女孩也唯她马首是瞻。但她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来接近他，有时带着一些并不很难的问题，有时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是个孤僻惯了的人，尤其是在这群城里同学的中间，内心变得敏感又自卑，不敢听任何有关家庭甚至是关于乡下人的话题，自尊让他在周围筑起隔膜，用沉默和孤立来远离那群城里人以保护自己。而他最想躲避的人就是赵欣儿了，因为除了班主任，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见过老实寒酸的父亲的人，他怕她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她们城里人对父亲印象来。在这帮有钱的城里同学面前。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家里清贫的底细，才够维持那仅有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可是他越想躲她却越是躲不掉，赵欣儿总有办法勾起他的畅所欲言。说实话，他对她是一直心存好感的，这好感源自于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到父亲和自己寒酸土气的装束时的笑，并没有其它城里人那样的轻视与傲慢。这份好感与日俱增着，使他们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但他心里清楚地明白：他和她，一个乡下人，一个城里人，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深深的沟壑。他避免着把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更怕谈到钱上，他是穷，但穷得有骨气，他拒绝别人的同情，亦怕见到别人的同情。待到后来知道她是市政府“二把手”赵市长的掌上明珠时，那种沟壑就更深了，讳忌也就更大了。一个普通农民的普通儿子，一个一市之长的娇贵千金，中间有着何其远大的距离啊！虽然她与常人无异，但他看她时巳是蒙上了一层崇敬的目光了。自己家里从没有与比村长大的官来往过，而现在，却让他同市长的女儿共处一间教室学习，而且相处无间，一想起来不无让人兴奋。但是为了避嫌，怕别人说自己有意去巴结她，他早已在心里对她敬而远之。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一天班主任突然说要组织大家去郊游，每人须集资三十元，由生活委员统一代收。一听这话，他心里便直叫苦，这一期的学费全是父亲东挪西借而来的，三十元，对别人来说不过小数目，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月的伙食费啊！他将手伸到裤袋里，紧紧拽着里面仅剩的五块四毛钱——这个星期的伙食费。寻思着是否该找个什么借口，向老师申请不去。

下午第四节自习课时，赵欣儿慢慢坐到他旁边，故意找他聊些闲话，突然听她说：“要交三十元钱，你……”他还没听完这句，脸就迅急地变成酱紫。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尤其是怕听她说，但现在还是听到了。自尊在这时发挥了充分的作用，让他拒绝将自己的困难向别人诉说，那种在别人高傲姿态下的同情或者可怜，不是他想要的。他默不作声地声地走了开去。还没等到下课，便飞一般地往家里跑去，人穷志不短，他不愿因为三十元钱而使自己在那些城里人面前就没了尊严，特别要在赵欣儿面前，他要挺胸做人。

当母亲打开家门，看到他突如其来地站在门口，神色木然时，不禁吓了一大跳，以为学校里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拉他进门，细问原委。等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父母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鞠偻的父亲不声不响地缓缓出了门。他知道父亲是出去借钱了，但直到他睡时，父亲仍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准备回学校时，母亲颤颤地从袋里掏出钱来塞到他手里，叮嘱了几句读书要认真之类的话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他摊开手掌，五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市被理平折好，仍带有母亲的体温，让他觉有千斤重。想像父亲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好话说尽，用自己的尊严以换取儿子在同学们面前的点点尊严，泪就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回到学校，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交班费。当他将几张热乎乎地钱昂首挺胸地交到生活委员手里时，却看到生活委员莫名奇妙的表情：“你不是巳经交了吗？班长说你让她代交的啊！”他愣了一下，瞬间一股无形的愤怒突然“滕”地升了起来，自己辛辛苦苦要维持的那一点点尊严好像就这样被她摔在地上，变得粉碎。而他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与赵欣儿的所谓的交情，原来还是建立在她对他的同情上的。难怪她堂堂一个市长的女儿会和自己这样一个穷苦人家的儿子来往！他越想越气，斜乜着眼盯着正同别人说说笑笑的赵欣儿，大踏步走过去，将紧拽在手里的钱一把摔在她面前，不无讽刺地大声说：“谢谢你啊，大好人！”然后愤愤地坐到自己位上，再不理人，留下错愕的她在同学们奇异的目光下，双颊绯红，一滴委屈的泪慢慢滑了下来。

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理过赵欣儿。当看到她向自己走近，张口欲说话时，他就转身走得远远的，不让她有半点接近的机会。在他心里，自己的尊严巳随她那三十元钱烟消云散，所有对她产生过的好感，也像沙滩上的脚印一样，一次潮涨潮落后就变得干干净净了，只留下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像是他对她的厌憎与愤恨。

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休学去打工。等赚到了足够的钱后再来上学，就不必像现在这样穷得连一点尊严都没有，在别人轻视与同情的目光下读书了。于是他在连父母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班主任递交了休学申请，理由是家庭困难，供不起他的学业，并要班主任代为保密。尽管班主任一再劝阻挽留，说生活上有困难全体同学都可以帮你啊！他在心里对此说法哧之以鼻，更不想让自己像条狗一样地活在别人的目光下，吃些别人的残羹剩汁。

那天，他收拾好仅有的几件衣服，带上一大袋教科书和对城里人的愤恨，悄然离开了学校，来到南方，然后进了一家工厂打工。在那间工厂里，他吃着从未吃过的苦，用幻稚的身体做着大人们做的事，每天加班到凌晨一、二点，却拿着一份极少的工资。他紧咬牙关挺着，下班后，全身瘫软地躺在床上，在别人全进入甜蜜的梦乡之后，他又拿起了课本。在他心里，一份对赵欣儿的恨意充斥着他，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乡下人的尊严。

一天，同事突然告诉他有他的信，他惊奇万分，虽然给家里写过信，但父母皆识字不多，不可能会给他回信，而自己又没给任何人写过信或联系过，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呢？惴惴不安地取回信，才知道是赵欣儿写的。打开信，她俊秀的字迹一个个跃入眼帘。她一句句地说着对不起，说自己只是想帮一帮他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然后又述说着如何去向同学们打听他的消息，可惜没有人知道，最后她跑到那个偏远的山村他的家里，才得到他的地址，给他写了这封信。又帮他父母代传了一些话，说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他的父母待她如何如何好。

他看着信，惊叹于她------一个市长的女儿，一个从未吃过什么苦的女孩，是什么让她不辞辛苦地去打听他的消息，是怜悯？还是内疚？还是真心？他想不到，但看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走后学校里、班上的各种情况，以及她所遇到的有趣的事情，竟像一汪清凉的泉水流淌进了在异乡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中，滋润了他的心田。尽管在心里仍未消除对越欣儿的那些恨意，但是对这封信却是倍加珍惜。他将它折好，轻轻地放在枕头下，又轻轻地拍了拍。那晚，竟奇怪地有了打工以来最安宁的一个梦。

此后，她的信件像雪片一样地飞来，说生活中的烦恼，说学习上的困难，说身边的趣事，每一句话都流露着极富童心的天真，就像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露出那个缺着门牙的笑，朝他挤眉弄眼，让他的心底总能够生出许许多多甜丝丝的味道。对，是甜蜜！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他是恨她的，恨她用三十元钱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在脚下，但此时分，明明有了些甜蜜。她在信的末尾总不忘了叫他回信，而他却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回过一封信，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已习惯于将她每周一封的信看过一遍又一遍，然后枕着信进入梦乡。她的信，成了他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唯一的欣慰与快乐。

两年后，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他重新坐在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然而物是人已非，赵欣儿已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到那里念书去了。他用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作铺垫，在熟悉的环境里，面对着陌生的人群，他更加勤奋努力。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考上赵欣儿所在的那所大学。

又是一个两年，跨过了残酷的高考，他终于如愿以偿，收到了赵欣儿所在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没有告诉赵欣儿，入学那天，办好手续，他托人给赵欣儿传了句话，说学校门口有人找。他在那里等不多久，便看到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的赵欣儿向这边翩翩走来。数年不见，她已改变了很多，像只轻盈的蝴蝶，眼睛里面闪烁着青春的光彩，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唯一不变的是她那缺着牙的笑和那份清纯与可爱。看到他，赵欣儿呆了一呆，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然后眼睛里盛满惊喜，飘飞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说：“林风，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怎么样了……”一大串问题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手。

他淡淡地笑了笑，这情景，远不像想像中见面的样子，而他想像中见面时是什么样，却又没有具体的影像。心中突然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和她畅谈，却一时凝噎在喉间，过往的许多引以为怒的事，皆往眼眶里涌动，而对她的那些恨意，早已风轻云淡了。他背过身去，装着风沙吹到眼里，轻巧地揩掉那滴快滑下来的眼泪。

两人顺着路，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公园。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互说别后种种。听他说起打工时的事情，她睁大着眼睛，时而倍感新鲜，时而盈光闪动，然后像只雀般一蹦一跳着绕着椅子打转，兴奋地说：“真有趣！你知道吗？高中时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可以我行我素，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不喜欢谁就不理睬谁，可以今天休学明天就去打工。那却是我所做不到，我得顾着别人的目光，不理那些不喜欢的人时，怕别人说自己是市长的女儿就清高得不行，成绩落后了又怕别人说市长的女儿也不过如此等等，整天活在我爸的阴影下，真的很辛苦。

“你休学了以后，我真的很想也像你一样，休学，和你一起去打工，去吃苦，去长见识，可是我知道我肯定不行，因为我爸是市长。所以我不停地给你写信，希望你带给我一些外面世界的精彩，可惜你一直没有回信。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赵欣儿说着说着，眼睛里开始黯淡下来，有点红。

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不禁生出怜爱之情，又满怀歉意。从来没有想过她快乐的背后原是满腹忧伤，优秀的后面是从未缓解过的压力。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陪她一起沉默，想分担她的一些伤感，突然一股莫名的冲动，他伸出手轻轻拭干她脸颊上的一滴泪，她却突然地明亮起来，说：“我知道你以前不太愿意搭理我，是因为我爸是市长，现在好了，这里远离家乡，谁也不比谁高级，咱们平等，以后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了。”她说得高兴，又一把拉住他的手。她的手凉凉爽爽地，沁入内心。他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心里一阵激动，跑到花丛中，想摘一支红玫瑰送给她，却不小心被花刺刺入掌中。他忍住痛，将花递到她面前，说：“送给你，愿你每天都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这一刻，他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幸福。

赵欣儿满脸羞红地接过玫瑰，看到他藏在身后的右手，硬拽过来，看见刺伤，心疼起来，拿屈手帕抹干血，替他挑出刺，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你要记住，你是我第一个接受送花的人，你第一次送花给我的时候是受过伤的。”

他至今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每次想起，都会伴着赵欣儿那明亮闪动的双眸，娇羞的恣态，以及她发间散发出来的香味，令他心潮起伏，有一些隐隐的冲动。每一次看到玫瑰花，就会想像赵欣儿也是其中一朵，开得正美，鲜艳的色彩似乎能从中滴出来一般，心中便很想很想能够再送她一大束玫瑰花，然而几块钱一支的玫瑰花对他来说无疑是种奢侈品。于是，他找来几张漂亮的红纸，用别人教的方法，细心地一张一张折成玫瑰花，刚好折了二十一朵，然后用包装纸包好，再用绿纸剪几片叶子插在中间，一束精美漂亮的玫瑰已以完成。他拿着花兴奋地左看右看，很是满意，然而要将它送给赵欣儿却又有点拿不出手。看看赵欣儿身后排着队的男士们，哪一个不是大束大束的真玫瑰，这几朵纸玫瑰她会在乎吗？他心里没有底，好几次拿起花要去送给赵欣儿，还没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索性将花摆在床头，自己欣赏。

过不久到了赵欣儿的生日。那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将纸玫瑰递到了赵欣儿的面前，说：“生日快乐！”只见赵欣儿两眼发着光，笑意嫣然，问道：“是你自己做的吗？好漂亮啊！”他有点怯意，说道：“是我做的，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只好做了几朵玫瑰花，希望你不要嫌弃。”赵欣儿用手轻拂着花瓣，说：“怎么会呢！这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花了，也是最特别的一件生日礼物。”望着赵欣儿欣喜欢不已的面孔，他突然心血来潮，说：“等我参加工作了，一定给你补上一束世界上最大最美丽的玫瑰花。”赵欣儿两眼发着光：“真的吗？不许反悔哦！来，拉钩。”说着小孩般伸出小手指。他也伸出小手指和她的勾在一起。“盖章！”她嚷着，两人又将大姆指印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心中便多了一份默契。她轻轻挽住他的手，像是不经意间，又像是习惯已久的一个动作，然后两人绕着校园的林荫小道轻轻漫步。

这就是他们的开始，极其自然地走到一起，又极其自然地走下去。青春的校园从此又多了一对令人称羡的身影，晚霞晨风中多了一些悠长的脚步。如果说爱情是一只表的话，那男男女女就是其中的分针与秒针，秒针在前面不停地走着，分针在后面不停地跟着，看看秒针走得快了，以为相距就远了，而回过头来，他又在自己的身边了。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幸福的体验，两个人的世界里，云也淡了，风也轻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可爱了。你一个温馨的眼神，我一句体贴的问候，让爱情在不知不觉中升温。他努力地读书，朝着自己的目标奋进，关于那束玫瑰花的诺言，似乎是越来越近了。但是，在他心里，总好像卡着一些什么东西烙得他隐隐地生疼，他与赵欣儿之间总像是有着某种讳忌，而他们一直都在努力地逃避着。这讳忌终于有一日被剥光了掩饰，赤luo裸地呈现出来。他和赵欣儿这只爱情的表，面临着停止走动的危机。

那天，他和赵欣儿手挽手地去校外逛街，刚好遇见了一个高中时的男同学，那男同学盯着他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交不出三十无钱而退学的那个啊？”旧伤被人揭开，他内心一阵风起云涌，又不便发作，强忍着坦然道：“是。”然后便看到那男同学诧异而不解的目光。他听到他小声地对赵欣儿说：“你和他在一起啊？你爸爸可是市长啊！”虽然听到赵欣儿回答说：“那有什么，我们的未来靠的是自己。”给了他心灵上的一点安慰，但是那男同学的话却像是一根井绳，触动起他对这份爱情的恐惧。

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爱情，这才发现尽管两人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而实际上，一旦他们回到家乡，一个又是高高在上的市长之女，一个仍是普普通的农家子弟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依然是那么巨大。他和赵欣儿相处时所讳忌谈论的话题，原来一直就是那个将来。以前一直是在自欺而已。而高中时代的“三十元钱事情”，本以为就此淡忘了，却没想到仍深刻在心底。如果说他俩的爱情是一只梨的话，那“三十元钱”无疑便是梨核，酸、涩，他们开始时品偿的只是外部的梨肉，这次终于咬住了梨核，他们的爱情也面临着结束了。他一个人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分手。“好聚好散吧！”他这样对她说，表面上故作轻松，而内心却被揪着一样痛，然后迅速转身，不再心软。一连八天，他避着她，不给她半点挽回爱情的机会。

赵欣儿明显消瘦下来，以前圆圆的脸被削尖了一般，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忧伤一层灰。他有时躲在背角的地方偷偷注视着她，看她神情木然时便心疼得要命；有时掀开窗帘一角看她在自己楼下傻傻站着，一站又是大半天，恨不得立即飞跑下楼，但他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在心里说：“走吧！快走吧！我也是为你好！”

大四生快离校的时候，一连几天没看到她的影子，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却又在心里释然，有个市长老爸，工作应该不愁了吧？忘了我，做回从前的你吧！他在心里暗暗为赵欣儿祝福，却在这时有人给他送来一个纸箱。打开一看，里面在一封信，一束纸玫瑰和一支枯萎的红玫瑰。那束纸玫瑰似认得是自己当初送给赵欣儿，只是经过了这么久，颜色巳有点褪了。打开信来，是赵欣儿写的。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送我那支红玫瑰，从来就没有什么让我那样地心动过。那时我就知道，其实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从高中时候起。你是我遇到的最特别的一个，在我身边，所有的人差不多都是巴结我尚来不及，只有你却总是躲着我。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市长的女儿，他们是不是还会巴结我，你会不会还躲着我。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从心底鄙视那些巴结着我的人，而你身上，那种朴实和孤傲，特立独行的性格总能够吸引我的目光。收到了你的纸玫瑰，我就知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花费心思为我我做出那么精致的东西来。我及时抓住了你，原以为你会抛却一切顾虑和我在一起，谁知道，你的那些自尊已经构筑了一座坚固的牢，囚住了自己的心，始终得不到解救。命运之神不会总是垂青某一个人，错过了一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自己的爱情和人生。我明天早上入点四十分的火车，有时间来送一下我吧。”

手上的烟头炙烤着手指，一阵灼痛，才醒过神来。已经是晚上三点半了，他仍开着小台灯，坐在床上发呆。台灯下，纸箱里的几件事物散发出一些冷清的惨白。他拿起那束纸玫瑰，想起曾经许过的诺言，仿佛就在昨天一般。高中时期的那次休学，现在拉近了看，突然间发现，并不是他怕别人看不起，而是赵欣儿的态度，他千方百计寻求的只是想与她平等，平等地恋爱，平等地相处，潜意识里，那时开始便是一直深爱上了赵欣儿的，只是因为她是市长的女儿，他才把那段不平等的恋情压在了心里。“幸运之神不会总是垂青一个人，错过了一次，是否还会有第二次？”他默默念着，突然心里释然，“世界上是没有绝对平等的事的，爱情方面，你爱着她，她爱着你；给她幸福她也给你幸福，这就是一种互惠的原则，何必在乎那些外在条件的平等不平等呢？况且，人是可以创造条件的，而不应该由环境制约着你。想通了这一点，顿觉轻松无比，掐灭烟头，看表时，已是早上八点六分，连忙跳下床，连飞带跑着门而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