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一个钱袋,用蓝色的布缝制的,因为年月久了有了点泛白,袋沿上有根红色的绳子,打开后只要将红绳子轻轻一拉就能把袋口束紧。从我懂事起就记得它的存在了,每次家里要用钱的时候,只见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钱袋打开,露出里面几元的、几角的、几分的零碎钱,用完后,母亲又小心翼翼地将红绳子束好。有时也会见母亲独自的时候把钱袋打开来,用一根手指在里面拔呀拔的,嘴巴不停地翕动却又不发出声来。有几次她发现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的时候,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几张出来给我买糖果吃,但大多是分币,上角的很少给,每次吃完糖仍在不停的回味时,再看母亲的钱袋,已经被母亲收了起来,便知道糖果是不可能再有了,只有等下次了。
在我的童年时代要说理想,可能当时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一个母亲那样的钱袋了,因为里面有钱,有钱就可以买自己喜欢吃的糖果,而且它像个无底洞,永远用不完,有时就算母亲把它掏空了,过不了多久里面又有了,就像是一种生命,总能源源不绝地生长。曾经带着这个好奇问过母亲:“为什么里面总是会有钱啊?”母亲微笑着摸了摸我光光的头,我只感觉她的手像树皮,生疼地磨擦着我嫩稚的头皮,她说:“这是我们家的摇钱树啊,只要用汗水浇一浇,它就会长一长,汗水浇得越多,它就长得越多。”
于是,我开始重视自己的汗水了,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我尽量地不出汗,因为我的汗要留着给我的摇钱树让你长出更多的钱来,如果有时忘记了不知不觉得出了许多汗,我就会跑到门前的一棵小树边,让汗水尽量滴到它身边,希望它是棵摇钱树能给我长出钱,只是很可惜,一直没能见它长出钱来,也没能遇见能长出钱的摇钱树。于是就想,干脆就要母亲的那棵摇钱树算了,但是要她给是不可能的,抢也抢不来,因为她是大人,于是就盼望着母亲的钱袋掉了最好,但是不能掉在外面,那样会给别人捡去的,一定要掉在家里给我捡了,然而根据观察,掉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母亲每次用完后,都会小心翼翼地将绳子拉好,然后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还要在上面轻轻按两下,才会露出安心的笑。于是我又期待着别的方式的来临。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环境的关系,我和大姐同住在里面的小屋,父母住在外面的大屋,每次上厕所都要经过他们的房间。一天晚上半夜起床撒尿的时候,经过母亲床前,睡眼朦胧中却一眼瞥见母亲的枕头底下露出的半截红绳子,不错,就是那个聚集了我无数目光的钱袋上的红绳子。我心中一阵窃喜,睡意也全无了,慢慢挪脚过去,手已不知不觉摸到了那根绳子,只轻轻一拉,就已经应手而出了。
我拿着钱袋,全然没有撒尿的意念了,赶快逃回自己床上,将被子捂得紧紧的,然后钻进被窝里,使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出汗,可是那不争气的汗却怎么样也不见出来,看来得换过方法,我迅速穿好衣服,不顾寒冷跑到屋外又蹦又跳,但是这样也行不通,我的汗好像在跟我作对,不但不出汗简直连一点热意也没有。
天亮起床以后,明显看得出母亲神色的异样,掩不住的慌张之情,不时地东寻西找,嘴里不住地自责:“真是该死,从来没有过的事,怎么会呢?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呢?”我站在一旁既心虚又自责,真想马上把席子下面的钱袋拿出来,因为从没见过母亲为什么事这样慌张过,却又怕母亲的责备。
那一夜母亲都没有睡好,只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隐约有轻声地抽泣和父亲的安慰:“丢了就算了,大不了再多下点力气,多出几身汗挣回来就是了。”第二天见到母亲时,她的眼里布满血丝,样子有点吓人,我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床边拿出钱包递给母亲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我只是想让它多长点钱!”当我等待着母亲的打骂的时候,却感觉母亲一把抱住了我,也哭了出声:“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摇钱树的,它需要你细心地照顾把它养大,它才会慢慢给你结果,偷来的摇钱树,终究活不了多久的,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摇钱树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当时对母亲的这些话都是似懂非懂,然而事过境迁,转眼将近而立之年的我,经历了一些人生的事情,才算对母亲的话有了一点理解。是的,每个人都将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摇钱树,你的摇钱树的收成,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要想结出更多的果子,方法只有一个,用你的汗水,偷来的摇钱树终究终活不长,只有你自己学着种树,就算是死了一棵,你仍可以种上第二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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