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有一年多了，又到了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千般愁绪纠结在心头。

愁是心头上的秋，真不假，秋天确实是令人惆怅的。

故乡的秋是金黄的。一场秋雨过后，碧绿的杨树林在一夜之间就泛出了黄色。从我村到上班的学校十多里大路两旁的杨树林，就显得越发好看。那树叶有的地方还是一片碧绿，有的地方则是一片金黄，经过雨水的洗礼，空气格外清新，树叶的颜色也格外的透亮。一场霜冻之后，再过一两天，绿树叶变成了黄树叶，黄树叶则落得满地都是。一位友人则称：这景色就像十字绣中的“黄金满地”。确实那空中的黄叶和地上的黄叶相辅相成，简直就是一黄金的世界，又像一块透明的黄宝石，那树干就是宝石中的绿色筋脉。

有人说坝上是不宜人居的地方。确实那儿春秋短，冬夏长。春天在严寒尚未退却之时，就迷迷糊糊的过去了。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就是在厚厚的棉衣，寒冷的北风和漠漠的黄沙中度过的。春天的风沙特多，经常是遮天蔽日的。夏天虽然暖和，但故乡是没山没水的，总共也没有几种花草树木，不像南方草长莺飞，繁花似锦。有的只是气温微凉，适宜人们避暑。最美的就是冬天的雪、树挂以及这秋雨过后的黄树叶了。

记忆中的金黄，还有那麦浪。麦子熟了，微风拂过，此起彼伏，就像是金色海洋中的波浪，而那些割麦的农民，就像是生活在海洋中的鱼虾，不断地在波浪中探出头来。

故乡的土地被承包的农民种植的五花八门。农作物没有一块是大面积种植的，常常是种植一块小麦紧挨着种的是莜麦，而后是山药、豆类、胡麻，也有种荞麦的，荞麦的花是白色的。当西北风从西往东一刮，这些作物颇像一面打着补丁的五色旗，在一个巨人的手中一下一下的摇。

当地里的作物收获了，故乡的秋就变得苍白，萧瑟了，很像一个抖抖索索的老婆子。黄色的树叶落在地上，慢慢变黑了。没了叶子的杨树，也变得苍白，那样子就像一个在寒风中脱光了衣服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抖动着光秃秃的树枝。落了叶的榆树越发变得青黑了，像一张张干瘪，刻满皱纹的脸。几场晨霜过后，花草都死了，在秋风中无奈地迎接那严冬的来临。

故乡的秋也是喜悦的。山药下窖了，成垛成垛的小麦、莜麦、胡麻堆在场面里。记忆中我村的脱谷机总共也没几辆，人们的庄稼就在争抢脱谷机的过程中全部脱光了。有些没能及时运回家中的粮食就堆在场面里，这时就得有人留在场面里下夜。在柴火堆里掏一个洞，拿一个手电和一件羊皮皮袄钻进洞里，迷迷糊糊的睡上一晚，就算是下夜了。我也曾在场面里下过一两夜，那情形至今记忆犹新。

这时候见了面的农民嘴里问候的也就是几句话：“打了多少？”“今年不错吧！”也有的请帮忙收拾粮食的亲朋好友喝个小酒，谈论着“谁家的粮食收了多少”，那时人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而近几年秋收时，人们都是满脸愁容，连年的干旱让农民弃地而去，涌向城里打工了。

故乡秋天的天空总是深蓝的。把马儿绊在草滩上，然后在草地上铺一条口袋，仰面躺下，惬意的望着那深蓝的天空。这个时候的天空，有时万里无云，蓝蓝的一片天，有时飘着几朵白云，那白云一会儿变做洁白的羊群，一会儿变成奔腾的骏马，一会儿又变成了俯卧在天空里的苍龙，一会儿又成了仙女，丝绸等等，变幻无穷。天空中不时的飞过几只山雀，麻雀或云雀，还有一排排“嘎嘎”叫着的大雁。看着看着，就在口袋上睡着了。等睁开眼一看，马儿早跑进人家的地里偷食了。不过这没关系，人家最多给你赶出去，是不要你赔庄稼的。有时草地上的蚂蚁就在耳朵边、脸上、胳膊上、脚上串来串去，怪痒痒的，还有蚱蜢会踩着鼻子跳来跳去。

收去庄稼的土地也该翻了。父亲在世的时候，总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拿着两个月饼或两个馒头，带着一壶水，赶着被他视作生命的两头牛，拉着一辆很重很重的铁轮车就到地里翻地。秋天天短，父亲是不会回来吃午饭的，送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家穷，我家的饭食基本上没肉，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买上一点。午饭的菜一般是熬山药，饭就是馒头，有时是莜面。记得有几次，我送饭的时候忘了带筷子，父亲就生气地从树上折断两根杨树枝作筷子。杨树枝是苦的，估计那菜也是苦的吧。他吃饭的时候，我有时就驾起牛帮他犁几回地，有时就赶着牛去水泉潭饮水。翻地的时候已是晚秋，几场秋雨过后，早晚天气特别寒冷。父亲就光着脚穿着一双打着补丁的破布鞋，顶着一件破棉衣，驾着他的两头牛，不停地在地里耕耘着，直到岁月无情的将他击倒在病床上。临死前还在说着胡话：“让家人把进院儿的牛赶出去。”其实那时牛早已卖了两年了。

故乡的秋有好多好多值得回忆的地方，只是思绪已被愁情所扰，再难书写。

愁是心上的秋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