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经历的人生种种痛苦经验的积累,只为这一刻与你真诚相逢——题记
听说似乎有大荒顶上的前盟,三生石下的后约。当我在现世光影中遭罹了许多情感的挫折后,遂不再十分深信。但遇着霞时,又确信了前盟后约的真实存在。
十二年前的那个初秋,我冒着纷飞的细雨从无锡赶往上海,所携的物什不过三套换洗的衣衫和两本破旧的书,而口袋里亦不足百元。同此刻霞也经老乡介绍正从江北的宿松向那个小小服装厂进发。老书上所说的月老牵好姻缘的线,千里奔走来相见,却正应在我们的头上。
霞是家中幺女,因躲计划生育,寄在舅家长大;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岳父大人正为哥和二姐的学业焦头烂额债台高筑,家境穷迫,便无奈的放弃了对霞的教育。霞为了能减轻父母的负荷,在未熟世事且极其幼稚的年龄毅然独自闯入了陌生的世界。
我记得与她初次相见,是在略窄的楼梯拐弯处。我低着头兴冲冲地三阶一步的猛跨着大步向楼上奔,手中的方便袋不停的乱晃悠。却巧她和几个女伴笑闹着下来。两人猛然相撞,方便袋惯裂了,衣物及书散落在地上。其实是我的大意,她却向我说对不起,一边帮捡起落在地上的两本书。那回因我对发型的不满意,用小剪刀自行修理,弄巧成拙,鬓际光了一小块。她乜见,則银铃般清笑不止连连道歉。我倒有些窘来。她那时理着短发乌光光的(后来的长发是为我养起来的) 且用一弯红绸发簮自额前往后别着,衬托着白晳的小圆脸,显得特清纯;那杏眼儿又似一汪清泉,明亮清澈,楚楚动人。霞个儿不高,体态却丰盈。初时并不曾呯然心动,只是觉得这小女孩挺可爱的,况且我比她大很多。
经姐的介绍,我在小厂里干一种叫“小烫” 的工作;霞做流水程序。小厂生意显然不景气,许多人无所谓,只有霞较认真,无论好事差事儿。以后自然知道她想多挣一分钱来解家中困难。有一回下雨,我在厂门外躲雨,她正和一个女伴岀来,便和我招呼,主动把伞给我,邀着女伴的腰共一把伞出去了。我事后谢她,霞只笑笑:“不是特意哟,别人我也一样哦。”我是相信她真诚的解释的。她不象别人干完自己的事或歇住或玩或睡,常常帮厂友忙得不亦乐乎,额角洇汗仍毫不在乎;甚至男同事,自然包括我。有次帮了我两个多小时的忙,为感谢她,去厂外面买了份较贵的盒饭(那年月小厂里的饭菜大多不好) 和几包西瓜子儿。她却羞涩地推辞,竟说我姐劳累辛苦睡眠少硬塞给了姐,却领了西瓜子分给同伴们吃。厂里人唤她“小可爱” ,而我觉得不仅仅只是“小可爱” 。其实仿佛暗生了情愫,却仍觉得年龄相距甚远。
如果我不是经历过许多种痛,懂得了珍惜;如果霞不是天真无邪,一尘不染,我们都可能失之交臂。在无意间的交往中水到渠成,开始约会,散步。似乎起初我心中还有小小的恶,只当在异乡的一场情感游戏并不较真。但霞付出的是百分百的真,大约她的喜欢,也可能当时我较活泼,爱唱爱舞,至于关于爱情以外附加的条件,她从未思考。她所能见到我的全部,无非几套夏衣二本书而已,再者就是我这个人了。她开始帮我洗衣,甚至连姐的,大约只是单单纯纯的爱和付出。而自己仍在需人疼怜的年龄却开始疼怜起我或姐。我的心被重重的撞击,几番取舍之后便释岀全部的真情来爱她。可姐却总抱着怀疑的态度,劝我头脑别发热:女孩和男孩厮混骗取财物的事,在那年代已十分正常了。我虽然有些犹豫怀疑,对霞已不会设防了。霞似乎也能感到一点,但对姐的态度没有改变仍十分亲热,帮姐打饭洗碗甚至洗衣以及其他,默然的无怨。其实当时我心底就痛:霞是年幼无知呢?还是埋在心里不说?还是怕损伤了姐弟情?直到现在我记着当年姐的话,而她从没说起过,那似乎应是一种别于善良的情感呣?
和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去逛街,去购物,去夜的街头吃霄夜。我自然没多少钱,向姐取了几百元零花。霞也花钱。其实她那么小,家里又那么寒碜,能有几个钱?但她从来就和我aa制,有时还花得多一点,甚至我抽煙钱她也乐意买,叫借的钱别乱花。且每回若吃霄夜总捎一分给姐。至今犹记得有次平摊钱,我多花了五角,她竟深记着,成为后来两人闲聊拌嘴的“经典” 词儿 。我从骨子里疼爱珍惜她,而姐依旧怀疑这份情的真,担心着将来的结局:她父母肯定不同意,不仅年岁小而且路遥。有一段时间霞闷闷不乐,也不告诉原因。那夜她出去,我偷偷跟着。她在电话亭出来后躲进一丛林阴里。我跟进去,她竟然在轻轻的哭。我心似刀绞一般,搂住她问。她猛然伏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好生伤人心。许久才说准备告诉双亲我俩的事,却听到她父亲劳累病倒,家中没钱,她母亲急得心力交瘁,而她又没钱寄回去略解燃眉之急。我说给点钱予她。却说不要我的钱,担心姐真以为她骗我钱财。那一夜在我心中永远凄凉,弱小单纯的心要承受世间的如此残酷,我只有搂紧那小小的身躯给她以爱的安慰。
小厂果然面临着破产,许多厂友纷纷跳槽,包括姐。我和霞也面临着分手。我本无一技之长,异地生存多艰。而霞断然不会回宿松的,她还肩负着父母的殷望,但又到哪里去?(那个老乡早不知所踪) 霞要我跟着她,自己先找个班挣钱养着我慢慢找事。我既心疼又羞愧,毅然选择了回老家。她憔悴了好几夜还是决心跟着我一起回皖南。当姐包了二百元给霞时,她偷偷塞回姐的行李里。我说这是规矩,弟媳妇头回进家门,长辈都要包钱的。她说:“姐一个人在外孤单无助,留着方便” 我拥霞入怀,哀怜地望着她尚存幼稚的脸,心里涌出无限的疼惜。
我与妻的相逢,应确是前世的盟约吧,不然为何千里相逢,在短短的二月内相知相爱乃至相守至今?而那时的我一贫如洗,除了三套夏衣和两本旧书,就是我自身一个了。我们的相遇,都是以赤luo的两颗纯洁的爱心交换了彼此,不兼尘俗的一毫砝码,所以应该是幸福的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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