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在做人事调整时,将王胜堂竟安排到老陈的手下听差,公司上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回,准有好戏看了。
王胜堂不是职业棋手,更不会博击或散手的功夫,但王胜堂的精明与擅用心计,却在公司的“刺儿头”行列当中,绝对有高手级的表现。对此,老陈却颇不以为然。你王胜堂再精明,再鬼心眼子多,在我的手下干活,也得服从管理,听从安排。不然,你小子若是成了精,那我老陈这多年村支书的官场经验,不也白混了。
老陈没大文化。但有人说,老陈待人应事的技巧和经验,已经圆滑到了理事无碍的地步。一听有人这样夸他,老陈就嘿嘿的笑笑,说,别闹了您。而老陈的心里,却感到非常的心安理得。原因是,老陈确实有一套摸爬滚打出来的基层工作经验。从先前的村支书,到现在的公司中层领导,老陈可不全是忽悠出来的。前一段时间,公司从北京请来了管理硕士毕业的曹俊,任公司的常务副总。曹俊有多年的企业管理经验,但工作却总也得不到老板的认可,一时非常的烦恼。曹俊见老陈每日里悠哉游哉,工作又常得老板的嘉奖,于是就向老陈请教这其中的道理。老陈笑而不答。曹俊便请老陈到酒馆里喝了一顿酒。曹俊的诚心,感动了老陈。老陈笑吟吟的看着曹俊,呷了一口香茗,说,你给老板倒几杯茶,便好!曹俊给老陈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语,弄的一愣一愣的。但仔细一想,老陈的话,确是大有深意。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暗示自己多和老板沟通,要按老板的意图办事吗?果然,老板对曹俊后来的工作就满意了不少。曹俊知道,老陈这人圆滑的很,但老陈自有他的道理。上次,老板安排凡参会人员,各写一篇企业文化建设方面的文章,并且,将对第一名优胜者给于一百元的奖励。曹俊兴奋异常,认为表现的机会终于到来了。因为这点业内小事,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曹俊便连夜急书,洋洋洒洒,写了不下两页三百多字的企业文化心得与精要。但出乎意料的是,老板在评议会上,对评委们却做了如下重要指使:我不要人云亦云冠冕堂皇的概念与口号,我要得是,真正为公司的发展做出深刻思考,有血有肉有活力的东西。结果,老陈竟以两句大实话:“说的好,唱的好,不如工作干的好。大事,小事,小小事,凡是公司里的事,就是我老陈应该干的事”,和文章的字数最多,书写的最工整,而被评为第一名。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老陈领了一百元奖金之后,第二日竟全买成了白条鸡,送到餐厅里,让员工们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曹俊虽然对老陈那头上一句脚上一句,错字百出,罗里罗嗦,不成章法的狗屁文章不屑一顾,但同时又不得不对老陈这一石双鸟,上下买好的做法,表示暗暗的佩服。就恭维老陈说,陈师傅,干脆,你收下我这个徒弟,把您那些个好经验,也往外抖搂抖搂吧。老陈说,拉倒把您曹总,胡拉八侃还行,来真格的,我那里能跟你这大硕士比哩。
对于老陈,王胜堂的心里,也在暗暗的打谱,老陈不比别人,大小也是个干部,好赖在官场也忽悠了多年,对付这老狐狸,心眼还得多转几圈才行。
王胜堂与老陈之间的较量,由暗里向明朗化转移,应该说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天,王胜堂说,老陈,晚上我请你喝酒。
老陈像不认识似的,看了王胜堂半天,说,是我没听明白,还是你没说明白?请你再说一遍,啥?
王胜堂说,晚上我请你喝酒,老陈。
老陈说,你,请我?算了吧,你可别这么忽悠我,我受不了这个。
王胜堂说,嘿,老陈,你瞧不起人!我请客,你不信不是?今儿个,我非叫你见回真的不行。
王胜堂用手拍着上衣口袋,作势要往外掏的样子,说,非让我拿出来给你瞧瞧?这可是从现金会计那里刚领的六十元加班费哩!
老陈见王胜堂一脸认真的样子,便笑笑说,没,没,我没那意思。不过,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去了。
王胜堂一听,急了,老陈,今天晚上,你若不去,咱俩算白认识一场,半年的交情,也就此一刀两断了!
老陈说,胜堂兄弟,别,你别。我真有其他事哩!
王胜堂说,老陈,你有事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的事,定了!你不去也不要紧,你跟何志国说去,先把他给辞了!
老陈见王胜堂满脸正经,全没有一点戏耍的意思,只好不再坚持,说,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还不成?
小酒馆里。老陈、王胜堂、何志国三人,围坐在一起,酒喝得挺痛快,话说得也很投机。老陈对王胜堂这次实诚实意的请酒,也颇有些的感动。自然,酒便要多用一点。酒一多用,说话,自然也便带了六七分的豪气。老陈说,胜堂兄弟,有事,你自管说,甭跟哥我不好意思。只要我老陈能办到的,胜堂兄弟,你说,你自管说!
王胜堂听的直点头,说,那是那是,一定一定。老陈大哥,日后,兄弟,少不了麻烦你哩!
老陈满嘴里喷着酒气,瞪着一双充血的醉眼,说,麻烦啥麻烦!又见外了不是?胜堂兄弟,你又见外了不是!
王胜堂龇牙笑笑,老陈大哥,你可别当真,兄弟说着玩,说着玩哩!
旁边一直直默不作声的何志国说,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老板!结帐……
王胜堂一听,赶紧从衣袋里往外掏钱出来,晃着酒脸,问,老板!多少?
老板说,六十五元整。常客,收您六十。
王胜堂一愣,说,坏了,坏了!我忘了那茬了,刚才出门时,我把钱借给小张五十,兜里就剩下十块钱了!
老陈一听,忙从衣袋里摸出张百元钞票递过去,说,有,有,咱这里有。
王胜堂现一脸的尴尬,说,老陈大哥,你瞧这事闹的,我请你喝酒,倒让你替我掏钱,这,这叫我多难得呀!
老陈借着七八两二锅头的酒劲儿,说,胜堂兄弟,你,你又见外了不是?
第二天,何志国叫住老陈,说,终日打雁,竟让雁给扦了眼了你。老陈,你叫我说你啥好哩。王胜堂说借钱给别人,你就真信实呀!他小子请你喝酒,压根就只装了十块钱去的!
老陈愣怔了半天,说,兄弟们在一块喝杯酒,谁请不是请?
其实,老陈这是在装憨,假厚道。王胜堂那点小把戏,他心里明镜似的。之所以如此,老陈也晓得,这王胜堂也不是好缠的主,先拢他一把,免得日后他再找麻烦,起刺儿。
王胜堂到餐厅用餐,交一份钱,常打两份菜吃。凭的,就是与厨师小王同在一个车间混过的那点旧交情。老陈看不过眼,那天,实在憋不住了,说,王胜堂,吃第二份菜,你得再交一块钱!
王胜堂奸着脸盯了老陈半天,说,老陈,啥时候你又当了餐厅部经理了。
老陈说,餐厅是不归我管,但公司的明文规定你也不能明知故犯吧。
王胜堂不认识老陈似的,望了老陈半天,说,我,忘带菜票了,下次补吧。
老陈说,我这里有,先借给你,有了,想着还我。
王胜堂心里暗骂,纯粹狗拿耗子,老陈你这不是吃饱撑的么?
老陈夜里值班,中午就乏困的有些睁不开眼。老陈便到车间旁边的锅炉房里,小憩了一会。老陈一觉醒来,要开门上班时,却发现锅炉房门不知给谁反锁上了。老陈急的不得了,又不敢声张。只好忍着,等人来开门。好不容易听见了动静。老陈便让来人帮忙把锁打开。门开了,老陈却给门外站着的人,唬了一跳。开门的,正是生产部经理。
老陈因上班时间睡觉,被罚款20元。并且,需写出书面检查,全车间通报批评。老陈说,经理,罚款我认了,通报就别通了;晚上值班,我可啥补助也没提过。
生产经理觉得老陈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就警告说,下不为例!上班去吧!
锅炉房门反锁的事,老陈还没弄明白得罪了谁。老陈的电动车又没气了。原因是轮胎上有两个用锐器新扎的洞。老陈觉得蹊跷。老陈便找来了胶水、木挫什么的,修补轮胎。
王胜堂看见,就远远的走过来,打招呼说,老陈大哥,忙啥哪?噫,你这车胎咋给扎了哩?以后,骑车可得小心着点,这路上,铁钉子啥的,多着哪!
老陈摆弄着轮胎,说,不像是铁钉扎的,铁钉扎的,咋会并排着两个洞哩?
王胜堂故作惊讶的说,那,那会是啥?齐齐的,扎了这么两个洞哩!
老陈乜斜了王胜堂一眼,心里有气,又不便睬他。一扭脸,瞅见看门的大青犬,正朝着路人发威叫吠,就说,狗日的,说不准,就是这畜牲的事哩!都怪我前天不小心,用轮胎撞了它一下。谁料想这畜牲竟记了仇,趁我不注意,就把轮胎给咬了!
王胜堂听得脸上发绿。讪讪地走了。
王胜堂上夜班时,把三十公斤旧铁料,顺便拉到干活的车间里,用旧油纸盖上了。
昨天夜里,老陈不知是咋整的,肚子里老往外泄浠的。老陈第八次跑厕所时,就把王胜堂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保卫科长到王胜堂干活的车间找废纸时,竟将三十公斤旧铁料给翻了出来。
保卫科长,用手指着旧铁料,问王胜堂:王胜堂,请你解释清楚,这些旧铁料,是怎么一回事?
王胜堂晃了半天长满黄胡子的怪脸,说,我,我怎么知道!这,这是谁整的?我,我咋知道哩?
保卫科长说,王胜堂,你别不老实,昨天晚上,你小子拉铁料时,回了几次头,放了几个臭屁,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后来,由于王胜堂交待的还算老实,其盗窃事实和目的也未成立,公司领导又念他是一名老员工,就不去报案,罚款400元,将他开除了事。
王胜堂被开除的事,一传到老陈的耳朵里,老陈便觉得有点蹊跷。王胜堂的盗窃目的并未得逞,罚点款,教育教育,也就算了,至于将其开除,是否处理的重了点?老陈便找到直接负责此事的常务副总曹俊。
曹俊说,陈师傅,你再看看这些,就知道我对王胜堂的处理恰如其分了。曹俊便把一封员工控告王胜堂*窥女工如厕的匿名信,递给了老陈。
老陈读吧,骂道:狗日的王胜堂,竟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凭这一点,也得将这家伙清理出公司。
咦,不对呀。后来,老陈越看那信越觉得不对头,说,按信上的时间,王胜堂的劣行在先,这事,你曹总应该早就晓得了,而你为什么……奥,我明白了!好你个曹总,你是有意安排王胜堂到我的手下,借我的手来替公司除祸呀!我说曹总,佩服,佩服,不愧是管理学院毕业的大硕士,鬼不觉神不知的就把我这大老粗给涮了。
曹俊赶忙赔笑,说,陈师傅,您怎么说我都可以,可咱这不都是为了公司着想吗。再说,我又没有抓住王胜堂的真凭实据,处理这事,我考虑了一大圈,公司里就得说非你陈师傅莫属了。
老陈说,停,停。我说曹总,你可别再忽悠我了。这要是让王胜堂知道是我老陈的枪头,那我和他之间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曹俊说,为公咱就不说了,您这次,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还不成?
老陈冷冷的说,那,又怎样?
曹俊说,陈师傅,您说咋办?要不,今天,我请您到酒店里再喝杯酒去,将功补过行不行?
老陈老家的内侄,喜欢武打功夫,让老陈给捎几本习武的杂志。中午,公司餐厅的饭菜不对口,老陈想到外面吃碗烩面,顺便就在售书亭把杂志买了。
老陈点了碗烩面,在餐馆里坐下,随手将杂志翻了两页。门外,忽然进来三个怪发绘彩的小家伙。三人进了餐厅,并不点菜,却直冲老陈瞪眼睛运气。老陈装没看见,继续翻阅手中的杂志。烩面上来了,老陈觉得有点闷热,就起身将风扇开了。一个留寸头绿发的小家伙,却过去将风扇停了。老陈喝面喝的想冒汗,起身又将风扇打开了。那小家伙,马上过去将风扇又给停了。老陈已全然明白,这小子是有意在找茬儿。老陈就把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说:这是公共设施,为公众所有,我扇扇风,却碍着你啥事了!
那寸头绿发的小子,猛的上来一把抓了老陈的衣领,道:老小子,走!到边说去!
老陈说,有话好说,你拉拉扯扯的这是做什么?说着,老陈一个金丝缠腕,就将那绿发寸头给制住了。老陈没练过武功,刚才的这招,是刚从杂志上看的。但老陈是从农村基层摔打出来的,一双大手刚劲有力,那小子就给老陈抓的龇牙咧嘴。老陈一松手,却又将那家伙给放了。冲仨小家伙大喝一声:三位!有话咱外面去讲,这公共场所,不是动手的地方。请,咱外边请!老陈就很是优雅的将手有力的一挥,左手成掌,右手握拳,丁字步一站,啪的一下拉开了格斗的架式。
仨小家伙不落想,今天碰上的竟是个练家子,他们给老陈弄的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愣怔了半天,忽一下全都夺出门去了。边往外窜,口里还佯装着硬气:老小子,你出来,你到外边来!
这时,一辆警车正开到餐馆门前停下,两名警察就从车上走下来。仨小家伙,一见势头不对,呼啦一下,撒开腿全跑了。
两名路过吃饭的警察,觉得事情蹊跷,就冲狂跑的三人大喊:别跑!站住……!
老陈好大一会才走出门来,见那仨小家伙早没影了,才拍打拍打手上的尘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酒馆里,何志国又与老陈一块喝酒时,说,想不到,王胜堂这小子,竟是这样的人!
老陈带一脸的酒意,红着眼睛,说:王胜堂,他小子,想忽悠我,跟我斗,我老陈是谁?狗日的,他还嫩点!
话虽是这么说,老陈心里也明白,上次的化险为夷,到底还是那两名警察帮了大忙。不然,自己哪里能对付那仨小痞子呢。日后,老陈便又多了个心眼,单独一个人出门时,就常把一条跟内侄借来的九节龙带在身上。不过,这东西老陈却从来也没用上过。原因是,自从那次失利后,王胜堂和那几个小痞子,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这回,倒是老陈他又多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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