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这小姑娘一来到这儿,便会嚎啕大哭。因为她不喜欢这里的陈设,更不喜欢身穿白色制服的我们。
这小姑娘只不过三岁多一点,却承受了在她这个年龄里,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可是,谁又让她自出生就与疾病为伴了呢?命,有时候无情无义,它不会在乎我们的年龄、身处何地,只要它愿意,合不合乎情理的事情,都可以安装到我们的身上。而可怜的是,这么大点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明白命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小姑娘犟得很,至始至终都在拒绝医生为她针灸。她现在还无法明白,那使人产生疼痛的针尖,为什么偏要朝向她,所以她要抵抗自认为,这不应该有的痛苦。但毕竟,她只有三岁多一点啊,她岂能抗拒过大人们的坚定和执着呀!她的父亲狠狠地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她的两条腿也分别由两名护士把持着,这样一来,这小姑娘就硬生生地被“钉”在了床上,任凭医生在她的身上施展着针灸术。
随着这小姑娘身上的针灸越聚越多,她的哭喊声也越加的剧烈。此情此景,她像是正在被宰杀的毛驴。这小姑娘的内心里一定是充满了恐惧,她觉得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虐待孩子的魔王。她在反抗着,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向我们做着殊死的搏斗,也用她的执拗与倔强向我们发起着挑战。直到她折腾得精疲力竭,她也未能逃脱这帮人对她的重重夹击,疼痛与疲惫弥漫在她小小的身心上,那种快要窒息时候的感觉围绕着她,让她痛苦欲绝。可尽管如此,她再怎么挣扎和抵抗都是无济于事的,大人们此刻如果对这小姑娘放纵的话,日后她一定会对大家产生怨恨的。
当醒针的时间一过,护士就为这小姑娘拔针,可她的嚎哭的势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或许她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自己根本就不愿意遭受的罪。此刻,还没有懂事的她,一定在认为父母为她做这些,就是故意在折磨着自己,所以她以嚎哭的方式向我们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突然,她的父亲终于厌烦了自己女儿,看似这永无止境的嚎哭时,他竟然朝着自己女儿的屁股上狠狠地拍打了两个大巴掌。随后,这小姑娘的举动实在是可怕极了,她居然屏住了嚎哭声,抓起她父亲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对父亲先前的举动以示不满。她抱怨着,先前她败给了这些人,此刻她用嚎哭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还不行吗?所以,她要给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以疼痛和鲜血般的抱负。
后来,一直在旁边旁观的我终于是暗耐不住了,站起来就朝着她的父亲说:大哥,你别这样对待孩子!谁家有这样的孩子都挺糟心的,但是你对孩子必须得有耐心。我刚批评完她的父亲后,就转过身来朝着这小姑娘说:小朋友啊,小叔叔和你同样的疾病,我也是打你这时候过来的,我非常理解你。但你现在,一定要坚强地配合医生的治疗。等把病治好了,将来好上学读书!说罢,我与这小姑娘对视了好久,这小姑娘用眼神告诉了我,她终于找到能够理解她的人了。但后来,她的父亲却嘟嘟囔囔着:还读书?操!唉……我根本就听不惯她父亲的话,很快,便指责他道:你女儿能否读书,关键看你付出了多少!我小时候比你女儿还严重呢,现在我还上了大学,学了医!接着,她的父亲面向我点了点头说:是是是……我将来也让我女儿学医!
这小姑娘临走之前,突然喊了几句“妈……妈……”我原本以为,这小姑娘是因为今天取得了小小的胜利,高兴地要找妈妈呢,我心里也跟着一喜。可她的父亲却解释说,她女儿的这个“妈”字竟然是骂人的意思!于是,我立即严肃起来朝着这小姑娘批评道:小朋友,不许再骂人了,否则我们都让你爸爸狠狠地打你的屁股!当这小姑娘走后,我满脸通红发热:曾经的我,也是像这小姑娘一样,在以同种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激愤!
其实,这小姑娘的母亲也是个脑瘫病患。可就我掌握的医学常识,脑瘫这种疾病是不会遗传的,那怎么这小姑娘偏偏又患上脑瘫了呢?也许,脑瘫的病患肌张力非常的高,是不是这小姑娘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某些动作伸缩得不合适了,长此以往才导致这小姑娘也患上脑瘫了呢?但是后来,据这小姑娘的外婆说,这小姑娘的外公是先天性心胀病,而这小姑娘的大姨就是因为先天性心胀病才去世的……
其中,最使我怜悯的不是这小姑娘的母亲及家人,也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这小姑娘的父亲。这让我想到了毕淑敏的那本《破解幸福密码》,因为那个家族的基因密码都是错乱无章的,而让这个男人独自担负起了经济和生活的双重压力,剥夺了他一生的幸福,或对幸福生活的追求。
渐渐的,我也能够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常常要对小姑娘的母亲大发脾气,又为什么常常没有耐心地对小姑娘责骂和拍打了!
有些东西是命不由己的,我们再怎么争取只能是枉费心机。
这小姑娘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穿上心爱的舞鞋,在光滑又宽敞的练舞场上欢快地跳着。可是,现实中的这个小姑娘,常常却只能用嚎哭声来宣泄着自己对现状的不满。
当遇到一次不如意的事情时,我们会愤愤不平;当遇到几次不如意的事情时,我们会用外力将其驱逐;当生活常被磨难困扰,成为一种常态化的时候,我们便会欣然地接受。因为,命运的魔盖,我们是无法掀开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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