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越来越听我的话
父亲越来越听我的话
就像小时候,我听他的话一样
他总是用商量的口气,征求
我的意见。在我不在场时
把我的想法当成他的决定来
宣布。仿佛我越大,他就越小
对我的依赖性也就越大
尽管有些时候我无法
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事情,看问题
但他还是把我的话,作为
最重要的参考,说给母亲听
甚至是面临相同问题的人
大到婚嫁丧娶,小到鸡毛蒜皮
他把我的话,每天重复着
自言自语,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看到了光明,找对了方向
◎父亲常常对着院子发呆
兄弟几个都长大去了外地工作
留下父亲。父亲常常对着
寂寥的院子发呆,他守着电话
提心吊胆的生活
用笔在日历上,标出
每个法定假日就像我们
的生日般神圣。父亲老了
再也看不清,手机的拨号键
就开始很少给我们打电话
他逐渐喜欢抽烟、喝酒,然后
坐在院子里默默的望着远方
要是我们偶尔给他打电话
他便会不顾耳背,听我们唠叨
埋怨。在阵阵忙音里
微笑着,度过,每一个清晨
每一个黄昏
◎这样的叙述总显得矫情
这样的叙述总显得矫情,
一阵风从南到北,就轻易的
篡改了犁牛、种田的父亲的一生
在城市,一张暂住证上
写满希望和脱贫致富的梦想
但更多的是底层农民工的辛酸和无奈
省吃俭用的父亲,能搬动
比他身子重两倍以上的重物,但包工头眼里
父亲仍是个偷闲耍滑的家伙,每个月
白白领走他那么多的零钞和角币。在石棉瓦
搭成的简陋工棚,父亲总在
十二个人的脚气和狐臭里,开始想家
想乡下的儿子,日子就会比掉入蜜里还甜
没有电视和空调,甚至没有一床
像样的棉被。三块木板支起一米宽
的世界,足够父亲用来温和
他那疲惫的身子和零下一度的气温
临近春节的时候,父亲就开始
想念远在千里的村子和村子里那个
带着四个子女的女人
他会无助的叹息、流泪,甚至彻夜难眠
这样的叙述总显得矫情,我怕
在我断断续续的唠叨中,我的父亲
就永远消失在了城市拥挤的人流
◎父亲的中秋
父亲的中秋一直在等
等日落山头。狗把影子咬成
漫长的夜色老年孤独
炮制的药酒难治愈
心头的伤,越等越疼
先是二哥以开会为由,搪塞
了父亲聚会的提议,大哥
去了外省电话里吱吱唔唔
不知所云。三哥在来的路上
堵车,成为唯一等下去的理由
父亲的等,仿佛是一张空头支票
作为儿女的我们,总是无法按时兑现
父亲拨通的电话在等,父亲宰死的
鸡在等,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
暗下来的暮色拴在门外的狗
还有开着的灯和灶里燃着的火苗
以及父亲偶尔发出的叹息
他们都在等。他们甚至比等还痛
比痛还要忙,大家都忙……
◎父亲一遍遍的重复着想念
父亲把油放在锅里,才想起
辣椒还没切,葱、蒜还没有洗
欲言又止的父亲,佝偻着腰
一遍遍的重复着几个简单的动作
手忙脚乱的开始一天的生活
给鸡喂食,给牛添草。到责任地
拨出庄稼里的杂草,在地坎上
抽烟、叹息,默默的望着远方
模仿母亲的样子,把洋芋栽双沟
扶正刚伸藤的豆苗。固执地
一遍一遍的打扫着院子,尽管地面
已经很干净。自言自语中保持着警惕
深怕在某个黄昏母亲就会推门进来
◎父亲像一只蚂蚁
父亲像一只蚂蚁,卑微、矮小
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累。黝黑的皮肤下
藏着无尽的悲哀,喘息和眼泪
出租屋内,父亲累到骂娘
甚至有想把整个棚户区铲平的冲动
嚼一口酸菜,泡一桶方便面
把所有委屈和不满都吞进肚子
然后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之前
就把昨天的一切统统都忘掉
按时起床,在城市奔跑
搬动阳光和雨水。面朝天,背朝地
用最大力气,换取一粒养家糊口的粮食
父亲像一只蚂蚁,勇敢、坚强
用勤劳和汗水创造着明天和未来
努力的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找
人生的美好和感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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