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风从远方赶来，急匆匆

撞开院门，几声叹息在电话里

吐出父亲在南方的消息

父亲的一生与奔波有关

像一个蛇皮口袋，被生活仍来仍去

远离村庄，也离城市却越来越远

贵阳，广东，厦门

二十年多的时光，走南闯北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站在脚手架上的父亲，必须用尽全身力气

扭紧每个螺丝钉，拴紧每条绷带

像对待儿女和庄稼一样，丝毫不敢马虎

一张张汇款单，把父亲的身体掏空，拉跨

被风一个趔趄带回了地面，几个工友

合力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拽回来，从城市

回到村庄的父亲，在那个冬天

破天荒的当着母亲的面泣不成声

这个教导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男人

时常在泪水中，拄着拐杖发呆

我讨厌冬天迎面吹来的风

晃荡着父亲垂下的衣袖，让现实的寒

刺入父亲的肌肤，模糊全家人的

视线

◎父亲的心事

父亲请人用书一翻，便从我的生辰八字中

揣测出了我的人生和命运。窘迫的

现实面前，父亲弯腰变成一头牛。翻地

种田，用汗水养活膝下的四个子女

一九八三的那个年代，二十五元钱的学费，难倒

了种了半辈子包谷洋芋的父亲。在母亲哽咽

的无奈中，父亲含泪卖了家中，唯一值钱的雕花木床

村子里的人都笑父亲傻，笑父亲痴。生个儿子

不放牛，不割草，拿去读书当祖宗

这种“老子苦得像黄牛，儿女闲得似神仙”的现象，一时

竟成为乡里最大的笑话。被人调侃，被人唾弃

父亲的固执，让他从农民变成了打工仔

在憋足的普通话中，寄回一张张请人代写的汇款单

不同的地址，不同的城市，艰难的

用背篓背出三个人民教师，一个公务员

年少的时候，父亲的心事是个秘。直到多年后

在书本中读到“读书改变命运，教育成就未来”时

才明白父亲，当初那种含泪卖婚床的固执

◎你应该想到这些

相遇并没有错，但青春絮乱

你应该想到这些，懂爱

并不会爱。唱歌，叼着烟

走在自以为是的路上

向往是一件美好的事，理想

与现实之间，掺杂着太多无奈

你应该想到这些：泪水、叹息

固执的一厢情愿，伤害的

将是两个无辜的人

彼时年少，不懂伤害

自私的放纵里，尽是世俗的

狭隘，偏见和残忍。你应该想到

用最沉重的代价，换瞬时

的虚荣和快感，是多么的可笑

是多么的可悲

站在孤单的楼顶，你应该想到

故乡，亲人和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

想到以后，想到无限可能的明天

但你终究没想到，你的执拗

你的幼稚会变成一把利刃。你

轻轻一跃，美丽的弧线

让你忘掉了所有的烦恼和伤痛

或许以后，你的灵魂

可以进入天堂，但是那些最爱

最心疼你的人，却要

永远的活在地狱

◎背背篓的人

在公园路，每天都能遇到

背背篓的人。无论早晨，黄昏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忙碌

他们的工作，不像我写这首诗

这般轻松。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中

干最苦的活，负起生活的重担

风摆动着他们破旧的衣衫。他们艰难的

躬起身，接受阳光和雨水

在角票和零钞里，点数一天的收成

暮色中疲惫的身子，不停使唤

一株行道树暂时收留了他们

嘴角的笑容，被风吹散

余温里有家的味道和儿子的笑声

在夜食摊主刁钻的谩骂声里

悻悻离去，委屈无处可诉

他们像一株庄稼，无法

控制和预料牛嚼，猪拱，人瓣

但是他们卑卑微微的一生

从不抱怨，从不沮丧，艰难的活着

却始终逃不出命运的捉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