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夸一个女人有才华,无异于夸一朵花有白菜的斤两。”笔者也认为做才女也许并不是才女本身主动的选择,一定是背后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些隐衷,或者甚至是不堪的往事或遭遇。过往的就过去了,记载在厚重的史册里或随着似水流年抑或淹没在尘沙或是泥土里,渐成笑谈,抑或传奇,而且很多传奇换句话说就成了笑谈。
然而提到这个林家女子,在她的背影里张望一番,你会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是例外了。她,是一段不能称作笑谈的传奇,而且这段传奇是注定了的。
生于官宦世家,祖父进士出身,父亲毕业于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在北洋政府身居要职,其叔父为作人尽皆知的《与妻书》的革命党人林觉民;姣好隽秀的容貌,曼妙的身姿,性格温婉可人,随父游历欧洲,倾心建筑学,勤学刻苦,满腹才气,她是作家,建筑学家,中国第一位女建筑学家;诗人徐志摩的灵魂之伴侣,近代戊戌变法的领袖之一梁启超之子兼建筑学家的梁思成的妻子,哲学家金岳霖的为其痴情终生未娶的女子。这一切就注定了她成为被胡适先生誉为芳华绝世的“一代才女”。
有人评价萧红的一生说,“你将格外不幸,因为你是女子。”然而对于徽因可以这样说,你很幸运,因为你是女子。如果不是女子,他还能遇见这三个千古月华化成的才子的灵魂么?她是幸运的,而且是相当幸运。
她不必像很多同时代的女子承受同样的苦难。
她不用承受太多战火中的颠沛和流离失所,她不像冰心那样,新思想旧道德,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半步,生活不起波澜;
不必像冯沅君那样在传统观念和叛逆中犹豫徘徊,将毅然和传统战斗,但又怕和传统战斗,无谓地追求自由恋爱的精神同盟;
不像凌淑华那样周旋于深宅大院的小姐,少妇,太太之中,把所有的故事和冲突全变成潜台词,到剧情到冲突的峰顶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人很期待下文的变化,却是悬崖勒马,空期待一场;
她不像庐隐那样身世悲苦,生于苦难,活于苦难,死于苦难,隐去不快和悲伤,强作欢颜,可是外在豪爽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悲苦,文字里的她也许更真实,她觉得生活充满了悲哀,苦闷,视世间事情无一当意,世间人无一窃心,她的世界里充斥的是散不开的迷雾,化不开的悲伤;
不像石评梅那样遇人不淑,被那个不要脸可耻的吴天放死死地纠缠,欺骗她的感情,完了还纠缠着不放,不让他幸福,也不必像她忍受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来用眼泪和余生爱生前她不能爱只有死后才爱的高君宇,也难怪她认为人生是空、是无、是累、是死,世间的一切绮丽幻想快乐都是虚幻,而悲哀惨淡确是生活的主宰;活脱脱一个林妹妹再世,文字里都是冷月,孤魂,疏雪,残叶,寒林,哀鸿,花魂,流萤,桃腮,樱唇,荒冢,梦痕,诗魂,玫瑰刺,英雄泪,尸骸,艳骨,孤坟。
只有愚昧无知的民族的子民才会安土重迁,一辈子生在一个地方,守在那一个地方,然后死在那个地方。所以,人生活着难免会有位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来去去,就有碰撞和接触,灵魂和形体都有。
男人与女人是两性,柏拉图曾经有言:“不取亚当的头部造夏娃,是不想让她成为他的主宰;不取亚当的腿部造夏娃,是因为不想让她成为他的奴隶;而取亚当的肋骨造夏娃,是让她成为他的朋友。”所以这种相遇就有了一种更微妙的感觉。初遇之后的别离是沉寂还是衍生出一段段故事?结局应有擦肩错过,或相遇、相知、相惜、相爱、相守,或独自等待的守候,可是人世里的初相遇该怎样展开?
有人说,一个人看见另外一个人只需要一个转身的距离。
那么我想,一代才女,三段情,可以作这样的设想:芸芸众生都为各自的信仰,各自的追求,朝这各自的目的地前行,人世太拥挤,只能在汹涌的人潮中张望,疲惫地行走甚至是挣扎,志摩,梁,老金就是这样无意中同时张望到了徽因的背影,所以就演绎了三段情史。
相逢的结局呢?擦肩而过?相守一生?
也许是志摩站的方位不对,徽因没有在他的方向转身。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最后没办法,他看着梁牵着徽因的手走了,追了几步还是没有追上,他说“过去不必再提了,我只求永远的纪念着”。然后怅然地转身,但这种惆怅激发了他很多灵感,唤醒了他潜在的诗性,他为徽因近乎闹过很多笑话,也写了很多诗,所以后人才有那么多好诗可拜读;
梁,也许他像赵明诚一样是上辈子敲烂了n个木鱼,翻烂了n本经书,建造了n级浮屠能够与徽因相知、相爱、相惜、相守、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就是苦了老金,我想,也许不是她转身后没有看见老金,只不过是在徽因转身的时候她先看见了梁,恰好先于看见老金看见了梁在看她。只可惜,后来老金没有转身离去,他从张望变成了遥望,然后是守望,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她死了她绝美的灵魂还依附在他身上,所以她离世了也不肯不愿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就那样一个姿势,特立独行寂寞的守望,这种不扰不干涉不刺穿他所痴爱的人幸福的姿势。她的灿若桃花的生命结束了,他亲手给她的独家爱,写了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满含深情,一如她在世一样是的,他的她似乎停留在她喜欢的四月天里。四月天是她为她刚出生的儿子写的诗“你是燕,是梁间的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他没有说爱她一辈子,没有说要等她一辈子,没有说为她不娶,可是他做了,默默地做着一切。爱她不舍得让她痛苦,让她痛苦地选择,他宁愿收起所有的苦,独自忍受,他爱她,他只能沉默,只会沉默。
有时候我觉得庆幸,还好老金不像张爱玲遇见胡兰成时那样觉得自己很卑微,看见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于是尘埃里便开出花来。还好是张望不是仰望,要不然,不知道可爱的老金能纠结成什么样子。
有一种水果叫无花果,像说一种经历了绝无仅有、空前绝后也许还是下不为例的守候,不开花也能结出果来。如希腊神话里的“期待效应”,万能的宙斯终于被皮革马利翁所感动,把她钟爱的石像女子赐予生命,变成美丽的有灵肉的女子,作他的爱人一样。相识了,记住了,留在心底,作一段善缘,结一个善果。
我总觉得爱像花,有的虽有时至花自开的说法,但是总有迟开花甚至是不开的花。亲爱的老金,你的爱属于哪种呢?我觉得它应该幻化成一棵金色的向日葵了,它开花了,也结果了。她曾经跟梁讲过,自己很苦恼,因为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谈话不像丈夫在和妻子谈话,而像一个小妹妹在请哥哥拿主意。当然,梁也是挚爱徽因的,“他说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愿意祝你们幸福。”像个孩子一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而徽因则是边听边哭,老金知道后,说“看来他也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然后,他就放手了,但心里却放不下,你说能让徽因的归宿都认输愿意让步的结果算不算结果了呢?到这儿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另外一个人,突然觉得替那只云中鹤觉得可悲,她爱上的是两个男人,而非三个,我亲爱的诗人啊,你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携着一段爱,能走多远,我不知道。可是,有比这更持久的爱吗?也许作为读者,后人,我,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透礻见他们的故事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会有一种荒谬怪诞的想法:觉得它很美,相忘于江湖的爱情比相濡以沫更永久,因为错过了,可望而不可即,可遇而不可求,时刻惦念着,瞬间燃起的爱就转化为永久了。然而我又觉得这是荒谬的,对于自己的爱,谁能轻易释怀?置身其中你就会做出另外一个选择,你会觉得与其在汕头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爱,如饮水,冷暖自知,甜苦自味。也许爱是有温度的,不温不火,那就是彼此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却能找到彼此的归宿,可是徽因是有她的归宿了,老金呢?也许这种逻辑到这儿也是无理的,荒谬的,可笑的!
老金,一个其貌不扬笨拙无知的小女子在雨夜的窗前的文字里行走,无意中从你的魂魄里穿过,一个不小心就瞥见了你对徽因在情深爱海里的守候张望的背影里泄露出来的吉光片羽,我假想自己躺在时光的河流上逆流而上,忽略我的方位和世纪,在雨夜和你一起守候她,和你一起,在她的背影里张望。
听说幸福就像蝴蝶当你刻意地追求它的时候它总不会轻易地被你抓住,当你静静地坐下来的时候,它就会停留在你的肩上。可是蝶舞沧海,蝴蝶却飞不过沧海;金色葵花转过脸庞,始终在眺望她在的方向,老金,我心疼你!
我的家乡梁祝故里有个化蝶的传说,我常常觉得一个人的地老天荒的深情,缘起缘灭,缘浓缘淡,相逢也许真的不必相守,无论怎样的千回百转,回望,毕竟,曾经的相遇胜过擦肩而过。那一个转身的距离,比双宿双飞更能摄人心魄,也能羽化成蝶,翩跹起舞,只是那只独蝶怎么也飞不过爱的沧海。那只蝶就那样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生生世世...
烟波浩渺的岁月,惊鸿一瞥,深情的男子。
我常窃窃地想,如果真的有来世,来世还会再遇见他们三个,一个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温暖的四月天的午后,已是隔世,是不是徽因也会琢磨:要不要换个选择?
试试老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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