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性是不是都是懒散的啦，反正我是懒散的啦。可人会有欲望，有欲望又不能不干活。我喜欢看植物生长，现在能长植物的地少得可怜，尤其是城里。可巧自家楼顶有点地方，我利用锻炼的机会积了些土。春天我就在土里种上了南瓜。就是普通的南瓜，外国人喜欢种着玩都能长一千多斤。我没指望能长这么大，只要能长点就行。妻说有点豆子坏了，正好做肥料。我便把这些霉变的豆子撒到土里。

过了一段时间，瓜秧长了起来，同时豆苗也出了不少，那是没有坏的豆子出的。随它们长吧，帝王将相都没有种，我也不一定非要结瓜不能长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其间土中又冒出不少植物，我又不指望有什么收益，一样随它们长吧。

几场雨水过后，楼顶真的就出现了一片葳蕤、葱茏的绿渊。邻居看了不知所以，问我都长了些什么。我这才仔细看：除了瓜豆，还有野苋菜，妻有时会揪几根做汤；有毛毛狗，小时候我们用来编尾巴玩；有田青，都长一人多高了，上面挂着豆荚，据说可以肥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杂草。

望着这片绿苑，真有一种置身漫野荒湖的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美妙。时光过的真快，转眼到了秋季。收获的季节瓜却没长成，想来楼上太热瓜成不了。不过豆子却结不少，采下来称一称，都快二斤啦。这可是非常好吃的红豆。吃着用红豆包的豆沙包，心里美美的，还有了点感想：世事难料，说好也就好在人不能料。人都以为自己聪明，可人世又有多少文明见识呢。至今我还说不清自己曾经历过的一些事。

很年轻时就到工厂上班了，那时也就十七八岁。活挺重，但不紧张。每天班长带着搬砖坯，不用八小时就能提早收工。我可能生性懒散，早知道世上有干不完的活，因此干活不特别卖力。大概能挑一百斤，只挑八十斤就好。想这人欲望还能有什么底，过八十还想活九十，哪怕什么知觉也没有了，还是不想死。所以平时还是留点精神养养神好，不要管老来怎么办。有了这种思想就怎么也积极不起来了，如此平时也没人拿你当回事。

一天班长有事没来，可这活还得干。完不成指标不能早下班，也不好交班。平时班长在时表现都挺积极的几个，眼下都拖拉不想干了。我还跟平时一样，甚至还想能和平时一样下班好。如此我倒显得积极起来了。

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竟让班长对我有了想法，一下子冷淡了起来，后来评级硬是让我少了一级。多少年后，我才有点回过味来：我的举动无异于谋权篡位，真的是该打该杀。

懒散的本性是不好改的。冬天厂里没有什么事，可以躺在阳光下，晒着太阳，暖暖和和的。不用干活，工资照拿，真是美啊。世上有什么冬天能无忧无虑晒太阳、夏天能心平气和地乘荫凉更好的享受呢。

谁知班长想出风头。这当然是我这样落后人的说法。时髦都兴叫积极上进，建功立业。硬是向厂里建议挖井。厂里当然乐见其成了，于是便派我们挖井。

井挖的很深了，我是一肚子气，寒冬腊月挖泥弄水真不是个知味，望着在井下正忙活的班长脱口而出：从井上看这井下人真小啊！班长听到了，立刻气的鼻歪嘴斜。其他人都露出了笑意，我像没事人一样。多少年过去了，我对自己这么说话伤人真的感到抱歉。不过我还是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功业可建。生命轮流转，今天的功业说不定就是对来世的伤害，而今世更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对他人。现在不就说挖井伤害地气吗。

早年在厂里管事，招了一班干苦力的农民工。每每见他们拿到辛辛苦苦赚得的工钱，去找小姐潇洒，我都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狐假虎威地责骂他们。他们都是四十多岁的壮汉，好多人因家庭条件差，娶不上媳妇只能打一辈子光棍。想他们为人一世，好歹算沾了开放的光，也能享受鱼水之欢。而自己不知着了什么魔，如果有可能就把他们这点也取消了。

领导好色，熟人的妻子又想和他套近乎。我觉得这样挺难为情的，便从中作梗。谁知这真是老公公背儿媳妇，两头不落好，熟人见我也不熟了。我感到很窝囊，不过心里也挺坚决的：这样的熟人不熟也好。

如今是经历的事情越多，心里越没有底。凡事还是自然的好，种瓜得豆也不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