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事余录
文兄:你好。既为文友,笑客也便免去客套,直奔主题,斗胆雌黄胡诌几句,文兄很想听到,极难听到,而又非常不情愿听到,阅你文章观感的话语,如何?
文章,大抵以不刻意,少做作,勿卖弄为要则;以风行水上,行文自然,而又辞采飞扬,自成机趣、意境者为上乘。
愚以为,兄文所长,首在文思驰骋,奔行动荡。但,却总是拢不住你的“马笼头”。对于文思这匹劣马,兄表现的,并不能放控自由,随意而适,便只好信马由缰,一路奔踏下去了。
其次,兄每为文,动用手段可谓甚多,诸如心理、医、史、文、哲、逻辑等等。然,多则多矣,肥也肥矣,而臃病生焉。因为,兄之“胖文”,非是接受阳光雨露的滋养,阴阳四时的润化,又经过施肥,浇水,防虫,除草,等农事耕作,而生长起来的自然“文果”,而是养在温室里,靠营养液打激素速生而成,见不得阳光,吹不得季风的娇弱苗。再不然,便偷懒省事,拿来主义,或者大搞粘贴画的伎俩。而“环之肥,燕之瘦”则不然,肥则雍容华贵而有仪态;瘦又清韵优雅精神受看,令观者一见,便心生爱怜。
另,兄文的谋篇布局及剪裁功夫,似还欠火候。能够成竹于胸,写了起首一言,又能想见最末一字的文章,实不多见。并且,闷在室里准备台词的意思居多,真正随所境遇而谴逸兴的东西太少。有时,填塞的又过太实,以为多了便好,不能计白于黑,给读者留下想像的余地和空间。
好了,考虑到文兄这一把年岁,还有心理承受等问题,便就到此为止吧。而且,多日不谈,才一晤面说话,笑客便以“臭气”礼之,对于文兄未免也太那个啥了吧!其实,若非与文兄乃多日知心好友,有些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的。大家都是玩,开心便好。遇到个开明些的,置之不理也还罢了;倘碰上个心胸狭窄之辈,给你个脸儿看,或者反唇还击,弄的不欢而散,乃至仇目相见,却又何苦来着?
就此止住。顺致兄安!
童心无邪
孩子明澈纯净的童眸里,这世界,每一天都是新的;甚至,每一时,每一刻,也都是新的。
数年前,儿子初临人世,呱呱坠地时,就那么一团赤鲜鲜丑陋的嫩肉肉。他,在妻温暖而适意怀抱里,吮吸着奶乳的滋养,三摇两晃之中,竟一天天的耐看,一天天神奇般的长大起来。常常,妻便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这个宝贝疙瘩,在一天一个的变化,更是得意的不能自己,常要没黑没白日的,把一些大人才懂的话语,自说自话给襁褓中的儿子听。看见儿子在听了自己的爱语,竟闪动闪动一双专注而明澈的黑眼睛,那时在妻的心里面,便马上浮起一层无比的惊喜与感动来:难道,那小家伙儿,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语?
再隔三、五个月时间,小家伙变的极不安分起来。对于妻的怀抱,也很有些的不乐意了。他,老是倾了身子,作要往外走的模样。他要用他那无邪明净的童眸,去观察这世界上的众多的稀奇去了。
在妻惮尽心思的精心呵护下,极不安分的儿子,于十个多月时,竟在地面上,颤颤巍巍的定立住了。
儿子一岁,口里咿咿呀呀,断续不清的开始学语。儿子首个叫出口的语字是:啵,啵!妻当时听了,既惊喜,且又充满妒意的对我说:瞧瞧你这没有良心的宝贝儿子,当妈的没日没夜,将他拉扯的这般会说一句话了,没成想,第一次喊出口来的,竟是你这个整日甩手不沾家边的放心的爸爸!然而,此时的儿子,也越发变的更加的不安分了。他不仅要到处乱动,而且有的时候,也直让妻费破心思几至于心生烦厌了。他这里碰碰,那里动动,跑到东,又跑到西,刚放下皮球,又抓起了玩具猫,一刻也不晓得停。大的,小的,好的,不好的,有用,没用的,他都要动一动,摸摸碰碰,研究研究,看那物什,究竟到底是如何的一般情形。他,对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感觉无比的新奇、希罕而又极具吸引力。
待到儿子,能将爸爸妈妈奶奶哥哥姐姐等称呼叫全,能将手足眼耳鼻口等身上器官认清讲明的时候,妻便常是带了他,到邻家三婶儿家里去耍玩。一日,三婶儿就逗弄儿子说:松松(儿子学名,雪松),过来,过来,婶婶问你,你,这是啥?三婶就轻轻的,在儿子的小脸上点了一点。儿子,边不停的妄动,边不暇思想的说:脸!三婶婶就笑说:不对。松松,。我跟你说,你妈教错你了!这,不是脸,是,是腚哩!啊?噫嘻嘻嘻……。儿子,给三婶婶戏弄的,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歪头愣怔了大半天,没有吱声,却又嘟嘟嘟地跑去耍了。过一阵,矮凳上正与妻坐谈的三婶,忽然觉着自己的脸颊上,就给一只小手手,极重力的摸了一把。耳边,马上又听见儿子的一句:腚!再回脸看时,见儿子已经又嘟嘟嘟地,跑去耍远了。三婶与妻,先是惊异的不行,继而又放声的笑骂:咦!我把你个小坏羔子!你别跑,看我不抓住你,扭破你的小腚蛋蛋才怪哩!噫嘻嘻,哈哈哈……
回家,妻还向我卖乖说:男小子家家的,坏一些好哩,看有谁还敢大胆欺负咱!
儿子,在众乡亲邻里的嘻弄中,一日一日,慢慢儿起着变化。
又一天,新媳妇小建家的,刚见了儿子乖乖坏坏的淘气模样,顿生欢喜,也过来凑趣儿,握了一并空拳头,逗弄儿子说:松松,过来,喊嫂嫂。嫂嫂给你糖吃!儿子看看小建家的空拳头,说:没有!小建家的见骗不了小家伙,便马上又加码的道:有,有!我真有哩!不信?你来听听!说着,还伸手入口袋里,将一串锁匙,拨弄的哗啦啦一阵乱响。儿子拽着妻的衣袂,盯看小建家的半天,他的小手上面,正有一抹刚从鼻唇上搽弄下来的清鼻涕。一个没注意,忽然就跑过去,重重的,在小建家的新衣裤上,就抹了一把,跑去了。见小建家的没有追上,小建家的、妻和邻嫂几个,也便笑弯了腰。
也是数年之前,女儿两岁时,患了一种颇为难医的过敏性湿疹病。看着女儿给疾病折磨的痛苦模样,我便只身带了女儿,前去省城的医院诊治。乘车的路上,体弱多病的女儿,又加上她有些着凉犯胃,忽一下就吐了我一身。见我的处境,几个并不相识的热心乘客,也都伸出援助之手,主动上前来给我帮助。过一会,女儿依在我的怀里安静下来。不断见有乘客在上车下车。忽然,怀中的女儿,就弱弱的问我:爸爸,那车门,它,怎么自己就开了呢?邻座的大妈听见,直夸女儿说:怕才只有两三岁吧,这般的乖巧!客车经过黄河大桥时,我便把一派浩荡奔放的黄河之水,隔窗指引给女儿看。女儿,就给黄河那阔大壮观景象,惊大了眼睛。
乘车返回家时,怀中的女儿还在熟睡中。母亲与妻来接时,她才惺忪的张开了眼睛。母亲边抱过女儿,边说:婷婷(女儿学名,雪婷),跟奶奶说,你,这是去了哪里?啊?母亲的怀抱里,女儿忽然就张开了双臂,说:奶奶,我去济南了。济南,黄河,黄河好长,好长,好恁大吆!
孩子的心灵,纯真,无暇,明净,通透,也没有我们大人众多的世俗与成见。童心无邪,随所境遇而适,而为,而动。却又于时时处处,自成机趣。这,是否也就是为文亦或做人者,所要刻意追求的,返朴归真的至深道理?
禅外说禅
关于禅,我于前文中,也曾有所谈及,但都很不全,浅尝辄止而已。引用文友的话意,便是很不到位,不够透彻的。我所以如此,实因“禅本无言,有言也空”的。禅的实质境界,是很难用语言来界说分明的。如果能的话,先前的大智大德们,也便早已说清道明,无须后人再来枉费工夫,那禅也就不称其为禅,而是别一种古怪的什么东西了。诚如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也”。禅之难言,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但不好说,却非不能说的。而且,文友于近日复我的文中,对禅之一道,又多处的提及,再者,算是对前文不足与疏漏处的弥补,便也很有再谈一次的必要了。
谈话开始,我首要阐明的是,禅,如活水,不是死法。当然,这仅是我的歪说,算不得正解。文友与我的文中,说某某的禅静功夫很好,其文中自有一种静养之气,而我的文章,便很不具备这中静的特质云云。关于这点,文友说的很有见地,我也不想做任何无意义的辩驳,却在这里,只把一则很有意味的弈坛逸事,说与文友听听。弈坛泰斗吴清源大师,早年,于围棋一道,便素有研究,独创吴氏弈法精要,并有多篇精湛棋谱流传于世。一日,门外有号曰“孤独怪手”的日人棋师,前来挑战。吴师欣然应之。日人孤独怪手,对于吴师的弈法似乎颇有研究,围棋鏖战,便显异常的艰苦卓绝。棋事,从早至午,又从午时直到日坠西山,还没有见出胜负分晓。此时,吴师注目棋局,拈棋待定,容止沉静;孤独怪手则视师轻笑,面露得意颜色。时间在不停的流逝,吴门弟子,无不为大师深捏一把冷汗。最后,吴清源大师一子定乾坤,终于妙胜棋局。孤独怪手,先是惊诧不已,继而,忽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此弈局,你吴大师胜的却并不光彩,尊下最后所投一子,并非你吴门正宗弈法,阁下是否真为吴清源大师,我都很有些怀疑啊!”吴师听了,淡然一笑,说:“我与先生弈的是棋法,而非先生所言的死法!”
有了这个故事,我也便好来回答文友的话题了。
文友前文所言静养功夫,是属佛门六妙法门中禅定一法,定是共法,不是究竟,更非大道,别家修持法门也都有的,是为禅的一种显现形态罢了。无视禅定的存在,即落愚见;止于定静之中,也仅是禅法的小乘修为。至于那静亦静,动亦静,动静一如,行站坐卧不离这个的,真定境者,是不受此局限的。儒家孔子,似有很好的论语,或可借来一用,曰:“从心所欲不逾矩也。”禅者之心,清静圆明;禅者之思,圆融通透,又如珠走玉盘,空灵无滞。今友强执一隅,妄以为道,是为断见所惑,岂不谬哉?
至于到底何谓禅法?恕笑客愚陋,这问题,我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来的。定要强而言之,也只能把禅法的歪解,闲说个仿佛大概而已。
我但觉得,小草发芽是禅法,花开花落是禅法,春华秋实是禅法,草木荣枯是禅法,一阴一阳是禅法,四时更替是禅法,霜露雨雪是禅法,寒来暑往是禅法,夏生冬藏是禅法,天空广大是禅法,人有七情是禅法,地无不载是禅法,日出日落是禅法,月缺月圆是禅法,山高水流是禅法,云蒸霞蔚是禅法,地水火风是禅法,雷鸣电闪是禅法,鱼游兽奔是禅法,鸟飞虫鸣是禅法,潮汐涨落是禅法,冰雪消融是禅法,雨打芭蕉是禅法,天地人和是禅法,饮食起居是禅法,生老病死是禅法,喜怒悲忧是禅法,烦恼无明是禅法,空静虚无是禅法,无执无住是禅法,妙有无常是禅法,……其实,以禅眼观之,这世间的一切物,一切事,所示现出来的,亦都无不是禅法。正如,诗人的情思境界若是真了,那眼中的花儿也会溅泪,风会含情,水会含笑是一样。
文友或曰:“那,这世界上,还有何者不是禅法?”物在道中,道为物现,大道无形却又无处不在,那个不是禅法我不晓得,大概文友您会晓得!
又曰:“既然这世界上的一切物一切事皆是禅法,那为何,您还要在文中,对我所谈及的佛法,却又给予诘难与批评呢?”没错的,君之所言,也是禅法。不过,人的知识背景不同,比量境界大小有别,其言说的个中境界也自是不同。正如佛言:“盲人摸象,各执所是,言皆是象,然非全象也。”
或又曰:“他人论说,都是误入言诠,君的话语,便是全象之言?”千万莫做如是言说。当然,上面我的禅外闲谈,亦是象言,不过,却都是些似禅不禅,说文非文,不伦不类,不合定则的“四不像”言!
嘻,禅如是,文如是,人,也如是相同的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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