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都端上桌了,三岁的儿子却闹着要吃棒头。旺儿媳妇人好心也好,从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委屈,要吃棒头,自家田里有的是,于是她便对旺儿说:“你先吃饭吧。我去地里弄几个棒头来”。“你什么都顺着他”,旺儿端起饭碗说,“我不管你,我吃过就睡觉啦。”
旺儿媳妇拿起篮子出了家门,离开庄子直往自家地里去,远处天边泛起的乌云她也没在意。中午时分,太阳当空照着,田野里看不见一个人,满眼都是一片片的玉米,黄豆,田头路边都是清一色的杨树,单调得让人觉得枯燥,整齐得让人压抑,它们都在威严的阳光下没精打采地伫立着。只有站到自家地里,看到相邻田二地里惹眼的一个个大西瓜和孤零零的瓜棚,才让人觉得有点放松。刚动手扳棒头,一阵狂风刮了过来,定睛再看,眼前的雨水直往下淌。这如何是好?旺儿媳妇慌了,出门时没想到天会下雨,谁知道这三伏天说变还真的就变了呢?她本能地往田二的瓜棚跑去。都是一个村的,不是本家就是亲友,平时也没结什么怨,这大中午的,想人也在家吃饭了,到里面躲躲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旺儿媳妇想都没想就直奔了过去。
这田二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这在城里不算什么,在农村这可就成了没有指望,没有奔头的下等人啦,人人都看不上眼啦。按说田二人长的不差,脑子也好使,就是父母去世的早,没人为自己张喽,自己又在这方面不肯用心。不然像许多人一样,不行就老的,丑的都要;骗来的,拐来的都买,总不至于至今还光棍一条。
说来田二也有点见识,有点想法。早年因没有父母的管束,自己在外面散混,不知怎么就结识了一个女孩。这女孩长得漂亮,不过现在怎么漂亮他也说不清,总觉得像旺儿媳妇:那身段也是那么灵巧;那面貌也是那么姣好。所以田二遇到旺儿媳妇,自觉不自觉总爱朝她身上多看几眼,多想些事儿。女人嘛,见人注意更爱做好一点,田二看了心里更是欢喜。却说这女孩嫌在家干农活又苦又闷,想到外面走走。一个女孩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很快就知道自己干什么最好了。这时田二还觉得人家挺可怜的,落入这么下贱的境地。他要英雄救美,很仗义地跟她讲:嫁给我吧!
那女孩听了吃了一惊,接着明白过来,放浪地笑得前哈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嫁给你”?田二还以为对方若宠受惊呢,又委婉着说:“我们这也算自由恋爱呢”。这下女孩喘过了气,调皮地说:“我们都自由做爱了,还要自由恋爱干什么?”然后又觉得一肚子委屈没发泄出去,接着说:“嫁给你好怎么?去跟你种那二亩地,守那两间破房子,到时再生养一大帮孩子来操应。往后连姓也没有,名也没有,就成了他妈的田二女人了,我他妈头脑坏了”?田二被她说的笑地目瞪口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尴尬的话来?谁头脑坏啦,跟自己去种那二亩田,守那两间破房子,再生养几个孩子。不过,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也学着那些教训人的人的口气说:“不能光看着眼前快活,将来老来怎么办?”那女孩听了不知是触动了心思,还是另有隐情,也有几分不快地说:“现在这日子过得都没劲,还想老来怎么办?老就老了,死了正好,还操那份心干什么?人还能不死吗?要不死就这么受罪才叫倒霉呢。”田二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闷在哪里不吭声。看田二那灰溜溜的样子,女孩换着话说:“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了?”听到这话田二惊了起来,“在这里好好的。干嘛要走呢?”“这地方太小,赚不到多少钱。我也想到别处走走,老呆一个地方闷得慌。”说到这里女孩似乎有点悲壮,声音也加重了,“我要趁着这年纪,玩遍全中国。”田二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人家,只是随口问道:“那你还回来么?”“回来?”女孩好像没考虑这问题,看田二那期待的神色,随口说了句:“回来就去找你。”
女孩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田二也没当回事,不过闲来想起这句话,想到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了希望,有了奔头,女孩就像自己的初恋情人。很快又有新的女孩来了。这回田二对这些女孩不觉高看了一眼,那些平时只知道议论人贬低人的人狗屁都不是,这些女孩才是会生活的人。每每遇到新来的女孩,他总是热心地带路作介绍。自己平常也刻意表现得潇洒大方,事后遇到找零或钱还剩下很多,总会说算了吧,或者下次再来好了。人心换人心,这样就是在自己手头拮据的时候,女孩比较闲的时候,总会免费接他去住一会,没事闲也闲着,做个人情不是挺好的吗?就这样田二的日子一直过得轻松快活,有滋有味。
当然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干家业的人就不是这回事了。村里有的人家小孩不好好读书,或者干活不认真,家里的大人就会教训到:像你这样下去,早晚也得跟田二一样打光棍。有的小孩也不是好管的,就会反嘴说:像田二那样怎么啦?人家不是也过得挺快活的吗?这时家长就会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现在快活的,早晚老来看他怎么办?这些小孩可不会像小姐那样说:人老就老了,老了正好死掉,谁没事操那份心干什么。现在能快活就快活一天。小孩说话口无遮拦,听到更气人:你看那些有儿有媳的人家,老人在他们面前还不跟龟孙的一样,大气都不敢出?这些都是闲话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却说昨天田二在外玩到半夜,早上起来就迟了。吃了饭,到地里转转,干点活就到中午了。早上起来迟,吃饭也迟,现在一点也不饿,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看看天热就摘了个瓜吃了,脱的赤条条地在棚里躺下,心里有意无意地想着好事,那玩意也挺了起来。旺儿媳妇身后风雨赶的急,她到棚前掀起帘子就跳了进去。干嘛要跳进去呢?原来棚子门口用块木头挡东西,旺儿媳妇身体灵巧,一手掀开门帘,顺势就跳了进去,干净利索。进去后立刻发现里面有人,定睛看个清楚,那人一丝不挂,那东西还直挺挺竖在哪里,她想转身离去。
田二躺在哪里似睡未睡,正想着得意的事,门帘开了,随一阵风吹来,蓦然一个窈窕的女人身影闪了进来。这人好像自己的初恋情人,真是天降大好事,田二起身伸手就把旺儿媳妇拉进了怀里。
风声,雨声,云里,雾里,梦里,旺二媳妇还没理清怎么办才好,田二得完了事。事完了他还拉着旺儿媳妇的手。旺儿媳妇使劲挣脱开来。这时田二清楚来人是谁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眼下只好躺在哪里装糊涂,看情况再说吧。旺儿媳妇起身整理好衣服就往外走。看田二的一条腿还横在眼前,便气恼地踢往一边,拿起篮子走出棚子。
这时风停了,雨也停了,雨后的景色焕然一新。旺儿媳妇无心看景,心里乱糟糟的,要大喊大叫吗?说田二欺负了自己,可不要说是自己找来的,便是他拉来的,到头来吃人嘲笑的是自己,受男人冷眼的还是自己,就这么忍气吞声?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这时她抬眼看看,四下里还只有杨树,玉米和黄豆,不过好像都受了刺激,来了精神,玉米地黄豆叶沙沙作响,似在传递什么秘密;杨树叶也哗哗作响,似看到了什么开心事。旺儿媳妇不理会这些,你们说吧,你们笑吧,没有人听懂你们说什么,笑什么,只要没有人看见就行了,她抬腿往家走。想想又觉得白白吃了亏,心里很是不甘心。眼瞅地里的大西瓜,便旁若无人地摘了一个放在篮子里,又摘一个抱在怀里,气哼哼地走了。
田二在棚里可没敢睡,心里正在后悔,怎么什么都不考虑就把人家干了?都是庄里庄亲的,闹起来多没面子,而且后果不堪设想,那如在城里花几个钱安稳。可这情景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田二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等待事情的发生,眼看着旺儿媳妇从地里摘了两个瓜,他开心地笑了:摘吧,摘吧,都摘了我也不计较。这旺儿媳妇篮子里提着瓜;怀里抱着瓜,一面走,一面想着刚才的情形,真是又气又恼又觉得可笑,那感觉也是辣辣的,热热的,怪怪的。旺儿媳妇心头一片茫然,不觉走进了庄子,抬眼就看见自家门,这时才发觉弄这些瓜回家算什么?想到这里旺儿媳妇猛然停下了脚步,这如何是好?
现代人品行都不怎么样,可以说只要能得手,是见什么,拿什么,偷什么。这在农村更是不得了,简直都成了风俗。你家要是有什么好吃的,今天他来转转,明天你来转转,一个不多,十个不少,长什么也经不住这些人吃。要想不给人吃,除非把一庄人都得罪光了,就这样也没得用,明的不来暗地来;大人不来小孩来,管叫你费尽心思也一无所获。所以在农村,虽然家家门前屋后有的是空地,可很难见到有人家长瓜甜李枣的。然而田二却能种,这倒不是因为他能有什么狠劲,却得益于自己的懒散。他不想像别人那样种庄稼,余下时间去打工。打工?干这事也得有个决心才行,没事逼到头上,谁愿在外风里雨里,有吃没住到处乱窜呢。这非得家里要盖房,儿子要取妻,没有钱就过不了这槛,才能狠下心来走这条路的。田二可是没有什么奔头的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愿手里随时能有点钱,要用就能用,因此他就在自家田里种点随时好卖钱的东西。按说这里不能种这些东西,就因为懒散就能种了。
原来农村人多是干家业的有出息人。这些人最怕有什么影响自己的事业,所以平时有事是能忍就忍,能受就受。据说环境恶化,社会腐败都有此有关。当然他们最大的贡献还是生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活得很大岁数,不能不说是事业有成。像田二这种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手里没有一点积蓄,谁个招惹上了不会有一点好处,说不定给他赖上了,吃喝你都得管。所以碰到这号人,大家都自觉不自觉绕着走。不要说平民百姓,就连村干部都哄着他,四时八节有什么救济先想到他。这种人没什么顾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敢和你拼到底,用他们的话说:长老也长死了,到不如和你拼死还有个名堂。这年头,当官的谁个没个把柄,那些人有家业平时讨好你都来不及,三巴掌打不出屁来,丝毫不用担忧;这些人就不要想了。所以田二在地里种了瓜,不要说大人不敢沾边,就连自家小孩也反复告诫:千万不能动他的东西,要给他赖上我们家就完了!
想到这里,旺儿媳妇盯着手里的西瓜,那可不只是烫手的热山芋,简直是要爆炸的炸弹,心想赶快把它扔掉,可一望家家户户那幽深的门窗,她心头冒汗了:这不告诉人家此地无三百两银吗?我的妈儿,这可该怎么办噢?旺儿媳妇正左右为难,上下不安时,就听有人喊:“妈妈!妈妈!我要吃瓜。”只见自己的儿子张着两只小手向自己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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