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茹低着头,眼泪一直流,不愿意抬起头来看任何人,只装作很认真的洗脚,擦脚,然后努力地使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后躺在床上,轻轻的盖上被子。眼泪却止不住的、一个劲往下流,顺着眼角的痕迹,一直流到耳朵里,有的眼泪是不乖的,叛逆的、不走寻常路,顺着脸颊滴在脖子上,然后渗到枕头里,一滴两滴,直到打湿了一大片。抽泣声被压抑着,韵茹努力的使自己不哭出声来,所有的一切都要学会独自承受,二十岁是孤独的,孤独到想要自己跟自己打电话,自己跟自己聊天。可是越是这样,心中的难受越发淤积,所有的烦恼像网一样不断的交织,像滑落斜坡之下的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难受也不断加深,哽咽着,心痛,刀割一般的痛……
二十岁的日子原来并非这般的如愿,没有想象的成熟与顺利,身边的人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宽容,没有长大,反而变得更加幼稚了,小气了,斤斤计较了。有时候韵茹也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身边的人要求太高了,期望太强烈了,世俗的人们又怎么能够达到文学般理想化的要求呢?
第二天就开学了,念大三了。可是前一夜,韵茹却和自己的母亲吵架了,仅仅因为一件小事,是自己的性格天生就和母亲犯冲,还是自己或是母亲故意找茬,总之是吵起来了,而且貌似有些严重,至少韵茹这样觉得。
其实,所谓的吵架,也只是母亲长长的流水般的喋喋不休和韵茹那句不满的抱怨——“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之后母亲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可是眼泪却一直流,韵茹说了那句话之后便愤而离开了,到自己的房间里哭了起来。
起初,韵茹只是静静地哭,觉得自己满是委屈,后来越哭越伤心,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所经历的一切,就更加难过了,似乎人生的种种不幸全加诸在她一个人身上。哭声很低,可是一直没断,先是站在门后面哭,哭累了走到窗台边继续哭,有时候就直接拿起窗帘布开始擦眼泪,站久了之后腿开始抗议了,韵茹便走到床边,轻轻的坐下来,又开始坐在床上哭,哭了好久,直到外面的街市上没有了一点灯火,所有的霓虹灯都暗了下来。时间的离去使得韵茹没有最初那么生气了,没有那揪心般的痛了。
是的,夜深了,还是睡吧,有的事又不是光哭就可以解决的,哭过之后还不是一样的处境嘛,干嘛还得流干眼泪。想想明早一早的火车,韵茹还要去学校。“还是睡吧,明早爸妈肯定是不会叫我的,万一睡过了头,误了火车怎么办?早早睡才是上策。”,韵茹随着抽泣声有节拍的想着。有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韵茹也不想用太多的言语来描述,或许感情的事情或是家庭的事情无人能够讲透,只是觉得一个人不讲道理真的很可怕。
果然第二日一早,谁也没来叫韵茹,家里的人似乎谁都没记起韵茹的存在,她只能注定独自一个人离家。前往学校的车上韵茹翻来覆去的想——“算了,还是主动道个歉吧,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可是执着又倔强的韵茹很害怕,害怕自己道歉之后“法西斯主义”的妈妈依旧得理不饶人,会说出许多伤害自己的话——“你不是很能吗,哪里是你的错,错全在我们。”,“把你养大了,现在翅膀够硬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们也把你管不了,不是吗?”。韵茹难以想象,母亲的性格会在道歉之后怎样教训自己。韵茹不允许自己向另一个执着又倔强的人低头,凭什么只允许母亲高傲、倔强,自己就只能打掉牙齿连血一起往肚子里咽。韵茹甚至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对于母亲的一味迁就是不是错了,而且错了整整二十年。
到了学校,韵茹很是自责,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作为儿女就算是在父母的面前“丢脸”“低三下四”也没什么大不了。韵茹打定主意了——“还是我先道歉吧,一句对不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偏偏……电话没人接,母亲的独断,蛮横似乎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家里没有一个人惹得起她,也没有一个人敢惹她。想想吵架那晚,爸爸和兄弟姐妹的严肃表情,惊呆了的样子就知道了,韵茹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长长的短信解释了一通,就连措辞韵茹都是仔细斟琢过的,绝对是饱含歉意的,可是陷入的是无尽的等候,没有任何音讯。
三天之后韵茹打电话了,是在挣扎中决定的。上大学以来一直保持着每周打一次回家问候的纪录,绝对不能因为小吵而中断,要是那样,母亲会更满腹抱怨,深深不满,即使没有什么都会说出什么来,把所有的错全一股脑的怪在韵茹身上。事实上,所有的错已经全在韵茹身上了。
打回去是爸爸接的电话,简单的寒暄之后,老爸把电话递给妈妈。可是一切都在韵茹的意料之中,那头传来的是——“过去,你走远点,我不会接她的电话的,滚,走远些,有本事就别打回来。”。这样具有杀伤力的言语之后,韵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还腆着脸低声下气,也许是因为母亲吧,韵茹也是个高傲的人。“老爸,你早点休息,我明天还有课,空了再打回来,保重身体,拜拜。”。韵茹挂了电话,努力装作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而且总不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大学舍友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吧。可是一切岂会像说的那样容易,眼泪就是不争气,丝毫不考虑韵茹的感受,一个劲的往下掉,似乎故意与韵茹作对。为了不让室友们看出来,韵茹努力的擦干眼泪,强忍着情绪,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刚刚哭过。
对,韵茹是坚强的,是勇敢的,甚至是善于伪装的,可是感情绝不是可以完全伪装的,越是好的伪装越会让人觉得难受,越是完美的伪装越是心痛。不想让自己暴露,不想别人看出不愉快,那只是一种掩饰,越是这样的掩饰越是心中不安和自卑。
韵茹是懂得的,虽然自己极力想要真诚,想要把一切告诉室友,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宿舍的同学其实各怀鬼胎。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且不说生活上处处较劲、攀比、伪装,其实,各自在心里打着战,硝烟弥漫,不是你胜就是她败,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暗自总要一较高下。韵茹也懂二十岁了,总该学会承受了,承受不公,面对所有的侵犯,勇敢的接受挑战,不进攻也得学会防守,否则就会千疮百孔。韵茹不得不接受所谓的现实,身边的人角色是多重的,进攻者和防守者随时转换,以虚伪与轻蔑为武器,随时准备战斗,这些都是该在二十岁明白的。韵茹是知晓的,这也不怪谁,不是母亲的咄咄逼人,也不怪室友们的虚伪,这就是社会,当今社会的集体虚伪,大家总在不自觉中把自己装进套子里,给自己带上面具,以假面具示人,展示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总是经过精心装扮的,是粉饰过后的形象。
一周又一周,依旧惯例的打电话回家问候。对于这样的例行公事韵茹是想要回避的,而且可以回避,可是回避的结果只会更糟,简单的家庭小吵演变为一生的冷战,老死不相往来吗?也许韵茹注定是胆小的,是害怕的,照样打电话回家,可是结果也是一样,糟糕的对话,只有爸爸简单的几句,电话那头同样传来的是,“走开,过去,我不会接她的电话,滚开些。”之类的话。可是不同的是韵茹没有掉眼泪,没必要掉眼泪,或许是觉得不值得掉眼泪。是的,韵茹只是一个平凡人,是社会中普普通通的一员,集体虚伪的社会实质,韵茹也是无法摆脱的,谁也不能逃掉,多少都会沾染上。
时间果然是治疗一切的良药,伤口总是会好的,或许是韵茹释怀了,或许是学会了不在乎,或许是麻木了,亦或许是流完最后一滴真诚的眼泪之后,开始走向社会的普遍,认真的学习集体虚伪的技巧。对,离开谁地球都会照样转动,不需要把所有的一切罪过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但也绝不可以把一切都怪在别人身上。
然而,偏偏……韵茹心不死,仍旧奢望着。或许几周,甚至是几个月之后会不一样呢?时间的消失换来心态的不一样,先前的流泪,心痛之感,到现在就真的只能拥有不在乎或是小小的愤怒来代替吗?或许之后,久一点,再久一点,韵茹就会麻木,把一切都能抛之脑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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