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三十岁以前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其实这句话细细品味不无道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清纯年代因为脾气相投,志同道合而成为朋友;三十岁以后的朋友更多的是所谓的“朋友”而已,互相利用的市道之交,吃喝为目的的酒肉之交。它们以金钱、利益、互相利用为依托。《战国策》有“以财交者,财衰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喻”,可见这些都是平淡而浮泛的交往。
我和琴算得上真正的朋友。我们是青梅竹马玩大的伙伴,有过亲密,也有过隔阂;虽然没有过多的联系,也没有任何金钱的往来;历经岁月的锤炼,我们还会念念不忘彼此,共同回味童年时光,还会心无罅隙的彼此倾诉……
我和琴同岁,她生月比我提前。她的母亲是我奶奶的远房表亲,按村里的辈分我叫她姨奶奶,我该叫琴为姑姑的。我从小就有一个印象,奶奶的亲戚都很可怜,因为奶奶总会周济他们。琴的母亲我的姨奶奶也不例外,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以泪洗面,从没见过她开怀大笑过,偶尔的微笑也带着祥林嫂般的苦相。
1976年无情的唐山大地震,在唐山一建上班的我的姨爷爷被压成腰部重伤,膀胱切除,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撇下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父亲是家的一堵迎面墙,是家的一根顶梁柱,是一个家庭的门面和支撑。这样一个缺失了父亲的家也就坍塌了,人情淡薄,没有人瞧得起,高傲自尊的琴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琴是她家最小的孩子,这样的身世,致使年幼的她过早的懂事,成为一个吃苦耐劳的孩子。拾柴,挑菜,干农活,她都是一把子好手。她个子不高,我总感觉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和超负荷劳动导致的。一起出去给猪挑菜她总是挑得最多,把菜篮子装得结结实实,而我总是看看自己没有挑满的菜篮子有点无地自容,用手把菜往上抓一抓,虚泛一下,恨不得用小棍儿从下面把菜支起来。拾柴时发现茬头多的地儿,她偷偷地喊我过去,并示意我不要声张。回家时她背的柴禾总要高高地漫过她的头,显得她本来就小的身体更加的纤弱。
童年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踢毽子、跳绳、冲沙包……而大人似乎总要和小孩儿作对,一会儿让做这一会让做那,从不让你玩得尽兴。难免在挑菜的时候就不情愿,一边挑菜一边嘟嘟囔囔:挑菜喂猪、喂鸡、还有鸭子特别能吃的鹅,回去还要剁菜,喂猪……真是干不完的活呀!一边唠叨着,无意间发现我的菜篮子飞快地鼓起来。我留心时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琴偷偷地把她挑的菜一把一把放在了我的篮子里……我含着眼泪恶狠狠地把菜摔在她的篮子里,“我挑得再少到家也不会挨打,而你家却等你把猪喂肥换钱那!”她的善良让我无地自容,我的良心不容我践踏她的善良!
秋收以后,地里庄稼都收获了,地里再也没有了青纱帐。放学我们就可以从地里抄小路回家,我一边走着不会放过入眼的每一朵野花,偶尔也会为逮住一只蝈蝈而追出去老远。琴眼睛注意的是农人收割时落下的一个玉米棒子,或者一颗黄橙橙的豆粒,哪怕是拔一把青菜或者捡拾一抱干柴,从没有过空手而归。临分手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黄豆,“让我嫂子给你炒了,早起就粥吃吧。”
到上初三时我们没有分到一个班,那时琴喜欢我们班一个男孩子。这个男孩是我的同桌,总是把书桌上弄得乱七八糟,也喜欢在课上恶作剧,我极其讨厌他。放学一起回家时,她总说起他,如何的聪明,如何的仗义……我总要不时的反驳她,贬低他几句,琴总是微微一笑。有一次她羞怯的交给我一封信,让我给我的同桌。当我明白她的意图以后,我把信重重地摔在她怀里,扭头就走了。我们俩有几天别扭着不说话,没几天又和好如初。
当然一段懵懂的初恋被我扼杀在了襁褓里。我的做法在当时一直自以为是正确的,但是以后发生的事却令我为这件事而深深地自责。中考以后,琴没有再继续上学。她奔波着四处打工,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一切都为了家庭的利益出发。她常常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我能做的只是挖空心思的想词安慰她,送给她一些文学书籍,她每次都如她的母亲一样泪眼汪汪。两个姐姐都相继出嫁了,剩下她和母亲还有哥哥相依为命。琴到了出嫁年龄,母亲却一直婉言谢绝好意提亲的媒人。哥哥年过三十也没有娶亲,她明白母亲的意图,不久她就给哥哥换了一个媳妇,达到了母亲的愿望。出嫁的头天晚上,我去看琴,我们抱头痛哭。我不知道怎样的语言能安慰她千疮百孔的心灵,我的心针扎一般的痛,是我手刃了她的初恋,哪怕在她的生命里能有一段甜蜜的回忆也好啊!
琴的老公也是一个勤劳本分人,因为家里弟兄多,状况窘迫而用“换亲”的方式娶了媳妇。穷得家徒四壁,令她不敢提起,在同伴面前抬不起头。“好儿不要祖家产,好女不穿陪嫁衣”,在我的精神力量支持下,她平衡心态,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两个苦命人的结合使他们成为过庄稼日子的最佳拍档。他们虽然没有卿卿我我的爱恋,相处也算相安无事;虽然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日子也算过得风生水起。儿子上了高中了,银行里也有了存款……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生活了。
我们各自成家以后,再也没有过多的机会在一起聊天,我每年不多次的回家时在一起聚一聚,偶尔打个电话,过节发个信息,都是发自内心的原创。琴在回家看母亲时正从我家门口过,每次看到母亲时都会打听我的近况。母亲说有一次见到她,她说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她还记得我们上学带饭的往事,母亲在给我裹上一块糖饼的时候总也忘不了给她也裹上一块。不大的细节永远铭记在心,她永远忘不了母亲对她和女儿一样不例外的关照,一直愧疚没有机会报答。
琴,我一生的朋友,很多的时候,她的坚韧性格鼓励我前行;她的善良品格也会荡涤我的灵魂。我给她慰安,她给我祝愿,我们相扶相携,我们的友谊能到白头,那时我们会坐着摇椅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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